铁证科:无证之罪
2025年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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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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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捏着衣角站在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的门口,伪造的履历像扎在喉咙里的刺,吐不出,咽不下。但为了自己那些隐秘的历史不被任何人知道,她需要拿到自家公司的继承权,所以,她必须去和父亲谈一谈。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家门,记忆中熟悉的气息瞬间裹住她。
重新打开家门,她只停留了三秒,便浑身颤抖着走了出去。客厅里,父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她实在忍受不了家里的味道,还有母亲与弟妹们的哭哭啼啼。
父亲死了,她站在家门外,独自面对这一事实。一会还会有其他人叫她进去的。她死死咬住下唇,可肩膀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心底的情感再也压抑不住。
不是哭。
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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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3日,距离杜乔萱死亡还有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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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琛面无表情地看着杜乔萱,并未聚焦,只是看着杜乔萱的方向,他心里却在思考一些事情。共事多年的同事现在就坐在审讯桌的对面,沈墨琛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这场审讯。
Site-CN-12内部安保部门“铁证科”,正式名称为“侦缉与证物调查科”。最初职能是负责调查处置站点资产内发生的恶性事件,并负责收集保管相关物证。但其实早在2000年,“铁证科”就已升格为专门负责通过司法程序招揽“准D级人员”的部门——“有效用人员处理科”。像沈墨琛,杜乔萱这样的老牌员工,经历过部门职能变更的关键时期,所以有着丰富的刑侦方面的工作经验。这也就导致了常规的审讯套路对杜乔萱来说,根本不奏效。
“我家人们刚刚去世,你知道的。非要在这种时候吗?”杜乔萱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但是浮肿的双眼轻松出卖了她。她或许流了成吨的眼泪。
“不是的,只是收集一下证词。”沈墨琛声音低沉。说话的当口,他把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话音刚落,审讯室角落的设备突然发出刺耳的滴滴声。沈墨琛与杜乔萱同时转头,记录员陆昭明慌忙上前关掉装置。
“每种情感都代表着某特定的EVE粒子。基金会基于此理论,研发了这种通过捕捉空气中特定EVE粒子的波动进而检测谎言的装置。但它的作用很有限——只适用于受讯者事前毫不知情的审讯,且仅能应对无关痛痒的小问题。一旦对方摸清了它的原理,或是被问及触及案件核心的关键问题,这东西就彻底失效了。毕竟这两种情况,都会让受讯者下意识地调整自身的情感波动,从而影响装置。”
杜乔萱接过纸巾,抽出一张来擦了擦眼睛,接着说道。
“还有一个便携装置也是基于此项技术设计的,名为回溯器,通过收集某处区域里残留的最强烈的情感印记,也就是最活跃的EVE粒子来复原场景。”
“乔姐,我甘拜下风了,不要再念了。”沈墨琛摊开双手,做出无奈的动作。
“上头说是要按标准做事,这次事件,往小了说是对铁证科接下来业绩造成很大影响,往大了说,那就是对基金会赤裸裸的挑衅。有些事情我们也都心知肚明,常规套路就不搞了。坦诚一点,我先帮你梳理一下经过,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o不ok?”沈墨琛问道。
“我会配合的。”杜乔萱回答。
“那我就开始了。”
沈墨琛开始叙述,语气不带丝毫起伏。
“昨天,也就是8月22日下午5点半,你递交了请假报告,理由是看望父母。8点15分,济南市历城区消防救援大队接到报警电话,称云槐里美好新城发生火灾。报警电话那头的男声,在报出了地址、具体门牌号后就挂断了电话。我们与消防人员进行沟通时,接线员表示,报警人非常冷静,让他印象深刻。因为涉及到铁证科最近的一项计划,基金会对你们一家格外关注。接到火灾消息后,我们第一时间也赶了过去。8点20分,火势被扑灭,但现场只剩昏倒在厨房的你幸存了下来。后续法医鉴定结果是:你的父亲杜怀安机械性窒息死亡、你的母亲林晚晴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你的弟弟杜程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你的妹妹杜静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沈墨琛端起纸杯喝了一口,陆昭明见状补充道:
“我们在现场进行了初步勘察,几乎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由于事关重大,基金会向司法机关申请到了三天的时间,让铁证科先行介入案件取证和讯问。当然,三天只是面上的说法,实际上能宽限多久,全看我们的进展。毕竟如果连我们也查不出什么的话,那帷幕外那些刑警也不会再有什么头绪了。”
陆昭明露出讨好般的笑容。他的意思很明确:看在同事的份上都给你透了内幕了,也请你坦诚相待吧。
杜乔萱默默听完两人的叙述后抱起双臂,缓缓开口道:
“我此次去看望家人,和铁证科近期的计划脱不开关系。我能进入这个部门,很大程度就源于此。山见人力资源管理公司继承人的身份是母亲单方面应允我的。我父亲是入赘的,不过这些年,他在公司里平步青云,一路坐到了副董事长的位子,就连外公都打算将董事长之位交予他。很大程度上公司事务已经是听父亲的安排了。基金会需要把这家公司变成自己的前台公司,专门用来招揽更多的‘准D级人员’。所以这次回去,我是想找父亲好好聊聊,弄清楚最终的继承人究竟是我,还是我弟。”
“关于继承人这一身份,在你的入职简历和履历里是有的。但关于你父亲的这些,我们还真不太清楚。”沈墨琛回应道。
停顿片刻后,陆昭明按动圆珠笔,咔嚓一声收回笔尖,好像故意挑衅一般升高了语调,这是他事先和沈墨琛商量好的。他负责施压。
“我们都能查出你曾遭遇性侵未遂,还被好心人送去警察局报警的记录,却查不出这点事……”
闻言,杜乔萱的脸色此刻显得更加难看了。沈墨琛眼神示意陆昭明住嘴,随后说道:
“抱歉,他这人说话比较直接,没分寸。不过既然提到了这些,我也确实有疑问。这种小事情为什么不曾跟我们提起过呢?别说是你父亲,就算是某个陌生人成为董事长,公司收录为基金会前台公司的计划也不会有任何阻碍。无非是稍微麻烦一点。”
杜乔萱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是这样的,家里的事我实在不愿和别人提起。因为我靠着继承人的身份在铁证科受到了许多照顾,所以我想通过自己的能力来回报基金会,但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说到这里杜乔萱的语气有些哽咽,来回深呼吸了几次后继续说:
“回到家后,我便和父亲谈起公司继承的事,可他总是避而不答,还抱怨说什么‘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谈公司。’我心里烦闷,直接说他这态度,摆明了不想把公司传给我。就这么着,我俩起了争执,我一气之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过了一阵,我听到外面有些动静,便开门查看,却看见父亲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一个黑衣人还蹲在父亲身体旁边。弟弟妹妹和母亲还在各自房间,没察觉到这边的状况。我被吓坏了,冲向厨房准备拿把刀防身。但是刚进厨房,黑衣人就向我袭来,后颈突然挨了一记重击,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墨琛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陆昭明也在一边埋头记录着。
“你和父亲吵了一架?”
“是。”
“哦,你看清那个黑衣人的一些特征了吗?”沈墨琛问道。
“嗯……他很强壮。当时他是蹲着的,但个子肯定不矮。再多的我也提供不出来了,我光顾着去厨房了,没细看。”
沈墨琛再一次拿起了纸杯,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和事先进行的推测几乎重合,能在没闹出大动静的情况下掐死一名成年男性,之后还打晕了四个人,对方的身体素质显然远超常人。陆昭明抬起头来,用圆珠笔尖指着杜乔萱问道:
“打断一下,根据周边所有监控录像的回放记录,我们压根没见过你说的什么黑衣人。”
“这是你们该考虑的事。”杜乔萱没有看陆昭明,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陆昭明舔了一下嘴唇,沉默了。显然,杜乔萱说的话没什么疑点,以现有的线索无法再发起任何攻势。无奈,两人收了收记录的文件,宣告今日审讯到此为止。沈墨琛站起身,为杜乔萱倒上了茶壶里的茶。杜乔萱低头道谢。
“感谢配合,你可以回去了。当然,为了配合调查,还是得委屈乔姐待在员工宿舍。近期的工作有人会帮你完成的。你好好休息,我们可能会再麻烦你。”
“没事,我会好好配合的。”
杜乔萱离开审讯室,一路回到她的员工宿舍。随后后背重重撞上门板将门关上,随即双腿一软,双手撑地,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审讯过程中某句不经意的话刺入了她的内心深处。使得这个她原本打算带到坟墓里去的隐秘历史,正在一点点被重新挖掘出来。她爱着、也爱着她的人为了保护她而在两人周围筑起的高墙变得越来越脆弱。尽管现在没有人会注意这些,但是已经接近真相了,比想象的更接近。
有些事,哪怕要赌上性命也必须去做。杜乔萱在心里这样想着,缓缓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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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5日,距离杜乔萱死亡还有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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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您久等了。”不算年轻的公司前台小姐走到沈墨琛身旁,伸出右手指引方向。
“我们林总请您上楼一叙,您这边请。”
“谢谢。”搭上大楼的电梯,里面铺着昂贵的红色地毯,真豪华,沈墨琛这样想着。
对杜乔萱的审讯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沈墨琛只能伪装成刑警,对杜乔萱家的山见人力资源管理公司展开走访调查,调查的重点自然而然落在她父亲身上,着重排查他是否结过仇家。
凶手为何偏偏只当场杀害了杜怀安呢?疑点层层叠叠,案件远比预想中棘手。沈墨琛想到此处,不由得叹了口气,熟练地摸出香烟想点燃松口气,可迎上电梯里侍者投来的目光,只好又悻悻塞回口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会客厅里面已经有人等着他。看见沈墨琛,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站了起来。是山见人力资源管理公司的董事长,杜乔萱的外公——林世仁。
“林总,久仰。打扰您了,不好意思。”沈墨琛客套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世仁沉默着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
“关于我家那件事?”
“是的,林总。有些情况想找您了解一下。”
“那天晚上在你们局里,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跟我女儿一家不住在一块儿,平时就我和我太太住。那天发生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太太因为这件事,最近身体和精神一直很差。所以有任何问题,你们直接问我就行。”
“感谢林总的配合,希望您和您夫人能够节哀。那我开始了。”
沈墨琛问了一些他感兴趣的问题,同时也暗暗使用了一些简单的审讯技巧。在十几分钟之后,他明白,眼前的董事长确实对可能存在的隐情一无所知。
“辛苦您了,实在抱歉打扰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会再提前联系您。”沈墨琛用这句话作为收尾,合上调查文件。
“警官,我相信你们会尽全力捉拿真凶。同时,我也相信,杀人偿命这个老道理。”林世仁说完,起身目送着沈墨琛离开。
“一定。”
沈墨琛离开会客厅,回到电梯间,按下向下的按钮。
正如林世仁所说,关于当晚的案件,这次问询确实没什么新收获。唯一到手的情况只有杜怀安没什么仇人和一些公司的基本情况,勉强能供铁证科接下来的计划参考。
虽然行动前就有所预料,这种调查多半像大海捞针,难有实质进展。可真到了如此情景,沈墨琛忍不住扶着额头,低声叹了口气。
“警察同志,怎么唉声叹气的,很棘手吗?”说话的是那个接待过沈墨琛的前台小姐。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沈墨琛故意含糊带过,瞥了眼公司门口,天色还早,索性在接待区的椅子上坐下,和前台小姐搭起话来。
“你听说了董事长他们家的事?”沈墨琛随口问道,打量了一下前台小姐,胸牌上刻着“徐沫莉”,年龄看着有三十了。
“听说了,真是太不幸了。”徐沫莉一边给沈墨琛倒水边答,语气里带着惋惜,“董事长平时是个特别和蔼开朗的老人,对我们也都很照顾。现在出了这事,公司和家里两头都忙不过来,我们这段时间也只能更尽心做事,算是为董事长分忧了。”
沈墨琛接过纸杯抿了一口,默默的听着。
“说来也是,公司都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了。副董事长这几天都没看见人,亏他顶着这么大的职位却不愿意承担责任。 ”
从这句话里沈墨琛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虽然眼前的女人有可能说的是别的几位副董事长,但这也提醒了他,就特定人物进行走访询问的调查时,首先要确定彼此所谈论的是同一人物。虽然前面忘了这关键一步,但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你好,想麻烦你一下。”沈墨琛从口袋取出杜怀安的照片摆到徐沫莉面前,问,“这照片上的人是杜乔萱的父亲吗?”
沈墨琛默数到十,她还在盯着那张照片。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沈墨琛心头。
“不是。”徐沫莉慢慢的摇着头,好像手中拿的是什么脏东西似的将照片还给沈墨琛,说:
“他就是我说的我们公司的副董事长,至于他和谁结婚,有没有孩子,我不清楚。但我肯定他不是杜乔萱的父亲。”
在公司柜台处偶然的闲聊却撞上了头等奖,杜怀安竟然不是杜乔萱的父亲。为了解更多的信息和线索,沈墨琛准备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他向女人道别之后走出公司门口,却没有再前往任何地方,却在自己的配车里坐了下来,好像在等女友下班的男人一样。
下午六点,徐沫莉下班后像往常一样走出公司大门,沈墨琛借着阴影从另一边的拐角走了出来,举起了自己伪造的警官证,准备向徐沫莉询问一些有关案件的问题。尽管不是很明白案件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徐沫莉还是轻轻点了头,应了下来。但出乎徐沫莉意料的是,她乘上的漆成全黑的轿车没有开向任何警察局,而是开到一条小河边。
沈墨琛摇下车窗,点起一根烟。徐沫莉开口道:
“请问吧,警,察,先生。”她故意把警察两个字咬得很重。
“你说杜怀安不是杜乔萱的父亲,可不管是杜乔萱还是她外公的说法,都与你的结论不符,这是怎么回事?”
徐沫莉理了理安全带,轻声说道:
“我见过林晚晴太太的先生。我不记得名字了,就叫杜先生吧。大概是在十多年前,那时候我们山见还远没有现在的规模。杜先生当时是公司职员,和林晚晴算是一见钟情。听说林晚晴不管不顾,在家又哭又闹非要嫁他。中间听说还闹过几次风波,好像是董事长不太满意这门亲事,但最后还是成了。”
“杜先生是入赘的吗?”
“是的,结婚后他就再没在公司露过面了,大概是靠着林家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出来做工作了。我是山见的老员工,现在公司里论资历,我也能算前三。但我入职时他们刚新婚不久,前后也只见过那位杜先生两三面,印象不算深。至于你说的杜乔萱和她外公的说法,我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那有没有可能,他们后来离婚了?林晚晴的现任丈夫,会不会就是杜怀安?”沈墨琛追问。
徐沫莉摇了摇头,“这我就说不准了。公司里从没传过林晚晴离婚的消息,更没听说她再婚。而且我们都不觉得杜怀安是她先生,真要是夫妻,总该有几分亲近的样子吧?我没见过他俩在一起待过,不过,林晚晴也不常来公司就是了。”
“照这么说,这家人的口风倒是够紧的。你有没有那位杜先生的照片?或者他有什么明显特征?比如……是不是很强壮?”
“就碰过那么两三回。相貌嘛……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没什么让人一眼记住的特征。看着就挺文弱的,跟‘强壮’两个字完全不沾边。”徐沫莉扇了扇风,咳嗽了一声。
沈墨琛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长长的烟灰。他扔掉手里的烟蒂,重新点上一根,自己则陷入思考。
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林晚晴一家人齐齐守住离婚的秘密、能让他们甘愿戴着这样的面具生活?那是一段怎样不愿让人知晓的历史?让这家人甚至在面对刑警时也不愿坦白。
“是出轨吗?”沈墨琛不由得出声道。
“什么?”
“娇生惯养不知忍耐为何物的大小姐心血来潮捡个小白脸回来,但是爱情总会冷却的,这时候真遇上别人,说不定脑子一热就出轨了呢,入赘的杜先生也就只能净身出户离开林家了吧。家丑不外扬,林晚晴出轨的消息也不会传出去,也不会让人知道杜怀安是林晚晴的新丈夫。”
徐沫莉咂了咂嘴:“我不知道,我毕竟也只是个员工。但是从你的推论来看,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真是这样吗?那被赶出家门的杜先生现在身处何处呢?为什么选择忍耐而不是发声呢?简单倒推了下时间,杜乔萱肯定是他的女儿。作为被妻子背叛的丈夫,被赶出家门的女婿,再也无法拥抱自己女儿的父亲,他该有多痛苦啊。他会选择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吗?还是就此消沉下去……
沈墨琛掐了烟,从手套箱里拿出了一根装满了药剂的试管,和一个一次性注射器。徐沫莉沉默了片刻,顺从地伸出了手。她当了十几年前台,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配合。更何况,从一开始她就看见了男人掖在腰里的手枪。
把注射过记忆删除药剂的徐沫莉重新放在公司门口,沈墨琛远远停下车,知道看到徐沫莉困惑地醒了过来,站起身,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走上她回家的方向。
沈墨琛没有跟上,则是把着方向盘继续着他的思考。
杜乔萱真正的父亲另有其人,他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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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6日,距离杜乔萱死亡还有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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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轮审讯仍然没什么进展,这已经是这三天以来的第七次了。沈墨琛已经不再去看桌对面面无表情的杜乔萱。将剩下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交给陆昭明后起身离开审讯室,来到外面点了根烟。
杜乔萱毫无任何抵抗,承认了沈墨琛的推理。杜怀安是自己的继父,自己的亲生父亲叫杜磊。但父母离婚后双方便彻底断了联系,再无往来。手里没有任何杜磊的照片,至于外貌描述,要么是记不清了,要么就是说不出什么显著特征,这让铁证科根本无从着手复原杜磊的画像。
沈墨琛如此思索过后,焦躁的情绪在心中扩散开了,这样的困境要一直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他隐隐感觉到已经接近真相了,可却始终无法触及案件的核心,铁证科近些天来的努力也只是在外围敲敲打打。
晚上,沈墨琛与陆昭明在食堂用餐。站点特工林韶鑫端着餐盘走过来,在旁边坐下,开口道:
“马上都破案了怎么还这么愁眉苦恼的?”
“风凉话可以少说一点,真的。”陆昭明抗议道。
沈墨琛没理两人,只是自顾自的往嘴里送饭。林韶鑫放下筷子,叩了叩桌子,清了清嗓子后说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说了马上要破案了肯定不是来嘲讽你们的,我是来提供线索的,大线索!”林韶鑫见两人还是没搭话,也不尴尬,自顾自的继续开口,“这几天我发现杜乔萱有点不对劲。”
沈墨琛这才有了点反应,抬起头来凝视着林韶鑫。
“怎么说?”
“我昨天凌晨偶然看见杜乔萱离开了站点,我看了监控,她前两天也在凌晨偷偷溜出去了。守门的要么睡着了,要么不知道她身上有事,就把她放出去了。昨天估计是松懈了没隐藏好自己,这才让我发现了。考虑到她有点嫌疑,我没惊动她,怕破坏可能存在的线索。”
林韶鑫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
“昨晚我试着跟了一程,没敢跟太近,她去了老城区的废弃仓库,敲门后有人接她进去。夜色太暗,距离太远,没看清对方样貌,但身形判断是男性。回来后我查了那仓库的产权,十年前就归了个空壳公司,法人信息早就失效了。”
沈墨琛和陆昭明互相对视后点了点头。
“我猜她今晚还会去,持续做了几天的事不会也没必要突然停下来。你们知道该干什么,不用我教。”
杜乔萱不会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每晚坚持去见的男人,会是杜乔萱的亲生父亲杜磊吗?手中的饭菜顿时失去了滋味,沈墨琛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拍了拍陆昭明的背,后者立刻起身。
“明白了,带多少人?”
“两组人,轻装。”
二人拿起各自的物品,快步离开了食堂前去布置今晚的任务。没隔多久,林韶鑫也跟着站起,端起三份餐盘走向回收处。因为两人的浪费,他作为同组人员,被连带扣了半天工资。
夜色漆黑,几辆同样颜色的车远远停在路边,似乎融入黑夜。沈墨琛坐在副驾,看着腕表指针一点点靠近预期中的时间。凌晨三点刚过,杜乔萱的身影果然出现在废弃仓库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她侧身进去,随即又迅速关上门。动作很快,声音几不可闻,基金会的训练终究还是有它的作用。但是对于埋伏在门外的铁证科来说,多此一举。
“所有人准备行动。陆昭明和一组,看好后门。我带二组从正门进入。”沈墨琛对着耳麦下令。身边的陆昭明从车后座接过防弹衣和手枪递给了沈墨琛,他只拿了手枪,没有接防弹衣。上膛关保险,沈墨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车里的人,打开驾驶座的门下了车。身着黑衣的铁证科们陆续下车,分成两股墨流分别流向仓库的前后门。几把手枪对准了仓库的正门,沈墨琛对着骨传导耳机轻声下令:
“行动,我要活的。”
一名铁证科特工一脚踢开了薄薄的铁门,众人按照标准的队形鱼贯而入。沈墨琛在进入仓库的刹那就发现了仓库里并肩而立的杜乔萱和黑衣男人。他朝天鸣枪,大喝了一声:
“别动!举起手来趴在地上!”
站在杜乔萱身边的黑衣男子在枪响的一瞬间,便转身朝反方向急奔而去。沈墨琛驱动肌肉也追了上去,而二组的人则留在原地用手铐铐住了杜乔萱。没有反抗,杜乔萱就这样默默的站原地,如雪般白皙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的情绪。仓库里灯照昏暗,身着黑衣的男人速度却极快,沈墨琛咬紧了牙关也只能堪堪保持不被落下太远。激烈工作的心肺让他更没办法瞄准不致命的部位击倒男人。
仓库不大,数分钟之后男人便逼近了后门,沈墨琛刚刚松了口气准备降速,却看到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熟悉的手枪,与铁证科其他人使用的同一型号,这把枪毫无疑问来自于他们中的一员。他想出声提醒埋伏的队员们,但是刚才剧烈的奔跑让他出声晚了两秒。
“小心,有——!”
埋伏的二队成员按照计划从后门突入,迎接他们的是男人毫不迟疑的开火。走在最前面的两名特工没有能够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子弹命中头部,栽倒了下去。整个队形瞬间乱作一团,没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转身用手枪对准了沈墨琛,露出了微笑。
然后枪便响了。
黑衣男人的侧脑爆出一团灿烂的血色花朵,陆明昭举着仍冒着烟的手枪,双目充血。沈墨琛扔掉手里的武器,飞扑向中枪的队员们,但是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两名同事没救了。已经有女性的队员跪坐在地上哭出了声音,不知道是为死去的同僚感到悲痛,抑或是为自己死里逃生而喜极而泣。
“哪来的枪?他怎么会有枪!”沈墨琛猛地回过头,冲着陆明昭几乎是咆哮出声,“你告诉我,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中年男人,哪有本事弄到枪?这根本就是姓杜的策划的!枪是她给的,这一切她早就盘算好了!为了不让我们接触到真相,她不惜害死了他,是她杀了她父亲!她妈的杂种!”
听到枪声的二组队员们早已带着杜乔萱过来回合。杜乔萱听到了沈墨琛的咆哮,她看了看地上的三具尸体,小声开口。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说过我和杜磊早就没了联系了。这是我男朋友,他是凶手,我是来劝他自首的。”
沈墨琛的枪掉在了地上,一股寒流瞬间袭遍了他的全身。地上肆意流淌的鲜血让他踉踉跄跄,他跌倒在黑衣人的尸体旁边,颤抖着双手把这具尸体的脸部翻了过来。
那是一张陌生的年轻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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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7日,距离杜乔萱死亡还有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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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真的很抱歉。”
“再说一遍。”审讯室里氛围冰冷。沈墨琛抽着烟一言不发,陆昭明在主导审讯。
“没问题。”杜乔萱低垂着头,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开口道。“李鹏涛是我对象。我们很恩爱,恋爱期间我有和他聊到过我的家庭,继父母亲的眼睛只有弟弟妹妹了,我就像个寄人篱下的外人。我不是杜怀安的亲生骨肉,所以他对我很冷漠。母亲也只是讨他欢心附和着他,弟弟妹妹也嫌弃我碍事。”
“成年后为了能够独立生活下去,我迫切的在各种公司投送简历。山见人力资源管理公司继承人的身份确实是母亲曾经应许过我的,说今后要我继承家业,会好好培养我。不过后面嘛,肯定是忘的一干二净了。写上去只是给自己贴金而已,但也就是因为这份身份我才被基金会招进来,真是讽刺啊。”
“发自心底对家庭抱有恨意的话我跟李鹏涛说了很多。他很爱我,他是个很善良很疼我的人,我向他倾诉的时候经常容易和我共情。那天晚上,因为铁证科收购公司计划的那件事,我回家找继父商量,李鹏涛就在门外等着。之前我也说了,我和继父吵了一架,我被打了好几巴掌。李鹏涛一气之下就做出了这种事情......”
说到这里,杜乔萱捂住双眼开始抽泣起来。
“掐死继父后,我想让他自首,他不愿意。估计是觉察出了异样,母亲还有弟妹都从房间出来了,见到躺在地上的继父后顿时脸上血色尽褪。李鹏涛为了继续隐瞒下去,只好打晕了他们并捆了起来放到卧室里面。为了扰乱警方的判断,他干脆将我也捆起来放到厨房,掐准时间后在卧室点火并且主动报了火警,所以只有我活了下来。”
“然后你就让他亲手送走了我们两位同事。好一个自首。”沈墨琛吐出烟气,说出了今天审讯开始后的第一句话。
“我想让他自首,而且一定得是去警察局。我是铁证科的老成员了,我清楚这里的运作,如果当时我在这里将一切都坦白,那他就会被我们所处理,极大可能成为‘D级人员’,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不想看见他变成那样。”
“枪?”沈墨琛继续发问。
“当时我带枪去的仓库。我想,如果他还是不肯就范,我只有亲手送走他。”杜乔萱扯开嘴角,露出了令人心醉的笑容。
“死,比当D级强。”
“你的所作所为导致了铁证科两名同事的牺牲,我代表铁证科宣布,从现在开始,你将不再是铁证科的一员。但是我们没有权力让你被基金会革职。”
沈墨琛站起身,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我们会提起申请,让你成为一个D级。你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当天夜里,林韶鑫在站点食堂为铁证科除了杜乔萱的全体成员开了一场庆功宴,杜乔萱接下来的处理还得看基金会的安排,一些细节上的地方要等刑侦处再核实几遍,但总归是没有他们的事了。说是庆功宴,却没有人说太多话,大家都在闷头喝酒,只有林韶鑫在努力活跃气氛。
沈墨琛很快就回宿舍去了,没有喝太多酒,因为接下来还要进行思考。他隐约感觉不太对劲,可具体是哪儿,一时又说不上来。现在的真相就像缺少了很重要的部分却仍然堆叠起来的卡牌之家一样。一张很重要的卡牌未曾注意到,一旦知晓,摇摇欲坠的卡牌之家便会从某一角扑簌簌的坍塌,不复存在。
沈墨琛拿起桌上的审讯记录,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看,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可越是这样,沈墨琛心里那点就越别扭。翻动纸张的手突然停住,当页内容是杜乔萱的个人生平,第一个是她曾遭遇性侵未遂,还被好心人送去警察局的报警记录。这条消息在第一次审讯的时候被陆昭明提过,用于给杜乔萱施压。
有附带的照片。性侵未遂犯、杜乔萱和好心人三人同框,看着犯人的照片,沈墨琛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像要冲破胸腔。尽管是少年时期,但沈墨琛确信自己不会认错。这就是李鹏涛!杜乔萱那所谓的男朋友!
沈墨琛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张画面:杜乔萱在审讯室里听到陆昭明提及性侵未遂时那一闪而过的异样,那时他本能的以为杜乔萱是被戳到曾经的伤痛,现在看来,那是紧张的情感,那是被触及谜底时的表情。沈墨琛的手心全是冷汗,后背也早已被汗水浸透。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一直通行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
擦去脸上的汗水,他开始仔细阅读起来这则记录。时间是凌晨,地点是老城区那间废弃仓库。昨天行动时才去过的。当时等待的时候沈墨琛稍微了解过这个地方,此地难有什么活跃人流,凌晨更是罕有人至。杜乔萱可能是有凌晨散步的习惯才偶然来到了这里。李鹏涛可能是跟踪了她一路最终才选择在废弃仓库出手。但蹊跷的是,为何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好心的陌生人?几个月的凌晨时间加起来都不一定会见到人的偏僻仓库,那晚为何会同时出现三个人?都是偶然路过吗?不……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的。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沈墨琛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性急地拿出手机就给徐沫莉打去电话。这是他现在认识的人里,对内情了解最深的人。他输错了三次手机的密码,第四次才成功把手机打开。
“很抱歉打扰了。徐小姐,我是市局的沈墨琛。有一张照片需要您帮忙看一下,关于您公司总裁相关的案子。”
“没问题,请您加我微信发过来吧。”徐沫莉没有认出沈墨琛。
沈墨琛将照片拍下来,单独将那个好心人截出来发了过去。沈墨琛紧握着手机,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消失后,一句他所期待了许久的话发了过来。
“这是杜先生,我们董事长的外孙女,林晚晴的前夫啊。您有什么想问的吗?关于这个人?或者我让我们董事长有空的时候给您回个电话?”
“中了!”沈墨琛大叫一声,使劲的拍了拍额头。就在这时,陆昭明突然来了个电话。
“沈队,杜乔萱不在宿舍了。”
沈墨琛的心脏停跳了一拍,然后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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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8日,距离杜乔萱死亡还有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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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坐进车的副驾驶,沈墨琛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简单在电话里讲了一下自己推理的过程后便急忙安排车前往废弃仓库。车辆引擎缓缓启动,沈墨琛这才有时间整理思绪。
身为在一起共事多年的同事,沈墨琛没法想象出杜乔萱竟有那样的过去。
从新的线索开始,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杜乔萱父母离婚后,在这个新家里,杜乔萱仿佛是个多余的人。继父的冷漠,弟弟妹妹的嫌弃,让她的心愈发冰冷。因此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跑出去,短暂的逃避这个家。
但是在某个夜晚,和往常一样,杜乔萱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废弃仓库附近。李鹏涛突然窜出,将她猛地拽进了仓库,想要对她实施性侵。沈墨琛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况,杜乔萱绝望地呼喊,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但就在她感到无比绝望之时,她的亲生父亲杜磊冲了进来。将女儿救了出来并控制住李鹏涛拨打了报警电话。
杜乔萱在审讯中说到自己曾经恨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恨他为什么不将自己接走。当时的杜磊作为被赶出家门的赘婿,真的有能力带给杜乔萱美好的生活吗?他只能这么做,行为不被自己所珍视的女儿理解,名为背叛的火焰又在燃烧着它。不,没办法燃烧了,他从一开始就是一团灰烬,只能像影子一样,选择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关注着女儿,只是远远的看着就心满意足了。
那晚的情景会是怎么样的呢?杜乔萱会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父亲吗?还是会紧紧拥住父亲肆意的倾诉着这些年来的委屈?那晚之后的情景会是怎么样的呢?那间废弃仓库,会不会就成了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那里会不会打扮的很温馨?应该会悄悄收拾出一块干净的角落后铺上旧毯子吧?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杜磊会不会揣着还带着余温的肯德基带来这里?只是坐在对面,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吃着,嘴角就咧开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这一切只有杜乔萱与杜磊知道了。
火灾当晚的情景像幻灯片一样在沈墨琛脑子里播放了起来。
“跟父亲就是这么说话的?不愧是某个人的骨肉,德行都一样!掉进钱眼里去了!”这是杜怀安可能的台词。
在那一瞬间,杜乔萱会很气愤吧,那些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和愤怒,会瞬间冲垮所有伪装的平静。她可能在一气之下掐住了这位伪君子的脖子。
“混蛋!你有什么资格以父亲的姿态训斥我!你配吗?我妈是无耻的出轨者,你这个出轨对象又好到哪里去了吗?是你让我在自己家里活得像个小偷!是你让我的父亲现在沦落至此!你破坏了我的家庭,毁了我的一生啊!”这是属于杜乔萱的台词。
松开手后,杜怀安倒在地上再无生机,当时杜乔萱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从而恐惧涌上心头吗?还是只有复仇的快感?又或者两者都有?一直在门外呆着的杜磊冲进来意识到这一幕会惊掉下巴吧。肯定会毫不犹豫就决定帮女儿顶罪吧,不巧的是家中另外的成员此时也出房间来到了客厅。为了不让自己留有后路,杜磊也杀了人,同为杀人犯的父女二人之后该怎样获得幸福呢?
“听好了,我待会儿在厨房将你捆起来,那三位我会捆在卧室。到时候我在卧室点完火后立马就报警。你肯定会获救,那个时候你就成了受害者了,好好配合警察,这是唯一能洗清你嫌疑的办法。有你做我的女儿,爸爸已经很幸福了,爸爸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怎么幸福过。爸爸现在需要你获得幸福,只要你获得幸福就好,请你彻底忘记我。”这是属于生父的拖嘱。
杜乔萱应该会泪流满面。
车已经驶入了老城区,距离废弃仓库已经不远了,沈墨琛准备进行最后的思考。
如果杜乔萱不是基金会职工,如果林晚晴一家没有足以让铁证科垂涎的公司,那这一切都会如愿顺利进行吧。可没有那么多如果,基金会的介入、铁证科的强硬审讯使得这个她原本打算带到坟墓里去的隐秘历史,正在一点点被重新挖掘出来。父亲为了保护她而在两人周围筑起的高墙变得越来越脆弱。她应该是从这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的。她找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当年的李鹏涛。
“有关那时候你试图性侵我的事,你对象知道吗?她会在意吗?哦……会很在意啊,你的表情是这样说的。”
她一定会用当年那件事要挟他。
“照我说的做,陪我演一场警匪戏的片段……什么?为什么选你?因为你是免费的,我不用付你片酬。还废什么话,想要和自己的女朋友正常生活下去就按我说的做。”
可能会用类似的威逼利诱吧。她成功让李鹏涛服软,并在前三天晚上假装进行拍摄的彩排训练。
“对,到时候演员会一脚踹开门,你就朝后门跑,后门也会有演员进来,到时候你用道具枪打冲在前面的那两个,最后听到枪声后倒地完事。”
在第三天晚上,她故意露出破绽让林韶鑫觉察。第四晚李鹏涛信心满满的拿着她提供的道具枪与演员们展开追逐戏,在按剧本击伤了两位演员后,等来的不是杜乔萱导演的“咔”,而是铁证科的真枪实弹。
车已经停靠在了废弃仓库门口,但沈墨琛还是无法动弹。他想,林晚晴出轨这一罪行、杜怀安犯了勾引有夫之妇的罪行、杜乔萱和杜磊犯了罪大恶极的杀人罪,李鹏涛是强奸犯,杀人犯。案件的每个人都有罪,可偏偏犯下了最严重的杀人罪的两位最让人同情,甚至在某种意义上、站在一些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近乎于无罪。
从车上下来,月光斜斜洒洒照在废弃仓库上,被捉弄、来回折腾了这么久,但是他的怒气和怨气却渐渐消了。这真的是一位铁证科成员面对罪大恶极之人该有的态度吗?没人能告诉他。
于是他向前一步,推开大门。
推开仓库门的瞬间,一股呛人的汽油味猛地钻进沈墨琛的鼻腔,他下意识地顿住脚步,手电的光束直直落在前方。
杜乔萱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汽油顺着下巴尖往下滴,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水渍。杜乔萱的右手拿着一枚打火机,拇指就搭在打火轮上,只要再用一点力,就能点燃自己,点燃整座仓库。
“要过来吗?沈墨琛?”她的声音嘶哑,“过来试试啊?你很聪明,但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的话,推理也只不过是推理!尽可能的将我逼上绝境吧!我马上就会按下去的,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情感会最大化的漫溢出来,到时候你的回溯器就只能重播现在的场景了,你想看的、你一直以来所追求的那一刻都会被覆盖掉!”
“乔姐!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现在还不至于这样!在基金会的帮忙下你不会有什么惩罚的,真的!”沈墨琛语气急切,试图上前几步却都被杜乔萱用眼神示意退回去。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这世上有些秘密,纵是豁出性命,也要死死护住的。”杜乔萱将打火机凑近了自己的衣襟,“我要点燃了,就现在!”
“我可以记忆删除,我可以配合你,伦理委会做公正的裁决,你不必这样!”
杜乔萱露出了笑容,这笑容沈墨琛似曾相识。
“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死,比当D级好。还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欠你两条命,这辈子我先还你一条,下一条,你如果还记得的话,下辈子找我来要。”
这是沈墨琛听到过的来自杜乔萱的最后一句话,她闭上双眼,打火机凑近了自己的衣服。
高温火焰骤然喷薄而出瞬间吞噬了杜乔萱的身影。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汽油味朝沈墨琛扑面而来,逼得他不断地后退最终退出了仓库。
一小时后,火势逐渐被扑灭,几位基金会法医将杜乔萱的遗体,其实也没有什么遗体了,不过是一些烧焦的碎片和骨头,裹上白布抬出去后,沈墨琛才重新进入废弃仓库,他在仓库中央站定,指尖摩挲着掌心的回溯器,沉默片刻后,终是按下了启动键。随着一阵轻微的嗡鸣,无数闪烁的EVE粒子开始在空气中汇聚,最终凝结成一幅清晰的景象:
午后的阳光透过仓库破窗洒下。少女时期的杜乔萱正歪着头,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颊轻轻靠在杜磊的肩上,戴着手套的手里捧着半块金黄酥脆的炸鸡,嘴角还沾着一点油渍。杜磊的脊背挺得笔直,粗糙的手掌似乎想碰又不敢碰自己的女儿。最终只是安静地看着女儿,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化不开的温柔。
回溯的画面结束,沈墨琛轻叹了一口气后,自言自语的说道:
“乔萱,从你想出用死亡时的情感来覆盖上一个画面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这样的行为恰恰说明那时的你的是何等幸福,情感是何等强烈。连死亡所能迸发出的情感都无法盖过那份余韵。”
沈墨琛抬手将回溯器狠狠砸在地上,抬脚踩碎。刹那间,无数细碎的光点从回溯器的残骸中喷薄而出,这些是沈墨琛工作几十年里,收集储存的无数强烈情感凝聚成的EVE粒子。成功扰乱了这片区域原本的EVE粒子,回溯器再也无法探查到原本的情况了。涌出的EVE粒子越来越多,被烧焦的仓库里如花般绚烂。沈墨琛低头闭眼,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的那抹温馨像时间长河里的波纹,散出一阵磷光后便消失不见。沈墨琛在以后会很多次怀念今晚他看到的东西,但是这时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于是他转身离开了仓库,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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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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