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点燃千早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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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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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clude :scp-wiki-cn:theme:minimal
|title=SCP基金会
|subtitle=控制,收容,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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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复仇的渴望能够绵延数十年,之前的我,千早爱音,只是对这件事有所认知,现在才有了真心实意的实感。

街上的人群涌动着,画像和标牌交相挥舞,我的确看到过有人收买过醉生梦死者,让他们为抗议助阵的场景,但真到了现场的人群中,我才发现那些人实在是少数,人们的面容和眼睛都闪耀着愤怒的光辉,即使本来是被收买之人都在其中被逐渐感染,凝聚成能量的大浪。

这大浪并非水的浪,而是涌动翻滚的火焰。火焰把一切污秽和仇敌都烧尽,不怕自己也会葬身其中,只因为焦枯的荒地上终会长出新的草木。

伐托里做了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能承认的事情,考夫波尔的人们都没有忘记,他们也没有忘记,这就是复仇的正当性的来源,这就是复仇的火浪的来源。

乐奈希望我和她一起投身浪中,做出自己的功绩来。一半的我不知所措,另一半的我狂笑不止。我在害怕什么?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的情绪跟着火浪涌起,搅拌着自己的怒意,变成了点燃我自己的火。作为生物的我不想点燃自己,化作灰烬,这是理所当然;但在情绪的火浪之下,理所当然之事也可能被怪异的现实所否定,那便是我自焚式的热情,那便是##red|深红之王##的嘲笑。

……于是,我看清了那个一直在我噩梦中出现的东西。它就在我们之中,我们每个人之中。

那我们就看看这火浪将如何澎湃吧。
------
(要乐奈看到:)
虽然爱音和我一五一十地说明了工厂里的邪祟,但我能跟谁说呢?也就只有两个人吧,只有那两个会英语,还认识我的人。

那两个人分别是扎法尔和艾莉,但扎法尔现在脱不开身,我只能去找艾莉,别国来的医生。到达时已是太阳落山。她垂头丧气,不安和焦躁显露在脸上,身上似乎还覆着某种浓度高的特别的红烟,如若污秽的披风,是伐托里的气息。她是依靠自己外国人的身份去见了伐托里的律师么?

“伐托里?”我指着她的披风,这么问,她明显吓了一跳,有点应激地回道://我说过了,我恨他们,我和你们一样恨他们!//然后转过头来,有点尴尬地发现是我这个异乡人,于是转用英文问,“请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写在纸上,//你和那些律师认识吗?//我真心不希望她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根本没法解释。但她只是吸了一口气,“的确如此,那个看起来最年轻的那个家伙……我之前认识他,但断绝关系已经有一年了。”

她把我拉近,拉低声音悄悄说,“我又和那个家伙见面了,而现在……我很愤怒,也很害怕,现在别人都不在,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我点了点头,她看来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撒谎。

她看来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向我提了个要求,一个问题,“请你告诉我昨天首席部长家门口前人群的呐喊是怎么回事吧。”

于是我转述了爱音的所见所闻,将其中内容进行故意或无意的隐瞒,让她以为我是亲自前往。她惊讶恐惧于警察竟然真的敢用装实弹的枪射击人群,但听到并没有人因此而死。

我又把工厂底下那些邪祟的东西告知了她,她跟我说考夫波尔人根本不会往那个废弃工厂里面走,不过还是感谢这份情报,她会尽力让人们避开可能出现危险的地方。

她在狭小的空间中反复踱步,我看到她脸上的肌肉抽动不止,直到愤怒压过了焦躁,红烟的披风被她撕碎,坠落在地。

这样的情绪让她下定决心,于是她开口了。她的父亲是个工人,钢铁厂里与高温时刻相伴的炼钢工人。她对父亲那但凡操作不当就会全身烧伤的危险环境很是印象深刻,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对这种高危工作中的工人们,乃至于一切在极限环境之中挣扎求生之人有了同情和了解的欲望。

她本来走的是一条自我奋斗之后阶级跃升的坦途,但这样美满的生活毕竟有隐藏的代价。她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逐渐知道了,她的那个律师男友(还是丈夫?我记不清了)为一个公司工作。那公司名叫[[[factory-hub|工厂]]],the Factory,行事隐秘,作风严格,她从不知道自己使用的东西有什么是工厂出产的,但那男人发誓工厂的规模与架构大到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又过了一段时日,她知道了考夫波尔的事情,对受难的人们表示同情,并发现那涉事的,试图让惨剧不了了之的工厂正是“工厂”属下的工厂(英文这里可以靠大小写区分,可惜用假名或者汉字可写不出这样的效果,很是烦人)。她去询问那个律师相关的情况,她想到了很多种回应,正面承认、漠不关心或者是随意轻松地否认,都在她脑中上演了一遍。

但那男人笑、怒、恐惧交杂在一起,把她狠狠拉住,要求她不允许再说任何有关于这件事的内容了。

“你怎么回事?回答这个问题对你来说这么麻烦?”她抱怨了一句。

“我只是觉得他们是纯粹的傻子,你不知道吗?他们妄图反抗工厂,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还有比这更愚蠢的人吗?”他没有跟着生气,但神情变得很是诡异,这样说。

“那我就问一个问题,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她对这莫名其妙,连答复算不上的话发火了。

“不要说没有意义的,你只需要知道工厂看着我们,你只需要知道工厂无法对抗,你只需要知道遵从工厂……”艾莉形容当时的他丧失了魂魄一般地,就这么转身走开,木然地笑。

这事情闹得明显很不愉快,再加上别的什么我搞不懂的因素,两人就此分离。而她则在这个问题上挖得越来越深,从阴谋论和猎奇故事之中拼凑出了事件的样貌。由此,她决定前往考夫波尔来开一座诊所,专门救治毒气的受害者。

考夫波尔的人们为毒气的损害所苦,正和她自己所认知的一样。艾莉来到考夫波尔,知道了考夫波尔人则把工厂直接音译成伐托里,知道了人们对她这样的外国人都带着一种又恨又怕的态度——因为当几乎从没有人真心待他们好之时,任何的善意都像是别有用心,更别说她这种近乎于临时起意和一厢情愿的善意了。

而她的前夫和几个前夫认识的同事成为了替伐托里打官司的人——倒是和当地人们对外国人的印象完美契合起来——于是这段孽缘就在这里再续。

她本不想与那人再扯上关系,但首席部长家门前那场流血冲突让她最终下定决心,准备做些只有自己做得到的事情。于是她穿上一身黑袍(很热,但这样能避免许多难以言说的麻烦,我也这么干过),打出租到了律师下榻的酒店,然后脱下袍子,直接告诉酒店前台接那个律师,他们有话要谈。

于是二人相见,酒足饭饱的那个律师有些忧伤地闲扯起他们还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在酒店那时刻拿凉水浇灌,所以不像外面一样被高温燎枯的草地间走路,仿佛周遭世界的一切混乱和争斗都不存在似的。

他们聊了不少大人之间的鸡毛蒜皮,闲扯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他们之前居住地方的事情,远离考夫波尔的故事。她本想等待那人自行提起毒气受害者的问题,官司的问题,但他仍然视酒店以外的一切为无物。

于是艾莉开口了,提到了将近二十年,或已经二十年的苦难,提到了因为毒气失明,脊椎畸形,精神失常的人民,提到了伐托里的不作为,政府的敷衍了事,提到了这几天首席部长家门前的暴乱。

“我什么决定也左右不了。”他这么说,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时的那种应激和偏执的状态,用空洞而可怖的眼神瞪着她。

她则难以控制自己继续说到那些激素紊乱,生殖器失去功效乃至直接溃烂的年轻人们,说到了之前将近二十年来扎法尔,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人进行的调查和官司,还有检测出的几十上百种有毒物质的名称。

他则咧开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你怎么跟这些人,这些生活在破烂之中的人共情了?他们可是随时能偷走你身上所有的钱,强奸你再杀了你,然后把你字面意义上活吃了。”他怅然地望着宁静的树林,所想的似乎只有她一人,“跟我回去吧,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永远也找不到。”

艾莉被这句话激怒了,她与我说,这家伙分明是根本觉得,没有了他,艾莉自己什么都不是。她强忍愤怒,直接把此行的要求挑明了:她要求她尽他所能阻挠这场幕后交易。

那人想了一下,这么开口:“你现在很像是过去的我,观点和目标都很固执,不肯松口。但我必须告诉你:工厂可是你阻止不了的。如果工厂阻止的了,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那我会尽我所能,但既然两者都不可能,那只能就这样了。”

“工厂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你一直说你无能为力,为什么你一直说它阻止不了?”

他没有答复,只是又一次地回到了那些鸡毛蒜皮的话题,于是这场谈判便无疾而终,而她便愈加觉得氛围无法忍受,就这么逃走了。

说完之后,艾莉问我,工厂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人竟从不正面回答?为什么他只是在重复,工厂不可违抗?

“他就是工厂。”我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跟艾莉面面相觑,而后一同恍然大悟。

如果说像是我之前所写的那样,工厂代表一种无意识的恶,而工厂整体的无所不能下,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万万不能的话……

“正义对犯罪的一方总是暴力的,因为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无辜的。笛福的名言。”艾莉这么小声地说了一句,引向了我们共同的,心照不宣的结论。

……那么每个万万不能的个人其实都是这个整体大罪行的一部分。

我脑内家人与亲友的声音在此时爆炸开,我像是置身在火车站广场上涌动的人群中,听着他们的笑与叫骂,看着他们的言语将那座红塔建起,那座永无重复的红塔。

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一个声音高调而狂热地大喊:“伟大的民众们,不要自卑与自责,因为你无须承担历史……”

一个声音打断他:“加害的也在受害,伤害在两个方向都在不断的延展,让树木重新长起,让果园重新繁盛……”

一个声音打断他:“荒原上两个家族的争斗将永远持续下去,那便是他们天地的全部……”

一个声音打断他:“文人的话语有什么用?黑道的葬礼没有史官的文书,任何话语的投资都是在削减刀刃的厚度……”

一个声音打断他:“够了吧,互相杀戮本就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并非邪恶的事物为何不能承认……”

一个声音打断他:“我们应当掩蔽起来,等那醒来的狮子再睡去,露出自己的胸膛……”

一个声音打断他:“你们说自己无罪,可无罪便能免于争斗了吗,敌人到底是野蛮还是软弱,这是我们应当审慎地判断清楚的……”

一个声音打断他,另一个声音打断他,另一个声音又打断他,红塔周身的烟气翻腾而起,掩蔽了一切思考,推理与结论。红塔前燃起了火焰,人的群体将火焰变成了滔天的巨浪,把我裹在其中,我的毛发被烧至焦枯,我的皮肤寸寸开裂,我的血肉蒸发不见。

于是艾莉问:“你怎么了?”我的焦尸张开嘴巴,露出空洞的口,用无音量的声音回答:“无趣的女孩。”那只是在说我自己。

我们沉默不语地听着收音机里不播报任何新闻,只放着老情歌粉饰太平,相视无言,直到她的困意席卷而来。
------
(千早爱音看到:)
自绝食绝水的抗议开始后,各方一直僵持在原地,除了抗议者的生命在不断流失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本认为像我这样的存在只是彻底的邪祟,用邪祟的方法去帮助他人,也是对“正常”的努力的不尊重,但现在情况令人……疲乏,乃至绝望,于是我脑内的声音又开始躁动。

我分不清那是我的还是红鸟的声音,也许是它们二者的混同,##8B0000|//你/我看到了,那个工厂和你一样,是杀人的怪物,只用平常人的对抗方法那绝不能成功。//##

“那该怎么办,那该怎么办?”我轻声对自己说到。

##8B0000|//那个首席部长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他也在动摇,但最后只会决定进行交易,你/我现在所做的就跟他一样。//##

“的确,他是个大官,旁人的行动几乎不能动摇他决定的分毫,只有他自己才能搞定自己……”

##8B0000|//那么,改变他的思维,让他自己推翻自己。//##

“哈。没想到竟然要演变到这样的地步。”我对自己说,“你/我不会要让我/你直接把他弄死吧?”这次内心里再没出现声音,看来是要我自己决定。

我思虑再三,愤怒,无力感和恐惧间来回摇摆,焦躁不安。我感觉我找不到出路,但那句玩笑般的“弄死他”在我的脑内不断发芽,最后的我还是想出了一个计划,一个用非常人的手段解决问题的计划。

我恍然大悟,当初的一个我是怎么跟另一个我相遇的?当初的我是怎么被另一个我留下了持续至今的创伤与噩梦的?我要让他和当初的我一样,看到那表面下方的东西。

##8B0000|我既然把自己认知成了怪物,就做些怪物该干的事情吧。##我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开始思考我该以什么方式出场,讲述什么道理,提出些什么要求——我要拿异常的手段恐吓首席部长,让他自己改变主意,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我需要与他进行一场私人的对话,用红鸟自己的方法很容易做到:将他与其他人的信息来往完全隔离,将他整个人的信息吞入概念的喉咙中。但那样做只会让他被所有人遗忘,人们只会认为首席部长的位置数年以来一直空缺,对现状于事无补。

……于是我对红鸟说,##8B0000|接下来要做的不是进食,而是吐出。吐出那些鲜红的火浪,让他自己回馈以能量与故事。我们是贪婪的,无休止吞食万物的生灵,但不止是贪婪的,无休止吞食万物的生灵。##

深红色的拧发条鸟回报以粗粝的笑声,那是万千人类的笑声重叠在一起,有我已见过面,或未曾见过面的人;有我仍然记着,已经忘掉,或者从未认知的人。

“启程吧,千早爱音女士。”我对自己说到,与夕阳一起沉入大地,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说实话,乐奈以外的所有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的存在,这一点本身是非常好玩的:一个隐形的英雄,无名的守护者,这样的我就像是一个超级英雄一般。

……但一落到实际就有一些尴尬的麻烦,在路上闪转腾挪那些横冲直撞的行人与小摩托,在对面注意不到你的情况下简直奇难无比。尤其在他们被我撞翻在地之后没注意到我,开始随机找人开始骂战之时就更是尴尬了。

总之,总之,我走到了那个首席部长的大宅门前,方圆几百米就他家的灯光开的齐全,非常好找。不过要进去就麻烦许多了,我绕了一大圈找翻墙进去的地方,只恨红鸟不能真的带我飞起来。

因祸得福的是,这点消耗的时间正好让首席部长把他日落后的所有的事情处理完,身边的仆从和亲属也被他打发走,只是失魂落魄地躲在自家后花园里抽烟——正好给以两人独处的空间。

于是我把帽子摘下,让脸上如若刀伤的刻痕清晰可见——虽然说不要红鸟吃人了,但一些基本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场地和交谈可不能让人打扰——然后我用想象中最恭敬的语气,拿英语与他搭话,“您好,首席部长先生?”

看起来他听得懂,“请问是什么事……”他用英语焦躁地回答,而后转过头来,“你是谁,恕我没能想起来——等下,你脸上是什么东西?”哈,看到了,这就好办了。虽然他下意识地又别过头去,不看那些刻痕,但他已经逃不掉了。

“我是谁?我是谁呢?”其实把前置工作干好之后我自己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做,只是放空自己的思绪,让言语以最散漫而无序的方法流露而出,“我迷路了,我不知该前往何方,请问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这位小女孩,请问能先告诉我你的家长在哪里吗?”啊,我又一次想起来现在的我仍然保持十六岁那时的面孔,“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找人带你出去。”我暗中长吁了一口气,看起来他至少还不是最没有人性的那一批大人,虽然这点好意不能缓解我对他的不满。

我看到了红鸟把周围的环境变得封闭,道路被树木与墙封堵,灯光被枝叶掩蔽,就像它所有的受害者所看见的那样,就像我所看见的那样。他的记忆和情感逐渐被剥离而出,在我看来好似有其颜色与光亮。

我看到了他的迷惑,迷惑于为什么考夫波尔人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迷惑于为什么伐托里的那些律师如此难以沟通。于是我说:“你也迷路了,你找不到离开的方向,你很是迷茫。”

“怎么可能,我刚从那边过来……”他不安地看向他走出房门的那个方向,但那边只有茂密的树篱。

“路不在那边,任何方向都无路可走。”我这么提醒他,“树篱是你的阻碍,也是你的保护伞,因为外面是鲜红的火浪。”

我实在没法模仿红鸟那个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吓到半死的风格,但又不肯就这么把主动权交给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说些应该有其深意,但我自己也没法搞明白的话。

“……不可能,我就从那边过来的……等等,你是谁?我们现在……在哪里?”看起来红鸟还是按耐不住,或者单纯无法控制自己能力的显现,他的思维和记忆被撕扯吞下,开始遗忘了。我看到了他上任时与同僚弹冠相庆的场景;看到了他硬拽着一个辱骂他违反誓言的人到寺里,逼他下跪对神明认错的场景;看到他对伐托里的代表近乎肉麻地讨好着,让他们无视城中骚乱的场景。

“首席部长先生,你是考夫波尔的长官,掌控这里已有数年。你对那些毒气的受害者抱有同情,但你打心底里认为那些人民无法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人们的诉求太多,而他们自身的问题又太多,你完全疲于应付。人类太多了。你想要减少。”

首席部长肉眼可见地惊慌起来,我看见红鸟███████████
██████████████████████████████
█████████他在外国上学,受到工厂的资助███████
███████一个以前有很多人,以后也有很多人落入的███████████

//哈啊,他在外国上的高中和我在伦敦的那一所简直一模一样。//我这么想到,首席部长的记忆████████████████████
█████████从深红迷雾中显现█████████████
████████████████████如此便一览无余。

“你是工厂派来的另一个代表吗?是工厂对我有什么不满吗?”他连连退后,大喊起来,试图挥起拳头,打退我的进逼。我倒是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想:我的言论明显像是要把人民都杀光,而想要这么做的基本只有工厂;然后在他的认知中,只有工厂才能施展如此可怖的邪祟。

“你曾不止一次地敬拜神明,又曾逼迫他人对着神像赌咒发誓。但你害怕的却只有工厂?”我朝他这么说到。

“什么神像……”//让他记起来。//我对另一个自己说。而后就看到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颤抖起来,“那你就是那寺庙里的神明?”

//这家伙心里之前有这么多“为了人民”,“为了人民”的东西,遇到事还是一点也想不起他们啊,难道他从未觉得,他所做的事情能在市民间口耳相传的?//我无奈地想到。

“你对着那些神像发了誓,说从此不再沾荤腥,说自己不食酒肉。你明知这样毫无用处,但你仍然实行下去了,因为你知道,你所妨害的生灵要比你救下的多的多。”

“不太像,看起来不太像……”他逐渐冷静下来,“那你是那些暴徒的人,是扎法尔那家伙派你来的?是那些突厥人黑帮?还是那些……”他又愣了半晌,记忆的遗失还在继续,虽然减缓了许多,“你到底是谁?”

“不要追究我的名讳,我只是[[span class="ruby"]]无名的[[span class="rt"]]nobody[[/span]][[/span]],[[span class="ruby"]]无记载的[[span class="rt"]]the Unknown[[/span]][[/span]]存在。首席部长先生,我现在想让你看一些东西,这对接下来的发展至关重要。”

他一直别开头去,不看我头上的刻痕,所以他才能正常地与我讨价还价。于是我走上前去,用不属于十六岁女孩的力气把他的头掰正,把我脸上红色的刻痕放在仅剩的灯光下,变得清晰可见,他想把眼睛闭上,想要移开视线,却做不到,正如我第一次遇见红鸟的场景一般。

“每个人都有想逃避的事情,有些能逃掉,有些能面对,但更多的只是让人浑浑噩噩,在这令人恐惧的事情来与不来的焦虑中度日。首席部长先生,很不幸的,你所遇到的事情是永远也逃不掉的。”我这样说。

“我只是一个年过五十才刚刚成为小公务员的单身汉,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无法闭上眼睛,眼泪流了出来,看起来连自己职业生涯和家庭的记忆也快被吞食干净了。//那我赶紧开始吧,再晚点他就完全被自己和他人都忘记掉了。//我想。

于是我按着皮肤上的刻痕,想象着它破裂张开的模样,想象着我用一把剔骨刀,把我的头颅割开的模样。于是,我皮肤上的刻痕破裂张开。

##8B0000|█████████如血管般不断生长█████████████##
##8B0000|███████有力地搏动着█████████展现历史的景象。##
##8B0000|██████████████████████████████##
##8B0000|██████三十种狄瓦的历史████████████████##
##8B0000|拧发条鸟██████████我所背负的时间█████████##

##8B0000|█████████潜入他的过去███████████████##
##8B0000|█████████扭曲的情感████████████████##
##8B0000|██████████████████████████████##
##8B0000|如此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循环█████████████████##
##8B0000|████████████跨越世界与宇宙███████████##
##8B0000|█████考夫波尔█████████人们的相似性██████##
##8B0000|█████████巨口██████████████深红之王。##


##8B0000|██████████████平庸之恶?无能之恶?██████##
##8B0000|███████████还记得吗?██████████████##
##8B0000|大学校招的演讲结束后,工厂装点门面的宣传家,28镑17便士,1970年8月5日,那是他堕入深渊的第一步。##

##8B0000|██████████████████████████████##
##8B0000|████████枉死者的幻影████████████████##
##8B0000|死者的大行军████████████████████████##
##8B0000|于是我给他看了我褪下肉,露出白骨的手,那是工厂暴力的证明。如此,工厂的一切████████便在他面前显露无疑。无可抵赖,无可逃脱。##

这是双向的折磨,因为要向人传达一件事,你必须对其有基本的认知与了解,而当这些认知这些事本身便是一种挑战之时——倘若在一切掩饰过后,你看到的真实并不酣畅淋漓,大快人心之时——你便要和被传达的人一同在一种名叫“无能为力”的毒之中挣扎。

“我发疯了。”被我自己展现出的景象震撼到的我自己这么说到,“首席部长先生,我明白你与我一样,想要逃脱这暴虐的现实,但我逃不掉,我想你也没法逃掉。”红鸟识趣地收手了,封闭的幻境正在逐渐崩塌,记忆与逻辑正在逐渐回归。

而那个男人还沉浸在他的回忆中,这么喃喃道:“他们一边教我人人平等,一边又说我与常人本质不同;民众一边告诉我要平等对话,一边又拒绝我拿理性整理出的言辞……”

“因为非常理,非理性的事情仍然太多。”我这么说,周围的灯光逐渐透过茂密的树林打了进来,“考夫波尔的人民不知道为什么那座工厂会飘出毒烟,让他们被自己肺里的液体淹死;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备受尊重的知识分子在上任之后会变成一个躲在自家宫殿之中,会为一点评论恼羞成怒的政客:他们更不知道为什么,所谓平等是什么,为何宣传它的那些人正对他们陷入如此境地抱有其责任。”

“那理性本身是错误的吗?难道我该学着我的政敌那样,拿宗教迷信来欺骗和安慰他们吗?!他们可不配合我们的任何调查和协助,把我们拒斥在外,你叫我怎么去帮他们?!”

“不,与民众互动的事情是你自己的问题。我的意思是,这次抗议的事情,你难道不进行任何表示吗?”我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拽住他的衣领,“我来的目的就是这个:接下来不能有民众再因为接下来这场对于工厂的听证会,还有其牵涉的幕后交易而死,无论是什么死法,镇暴、处刑、自杀、绝食抗议、乃至于强制失踪——记住了,消失不见也算死人——要不然我就会再找上你。”

他脸色苍白,想要为自己辩解,想要说明自己并非当初放任悲剧发生的罪魁祸首之一,但他说不出话来。看来他的确记住了,也的确知道自己不能逃脱。

我喘了两口气,“话说,工厂他们不会也是这么威胁的吧,不干好他们想要你干的事情,就干了你?”他没有回答,但没有出声反驳对我而言和默认无异,“所以我的要求也不高,不难为你,**卧薪尝胆,曲线救国**了许多年的首席部长先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把最危险的部分糊弄过去之后,我终于让早已跃跃欲试的拧发条鸟接管了身体,于是我变成了那个尖酸刻薄,对人的感情有异常兴趣的存在。

他呆立在原地,似乎想让自己装的有底气一些,也可能单纯是不知怎么回话。于是我说:“你没有反对?那好,记住了:你没有能力反抗工厂,更没有能力反抗我。如果你连这点善意都不肯展示,那我保证,你将永远不会寻找到安宁和幸福,那个夜晚里死者的样貌将伴你日日夜夜。即使你不是那个最该死的,但你也别想推脱。记住了吗?”

他点了点头,此时封闭的场景完全张开,深厚的树篱变回了首席部长家宁静的后花园,在干燥的酷热之中,用未被污染的清水浇灌着,保证环境的翠绿。

“不要问我是谁,我只是[[span class="ruby"]]无名的[[span class="rt"]]nobody[[/span]][[/span]],[[span class="ruby"]]无记载的[[span class="rt"]]the Unknown[[/span]][[/span]]存在,你大可当我只是幻觉,但你倘若能出现这样的幻觉,难道不审视一下自己的所做所行到底是如何的吗?”

于是我戴上帽子,隐匿自己的行踪,在警卫和亲属赶来之前从他的家中逃脱。独留他一人站立在原地,大梦初醒,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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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乐奈看到:)
自抗议开始之后,各式各样奇特的谣言就在人群之间飞散,传播。有说交易已经达成,大家做什么都没用的,有说听证会延期了,他们获得了第一步的胜利的,还有说首席部长已经被恶鬼找上门,不得不顺应民众行动的。

而这种情绪,在听证会原定开始的两天前达到了最高峰。人们看见专门从富人区调来的医生团团围住了抗议者的帐篷,警察凶神恶煞地拿枪指着所有观望的人群,而后又匆匆离去。原来是抗议者帐篷所在的地方已被搬空。

前几天的人们用自己残缺不全的常识和医学知识推断,扎法尔和法洛奇会因为缺水,因为月亮,因为天神的威怒,因为伐托里的毒气和首席部长的黑魔法而死。

人们也着实地看见了二人躺倒在热浪的阴凉里,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皮肤和嘴唇像是被火烤一般。并且他们也确确实实地滴水不沾——连尼莎试图拿湿毛巾作一点“杯水车薪”的事情的请求都被拒绝了。

鉴于人们都觉得政府不会抱着什么好意——那个枪击群众的警官今天还在场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二人已死,这些人是来把他们的尸体暗中处理,连瞻仰的痕迹都不给人留下的,他们要人遗忘。

//扎法尔兄弟死了!法洛奇兄弟死了!//于是人们开始惊慌地大喊起来,在大街小巷间焦急地奔跑着,传告着最坏的消息。

不可置信,反复的询问,共振,恐慌与愤怒,最后是大哭嚎。哭嚎的声音在城中回荡,歇斯底里让坠落在地的红烟又卷起。悲剧后的二十年时间停滞,人们自己的麻木让停滞的时间停驻在原地。

扎法尔让麻木的人有了希望,但也只是把他们的时间系在自己的愿景上冲锋。现在把感情系在一起的绳索断裂,人们要再次坠入麻木——但前进的惯性驱使人们继续前行,只是方向已经散乱,人们的愤怒变成无意义的发泄,复仇的火浪变成了自毁的海洋。

人们总有什么要归罪,即使毫无逻辑与道理也没关系:就像爱音说的那样,考夫波尔的人们从不生活在有逻辑的世界中。人们再次在城里横冲直撞,艾莉的诊所,首席部长的住宅,还有那座废弃工厂都变成了他们的目标,我也知道了爱音对首席部长做的胁迫,相信那二人只是被送到了医院——但我无法跟别人说明,一切尚有挽回余地,就跟我一直以来的那样,我无法说明,于是一言不发。

我看见有人聚集到艾莉的诊所门前,要烧毁这里的一切;我看到索姆拉吉大师挺身而出,为她进行辩护,把艾莉带到他自己的家里面;我看到“动物”夺路而出,消失在街角的边缘;我看到那群举着火把的人感觉自讨没趣,悻悻地离开了。

在我待在屋内,为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进展苦恼不已时,我听到房间里有别人的声音,那是一个尖利的童声,但其语言里的情感不像儿童,倒像是身形矮小的妖孽。

//喂,过来,看这边!//

我向四周看去,而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边,听不懂话?”声音变成英语,又说。我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架书柜,柜子上摆着瓶瓶罐罐,还有各种医学书籍。但我仍没看见什么其他人。

“啊我去,忘了你是日本人了。”他很吃力地转换腔调,让他的话语显得非常用力,激情地过分,“我就在架子上,看这边,我就在这里!”

我看到了一个罐子里装着一个标本,它是一个死婴,这标本的外形真是奇怪,脊椎扭曲,身子弯折成了蝌蚪,两只眼睛没能分开,鼻子还长在唯一的眼眶上面。我拿起这个标本瓶,有些恐惧地看着这诡异的尊容。

“对,没错,就是我!”它这么说。

“那你是瓶中婴儿。”我这么回答。

“可以这么叫。”他声音里莫名其妙地带上一丝得意洋洋的意味。“我跟你说,你得把我弄出去,跟我的朋友们团聚。”

“你的朋友?是些什么人?”我问到。

“都是‘那个夜晚’的母亲们流产下来的东西!从黑暗之中下沉,落到另一种黑暗中的东西!”他咧开嘴笑,两个瞳仁的眼睛怪异地转来转去,“那几个家伙封自己为伐托里受害者公司的董事,就我一个没入他们的股,公司什么的听着太恶心了。”

“有别人知道你们吗?”

“如果我入股了,那你是第二个我们的联络员,第一个是那个四条腿在地上爬的家伙。别人没准知道,但即使知道也没有搭理的。”

看来就是说“动物”,“为什么是我?”

“嗨,嗨,这城里哪里还有能说话还认定自己不是人类的家伙?那只野狗样的男孩算一个,你这只野猫算一个,还有吗?据说是有一只大鸟,但我们谁也没见着它。不是人类的你们见到想成为人类但失败了的我们,天经地义!”

我狐疑地看着他,“那你要去哪里?”

“哪里?还能是哪里呢?哎,这位小姐,你们见到我这种应死未死的东西,会怎么处理呢?”

“帮助成佛?”

“得道成为佛祖什么的还是太遥远的梦啦,并且我要么是印度教徒要么是穆斯林,不兼容啊。”他哈哈大笑,曲解了我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不过你说的没错,就是赋予我们一次切实,没有遗憾的死亡。”

杀死已死的吗?我没搞懂他的具体意思。

“你啊,把我们带到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就那个废弃工厂,让我们都逃出去。”

“逃出去?哪里?”

“从哪里逃?这瓶子里逃出去,逃到哪里?谁知道!你不是知道一条脱逃的通路吗?”他是在说兰彼得的铁道,“你能从那边走,我们也有自己的道路,你不需要担心。”

“现在去?”

“嘘!嘘!现在别出门,听外面的声音。”

我看向外面,外面是黑暗的夜晚,夜晚中少数的光亮如若星辰,而与平日不同的是,今天的夜晚里地上的星辰也在随天上的摆动,移位,有什么在黑暗中前行。

于是我倾听星辰们的声音。我听见了柴油引擎的轰鸣,它让地面与它一同作响;我听见了散漫的叫喊,晚上出任务的抱怨;我听见了无休止的哀歌,它从白日一直持续到黑夜,找不到源头,在建筑和电线的缝隙间来回游荡;我听到了攥紧拳头的声音,咬牙的声音,咳嗽不止的声音,发烧谵妄的声音;最后,在一切的声音之下,唯有心跳和血管在颅骨内流动的声音,那是我们活着的证明。

“外面进行戒严了——这帮家伙装样子装的也够齐全的,连坦克都动用上了!但他们又不修路,那些玩意儿怎么进的来这里呢?”瓶中的婴儿替我评头论足。

“那先不去?”于是我这么问他,因为这事情似乎白天再做也不迟。

“不,今晚!就今晚!只有在黑暗中某些事情才能进行,黑暗是藏污纳垢的场所,也是奇幻发生的场所。我等不及啦,我的同伴们已经登上路途,现在就带我去!只是要你小心点而已!”

于是我躲着艾莉,穿着她留下的那身黑袍跑出门外,我像风一样在天地间奔跑,在干燥的街道上奔跑,一切超然的世俗的东西都阻碍不了我,一切高尚的龌龊的人都赶不上我,我是阴影中的阴影,比无更少的东西。

于是我跑到了那座废弃工厂,凭借着记忆在草丛里面穿行,工厂的地底有什么在蠕动运转,让整座巨大的建筑变成了一只睡着的怪兽。

我感觉我的口舌被逐渐解禁,我变成了能善言辞之人,可以如实地把心里所想述出,所以我说:“我现在有了倾听世界的耳朵,描述世界的口舌,这是黑暗的奇幻的一部分吗?”

“是的,黑暗之中,非人的变成人类,而伪装成人类的禽兽要露出他们的真面目。”

“你的同伴们都在哪里?我要去哪里找寻他们?”我又问。

“先不要着急!去看看你的退路,你的幻想之所在吧!”

于是我走向隐藏在高草丛之中的,兰彼得的铁道,铁道上停着一辆不知何时而来的列车。

“我与你说,倘若你没能面对一切,那这辆车就是你逃跑的机会。不信你看看这车上有着谁?”瓶中婴儿这么说,我抬头看向它那只手指向的方向。

一个蓝黄异色瞳孔,白发的女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星辰发呆,那是另一个我自己。爱音念叨了这么多“异世界的另一个自己”,现在的我们终于看到其实例了。那个女人目光呆滞,怠惰而迷茫。

我笑了起来,对她打着招呼,她看向窗外,看向站在黑暗中的我,恐惧不已,呆滞的眼睛中再一次出现了光彩——但那与我的不一样,那就像是艾莉所描述的那个律师一样的,爱音所描述的首席部长一样的,被“无能为力”之毒浸泡渗透的眼神的光彩。

“我从她眼中看到了霓虹之神的光彩。”我回答瓶中婴儿。

那女人明显想要下车,追问她早已逝去的青春,但列车已关门,她将继续在多元宇宙的路途上流浪,无休止地流浪,而我看向瓶中婴儿,期待它的回应。

“来吧,我们终于要开始正事了,你知道工厂正底下,有着可怕的东西吧?”它说。

“我知道,有人与我说,那里有一个连碰都不能碰的门,那门后面有着什么东西。”

“你也知道,有一条导火索延伸到门内,可以让你把门后面的东西都烧毁吧?”

“是的,但燃烧它会让剩余的毒气也燃起,也会损害考夫波尔人。”

它哈哈大笑,“可现在正有一个考夫波尔人,一个毒气最深重的受害者要点燃它。”

“是谁?为什么?”

“没有凶手,或者说,每个人都是凶手!这次的毒雾的确将会毒死人,是的,但还想活下去的人都不会因为这烟火而死,死的只有那些本就想死的家伙。”

“本就想死的人?是谁呢?”

“那个被毒气烧坏脑子后等待最终审判,认定今天正是一切的末日的那个修女;那个被毒气烧坏肺部后患上严重的肺病,今日正高烧四十度的老人;那个被毒气烧坏脊柱后四肢伏行,要把我的同伴一同带到这里的男孩!”

“他们的死是注定的吗?”看起来“动物”早就来了这里,那个所谓的“引燃者”会是他吗?

“跟所有的自杀一样,注定行动不等于注定成功。”它又笑了起来,“如果你想救他们,那也不是不可以啦!”说完,它停了半晌,“啊啊,你看,已经开始了。”

我转头看去,似乎有火苗从远方的草丛中显现,这火焰真是奇怪,竟沿着工厂的身躯攀爬而上,砖石的墙壁也燃起了火焰。

“把瓶子砸碎,让我脱离瓶中的世界。”它说。“因为在黑夜之中,非人的将会变成人。”

“而伪装成人的禽兽会露出真身。”我这么回答,将瓶子投掷而出,玻璃碎裂的声音,瓶中的婴儿急剧地扩大,变形,变成一圈肉瘤,上面是千万人的面庞,痛苦而扭曲的面庞,里面透露着诡异的笑意,复仇的笑意。

绿色和红色的烟雾随着火焰蒸腾而上,伐托里的废弃工厂对我而言变成了那座红塔。

我又听见了声音,这次是不一样的声音。

一个声音高调而狂热地大喊:“正义必然胜过强权,最后的证明已然揭晓……”

一个声音打断他:“痛打落水狗,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公平在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决不能这么轻易……”

一个声音打断他:“我们要敞开胸怀,应当一起进入崭新的时代,那是美好的时代……”

一个声音打断他:“复仇之后得到了什么?失去了复仇的对象,便是得到了一切……”

一个声音打断他:“循环何时能终止?轮回何时能有尽头?我们会是历史的终结吗?还是说我们……”

一个声音打断他:“我扑向更远的方向,但所见的仅有浊流、浊流,叶片、叶片、叶片……”

一个声音打断他:“未来的世界会由此诞生,所有的分歧都将得到弥合……”

一个声音打断他,另一个声音打断他,另一个声音又打断他,红塔周身的火焰燃烧不休,不断变幻的轮廓勾勒出了一个身影,七条锁链披挂其身,黄铜王冠戴于其上,它的眼睛是铁锈色的,让我想起了灯。

火焰又要燃烧我,这次我只感到快意,我听着工厂底下传来不可名状的悲鸣,那是邪恶之物、无意识之物、饱受折磨之物给自己作的挽歌,我静静地等待着火焰把我燃烧殆尽——

——然后有人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拽了十几米远,爱音焦急地看着我,“你疯了!那边都是热量和毒气,你再多待几分钟就死那里了!”

我这才想起来,这次的火焰是物理意义上的火,但它也是人群的火浪,复仇的火浪。我想跟爱音说明白这件事,但不知何时我的口舌又回到了原来那个完全不擅长言辞的状态,于是我只是笑了起来,跟爱音说到:“有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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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早爱音看到:)
扎法尔和法洛奇没有死,首席部长在这方面遵守了我逼他作下的诺言,虽然动静很大,搞戒严,坦克都上街了,但除了一些抢劫偷窃被抓个正着的人渣以外没什么人因此受苦。

自然而然地,动静闹得这么大,中央和世界都知道了这件事,而首席部长只能把坦克撤回军营,让听证会再次延期,以拖字诀冷处理这几天的骚乱。

而他们二人则因为热射病被拉到医院抢救。首席部长于公于私都不想出人命,所以颇有些低声下气地求这两位大能赶紧回去稳住自己的支持者,交换条件倒是很有他自己的特色:当初他不是拉某人去自家故乡的神庙里逼那人发誓嘛,他自己现在也得去跪一趟,发誓说绝对会听取这两人的意见,不会擅自去做任何事,去做任何协议。于是这两位考夫波尔的大人便荣归故里,让前几天的歇斯底里显得有那么些尴尬。

乐奈问我那个“动物”到哪里去了,当时的我跑下楼时其实看到了他神情恍惚地躺在草丛中,说着什么很有文采的疯言疯语,什么天启四骑士与时母卡莉啦,什么“九日酷热”的太阳不如烈火十分之一的威力啦,总之我感觉应该让他来讲自己的故事。我把他拉到了工厂边缘之后他直接挣脱了我,跑进了森林里面,在里面待了好几天,扎法尔才找到了他。

乐奈说,前几天晚上工厂的二次着火是考夫波尔人的一次自我解脱,嗯,不管怎么样,我对自杀的态度都不是很好。不过死的人确实不多,即使是考夫波尔人自己夸大其辞的统计也不过就三四个人,人们都知道毒气是怎么回事,再也没有“那个晚上”那样混乱地奔入死亡的场景了。

雨季来了,最狠烈的酷热结束了,这次的毒气被迅速地洗刷到大地之中——水源本来就是有毒的,多这一点也差不多,大家也都习惯了,对此都抱着某种非常黑色幽默的释然。

工厂底下的东西似乎不再发声了,那东西简直就跟个纯粹的文学象征似的,似乎没起任何作用——不过也好,至少不会真的有什么地下爬出恐怖怪物的情节,人们还是能靠自己的力量与工厂对抗。

……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对了,工厂的伤口。听证会延期了,但各方面的压力下,首席部长还是要躲在律师们下榻的酒店里,和工厂进行幕后交易——虽然因为他明显两面受气,所以对工厂那帮人也在虚与委蛇——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说来惭愧,我虽然似乎是最适合干这个活的人,但考夫波尔人自己的聪明才智捷足先登了,这算是个比较轻松的故事。

话说,我尾随着一群清洁人员进入饭店,准备搅黄这场幕后交易,随行人员中也有一位穿着黑袍的不知名女士,门口的人直接放行,没有人拦着。我在饭店内四处走动,感叹着其中的金碧辉煌,看着那群人进了一个会议室,而那个黑袍的女人拿着一把扫帚,缓慢而坚定地跟在身后。

我蹲守在门前,准备观察该从何处,何时下手,那女人则直接走进会议室旁边的房间里,把什么东西倒进那个有空气交换功能的空调里——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似乎是一个土制臭蛋,故意把气味设计成跟工厂的毒气相近的情况,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不会真死人。

然后就是……很有戏剧感的时刻,那群官僚和律师刚要开始讨论,便闻到了这股刺鼻的味道,他们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开始咳嗽和干呕起来,他们明显想到了工厂的毒气,所以官僚们飞一样地跑了出去,而工厂的律师只是脸色苍白地坐在原地。所以之前一切说这些毒气没什么害处的报告被他们自己证伪了——他们这明知道这毒气的害处非常大嘛。

还记得那些外国的记者吗?有人提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结果蹲守在外的人等到了更大的新闻:首席部长一行人遭遇了“恐怖袭击”,说要让施放毒气的破坏分子付出代价。那些互联网巨魔元祖和专业讽刺漫画家看到了这段宣言中的自相矛盾之处,于是把这事大肆宣扬和嘲讽,这事情就传了开去,这次幕后交易就这么搅黄了。

那个女人我仍然不知道是谁,其他所有人就更不知道了。大概这也是一种nobody,他们世界的nobody只是一个普通而愤怒的女人,也许许多许多的nobody其实只是普通而愤怒的人。

不过,官僚那边是喜剧片,律师这边我见证的东西就纯属恐怖片了。四个律师,一个最年长最胖的,一个最年轻的是艾莉的前……呃,男友还是丈夫来着,不重要。他们都面色苍白地坐在原地,不断地咳嗽,其中一人呕吐出来,但还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那个最年轻的家伙喃喃着些什么,听起来他们觉得这是工厂对他们的惩罚,他们要死在这里,还只能完全受着。

然后,那个呕吐不止的律师开始吐出螺栓和油污,他的嘴越张越大,最后淹没在从自己身体里不断涌出的五金器件;另一个人看到了这个场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最年长的那个大胖子身躯开始溃烂溶化,像是这臭蛋是真正的毒气一般;那个最年轻的再也忍受不了了,哭着跑出门外,但已经烂了半截身子的那个胖子还是站起,从不知哪里拿出一把配枪,一枪打下去,那个律师直接当场身首分离——那枪明显有异常——然后他坐回原位,继续溃烂,直到化作一滩白骨。

这四个律师的死亡没人敢提,他们死亡的方式太过怪异,更没人敢提。工厂都没有发讣告,看起来是根本不认这几个家伙了……如果人民的努力能让工厂以这么狠毒的方式撇清责任的话,那我们应该可以说“工厂被划出了一道创口”。虽然赔款还是没处要,不过让人民、法院和政府一致认定工厂应当为考夫波尔的人民进行大额赔偿一事基本是板上钉钉了。

这整个戏剧性的事件中,除了那些死者以外受伤的似乎只有艾莉。自己认得的人以极其凄惨的方式不明不白地死了,还没人试图调查其背后的真相,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足够大的创伤。虽然这个场景里,凶手和大家不提的原因都一目了然,但还是令她后怕至极。

不过倒也没太大关系,她现在正准备带着索姆拉吉,尼莎和扎法尔去她的家乡度个假,顺便见一下好久没见的家长,报一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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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我看向我身边的乐奈,我们大概也要出发了,沿着多元宇宙铁道的路途出发,既然我们真正地办成了点什么,也互相找到了对方的踪迹,那么,见到其他我认识的人,解决那些未解决的事情似乎也没那么遥远了。

我与乐奈正写的东西是信件,是要传递给我的友人,陌生人和未来自己的信件,因为无论是苦难还是抗争,悲哀和欢笑都不能忘记,历史不能白白发生,代价不能白白承受。

所以我是写信的人,我是打印字条的拧发条鸟,我将历史吞入肚中,我将历史述出给他人,我给人带来创伤,我给人带来力量,我用邪火点燃自己,成为故事的材料,我发疯了。

但我还有一个最后的问题,我看向窗外的朝阳,乐奈在其中看到了一座红塔,而我什么也没看见,或者说,我看见的是虚无。

“我在害怕什么?我在期待什么?”我向着[[span class="ruby"]]虚无[[span class="rt"]]深红之王[[/span]][[/span]]发问。

“……正义,复仇,对错误的追究,显而易见的道德——或者说,或者说,我们最避之不及,但也是最为渴求的东西——你。”我替[[span class="ruby"]]虚无[[span class="rt"]]深红之王[[/span]][[/span]]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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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抗日战争中一切伟大的战士与烈士,致一切受害的生者与死者,还有一切卖国的汉奸和买办,一切日本的友人与敌人。
[[*user highlightingman]]作。
对村上春树的著作《奇鸟行状录》,因德拉·辛哈的著作《人们都叫我动物》和穆里德·巴尔古蒂的诗作《灵魂屋》进行了一定的引用和致敬,感谢你们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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