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1955:燃烧亚细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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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clude :scp-wiki-cn:credit:start]] [[=]] **秋日1955:燃烧亚细亚** [[/=]] 作者:[[*user zenghanliang]]、[[*user Rovong]]。 Hala的人事页:[[[hala |147工程工作人员简要介绍页面]]]。 洛雯的人事页:待建。 本文包含政治和架空历史相关要素,均为情节所需而虚构,请勿代入现实。 ------ 图片1:由[[*user Rovong]]自摄。兼容CC。使用请标注出处。 图片2:由[[*user Rovong]]自摄。兼容CC。使用请标注出处。 [[include :scp-wiki-cn:credit:end]] [[=]] //复仇女神们的居处,就在家家户户的镜中。// //即使是世间最清澈的水,那深潭亦可带来灭顶之灾。// [[/=]] [[>]] //——R.S.Thomas// [[/>]] ------ [[=]] ++ 天光微明 [[/=]] [[=]] //1955年8月19日,中华苏维埃,兰州市郊区,兰州东火车站// [[/=]] [[image https://scpsandboxcn.wikidot.com/local--files/rovong/lanzhou.jpg]] 入站停靠的火车汽笛轰鸣,蒸汽车头喷吐的白烟逐渐和晨雾融为一体。东方的天空泛出了鱼肚白,大概再过半小时太阳就出来了。 开了一夜车的司机田国光抓起脖子上挂着的那条晕染得发黑的毛巾,抹下脸上裹满汗水的煤灰,向着来为火车加煤添水的工友们挥了挥手。 八月西北的晨风裹挟着黄土和煤灰的气味扑面而来,不好闻,却畅快。他靠着兰州东站的水泥柱,从兜里摸出一包硬纸壳的卷烟盒子,四下看看确保没有什么可燃物,紧接着把一颗烟叼进嘴里——卷烟贵是贵了些,但抽起来比烟枪方便太多了。 尼古丁冲击熬了一夜的大脑,让他疲惫不堪的精神陡然振奋了起来。他以前精神头是有名的好,熬上一夜用不着一口茶一颗烟,可现在一个班次他就得抽半包纸烟提神。 从兰州附近开到汉中或西安,走完共和国的主脉,然后返程。不算加煤添水,一班岗时间就走一次单程。有时是开去西安,有时是从西安返回。这趟线路他从跟车到开车,跑了七八年了。像今年这样反常的运输密度却还是第一次。 第一个反常之处是忙。从开春到现在,火车班次越来越密。一个月前组织生活会上更是告诉工友们,这段时间运输任务会非常繁重,鼓励大家加班工作,甚至取消了许多休假。但具体是为什么?会上什么也没说。 哪怕是48年苏联老大哥来援建的时候都没这么忙,那时候苏联开来的火车满载着机器设备和水泥建材,开回苏联的火车塞满了小麦、水果和面粉,铁道上的列车川流不息就像一条铁河。 但那时候至少话说得明白,也没有直接取消工人们的假期。 第二个反常之处就是这些车皮的货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五个月前他们在铁路线上运输的还都是些棉花、煤块,可现在他们绝大多数的班次全是用防雨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平板车,还有那些上了铁锁,几乎把“闲人免进”写在外面的闷罐子车皮。 这些车皮从兰州发车的时候堆得满满登登,开回兰州的时候却几乎都是空的。 关于他开车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去问过和他相熟的调度员,但调度员不肯告诉他,只是摇摇头。 也不知道这神神秘秘地是要做什么。 “师傅!”他的徒弟兼司炉小林的喊声把他从神游中拽了回来:“师傅,到处找您都找不着,怎么您还在这看火车啊。” 小伙子一路小跑到他面前站定,抓起他的手就要拉他走。 也许不是最近来回班次太累,只是老田他太老了吧。小林这个不到二十的大孩子熬了一夜,满脸沾着煤灰,作为司炉还主要负责往锅炉里添煤卖力气。但他沾满煤灰的脸上那双眼睛却还是亮晶晶的,看不出一点疲惫。 嗯,这小子有一把子力气,果然是个好苗子。 “师傅!别在这儿发呆了,李大娘熬了羊肉烩面,叫咱们仨一起去吃一顿呢!晚了可就只剩下羊汤了!”小伙子一边嘴上没停下,一边就拉着他的手把他往老李家那边拽。 “他娘的,又是开夜车又是跑过来拽我吃早饭,你小子是真不累的慌?”田国光把抽了一半的烟在墙上摁灭,小心地揣进衣兜里,这才跟上去。 小林嘿嘿一笑:“饿着肚子才累呢!李大娘专门宰了只羊,说是要给咱们补补。您看这几个月大伙跑的,都瘦了一圈了。” 田国光揉了揉酸胀的肩膀。确实,自从运输任务突然加重,他们这个乘务组几乎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眼睛闭上再睁开就是下一班岗。 把那些神神秘秘的编组暂时抛到脑后,两人穿过晨雾笼罩的站台,远处的电气灯光在雾气中晕开,像一个个模糊的月亮。 突然响起一声悠长的汽笛,田国光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站台——又一辆挂满编组的货车要发车了。 副司机老李家就在铁路宿舍区,进了宿舍区大门,就是一排老大哥援建的水泥房子。进大门右手第三栋楼,沿着楼梯往上爬两层再右拐,就看见了站在外头走道上和司旗铁尔曼抽烟的老李。 还没进门被羊肉和调料的香味打了个跟头,老李他婆娘的手艺真是他娘的没的说。 屋里已经挤了好几个其他乘务组的兄弟,老田组吃了这顿早饭兼夜宵就去睡觉。老张那组呢,吃完这顿早饭溜达溜达醒醒脑袋就得去开老田开回来的那趟车。 李大娘正在煤球炉子前忙活,炉子上一锅羊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蒜苗、葱花、西红柿和香菜的味道在空中飘散,混着羊肉的荤香飘过,引得田国光的胃像汽笛似的呜呜作响。 她一只手抓着案板,另一只手随意地往汤锅里挥动,大小一致的白面片就片片飘入锅里,在沸腾的羊汤中上下翻腾。 乘务组的几个人围坐在老田家,一边抽烟一边谝闲川。从最近的好天气,聊到暂缓的分房,再聊到青藏高原的二次解放…… 然后很自然地聊到了最近奇怪的运输任务上,又聊到那些开往东边的满载列车和空车皮。 “要我说,取消粮票以后大家吃得太多了。”老张的徒弟小刘托着下巴,摩挲着他杂乱的胡茬:“是不是西安那边粮食不够吃了?这阵子拉的说不定都是粮食,看那么紧主要是怕……怎么说来着,引起恐慌?囤积居奇?” “红军的枪子儿又不是糖豆。当年干仗的时候就有这种人,投机倒把倒卖军需,给红军抓起来游街以后全突突了。”老张放下茶缸,白了一眼自己不开窍的小徒弟,用手指点着煤灰在桌上写字。“这都俩月了。列宁同志说的好嘛,有人干这买卖直接枪毙掉不就行了,再说了,你过来我算给你看啊……” “光咱们这条路上,最近跑他娘的十四对车,八对都是咱们开的货车,一对车挂三十多节货车,光一节货车就能拉少说二十吨东西,对不对?” “嗯。” “我们一趟车,少说能拉六百多吨粮食,就相当于一百二十万斤。53年的粮票最多,一个工人一个月给四十七斤粮食,第二年就说反正现在粮食吃也吃不完干脆取消粮票。我就按每个人吃五十斤算,我们一趟车拉的粮食够……六十多万人吃一天的。” 铁尔曼用他带着孜然味儿的汉话抖了个机灵:“五百多万人份的粮食放下去咋连个逑动静都莫有?难道西安城里一满是饭桶子嘛?” 屋里顿时一阵哄笑。 “你们最近没看新闻吗?小鬼子天皇无缘无故跑去武汉发了一串什么狗屁演讲,叫他那些走狗准备反共,捍卫那劳什子‘汉礼中兴、内华一体’。再加上打从去年开始小鬼子就在咱边境线上不清不楚,要我说,怕不是要打鬼子了。”小林突然插嘴:“我见过防雨布底下的东西……” “是大炮,不会错的。民兵训练的时候我见过大炮。” 屋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下煤球炉子噼啪的爆响。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向这个才十八岁的小伙子。小林被看得发毛,求助似的转向老田:“田师傅,您说是不是……您肯定也看见了……” 铁尔曼和小林都是土生土长的解放区人。铁尔曼年纪大些,还经历过反动派统治下的日子。而小林——小林出生前的那一年,西路军消灭了猖狂一时的西北三马,打通了和苏联的交通线。 剩下的六个铁路工人,都是从东边的沦陷区和国统区逃来的。 “都别嚷嚷了啥!”李大娘突然站起身,铁勺在锅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来拿碗吃饭,面片煮好了!”她麻利地给每人碗里打了满满一勺面片,纯白的精面上是薄薄的羊肉片,白雾腾起,模糊了众人僵硬的表情。 田国光低头扒拉着面片,不顾面片和面汤还滚烫,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别闹,别闹,来吃饭,嫂子的手艺是一流的……” 兰州城醒了,城市运转产生的嗡嗡噪音沿着打开的窗户灌进来。疲劳过度的田师傅第一次失眠了。 要是打败了鬼子,打回老家,自然扬眉吐气。可……能赢吗? 万一鬼子只是忌惮老大哥才不西进,怎么办呢……万一红军也和蒋介石的兵一样一溃千里……他是不是又得往西边逃?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嘈杂喧闹的人声一点点淡去。 春娃……因为春天出生,所以叫春娃…… 眼前是一片茫茫水雾,老爹抽着烟袋,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和他这么说。 那似乎是个春天,爹要是我有个弟弟妹妹也在春天出生,他该叫什么呢? 老爹笑骂着用烟杆打了一下他的头,到时候自然就该知道。 爹是个拉船的纤夫,有一把子力气,烟杆打下来疼得让人龇牙咧嘴。 “春娃,爹要走了,最近爹挣钱多,等爹这趟活儿结了,给你带糖吃。” 糖没等来,等来的是鬼子的消息。 后来,那些黄皮鬼子兵像赶牲口一样撵着国军跑,炮弹落在哪里,哪里就变成一片焦土。鬼子又近了,人们也就开始逃,他跟着逃难的人潮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刺痛着的胃无时不刻都在折磨自己,习惯了把所有能吃的东西立刻塞进嘴里。先是没了爹娘,然后没了兄弟,那些小时候的朋友大概也早就死了,他连他们长啥样现在都想不起来。 逃进重庆后,日子才终于不用提心吊胆起来。国民政府给这些难民安置了工作,叫他们给政府装卸木材。没有地方住,但好歹有东西吃。难民的命价廉,想有口饭吃就得被当牲口使唤……好歹也是活着不是吗? 可连牲口的日子都过不安生,他终究没躲过抓壮丁。有个长官顺手把他抓去当兵,一把破枪,五发子弹,一身破衣服,被打发去送死……然后一溃千里。 他拖着枪当了逃兵,找不到能落脚的地方,像一粒麦壳被风卷过黄河、卷过渭河,最后落在兰州。 这一路跌跌撞撞,每走一点路,他就把名字丢掉一点。 ——在家叫春娃、在重庆叫田娃、被抓丁的时候叫小田…… 在兰州叫田国光。 田国光是他师傅起的名,那时候他因为在夜校学得特别好,被铁路系统吸纳去当了学徒,跟着师傅学开火车。师傅看他聪明伶俐,总叫小田、田娃不像话,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田国光。 师傅调去了别处,他也自然而然的接了师傅的位置开起了火车…… “咳咳!咳呃呃……” 一阵奇痒把老田从梦中强拉出来,老田咳嗽个不停。再看窗外太阳西斜,已是下午。雨水难得地洗去了黄沙漫天,甘润的空气冲入肺室。 因为常年和煤灰作伴,开火车的大都有这种职业病。但体检时大夫说他的喉咙和肺在火车司机里也是特别不好,有个大夫后来和他说是他之前抬的木头有问题——那东西会破坏人的内脏,兴许是会放毒气吧。 听起来挺玄乎,但蒋介石麾下那些东西确实干得出来。 田师傅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是个多梦的一觉……身上倒是不累了。 老田看见自己的椅子上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干净的工装。 上了身,是刚洗过的衣服特有的舒适顺滑。 口袋鼓鼓的,里面是一个油纸包着的烧饼,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说他的衣服帮他洗干净了,这个烧饼很好吃要他尝尝。 田师傅走下宿舍楼,打开油纸包狠狠地啃了一口。刚下过的雨抵消了夏日的暑气,太阳西斜在天边,送出灼热却明亮的天光。 那个逃难的田春娃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能穿着这么好的工装,念完了高小,做了一个威风的火车司机…… 田师傅慢慢挪动后槽牙,那个咸香的烧饼凉了也很好吃,脆生生的,又有白面的香气和韧劲儿,里头还有肉丁,补充了欠缺的油香和鲜香。 还有这样一个惦记他的好姑娘。 “师傅,师娘说你原来那件脏衣服她拿去帮忙洗啦!”小林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手上拎着一个铝饭盒和一个玻璃瓶,他还是那么有精神,额头上挂满了汗珠:“还叫我把这个给你,吃完再去交班!” “你小子别瞎叫什么师娘。”田师傅脸都红了。“还……还没过门呢!” 晚饭的香气隔着饭盒溢了出来。 在东边,有千千万万没有那么幸运的田春娃,就那样悄无声息的倒下——或还在牲口一样地挣着命。 吃完最后一口食物,盖好饭盒,田师傅把最后半瓶盐汽水递给小林。小林仰头把汽水一饮而尽。 远处,火车鸣响了汽笛。 田国光整整工装,大步走向站台。那条磨损过度的铁轨在阳光下闪着黑光,一直延伸到远方——那里有他失去的故乡,有无数像他父亲一样倒下的人,有还在日寇铁蹄下挣扎的同胞。 ------ [[=]] ++ 烈日灼人 [[/=]] [[=]] //1955年8月24日,共荣圈,金陵特别市郊区,共荣纱厂// [[/=]] 晨雾还未散尽,古老的金陵城慢慢睁开了眼睛。 十三岁的阿福蹲在纱厂偏门的排水沟边,把半个乌黑的窝头塞进嘴里。他嚼得很慢,因为窝头很硬,他只买得起用最差的粗粮和一些说不上是什么的东西混成的这种吃食,也因为他每嚼一口窝头都感到一阵剧烈的牙疼——上个月监督藤田先生嫌他手脚慢,用铁尺敲掉了他的半颗门牙。现在那颗牙的位置空荡荡的,一旦嘴里灌着冷风,那颗牙连带着半张脸都一抽一抽地疼。 偏门上没有标志,只是一扇铁栅栏门。这是支那工人走的通道,日本人一般走挂着纱厂名字的正门。 趾高气扬的日本人嚷着日本话,指挥守卫过来开门。厂房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动静,随后早班的汽笛像刀子一样划进耳朵,把这点响声遮的严严实实。 阿福缩着脖子,跟着人流往工厂里挪。 工厂旁边的围墙上不知啥时候贴了个新海报,阿福扫了一眼,似乎是一个穿和服的日本女人拉着中国小孩的手。 底下写的字他既看不清又看不懂,只能依稀看见太阳旗和三色旭日旗。他只读过两年小学,小学老师除了日本话几乎啥都不教。他还记得不少,尤其是有个念出来会让他牙疼的音节。 日本监督们挥舞着棍子走过来,随手抓出几个工人用棍子劈头盖脸就是打。 “快点!支那猪!”藤田先生提着棍子冲着阿福走来。 阿福把脖子缩得更紧了,他闭着眼睛,脚下快走,满心希望这个日本人放过他—— “呼——啪!”背后还是重重挨了一下,虽然疼,但至少不是打在头上,他不停用他蹩脚的日语叫着“果咩纳塞”、“果咩纳塞”。 藤田没有打第二棍,看来他心情很好。 既然没有挨第二顿打,就该谢天谢地,立马上工了……否则其他监督肯定还会过来打他一顿。 机器声轰隆隆地震着地板,阿福现在已经不觉得这声音吵得人耳朵疼了,大抵是适应了吧。 不过也可能是耳聋?监督们打他的时候经常会骂他是不是耳朵聋了。 阿福踮起脚尖,把棉纱缠上纺锤。他的手指上工第一天就被纱线划出了口子,现在上面长满了老茧,摸起来像树皮——可就算是这样,只要稍微一个不留神…… “快点!支那猪!”跟着是一串什么八嘎呀路之类的日语脏话响起,还混杂着棍子破空的呼呼声以及肉体被铁棍敲打的闷响,阿福下意识缩起脖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嗤啦——”飞转的纱线把他的手指划开一道小口。 血珠渗进缠出的棉线里,很快就被机器卷走,缠进锭子,最后变成布匹上无人察觉的淡褐色污渍。 还好,监督先生打的不是他。 几个工人惨嚎着,监督喝骂着,那些声音裹挟着伤口的钝痛袭来……但阿福依旧在机器前忙碌着。 日本监督不会区分这里的工人,只会用“支那猪”喊他们,好像要称呼某种可有可无又能随便打杀的牲口。 阿福不知道的是,靠牲口挣饭吃的人是不会这样对牲口的。 午饭时间,阿福获准在车间外面去吃那些干的没法吃的窝头和清可见人影的稀粥。最近他们获准可以在车间外面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吃饭而不是必须留在机器前面,监督们说这是天皇陛下的恩典,要他们感谢天皇陛下的仁德,不过阿福没见过天皇,不知道怎么谢就是了。 就在阿福努力用最后一口稀粥把窝头冲下肚的时候,来了个拎着桶的工人。 那工人在旧海报上覆盖了一张新的海报。 上面画着堆积如山的棉纱和旁边挥汗如雨的工人。 下面还有一行字,但他除了棉纱这两个字以外,只能认出海报上大大的几个数字,还有一个既不是汉字也不是日语的奇怪符号“%”。 阿福又缩着脖子往车间里走,努力不去看他路过的日本监督和技师们碗里铺着鱼肉的白米饭,不去注意他们高谈阔论,甚至能压过车间里的机器声的日语。他咽下嘴里过剩的口水,回到机器前继续处理他的棉纱。 一直干到天黑透了,他听见下工的汽笛响起,正想要离开——监工突然又开始喊人集合,用棍子把他们赶回车间里。 他拖着酸痛的腿往厂区中央挪,心里知道又是那套狗屁“感恩会”——日本人总喜欢隔三差五把他们赶到一起,让人给他们扯着嗓子念经,念完了就叫他们一起三呼万岁,真不知道为什么。 “大日本帝国……战后接管……蒋介石法西斯……来之不易的珍贵和平……皇军恩情……” 阿福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这双七拼八凑的鞋子是爸爸给他的,反复修了又补,搞不好年纪比他还大。那些莫名其妙的车轱辘话他听过几百遍了,反正每次他都没往心里去过。 至于大日本帝国的恩情……爸爸说皇军来之前全家在另一个地方挨饿,皇军来了以后全家也还在挨饿。 妈妈说她有一个妹妹被皇军开了张单子征走了,说要去给皇军做勤务——在南京神社那个地方被皇军带上了车。此后就再也没回来。 他自己九岁就被塞进这个纱厂,每天在机器的尖叫声里度过天知道几个钟头。 大概这就是大日本帝国的恩情吧。 “……日中亲善,复归正统,东亚友邦,共存共荣!” 翻译官念完了,几个日本监督站在台上,有模有样地鼓掌。阿福跟其他人一起拍手,然后就回家。 他听见附近有个工友在低声地骂:“这天皇天天说从法西斯蒋介石手里解放我们,啥时候他们能把日本人解放走啊?” 阿福听了差点笑出声,赶忙捂住嘴把笑声咽回肚里。 他想起从小到大看的那些“亲善共荣”的海报,海报里总画着一些日本人搂着中国人,笑嘻嘻地又是递糖又是握手,好像真是什么“兄弟之邦”。 可他在这里干了四年,见过的日本人不是挥鞭子的监督,就是查账本的经理,最“和善”的也不过是那些总是远远站着、懒得搭理他们的日本技师和职工。 那些会发糖、握手的日本人,到底在哪啊? 阿福舔了舔自己断掉的牙,心里琢磨着。 也许他们只活在那些花花绿绿的海报里吧。 ------ [[=]] ++ 金光夕照 [[/=]] [[=]] //1955年9月3日,中华苏维埃,首都西安市,地下指挥部// [[/=]]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通风换气扇发出呜呜的白噪声,昏黄的灯光将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投在悬挂的地图上。 那是一张亚洲地图。一条弯弯曲曲的分界线将中华苏维埃和那些日本以“海外省”、“友邦”、“托管地”等名义窃据的土地分割开来。界线两侧,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红蓝两种颜色的箭头和标记。 这里是中华苏维埃的战时心脏,一处深埋于黄土高原之下、形成奇术黑箱、能够抵御绝大多数远程促动手段和打击手段的指挥堡垒——他本不想来这里办公,他觉得把自己和人民隔离开就像是让鱼离开水。 但同志们还是硬要把他拖来这里办公。毕竟谁也不知道日本人会不会狗急跳墙,玩起不宣而战,突然袭击的戏码。 有点记不清是谁说的了,但确实有个同志就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们绝不能把我们国家主席的生命安全系于侵略者的道德水平上。 他刚结束一次会议,听取了各方面来的关于当前形势的报告和意见。 此时已是深夜,他惯常的办公时间。 但他没有和往常一样坐在桌前批复文件——某个东西横亘在他的脑海之中,占据了他的几乎全部精力。 主席,山城抵抗军仍有三支营级民兵游击队活跃,石家庄、郑州、武昌等地的罢工和起义已准备就绪。东南两线已做好扰乱敌后方,为我们提供支援的准备…… 日帝战争动员方面,根据日本地下党和火花国际的报告,自前年二月日帝东京兵变,现任内阁上台以来,其通过动员复员老兵,组建或恢复了至少十六个特设师团。从日本本土向日据地区的海运也有增加迹象,除朝鲜半岛外,目前能确定日本至少向其大陆占领区加派了十二个师团,其番号如下…… 克农同志瘦削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此外,日在华部队同伪军正向我边境持续调动中……预计有…… 自二战后被迫归还中南半岛,日本帝国主义的扩张方向就只剩下了西进。近年来,日本人在边界线上增兵百万之众,光日军在边境就堆积了至少五十个师团,这个数加上伪军只会更多。 我们有六十二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师,四十五个预备师,外加七个装甲师和三个重炮师。要解放整个东亚,这些军队也许还不够。 必须动员更多的民兵预备役进入正规军序列,必须组建更多的部队——但现在中华苏维埃的人力早已捉襟见肘。泽民也说,现在国家财政负担极重,若不是两个五年计划下工业经济发展迅速,若不是苏联老大哥的支持,很快国库就该空得能跑耗子了。 朱德同志的消息要稍微令人欣慰一些。 现阶段工农红军的战备状况可以说是今非昔比。给养、燃料、弹药都足够支撑我军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后勤方面,我们也有足够多的骡马、卡车和火车用于保障前线后勤。除进步研究所和P部门的援助外,移动楼兰去年亦迁入国内。超常战争必需的物资和技术人员已经准备齐全。 解放战争的首战就是决战,如果不能跳出外线,我军必然会被日本通过人力优势慢慢消耗殆尽。 他打过许多比这更悬殊的仗——但他总想起那次失败的反围剿。不能跳出敌人军队包围的工农红军被国军渐渐消耗杀伤,直到战线不能维持,直到放弃中央苏区……直到一路颠沛流离,九万红军战士只有一半抵达转移的目的地。 这是对以同盟国身份继续殖民东亚的日本帝国的清算,是数万万被压迫人民的解放战争,决不能失败。 “报告主席!左思途同志找您,说是有急事,一定要当面聊。”警卫员端着两杯热茶,站在门口。 如果左思途这么急着就过来,而不是让克农同志转告…… “进来。” 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女子一个箭步就进了办公室,没站稳就开始说话:“主席,好消息,都是好消息。” “‘[[[summer-contest-2018 |那边]]]’答应给我们一批炮弹和坦克,我和他们说了,老大哥答应未来三年再给我们七百辆坦克,‘那边’说他们没有那么多,只有库存。虽然车况一般,但库存的T-34可以一次性给我们移交四百辆……76野和85加的炮弹也再给我们援助各四十万发。再多的‘那边’也腾不出手了。有其他方面宣称可以给我们有偿提供少量的轻型导弹,只收黄金。” 当年的德意志帝国秘传战团只忙着全世界搜罗奇珍,全然不知“[[span class="ruby"]]红色恐怖博士[[span class="rt"]]der rote Terror Doktor[[/span]][[/span]]”居然找到了这样的宝藏……不知道该嘲笑他们找不到异常的无能,还是该表扬他们不顾政治的敬业。普鲁士帝国要是知道居然这么简单就能和其他现实交易,还会忙着争抢殖民地吗? “哦,SCP基金会那里,又有一个内线发报回来说确定他们不会插手这场战争了。” 在那个最相似的“[[[SCP-7015 |那边]]]”,基金会似乎没有发现一切的异常……的确是个好消息。上次Site-CN-64冲突的和平解决是个好开头。就是以后推进到日本分部设施附近时,谈判起来会很麻烦…… “此外,我们截获和歼灭了IJAMEA的几支奇术破坏小组,缴获并销毁了一批模因病毒和奇术材料,我们猜测他们原本打算潜入我重要城市发动无差别袭击。IJAMEA的袭击者里有一些前岿阳派成员,被我们的岿阳派合作者认出来了。” IJAMEA袭击不出克农同志所料……长期合作的岿阳派出了叛徒也早有预案。 “朝鲜的绫蛇社和日本的青大将把对方在超科研领域的新动向摸出来了,他们再三强调了//神化计划//。好在我们有[[[scp-cn-3023 |应对措施]]]。鬼子也抓不到那个神秘实体。” 敌人有手段,我们也有手段。决定战争结局的从来不是武器。 “鬼子的隐形巡游舰最近频繁侵入我们领空,可能是要进行谍报或者破坏行动。他们的进犯活动预计会持续进行,战前一定要把他们打下来。” 隐形巡游舰……侵入领空?那是啥子武器? 左思途喝了口茶,喋喋不休地讲了十多分钟,大概意思是说那是一种能飞起来的船,有点像一战时期的飞艇,不过用的是反重力技术飞在天上,还能用奇术隐形,躲过肉眼和雷达。 总的来说是超常技术的技术结晶,又能搞情报,又能对地炮击,厉害得很。 “我问了中科院的同志,这东西能飞两万多米高,只要稍微注意距离,当今世界就没有任何防空炮能击落它——也没有任何雷达能瞄准它。” 他紧紧盯着左思途,发现她俏丽的脸上毫无严肃认真的神色。 “我明白了。” “当今世界,没有任何防空炮能击落它。”左思途对着他笑了一下。“大概就这样……那我先走了?” “你去忙吧,辛苦你这么晚跑一趟。” 左思途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他感到自己的思维重归清明。 看来明早能睡个好觉了。 ------ [[=]] ++ 于无声处 [[/=]] [[=]] //1955年10月1日,中华苏维埃,兰州// [[/=]] “先是撒油……然后是香灰和米……来点血……” 布好阵势,一个年轻人正对着一座香炉神神叨叨地施法。他先是念着布阵的歌诀,再念着含糊的咒语,心思早就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对一个朝鲜妖术师家族的子嗣来讲,在IJAMEA当差是份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工作。日本人嘴上说什么内鲜一体,给朝鲜王室封上一堆诸如亲王之类的尊号,让这些人享用和日本贵族同等的待遇。 但这所谓内鲜一体,共沐皇恩也就仅惠及朝鲜贵族们为止。对于大多数朝鲜人而言,即使是像他那样的妖术师家族的子弟,帝国也不过把他们视作二等公民。成为IJAMEA雇员,意味着他已经是光荣的皇军的一员,如果努力工作,他大有机会立功报国升到佐官,这样至少能挽回一些家族的声名,改善家族的现况。 他自己的同事大概七八个,大多来自东支那,从天皇陛下国立武汉大学超军事系毕业的高材生。这些支那人的古老超自然家族早就在二战中随国民政府一道支离破碎。他们要付出巨大努力,才能得到一个非正式雇佣的编制,比自己的起点还低。 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能成为一个光荣的皇军就已经是恢复家族荣耀的第一步。尽管现实总让他有点难堪。这家伙作为外勤特工加入IJAMEA已经四年了,那些和他同年入伍,甚至床号都在他之后的日本阴阳师大多数都躺在本土或东支那腹地的某个研究所里舒服地为帝国效力,享受帝国提供的堪称奢华的研究资源。这些人中不乏因为超技术成果短短几年就爬上好几级军衔的幸运儿。 那些寂寂无名的日本阴阳师尚且如此,就更别提那些日奉氏了。自己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终点,是他们入伍后平平无奇的起点。 而他只能缩在这些赤匪的地盘里,冒着随时会被赤匪们发现并杀死的风险,去做一个任何凡人情报员都能做的事情。 但他使用的可是他引以为傲的,家族代代相传的通讯奇术,完全无法被跟踪。他要让上头看到自己的价值。 他站起身,利索地甩了甩手里的三根香。喷涌的火花瞬间将其吞没殆尽,看来消息的第一部分已经传出去了。 接着是他的后半句话……他又取出三根燃着的线香,支那人很快就要开始进攻了,他预计也就是本月内的事情。 希望他这份情报能被赏识。 “砰——” 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从身侧传来的一股巨力。他一时之间只感觉天旋地转,然后他才看见几个浑身绿色的影子死死地把自己按在地上,手中的线香也不知道飞去哪了。 他过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支那士兵。 念动咒文,这个能发出闪光和巨响的咒语是他最熟悉的培训班内容,用来干扰对方的五感。IJAMEA雇员用这种方式在对手面前争取逃跑或自杀的时间。 “他妈的,小鬼子还不老实?” 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看见赤露冲锋枪的金属枪托在眼中急剧放大。 至少消息传给了帝国。 昏过去之前,他自我安慰的才能又发挥了作用——为保卫情报而为帝国捐躯的话,家里的日子会好过些吧。 [[image https://scpsandboxcn.wikidot.com/local--files/rovong/tianzhao.png]] 在这个倒霉的朝鲜人被捕的同时,兰州以东两百公里的两万米高空上,西沉的夕阳正映照着空中的一片扭曲。 从下往上看去,那片区域好像什么也没有,只有被一分为二的云朵。但如果从上往下看,又能看到有什么透明的东西悬浮在天空之间,让下方的景物看起来像烈日柏油路上的热浪一般扭曲摇曳。 这是日本航空兵的骄傲——“天照”号隐形巡游舰。这条升空于1947年,造价超过大和级战列舰的飞船堪称帝国奇术工程学领域最高技术的结晶。 仰赖三台反重力引擎和六个奇术学推进器,这条三千吨重,尺寸和一条驱逐舰一样大的庞然大物能升到两万四千米的高度,且能以每小时四百二十公里的速度在这个高度巡弋整整十三天。这样的机动性能让它哪怕在自己的巡航高度上静止不动都能让世界上所有截击机和防空炮束手无策。 在动如脱兔的同时,这条船还具备强大的隐蔽能力,当笼罩它的奇术学力场开始运作,任何波长在可见光到常规雷达波之间的电磁波都会尽可能的绕过它前进,这使得它几乎无法被肉眼观测,它的RCS甚至比帝国的战斗机还要小,找到这条船在哪对帝国的敌人都是一个问题。 哪怕敌人真的想方设法发现了这条船,又用不知道什么方法让他们的飞机和防空炮火能够和它交战,这条船也根本不可能被击落——它和一条驱逐舰一样坚固,小口径火炮无法破坏它的装甲,航空火箭和大口径防空炮也只能对它的船壳造成一点皮外伤。 这条船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侵入了苏维埃中国的天空,自顾自地待在飞机无法企及的高度,像个来旅游的背包客一样惬意的走走停停。它一边接收IJAMEA特工报告的情况并发出新指令,一边对地面进行军事摄影与情报判读,至于无线电监听更是捎带手就办妥了。 天照号执行这种大大咧咧的侦查任务好多年了,从来没出过差池。支那赤匪要么没法发现它,要么发现了也根本奈何不了它——舰长佐藤恒一大佐其实不觉得这些支那人无能,毕竟赤露和米国的天空对这条船也可以说完全不设防。 至于被国际超常法院问责,理由更是要多少有多少。无论是境外势力挑拨本州岛讨薪运动企图赤化日本,还是华约东扩危及了帝国的生存空间,都很正当。 “报告,接收到了镰鼬三号的奇术发信!”舰桥上,戴着神经头环的通讯操作员佐藤高良突然汇报消息。 佐藤舰长挥挥手,示意佐藤按规程先把消息念给他听,他再决定要不要把消息马上加密发给本土。 佐藤高良说:镰鼬三号连续多次拍摄到了赤支匪军往东部方向的大规模军列输送,此外,兰州市附近的赤支军队驻地也产生了大规模调动,他推测暴支必是要调集匪兵,不日就要寻衅帝国…… 这话说着说着,从旁边的日奉少佐开始,全舰桥的人都笑了。 连一贯板着脸的佐藤舰长都笑得停不下来。 “马鹿野郎!”舰长在狂笑中挤出一句脏话,接着直接在舰桥上痛骂镰鼬三号:“朝鲜马鹿!傻瓜都知道赤露支持支那赤匪要寻衅帝国,问题是赤匪什么时候攻击,而不是一句赤匪要来了!这种情报有什么用!我买份报纸都知道这种事情!” 舰长骂完这一长串,整个舰桥都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朝鲜马鹿又一次证明了自己多么低劣,帝国的内鲜一体对他们是多么的宽仁。整个舰桥都笼罩着快活的气氛。 在欢声笑语中,雷达操作员没有看见一串异常回波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军事摄影吊舱里,一个负责摄像的少尉隔着玻璃窗,看见远处大地上似乎有几团白烟正在升起。 支那人的探空火箭吗?还是赤露的对地飞弹?少尉把手中半个包着金枪鱼松的饭团一下塞进嘴里,调节摄像机准备摄像。 “这是什么?” 他的余光看见什么东西正在接近,然后就是火光。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十八发钢珠粉碎了吊舱的树脂玻璃,把他扯成碎块。 天照号的奇术力场隐身效果很好,让这条驱逐舰大小的东西在雷达上小的像是一架战斗机——但还不足以骗过专门调整的近炸引信。在撞上天照号的前一刻,170千克重的破片杀伤战斗部在近炸引信指令下凌空爆炸,近万发钢珠霎时间泼洒在方圆七十米的空中,形成一团超音速飞行的霰弹云团。 天照号被整整六发地空导弹同时命中,数万破片形成的死亡之云把整条飞船从舰艏到舰艉笼罩起来。 所有在外部吊舱里的东西眨眼之间都完蛋了,四分五裂的胶片、七零八落的设备、粉身碎骨的船员和化为齑粉的吊舱结构一起抹在被钢珠轰得像是天花病人皮肤一样的船壳上。 推进器也被钢珠冲得七零八落,破片风暴甚至把其中一个推进螺旋桨整个崩了下来,就那样嵌在变形的船壳上,天照号的外部电子设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舰桥露在外面的各种天线转瞬之间就断裂大半,远程通讯天线甚至被破片和暴风撕成了三段,现在哪怕想要发报呼叫东京也不可能了。 转瞬之间,舰桥玻璃几乎碎了一半,气压差化作凛冽寒风横扫整个舰桥,把所有固定不好的东西,连同几个反应不及或是已经被钢珠打死的船员一同卷出窗外,洒向大地。 惊慌的船员立刻拉着佐藤舰长,要他立刻去船体里的作战指挥室避难。 就在他们正要顶着气压差造成的暴风走进过道之时,“咚”的一声巨震,把人冲得头晕目眩。天照号就像一叶海啸中的扁舟,颤动起来。 异管局技术员拆掉了第二轮打击弹药的近炸引信和破片战斗部,用一枚等重的无线电遥控炸弹取而代之,导弹脆弱的弹体撞在天照号船壳上支离破碎,但它们特制的弹头却裹挟着巨大的动能,硬生生撕开了天照号坚固的船壳与隔仓,整个砸进了船体里面。 只有三发遥控炸弹能够正常起爆,剩下的都是哑弹。 足够了。第一发炸弹在舰舯起爆,一百公斤烈性炸药直接把其中一座奇术反应堆从底座上轰了下来,反应堆扯断管路,沿着被炸开的大洞整个掉了下去,紧接着泄露出的EVE涌流在机关室四处冲撞引发了大火,失去EVE粒子动力的反重力引擎立刻停摆。 第二发和第三发炸弹在舰艉上侧爆炸,炸碎了一台反重力引擎,震裂了龙骨,还给船壳又开了个洞。IJAMEA的骄傲,帝国奇术工程学的结晶天照号就这么变成了一团正在从平流层下落的特大号废铁。 有人背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伞包,慌不择路地想从船上的任何出口往下跳。有人和战友厮打起来争抢降落伞,但更多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耳边是两万米高空呼啸的风,他们正在急速下坠,都死定了。 佐藤舰长透过四分五裂的防弹玻璃,看见黄土高原的沟壑正如巨浪般迎面扑来。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当上飞行员时俯瞰过的川中丘陵。 “混账……”这是佐藤恒一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 [[=]] ++ 长虹贯日 [[/=]] [[=]] //1955年,10月1日,23点15分,--潼关以西--前线// [[/=]] 彭湃政委亲自下令,今晚的熄灯提早了三个小时。战士们提前开了晚饭,然后和衣而卧。营房里鼾声四起。 要打仗了。如果说之前这种说法还只是隐隐的感觉和猜测,那这几天战争不过就是按着时间表来的既定事项。 几天前,战士们开始在营房里写遗书,开动员会,这几天饭菜也格外丰盛,来自天南海北的各种听过没听过的佳肴,炊事员们把能做的换着花样都做了一遍。 今天的晚餐是不限量的——足有半个拳头大的饺子,整盘整盘恨不得没有一点素的炒菜,还有一人一杯酒。 王铁山下士睡不着,或者说他睡不踏实。下士睁着双眼,死死盯着营房窗户外透来的月光。 他总是做梦,梦见把他们拉来潼关的火车。 军用列车在漆黑的夜色中像一条沉默的巨龙,沿着铁道线向东一路飞驰。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臭、烟草、枪油和廉价肥皂的味道,伴随着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咔嚓、咔嚓”声。 就在火车上,他们在铺位上拿着笔,点着微弱的灯光给亲人写遗书——谁都知道,此一东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梦里的火车并不开往潼关,而是开往更靠东的地方。火车就这样轰隆作响,向东再向东,跨潼关、走洛阳、过郑州、越济南……把燃烧的洛阳、水淹的郑州、死寂的济南全都抛到后面。闷罐火车一路摇啊摇,开啊开,开到山东,开进一个地图上没有标识的小村庄。 他穿着簇新的军服跳下火车,肩上扛着的是比枪更重,却也更轻巧的行囊。 站在村口,他看见一望无际的麦田,看见满面红光的爹娘,看见弟弟长得比自己还要高,看见妹妹梳着麻花辫,说是要出嫁。 大家都在等他,他可算回家了。于是他就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火车不见了,麦田、弟弟、妹妹和爹娘都不见了。 于是他才想起来,爹娘没了,弟弟没了,妹妹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活着到了西边。 他试着去抓住梦的尾巴,脑海里却只有烧成焦炭的屋梁、干涸发黑的血迹……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却看见窗边有一点红光在一明一灭。 “你也睡不着?”声音很轻,是班长。他是个河南人,从黄泛区挣出的一条命。 王铁山点点头,尽管他知道班长看不见:“还能活着打回家里吗?” “……能多打两个鬼子就够了。”红光长亮,班长沉默了很久。“我把遗书给了农庄的书记,叫他胜利以后把我那点东西埋到河南去。” “我连老家村子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王铁山抬头望着月亮,努力去辨认小时候故事里月兔的图案。在月光下这片广阔的土地上,还有千千万万人等待着明天。 中华苏维埃的战争机器正在轰鸣,喷薄出**压抑了远远不止二十四年**的怒火。她将在明天如红日般升起,吞噬另一轮诡异的血日。 不再是躲藏、撤退、逃亡,是千千万万个像他一样的中国人,向着被蹂躏的故土,为了被剥削的同胞,主动踏上征途。 班长伸手拍拍他的肩:“早点睡吧,能睡一些是一些,你也清楚。” 他需要休息,需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积攒起来,粉碎那些不以侵略者为名的侵略者。 王铁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入眠。 凌晨四点整。 红色信号弹伴随着号声,从这条随意划出的所谓国境线的每一个角落升起。喷气式歼击机和攻击机从机场滑跑起飞,在那些被压迫和剥削的人头上飞旋,轰鸣着带来解放的消息,向这些以接管战败国领土为名的殖民者宣告他们末日的来临。 紧接着,撕裂夜幕的无数闪光,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同时亮起。那不是黎明的曙光,而是一片连绵数百公里、将整个天空映成一片惨白色的人造极光。光芒过后,声音才姗姗来迟。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超越了人类听觉承受极限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成碎片的尖啸和轰鸣。 “——轰隆隆隆隆隆!” 从喀秋莎火箭炮到160重迫击炮,从76野战炮到203榴弹炮,五十五个步兵师、二十八个民兵师、七个装甲师、三个炮兵师外加十八个集团军直属炮群的一万多门大炮正在咆哮。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正在咆哮,这些曾经被剥削被压迫被当成畜生的人正在咆哮。 在这愤怒的咆哮中连大地都在战栗,密集的火墙铺地毯般碾压整个前线,碉堡在爆炸中坍塌解体,铁丝网被冲击波拔起抛飞,地雷被炮火诱爆化作烟火,纵横交错的战壕被夷为平地,耀武扬威的战车化为废铁。惊慌的喊叫和夸张的报告一时间塞满了指挥所的频段,耗尽了参谋们分析战况的脑力,以至于指挥作战几乎不可能。 无数还在睡梦中或已经战备完成的日伪军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在这毁天灭地的弹雨中连同他们的藏身之所被一起从地球上抹去。那些侥幸活过炮击的敌军则很快就会迎来红军士兵们的喷火器、自动步枪、手雷甚至刺刀。 王铁山此刻面无表情,紧握着步枪,踏着被炮火覆盖过的祖国的土地,向前奔跑。 他不再有丝毫睡意。他心中的伤痛,此刻已完全汇入了那席卷天地的怒火之中。 伟大的东亚解放战争,对那个侥幸逃脱审判的帝国的最终清算,开始了。 而世界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