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兵器·叁 上
2025年9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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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注意,本文为连载文人形兵器系列的第三章,为了提升您的阅读体验,请现行阅读本作的第二章:[[[not-human-2 |人形兵器·贰]]]。想了解本系列的其他角色设定、组织logo、补充信息等可前往本作中心页:[[[not-human-hub |人形兵器中心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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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事
人死之后会去哪?这个问题从人这种物种诞生开始就出现了,时至今日,尚没有一个权威的答案。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形兵器,这个问题却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理论上,只要联网大脑没有被彻底破坏,我们就算被破坏了四肢,受到了对常人来说的致命伤害等等等等,也是完全无所谓的。所以这个问题只是在我的脑海中短暂的闪过了几次便消失了,就像人们突然想到自己刚刚的一次呼吸有没有杀死一个细菌一样,这就是无所谓的事。
我也有过数次濒死体验,死亡的滋味也尝试了几次,可无一例外的,在生与死的边缘,我仍然在思考,这就和死亡本身相矛盾了。死亡应该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思考也在瞬间消失了,甚至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死亡了,因为意识到这个人脑做出的反应也应该在瞬间消失。所以死亡就是虚无,混沌,无限的空白。
我没想到,在这么多次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后,我会有一天真正面对死亡。我甚至想过,死亡就是长眠,长眠就能留给我无限的时间用于解开那些我没时间解开的迷题,但虚无就是虚无,我连感受虚无的机会都没有,上一秒是黑洞洞枪口爆发的光,下一秒就是无,彻彻底底的无。
实际上,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像是喝了个断片,仅此而已了,一切都应该没有发生。没有濒死体验,就是断片,连接黑洞洞的枪口以及现在的就是一瞬间,直到我开始思考这些问题,我才意识到我又回到这个世界了,我醒了。
我坐起身,苍白的房间,整齐的病床,我的胸口带着检测心率的管子,连接着旁边大大小小的仪器,现在正是早上。我眨了眨眼,等待着义眼熟悉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一切都是如此的洁白,完完全全的洁白无瑕,如此洁白无瑕的光似乎都要把我吞噬了。我的思绪已经被这光吸引了,一时间又一次停止了思考,直到有人推门而入,我才把思绪拉回到房间里来。
是一个小护士,她看到了坐起身的我,小声的哎呀了一声,又匆匆的跑了出去,不一会楼道里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门又一次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宁见欢。他神色困倦,看样子比印象中疲惫了许多。他把眼睛睁大了一些,细细的打量了我一会,随后似乎有些轻松的说道:“嘿,晨钰。”
我点了点头以作回应,他则坐到了我的病床边,仍然在细细的打量着我:“能说话吗?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在我的自检下,我的发声功能应该是正常的,我开口回答道:“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打心底里不想多说话,不是针对他,我就是不想说。
宁见欢的表情比我印象中柔和了很多,也许是他疲态给我的假象,我总觉得他有些病殃殃的:“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能不能想起以前的事?”
我简单思索了一下:“记得。我记得我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在三号酒馆,后面......”
宁见欢点点头:“你知道过去多久了吗?”
我只是摇头,在我的印象里,这一切都像是昨天晚上的宿醉,根本没过去多长时间。“已经过去一年零三个月之久了。”宁见欢缓缓的回答。我睁大了眼睛,在我自己的联网大脑中查询,而查到的结果则让我只感到发晕,他说的对,已经过去一年零三个月了。我心里瞬间充满了疑问,但宁见欢却先我一步开口了:“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我会帮你细细的梳理一遍,等我给你讲完,你有其他问题再问,好吗?”他的语气简直像在哄孩子,他怎么是这个样子,我感到困惑,但也只是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等我接到通知到三号酒馆的时候,已经是你出事的两个小时以后。三号酒馆第一时间是紧急封锁消息,我们虽然从你身上的活体监控知道你出事了,却无能为力,在核实到是三号酒馆伤害你之前,我们不能枉然的宣战。”宁见欢停顿了一会,像是在整理思绪。
“你的整个头部被轰碎了,根本分不清是哪个部分,地面上是喷溅性的血液,如果要说举个例子,那就是一个被一炮轰烂的西瓜。袭击你的人已经逃之夭夭了,我们没有追得上他们。三号酒馆向我们道了歉,在他们的规矩里,在酒馆地界应该是不允许杀人的,是敌对组织犯了戒,三号酒馆也在通缉他们。哦,对了,对面的组织叫黑吗哪供应网,一个信息很少的跨行业组织。你是不是想知道藜麦去哪里了?当我们到那里时她就已经不见了,三号酒馆也拒绝透露她的动向,所以我暂时给不了你答案。”
“根据事后的复盘,对你进行黑入的那个女人使用的,正是之前苏清澄解救南门辉的时候使用的手段。我之前和你聊过,他们的行为不正常,为什么要拱手把南门辉送回给我们,现在看来,正是想得到这种黑客手段。我推测,他们之前通过三号酒馆获得了你们联网大脑弱点的信息,并且在南门辉身上用了一次,并成功得手。但想要阻断大脑与芯片的联系,必须要获得被黑入者的访问权限,他们能在南门辉身上得手,是因为南门辉本身已经无法控制身体,不需要获取访问权。而对于你们这样正常的人形兵器,他们的技术水平就不够了。所以通过故意与我们对峙,诱导我们解救南门辉,使得苏清澄使用出可以直接接管处于清醒状态人形兵器的技术,借着这个机会,对方的黑客照搬了苏清澄的路径,彻底学会了黑入清醒状态下人形兵器的手段。”讲到这里,宁见欢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烟,看样子想点上,可看了看我还是没有继续下去。我点了点头,示意他无妨。他淡淡的笑笑,点上了一支烟,继续同我讲。
“当晚,不该出现的巧合出现了。你从苏清澄那里得知了八点是藜麦在岗,所以去找她。但谁都没想到,当时她接待的,正是那几个敌人,你直直的撞到了人家枪口上,成为了实践新获取的技术的试验品。”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烟,“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在现场都深信不疑你死了,毕竟头部被破坏的如此严重,谁都救不回来。是苏清澄救了你,她之前接管你身体时进行的黑入在阴差阳错之间,记录下了你芯片的参数,以及你的脑电波活动方式。芯片好说,重新做一个就是了,但通过脑电波活动倒推你的大脑却是一个大工程。苏清澄几乎是日夜不休的尝试帮你搭建大脑模型,我联系了上级上下打点,最终争取到了来自一个已经叫停的部门的帮助,他们用了很前沿的生物技术,以苏清澄搭建的模型为蓝本,你才能活过来。”说到这儿,他把最后那点烟吸完,摁灭在了床边的床头柜上,“重构完成后,你却醒不过来,按理来说,你已经具备了曾经拥有的一切生理构成,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虽然有呼吸,有正常的非条件反射,但人就像植物人,没有一丝要苏醒的意思,就像一个会呼吸的蜡像。老实说,我们不得不认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但科学果然还是解答不了所有的问题,你还是醒了过来。”说到这里,他又淡淡的笑了,这种从疲惫外观下展现出的笑,给人一种又放松又惆怅的感觉。
“实际上,在你出事之后我们都搞不清楚你经历了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集成了我们几乎所有的前沿科技的你怎么会在瞬间被杀死。在三号酒馆收集情报时,一个男性的酒保忽然叫我过去,描述了当时事发的情况,你对他有印象吗?当时事发的时候他在场吗?”他说的应该就是M,可我不记得事发的时候他有在场,他应该还在吧台后面才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我思索着,没有回答。
宁见欢缓缓起身,走向床边的窗口想外面看去:“你出事之后,我们画了一定的时间才知道对面是用类似苏清澄的手段,对你的联网大脑进行了强制的接管。所以我们紧急对其他人形兵器进行了相关的升级,也算是亡羊补牢了。不过这种根源性的弱点,其实没有办法根除,只能见招拆招,现在也只不过对你受害的那种方式进行了预防。我也委托了苏清澄尽可能多的寻找其他路径,再对症下药。不过,他们在杀死你后居然就像要躲避风头,几乎没有再露面了。”说完这些,他回过头看看我是否还在听,“晨钰,你知道吗,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出去走走吧,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你得去自己看看。”
------
++ 枉然
我所一直期盼的夏天,居然就这样以我的死亡为界,从我的时间里溜走了。面对秋天萧瑟的景象,我不管在思考什么,都有一种遗憾的感情涌上心头。办理了出院以后,我坐在站点广场的长椅上,什么都不做,迎着秋风神游。我的思绪一时飘散的无影无踪,一时又结合回过去经历的点点滴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思考出来,不然的话就不叫神游了。
直到有个人坐在了我的身边,我才迟缓的从神游中回过神来,甚至花了点时间去辨认身边的人,是苏清澄。她变化了很多,先前的纯洁多出了一些成熟的感觉,这可能是她留长且披散的头发,以及眉宇间透露的气质有关系。坐到我身边,她没有急着开口说话,而是也像我之前一样看向某个方向,看着秋景。
“你还好吗,晨钰?”苏清澄问道,仍然是熟悉的声音。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好吗,我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沮丧萦绕在心头,总有一种悲楚的感情占据了我的心。我很想说出来,但最终还是回答道:“我挺好的。”
苏清澄侧过脸看着我,我却垂下了眼睑躲闪她的目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让我也吃了一惊。她凝视了我一阵,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最后却忽然拉起了我的手。此时的我才发现,我的手指都在轻微的颤抖,难道是这秋天骤然的冷所致吗,我居然完全没有察觉。一项访问请求出现在了我的脑海,我战栗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躲开,但苏清澄在身边,我还是没这么做,这种信任感与危机感交织的感觉让我感到痛苦,我还是批准了那次许可。她其实做得到不经我许可就访问进来的,但她没有,这是为了照顾我的感受吗?
“你恢复的挺好的,有任何不适感吗?”苏清澄迅速的给我做了个全身的检查,像是松了口气一样对我说。
我摇了摇头,我的所有不适感都来源于我从未有过的这种情绪,而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事,可能我去睡一觉就会好起来:“宁见欢都和我说了,谢谢你全力救我。”
苏清澄的脸上是一种欣慰和伤感混杂的表情:“是我的黑入被对方学了去,才让你遭此一劫,所以从某种层面说,是我害了你。可也是在那时,我意外的留下了你芯片和脑电波活动的参数,这才让我们有机会能把你救回来。我做的是为了弥补我的错,宁博士他一直在给我资金支持,还联系了其他部门的人,这才能把你救回来,你应该谢谢他,而不是我。”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我一直资助着苏清澄进行升级的事,可我死亡的这段时间,资助早就该停止了,我把这件事说给她听,问她升级是否还在继续。她点了点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宁博士其实没有收取任何费用,我的升级还在进行,他默许了这一切。”
“是这样,那就好。”我像是了却了一个心事,目光又移动涣散到了一边去了,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神游。
“晨钰,你还在想着以前发生的事吗?”苏清澄的声音又一次把我从神游里拉回来,我的脑海中都是断断续续的过去的画面。我笑笑,摇摇头,就算我在想,我也没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苏清澄看着我,似乎一直想说些什么,但又经历了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又似乎不甘心看着我再一次陷入神游,开口说道:“你不问问发生了些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我涣散的视野重新对焦,思维又重新回到了现在。打心底里,我丧失了对发生过什么这个问题进行探索的动力。苏清澄继续说:“你出事以后,我们都很想给你报仇,也想找到藜麦问个清楚,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找不到他。三号酒馆虽然名义上答应我们调查,但他们只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界上发生了凶杀,不利于他们的生意才这么说的。藜麦要么就是躲起来了,要么就是被三号酒馆藏起来了。我们就算去三号酒馆要人,他们也矢口否认她在那里,我也受限于权限,没法在网络上找到她的踪迹。最后我们只能得出结论,藜麦她作为争议人物被三号酒馆藏起来了,也就是她出卖了你,出卖了你弱点的情报,故意接近你,和你在一起都是一个骗局。”我的思绪拉回了藜麦和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昨天一样。我想起了在升级黑客套件的时候,她认真的观摩。以及仿佛在无意间,她向我问出关于我们是不是毫无弱点的问题。这样想来,好像在很久以前,她就在打探着我的一切,而我被杀,也许早就是命中注定的了。
我笑了笑,心里却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觉得心口像是一个深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填充。那些画面也只是在我的眼前闪过了一下,在大脑中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就消失了,我连复仇的欲望都没有。苏清澄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也许是我的沉默让她失望了,我心生一丝愧疚和无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微微垂下眼睑接着说:“我以前害怕你醒来以后会变成复仇的机器,但看到你没有,我也就放心了。已经过去太久了,晨钰,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你这一切才能安心。大家都在往前走了。秦亘他很好,从未提起过关于重拾过去这样的话题,宁博士给我们的待遇都很高,大家活的都很自由。辉他没把他的猫带走,他说留着陪我也好,被救回来以后他也恢复的很不错,现在也做了一些升级,比以前还要强了。晨钰,你要答应我,你也要向前走,好吗?别在被过去的种种支配,开启新的生活。”
我看向她,才发现她的眼眶都红了,眼中早已噙满了泪水,我就算再麻木再冷漠,此时的心里还是产生了心疼的感觉,最终以沉默的点头做了回应。她笑笑,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细长的像是U盘的东西递到我手里:“这是一个微型机器人,可以记录不论是人类还是人形兵器的脑电波活动,通过这个,可以在有生命威胁时应急保存脑电波信息。只要这个微型机器人能够被回收,我们就能想办法把人救回来。这是你出事以后宁博士组织研制的,你的死其实对他打击很大,他连着好几夜都待在办公室寻找对策,我从没有见过他那样。”我缓缓的点了点头,收下了那个微型机器人,我们研发的重点,居然已经从武器进化变成保命了,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慨。
在和我道别之前,苏清澄又一次提起了南门辉:“如果你有机会的话去看看辉吧,其实在醒过来以后,有时候他会像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们也还在观察和研究,好在并不严重。如果你也发现自己有类似的情况,和我说,好吗?”
------
++ 屠杀与活着
南门辉啊,那家伙......好不容易活过来,结果变得不一样了吗?我默默地叹了口气,想起身去找他,但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已经是复活后的一周了,我仍然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似乎每晃一下脑袋,大脑都会和脑壳发生碰撞,视野永远是带些灰色滤镜的模样,头也似乎是沉重的,不由自主的想往地上看。我曾经思考过,地面上的生物实在是太留心地面的事了,视野都被上下眼睑牢牢的控制,以至于他们在一个不小心抬起头的时候,都会感慨天如此之高,世界如此之大。很不巧,我的视野现在都被边缘的黑吞噬了,注意力涣散之余全都堆叠到了面前的这些事,我的世界如此之小。
浑浑噩噩度过数日,我甚至都快丧失了白天黑夜的概念。过去认识的人知道我活了过来,也都来看过我,可我甚至记不住我是否见了他们,和他们说了什么,记忆是断断续续的,由片面的几句话构成,具体是谁说出来的我都忘记了。我也在短暂的清醒后意识到目前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妙,但我也找不到由头,我只觉得自己应该是缺了很久的觉,需要彻彻底底的长长久久的睡一觉,其他的原因,我实在不知道。苏清澄和我提起过定期去做做检查,但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我也知道我不能总是这样,再这样下去,我连时间的概念都要失去了。而且,让我感觉不适应的是,宁见欢居然一直没给我派任务,甚至叫我帮他传递文件这样的活都不再找我干了。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彻底不敢再让我参战,把我整个人保护起来了吗?我很想找他聊聊,但他总是以在忙推脱了,他在忙什么,我的心里甚至出现了一丝冷落感,但这种感觉也很快被混沌的大脑淹没了。
没活干,我就会继续沉沦下去,我不能允许自己这么做,我至少得让自己忙起来。可又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根本没有重拾之前调查的事的动力,如果说何淞是我的第一次生命,出事前是第二次,现在是第三次,我对过去调查的热情居然在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后断崖式的下跌。如果是这样,那我还是李晨钰吗?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吗?可惜我现在连线性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好不容易取得了一些思考的进展,一转头就又忘记了。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个凌晨,我收到了一条工作的安排。与宁见欢之前给我下达的任务不同,他是以23号干预小组,也就是我所在的干预小组为题头下达的任务,也就是说是调动23号干预小组其中的我执行任务。而这条讯息却是直接指向我的,并没有以23号干预小组作为前提,也就是直接点将让我干活。我从沙发上坐起身,仔细的阅读着那条讯息。讯息的发布者,是一个由一串数字指代的一个人:4900591,而隶属却是混沌分裂者武装部。
混沌分裂者的组织架构是类似于两部制的,也就是科研部和武装部。两个部门相互独立,有点类似于古代王朝文官武官的关系。科研部负责研究异常并将其中可能存在的价值变现,量产实装前沿科技或是异常效应的武器。而武装部则是使用这些武器进行军事行动的部门。混沌分裂者经历过的一切内部动乱,都是由武装部中存在的各类派系发起或导致的,与科研部没有关系。到底是哪个派系发言权最大对科研部来说并不重要,文官就搞好科研,其他的不用管。
我虽然是23号干预小组的成员,而干预小组又应该属于武装部的范畴。但由于我们人形兵器的特殊性,每一次升级改造几乎都与科研部分不了家,所以我们这些人形兵器,其实是名义属于武装部,实际上和科研部走的非常近,是一种很不常见的存在。像这种武装部派下来的任务很不寻常,也从未有过。任务的内容,是到站点的武装部报道,需要我参与一次对特定地区具有传染性植物的清理工作。既然有任务派下来,我也需要一些工作让自己忙起来,我就没有理由不参与。我没等到天亮,即刻动身去武装部,而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任务相关的东西。
不愧是武装部的任务,经费比之前多的多。就像这样的清理任务,居然能派专车专人送我去。任务很简单,带着喷枪进入目标地点进行消杀即可。污染性植物会散发一种雹子,可能会进入人类的肺部造成感染,而我的肺则有自己消毒清理的功能,所以我甚至不用带护具就能进入污染区域。送我来的那几个武装部的人和我几乎没什么交流,只是简单的和我讲了些注意事项就点着烟自顾自的闲聊去了,我则拿着喷枪沿着街道进行着清理。
事情很顺利,和以前执行的目的性很强的任务不同,这样的工作其实来个花艺师就能干得完。我感叹自己浑身的武器得不到使用,还是被大材小用了,可就在这时,从像密密麻麻爬山虎一样的植物后面窜出了一个人,直直的向我这边跑来。我立刻唤出了手部的武器义体指向对方,可那人却没有丝毫要站住的意思,我都准备开火了,却见那人大喊着救我之类的话,手里也没拿什么武器。我寻思扫描了一下,这家伙就是个普通人,不像有什么攻击性,于是也就克制住没有开火。那人像是见了救命稻草,恨不得直接钻进我的怀里,一直说着什么救救他之类的话,他这么一跑出来,其他地方躲藏的人也纷纷探出了头向我这边看,看样子都是普通人。我不明所以,而通讯里则传来了带我来的那些人的声音:“这些人都没救了,杀了就好。”
我愣了愣,这些可都是平民,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允许射杀了?通讯那头的人看我迟迟没动作,继续说道:“我们没有治疗这种传染性雹子的途径,你要是想慈悲一下就尽快杀了他们,不然他们就会都变成那种像树一样的东西。”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在争取一下,希望能找到能拯救这些人的方法,但此时的我却不想为之后的种种再操心了,既然无药可救,那就是无药可救。我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瞬间展开了武器对着那人的上半身打出了一发手炮。一层血雾在我面前爆开,那人被瞬间炸成了两截。其他还活着的人都被我这瞬间的攻击吓得呆在了原地,而我也不想再给他们机会,联网大脑在瞬间锁定了所有视野内的个体,而武器也对着四面八方开火,确保每一个幸存者分的到致死的攻击。
后面的事很枯燥,我不过是一边清理那些植物,一边驱赶那些躲起来的幸存者,再把他们挨个杀死。道路两边都被武装部的人封锁了,谁都逃不出去,我就像一个在猎场里的屠夫,漫不经心的进行着屠杀。也有人试着反抗,可他们根本跑不到我近前就会被锁定杀死。这和打电子游戏开自瞄没区别,我甚至不用盯着那些人看,托付给自动武器就能处理完成。
在重复且简单的屠杀中,我却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浓烈的感觉,一种活着的感觉。这和我这么多天来浑浑噩噩的日子完全不同,就像刻在DNA里的狩猎本能,把肾上腺素赶进了我的大脑。我感受到了彻彻底底的活着。
------
++ 罪与罚
武装部与我的关系并不像是之前的征召,而像是一种雇佣关系,每次任务完成都会立刻预支工资,任务分配也毫无规律可言。这种关系实际上更接近外派特工,或是雇佣兵,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就当赚点外快也不错。在之前的屠杀中品尝到的快感并不是偶然,武装部又雇佣我进行了多次诸如此类的任务,疑似是想试试我的实力如何,我也相信他们意识到是在大材小用我了,我每次完成的都很出色,甚至也有点享受。
如果说屠杀的快感是人类的本性,那支配又算是什么呢?我看到过一些小孩子,喜欢用树枝树叶阻挡虫子的去路,玩弄到虫子精疲力尽后再杀死。这或许可以类比到猫科动物玩弄猎物,但那不是嗜血本性驱使的吗,引申到人类也一样吗?
我接到的任务开始变得更加专业化,终于不再是简简单单的猎杀了,我原本担心我会丢失好不容易让我回到现实的快感,但我却感受到了别样的乐趣。这次的任务,是清扫门户,逮捕镇压一群试图脱离的科研小组。我接到的命令,是只带回他们的头儿,其他的无论死活。这原本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任务,这帮搞科研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我一边漫不经心的清扫一边感慨,就这样的水平怎么可能叛逃成功?他们的反抗烈度都比不上我之前交过手的任何一个人形兵器。
我在被我打的千疮百孔的办公区里寻找着,根据我的设计推算,应该不会出现失手打死目标人物的可能,那只能是躲起来了。我不紧不慢的寻找着,丝毫不觉得目标可能会逃走,甚至开始有些享受这个过程。在翻开一具尸体后,一发子弹打中了我的面部,但被皮下装甲阻拦,并没有伤到里面。我一把掐住那个向我开枪的人的脖子,把她从尸体后面拉了出来,不等她挣扎,又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她几乎立刻就背过气了。
我还是留了手,这就是我要活着带回去的人,再被我摔死可不好。我把她拎起来,简单扫描了一下体征,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后,就准备带她离开了,可她又苏醒了过来,挣扎着想摆脱我的手。这对我来说当然是螳臂当车,她无论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见挣脱不开,她开始毫无章法可言的对着我又踹又打,虽然伤不到我,但痛感还是传来,就算屏蔽这些痛感,她也着实让我感到厌烦了。
我抓住她的一条腿,用对我来说不大的力轻轻一掰,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她的一条腿就这样被我轻易的掰断了。她大叫了起来,倒是不怎么挣扎了,精力都被剧烈的疼痛分了去,但我又觉得她太吵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叫喊,她痛苦的扭动着,用手指掰住我的手掌,希望能掰开一些空隙,没过多久就缺氧又一次昏了过去。
人类真的太脆弱了,这种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如果我想,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她。一种古怪的快感涌上我的脑海,我忽然觉得任务也没那么要紧了,于是把她扔在地上,蹲在她身边等待她醒来。五分钟后,她苏醒了过来,几乎立刻就像远离我的方向挪动着身体,像尽可能逃离我。不知道为什么,强烈的快感刺激着我,让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简直就像看那些蚂蚁被越来越小的包围圈困住,急得团团转的孩童,我打心底里觉得有趣。当对方爬出一段距离后,我就出手把她拽回我的面前,她见拉不开距离,就捡地上散落的东西砸向我。我连躲都不愿意躲,每当她被我抓回来一次,我就掰断她的一根手指作为惩罚,照此往复,直到她彻底放弃了挣扎,连哭喊都没有了力气,瞪大了眼睛,在地上颤抖着不再挣扎为止。
我收起了笑容,看样子到此为止了,面对这样的猎物,猫科动物会开始用餐,孩童会杀死玩物,而我由于任务在身,也只能收手。我走上前,歪着头看着对方的脸,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后拎起她的衣领,拖行着把她带走。楼外面等待着我的武装人员从车上下来,为首的一个开口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我不回话,只是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扔在他们的面前。他们看了看确认了一下,也不再问什么,对我这种明显虐待的行为,他们似乎也见怪不怪,毕竟只要是任务完成限度以内的事,那就没什么问题。
我想不清楚这种能够完全支配他人命运带来的快感是何道理,我应该把它归因于嗜血的本性还是什么。不过这也无所谓了,现如今的我,只要能找得到证明我还活着的证据,那就可以接受。这样能够刺激我脉搏的快感,是把我从恍惚中拉到清醒的重要来源,如此说来,那应该是越多越好。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给武装部做了大量的任务。不得不说,他们的任务甚至有些对我胃口,我开始乐此不疲的接受与执行,再在限度范围内,享受支配和嗜血的快乐。在又一单任命完成后,我被那个第一次联系我的ID邀请去他的办公室一趟,说来奇怪,我们都合作了这么多次,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一直给我派任务的人,我没有多犹豫,立刻动身前往。
4900591,居然是个女人。只是第一眼,她就给我留下了一个独特的印象。按理来说,作为武装部里也是有身份的人,即便是女人也应该是强过男人的存在,但她却是一个温和的形象,披肩的长发,柔和的神情无一不佐证她的确是个和善的人。她的办公室要比宁见欢的还要大,我到的的时候,里面还坐着另外两个人。见我到来,她笑笑开口说道:“晨钰,对吗?请坐吧。”我点点头,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你之前是在谁手底下工作来着?”她双手托腮,似乎很有兴趣的看着我。
“宁见欢。”我的视线没在他身上停留太久,自顾自的凝视着面前的光景。
“宁博士啊,好神秘哦。”她笑道,“他和他手底下的人都是神秘人吗,我们对你们的了解甚少呢。”听他这么说,坐在我对面的那两个人也笑了起来。“最近的工作你还喜欢吗?”她接着问道。
“还不错。”我点点头,对我来说,是真的很不错,许多刺激都是我从未经历过的。
“那就好。人形兵器真的很厉害呢,能完成很多需要很多人才能完成的事,晨钰你也很出色呢。”对于这样直接的夸赞,我一时间却有些恍惚,连话都没说出来,她继续说:“其实我是挺不愿意夺人所爱的,宁博士应该很器重你,听说你也是他花了大价钱大精力救回来的,足见他对你的重视。但最近他应该摊上了一些麻烦,都无暇给你们安排任务了,我就借此方便调用一下你,你不会介意吧?”
麻烦?我愣了愣。宁见欢他处事小心圆滑,怎么会陷入了麻烦。如此想来,这些天他一直没给我派任务也说的通了。至于听从她的调遣,我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意见,毕竟现在的我如果不找一些事来做,甚至连是否活着都分不清,我点点头表示我没意见。
她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自我介绍道:“你可以叫我文兰,4900591是我的代号。你对我的认识可能还停留在武装部的人这个阶段,实际上武装部也有很多彼此间独立的部门或是机构,我们的代号是罪与罚,宗旨和名字一样,有罪就要受到惩罚,手底下有26、80号干预小组,这两位就是这两支干预小组的负责人,辛泽和沈彤,你们日后熟悉一下。”那两位坐在我对面的人向我点点头,我也以点头作为回应。
说完这些,文兰微微俯下身子靠近桌子,像是要更仔细的观察我似的说道:“我很看好你哦,晨钰,我们日后要好好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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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职调查
如果换做是过去的我,此刻一定是倍感孤独的吧,可现在的我,哪怕长时间保持着孤身一人,却只有恍惚与麻木充斥着整个大脑。我甚至都不回我的房间去住了,很多时候我都忘记了自己昨晚是怎么度过的,有意识的时间太少,好不容易有清醒的时候,我也不想在思考“昨晚在哪里度过”的这个问题上多浪费时间。在过去,我还乐此不疲的使用我的次级意识帮我度过我不想经历的时间,而到现在,我似乎都没法左右我的次级意识接管我的身体了。如果是这样,被次级意识左右的时间里我的主意识在做什么?为什么我不记得?又或者压根没有这些事,我只是单纯的忘记了一切,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自文兰见了我一面以后,我被指派的任务愈加的多了起来,难度系数也越来越大,我已经数不清我干了多少单她的任务,杀了多少人。而我之前用于感受自己活着的途径:嗜血与支配能带给我的存在感也在越来越低,这和边际效用递减脱不开关系,同一件事,哪怕最开始觉得再有趣,重复过后带来的乐趣都会越来越少。我开始把那些任务中的杀戮当做任务,就算是用这个机会折磨支配对方,也觉得无趣,照这样下去我只会又一次丧失意识,我只能继续探索着能让我感到存在的途径。
在许多任务里,我都被要求和之前见过的那两位干预小组的指挥官率领的小队一起执行,但我不喜欢这样,在其他人注视之下,我可能会丧失许多得以取乐的方式。所以哪怕被要求一起执行任务,我仍然拒绝和他们配合,一个人冲进战场,不等他们就位就收工,以我现在的改造程度,能伤到我手段已经很少了。因为我的行为习惯,我和他们的关系都不是很好,他们应该也在文兰那告过我的状,但文兰也就是口头叮嘱了一下我们要好好相处,也没有过多的约束我。
我的感官都在不断的衰退,只留下嗅觉仍然活跃着,我只能通过街景确定目前仍然是秋天,却不知道已经是第几个月的第几天——如果我不主动去查询联网大脑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下意识的屏蔽了这些感官所致,还是彻底的麻木所致,由于长时间的流浪与战斗,虽然有装备一些医疗义体,我却不能做到在某些太过精细而自身又无法依靠人类的修复而康复的伤口上进行修缮,在一次对站点的突袭中我被一块燃烧的碎屑击中了面部,但我却忽略了这疼痛的来源,我甚至在几天后无意中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那块燃烧的碎屑居然烧毁了我的右眼的整个眼睑,我几乎一半的眼球都暴露在外了。类似的身体上的伤害还有许多,在不知不觉间,我都能算得上“遍体鳞伤”了。
我坐在我总是待着的那个站点正中央广场的长椅上,眼前尽是深黄色即将开始腐烂的落叶,我又在什么都不想的神游了。直到一阵风带来了特殊的味道,我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我侧过脸,在气味的检索库中迅速的检索后,在辨认面前的人之前先一步叫出了他的姓:“宁?”
是的,是宁见欢,我的眼睛反复对焦了数次才真正辨认出他的模样,他比上次见面更加疲倦了,厚厚的眼袋和垂下的眼睑,似乎在下一秒他就会倒下,他显得更加病殃殃了。见我主动向他打招呼,他似乎有些愉快的睁大了眼睛:“嗨,晨钰,好久不见。”说完这些,他好不容易表现出的那个愉悦似乎又变成了愁容:“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这个样子?我有些愣神,什么样子,是说我的伤吗?一时间没有回话,而他也不语着坐在了我的身边,默默地拿出两支烟,自己点上,又给我点上:“去找苏清澄,把伤治治吧,她现在也导入了医疗技术,她一直很想做个医生。”他的语气又变得淡淡的了,这总算是有些过去我对他印象里的样子。
我很想和他说我挺好的,但我开不了口,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我身上的异常,我也没必要自欺欺人,只是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却没有疼痛传来。宁见欢用心的吸着那支烟,继续对我说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是和武装部的人在一起吗?”
疑惑在我心中浮现,在我的记忆里,他是料事如神的人,怎么现在连我最近在干什么这样的事都不了解了?我侧过脸看着他,他也侧过脸看着我,淡淡的笑笑:“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也只是猜猜,其他人形兵器们陆续接到了武装部的征召,所以我想着你是不是也接到了......”他的声音小了下去,继续吸他的烟。
“你为什么不再给我们派任务了?”我问他。
“我被停职调查了。”他毫无征兆而淡然的回答,让我惊讶的睁大了还有眼睑的左眼。
“为什么?”我问道。虽然听文兰说过他陷入了麻烦,但我没想到会是如此大的麻烦。
“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停职而已,我没事。”他先是回避了我的问题,又默默的吸了会烟,随后继续说:“他们觉得我办事不力。你出事之后,上级对我意见很大,对整个人形兵器项目都提出了质疑。毕竟像联网大脑的基本逻辑这样的根源性弱点是不可能改变的,而敌人也已经掌握了攻破这个弱点的办法。如果是这样,人形兵器项目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不如被外骨骼或是纯正的机器人所取代。我虽然能亡羊补牢的模拟并给出一些方案,但我也不得不面对弱点无法彻底弥补的事实。”聊起这个话题,他就像一直没有人倾诉一般,连烟都没有再吸一口,“所以我被停职了,权限都被收回,人形兵器项目也被叫停,如果我们完完全全就不是袭击你们的那批人形兵器的对手,我们也只能得出结论,我们的人形兵器研发完全走偏了路线,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所以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上司了,晨钰,我现在只是个普通员工而已,职位甚至还没有你的高。”他忽然苦笑着这么说,像是在自嘲,“也许会有人接手人形兵器这个项目,成为你们新的项目负责人,但这些都不会是我的事了,如果我之前做错了什么,原谅我吧。”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安慰他,但他这副模样,与我印象中的他完全是两码事,在一年零三个月以后,我们的变化都如此之大吗,以至于只能用相似来形容过去与现在的我们吗?到最后我还是没说什么,我想不出该说什么,也几乎失去了说话的欲望,我们就这样默默地肩并肩坐着。脑海中的记忆闪回着把我拉回七号站点征伐战结束后的那一幕,我们也是这样肩并肩坐着,最后也是无话可说,可如今的我们,怎么会如此的不同呢?
宁见欢又拿出一支烟,想点上,可他怎么都打不着火。他晃了晃打火机,又试了数次,还是没有成功,到最后却忽然轻轻的笑了两声,彻底的放弃了。我想给他点上,但他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忽然把那支怎么也点不着的烟握在手里,捏的稀烂:“哦,对了。之前你在调查自己的身世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珈蓝制药的组织,你还记着吗?当时我阻止你查下去,担心可能会牵扯到组织关系。这个你拿着。”他从上衣的内兜里拿出一个U盘递到我手里,“里面是我后来对珈蓝制药的调查资料,我的权限所能查到的资料都在里面了。现在的我也已经用不上了,如果你还想调查自己的过去,就用里面的资料去查吧。现在的我,也没有权力拦着你,不让你往下查了。”
说完这些,他起身,没有道别的离开,只是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慢慢的走向了广场的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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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依靠的人
一年零三个月,不,自我苏醒又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一年零五个月就会改变如此多的事吗?这么一想,我何尝不是呢?我只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现如今的我只不过是麻木度日的行尸走肉,连时间的概念也模糊了。我同过去的共同之处只留下了这一副面孔和名字,甚至连对过去的一切存在过得兴趣都消失了。
我连接上宁见欢给我的U盘,关于珈蓝制药的情报进入了我的脑海,这是一家在帷幕内外都有一定影响力的异常组织。明面上的业务涉及了医疗科技、药品开发和义肢生产,名下有许多专利所有,许多很常见的药物也是出自他们之手。超自然界的珈蓝制药,在明面上业务的基础上,还使用了大量的异常科技进行科研开发,他们实际上更类似于一家中立的公司,有记录显示他们出售了许多异常类的相关研究结果,还给机关政要甚至其他异常组织的头目提供过医疗服务。混沌分裂者与他们鲜有往来,主要的接触是一些高级别的成员以私人的身份接受过他们的医疗服务,而像我一样产生了直接冲突的案例还是头一次。这份情报中也标注了他们明面上的公司所在地,甚至还有医疗业务的预约流程。
在过去,我还能找宁见欢商量此事,确定是以我私人的身份还是以组织的形式与珈蓝制药接触,但现在,宁见欢已经卸任,我不能枉然行动,避免升级成为组织之间的冲突。可我该找谁确定接触方式呢?我动身前往曾经宁见欢所在的办公室,却在那里看到了贴上了封条的大门,不仅是他被停职,整个人形兵器项目都终止了,我面对紧闭的门愣了许久,之后才动身去人事部查询目前我的所属。
人事部的工作人员被我这种独特的存在搞得摸不着头脑,几乎把整个人事部的人都叫来看我的档案以及商议我该听谁的指挥,最后只能得出结论:现在你没有任何从属关系,好听点叫外勤特工,难听点就是雇佣兵,既然目前是文兰在给你派任务,那就姑且算是文兰旗下所属了。现如今的我连所属都没有了,一种被抛下的悲楚感从心底产生,但我也只是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连叹息都传不出来。
对于我的到来,文兰似乎很高兴,她听完了我的问题,却没有着急着给我论断,而是要我把和珈蓝制药接触的前因后果都细细的讲一遍。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讲给她听,她对珈蓝制药本身不怎么在意,注意的点都在我讲的故事里,听完了我说的一切,她点点头说道:“嗯......所以你是想找我确定一下该怎么和珈蓝制药接触,对吗?”我点点头以作回答,“在之前你也遇到过珈蓝制药的杀手了,我听你所说,他们应该在刻意阻止你调查你爱人的事,甚至还无差别的攻击了关键证人,如果你贸然去接触,不担心对方对你下毒手吗?”
“嗯......”她说的对,这也是我担心的事。
“让你以私人名义去接触风险太大,我会帮你联系对面,让你以组织的身份去,但这也意味着你不能胡来,晨钰。”她停顿了一下,“而且这样的话,主角将不会是你,我会再联系一些人和你一起去。他们会谈一些关于合作的事并且交换意见,而你就调查自己的就好,切记不要惹毛对方。”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的答应我的事,沉默了一阵才缓缓的开口道:“谢谢你。”但她却笑笑:“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晨钰,是你帮我们拿到了和珈蓝制药接触的机会,我们都是在帮彼此而已。”
与珈蓝制药的接触的审批还需要一段时间,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我去见他们就好了,已经上升到了组织的层次,自然要经历层层的审核。而在这段时间里,文兰也不再给我派任务,我变得愈发的麻木,没日没夜的虚度着,不知道是哪一天,一条熟人的消息传来,约我见一面,我万没想到,约我的会是若渝。
我们见面是在站点的咖啡馆,一个靠窗的位置。和宁见欢见我时一样,他见到我时也是长时间的沉默,脸上带满了惊讶,第一句话是:“你是......李晨钰?”
这么多天来一直没有人直呼我的名字,我几乎战栗了一下,极不适应的呼出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我是。”
“你怎么......”他没有说下去,大抵也是想说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但也许是为了照顾我的感觉,他并没有说下去,“我们现在整个人形兵器项目被搁置了,这事你知道吧?”我缓缓点了点头,“宁博士他也被停职调查了,没收了所有权限......但前段时间,他忽然来找了我一次,还给了我一些资料,内容我看了,是关于我姐姐和蓝安他们的。我不清楚为什么他要给我这些资料,也许是他被没收权限前最后搞到的,但我相信这里面的东西能回答我们两个许多共同的问题,所以我想来见你一面。”
我抬起头,仔细地看着面前的若渝,他和一年半以前的他区别并不大,还是充满了英气的英俊脸蛋,让人一见就想起了他的姐姐。一大串回忆涌现在我的脑海,我只感觉痛苦,皱了皱眉把这些充斥在大脑的回忆排出体外。若渝则静静的看着我,可他看着我的眼神却让我更想逃走了,他真的太像他姐姐了,那种不解的,疑惑的眼神,我甚至有从座位上逃走的想法:“我……不……”我真的想就此告别,但我还是克制住了这种想法,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还好吗?”他问道。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我听到这句话了,而我已经疲于再回复,只是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我已经,不是很想查这些了……”
若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一定想质问我为什么,可他还是没说出口:“不想查是什么意思?”
我很想告诉他,自从我苏醒以后就一直困扰着我的,对过去的种种的畏惧感和逃避感,可这是因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打心底里这么想?我是被吓破胆了吗?这样想着,我竟然又一次有些失神了。
若渝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扫动了一下,我的界面出现了被扫描的提示,瞬间下意识的用黑客手段阻止了这次扫描,甚至手臂上的战斗义体都弹了出来,直直的指着对方的鼻子。若渝的脸下意识的向后侧了一下想闪开,但身体还是没有移动,我们就这么僵持在了这一刻。
“我姐姐告诉过我,蓝安对她来说就像一面盾牌,无时无刻不保护着她,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这种评价听起来不高,但已经是我姐姐能给男人的最高评价了。她被那个混蛋上司凌辱后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却觉得蓝安是可靠的,这种评价只被用在过蓝安一个人身上,连江林都没听她这样评价过。而蓝安这个我姐姐认为可以依靠的人,却在最后把我姐姐亲手交给你了。自从听说了你的存在,我就一直想知道,你难道就和那些男人不一样吗?你就值得依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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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一步说话
面对他的这一番话,自认已经麻木到极点的我却忽然清醒了过来,我就像是一个上课打瞌睡却忽然下坠而惊醒的学生,此刻短暂的回到了现实中来。我不得不长长的吸一口气来确认自己的状态,但我现在的确彻彻底底的醒了过来。我值得依靠吗?我很想告诉若渝,我被托付只不过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只有我活得下来,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值得依靠的人。但我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的这番话着实的唤醒了我脑海里一直被埋藏的某些东西,我不确定我的这种清醒能持续多久,先是急忙收起了义体,又从他手里拿过了那个装有资料的U盘,我必须在我仍然清醒且愿意继续调查的时间里看看这些东西,我随时可能会再一次恍惚回去。
里面的内容是关于若羽和蓝安的,在宁见欢被收回权限以前,他收集了很多关于他们生前以及叛逃前的资料,比如他们之前的人事关系、所担任的职务等等。这些虽然看起来和我们要调查的东西没有直接关系,但实际上,如果顺着这些人事关系往下调查,应该就能找得到知情者和亲历者。宁见欢收集到这些其实已经足够我们去探索他们的事了,就像一个巨大的树状图,只是在等待着被填充,只不过是因为缺少实地的探究,距离答案仍然有一段距离。
我把那U盘里的东西拷了一份在我的联网大脑里,又把调查此事设置成了优先级很高的必要事项,这样的话,即便我又一次失去意识,我也会麻木的执行这件事。我把U盘还给了他,长叹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答应你和你一起查下去。过去的许多我原以为能逃得掉,我也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你来找我,问我要姐姐的一天。我对不起你姐,对不起蓝安,也对不起你。我不会逃了,但我不能保证我的这副身体不会想逃,我已经把这项任务放在了优先级很高的位置,就算我又一次恍惚,我还是会下意识的同你一同调查的。”
若渝接过了那U盘,沉默着凝视着我。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我最近是什么状态,在他看来我一定像个逼近癫狂的人,根本猜不透我接下来要干什么。但他的这份不解和忧虑出现在脸上的时候,却变成了和她姐姐一模一样的神情。我看着他的面孔,苦笑了一下:“别再这样看着我了,你和你姐真的一模一样。”
三天之后,我接到了文兰的通知,我将被编入一支队伍里和珈蓝制药接触,而我的身份也被隐藏,我是以一个谈判顾问的身份被安插入队的。再出发之前,文兰再三叮嘱我,即使我是为了报复,也一定要尽可能克制,这一次还是要以调查为主。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听了进去,只是草草的答应了下来。
这支队伍里全都是谈判专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商业精英就是心理学大师。混在这支专业团队里,我只觉得我格格不入,不过也罢,我的联网大脑也能给我提供足够的信息,我不至于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而且在这个团队里,我也充当着保镖的位置。
我们拜访的,是珈蓝制药的一家明面上公开的前台公司,我们和一般的访客一样,大步流星的就走进了他们公司的大楼。这是一个在郊区的工业园,主要是生产一些常见药品的车间。在工业园的正中间就是他们的行政大楼,楼梯内外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风格,外部平平无奇,内部却一眼就能给人以强烈的科技感。整体色调是蓝白色的,运用了极其宏大的建筑方式,但又有别与一般的政府大楼或是学校主楼的紧凑排布,楼内用了大量的液晶屏或是透明玻璃作为建构的主体,如果不加以分辨甚至很难确定到底哪部分是真实的,哪部分是虚拟的。整体来看,这栋楼的楼梯都是螺旋向上的,贯穿其中的是现代主义的下垂的灯条,这里根本不像一家医疗机构,更像是一个以白色为主题的艺术馆。
迎接我们的是穿着白色正装的接待,我们穿过了在我看来完全没有任何实质作用的大厅,最终进入了一间有着巨大的落地窗的办公室。依然是纯白的装饰,只有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地毯,这种极简主义的装修让我对这个组织有一种天然的反感,这也可能是之前我们有过交手的原因。
和我们会谈的是一位留着短发的精干男子,一眼就会看得出他是个精明的人,带着一种自信的笑容和我们依次握手,请我们落座。我对这次谈话没什么兴趣,他们在切入正题前还是用大量的官话表达了两个组织的美好愿景,直到开始聊起了我们上次的冲突,我才开始用心听。
“那是个完全不应该发生的意外。”那男子露出了似乎有些惭愧的笑容,但我不认为那是真心的。“关于这件事请允许我代表我方表示深切的抱歉。”
“按你这么说,差点杀死……”我很想说差点杀死我们,但我现在还是伪装的身份,只好说道,“杀死我方人员是个意外?你们可是在跟踪之后才下手的,我看这不是没有预谋的意外。”我冷冷地说道。
我这句话对于之前他们说的那些客套来说还是太尖锐了,和我同行的那些谈判专家都看向了我,不过他们也没有埋怨的意思,实际上我这样打开局面能抢先拿到比较有利的对话位置。而那男子也正了正色,郑重的说道:“关于这件事,我们也做了事后的复盘,并且对涉及的人员进行了严格的处罚。我之所以说这件事是不该发生的意外,是因为当时贵方的人似乎在调查我方的一件涉密的项目,我方错判了当时的情况,将贵方的人定义为了敌对势力,这才酿成了错误。不过贵方似乎也没有在这起事件中有什么损失,相信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这起意外而受影响。”
我很想再在这方面多追问两句,但我方谈判专家没给我机会,可能是害怕我继续追问导致局势升温,只是顺着对方的说辞继续聊他们的事去了。我默默的冷哼一声,靠他们找到我想要的答案还是不可能了。在我对这场谈判感到失望的时候,谈判室的门忽然在几声敲击后被拉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一副科研者形象的女性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在和那男子短暂的耳语之后,忽然看向我说道:“这位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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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闪回
我们全都面面相觑。在这个谈判小队里,我的身份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顾问而已,对方没有任何理由专门叫我去私聊,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队伍的其他人交换了下眼神,最后为首的那个看向我:“既然人家邀请了,你就去一趟吧。”大抵也是觉得我人形兵器的身份,就算是出了事也不会吃什么亏。
跟着那白大褂走在走廊里,我控制不住的皱起眉头。我想不通这是唱的哪一出,我对这里的好感过于的低,也觉得这一行什么答案都得不到,大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我原以为这白大褂只是个带路的,却没想到她引我走进了一间办公室后却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想要单独和我谈话的居然就是她。她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我接了过来捧在手里,却没有道谢,只是凝视着慢慢平静的水面,等待着她开口。
“谈判顾问这个假身份真的很假呢。”她轻笑着说道。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段谈话是以这句话为开始的,而她继续说:“你叫李晨钰,对吧?”
我的身份其实都是假的,包括名字,而对方却直呼了我的名字,这意味着我的一切包装早就没了意义,我点了点头。
“你说的那件事,我们其实也记得很清楚。我们的特工伤了你们的人,或者说你和其他三个人,这的确是个意外,我们并不想针对你,或是你们的组织,而是单纯的认为有人在威胁组织机密才下的手。好在你们都没什么大事,在这一点上,你当时的应急处理是很对的,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理解特工的攻击手段,还能做出相应的反制,保护身边的人,你做的值得认可和夸赞。”她的语气很温和,没有阴阳怪气或是咄咄逼人的感觉。
“如果没处理好呢?你们要对着几具尸体道歉吗?”我很不想听她说这些看样子是安慰或是夸赞我的话,这就像是被敌人认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可自豪的。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也听得出我是在发牢骚,只是继续说:“能找到关键人物U,你一定对当时的事件非常上心,是什么让你一直追查下去呢?”
“这不关你的事。”我把头侧向一边,我没有任何理由向对方透露我的动机,甚至说透露动机对我来说是有害无利的。
“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李晨钰并不是你的原名吧,我更应该叫你.....何淞?对吗?”她仍然温和的说道,而这些语句对我来说却像晴天霹雳一般,将我从心不在焉中拉回到了现实。我只觉得强烈的亢奋感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对面的人,恨不得暴起掐死她,最后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谁?你既然知道我的事,还有什么必要卖关子,我们都不妨把话说的明朗点。”
实际上,从刚刚见到她开始,我一直都没怎么认真的审视这个人,而此刻在亢奋趋势下的清醒,逼迫我不得不认真的观察了这个女人。这是个看起来就给人以温柔恬静感的人,戴着眼镜,灰中泛白的发色,在靠近最下端三分之一的位置系了起来,简约而整洁。她有着淡红色的瞳孔,似乎一直在盯着我看,哪怕我们的视线有所接触也毫不羞怯。我好像听一个人说过,如果有人在和你视线接触的时候不觉得害羞而移开目光,这个人一定是对你感兴趣的。我也曾被这样对待过……是谁来着?莫名其妙的,面对这样一张脸,我的心中却浮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熟悉,而疑惑与亢奋,又让这份熟悉感变得朦胧。
面对我的质问,她依然静静的凝视着我,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你的事,我们都调查过了,你在五年前被灰色码头的杀手杀死,而你一直在犹豫着是否要为自己爱人进行的前沿科技治疗,也被我方回收。在你眼里,是不是认为是我们雇人杀了你,迫使你在死之前签了协议?”说完这些,她停顿了一会,似乎是要看看我的反应,见我没有回话的意思便继续说道:“但这是经不起推敲的,我们没有必要为了得到你的协议而去杀你,这个逻辑说不通。如果我们想得到你的爱人,杀了你再去抢走就是了,完全没必要用濒死来逼迫你签协议;同样的,我们甚至不需要强迫你签协议,你的爱人是否值得我们大动干戈的去争取还另说。实际上,想要雇凶杀你的人大有人在,而我们雇U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你死后把协议回收回来,仅此而已。所以,如果你想找杀了你的凶手,那应该另有人在。”
我盯着她,在说这些的时候她所显露的微表情,似乎都在佐证她并没有撒谎,我也只好顺着她所说的前提继续问道:“那我的爱人,她被你们带走了,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她现在在哪?”
“关于这点,请你再和我走一趟吧,我相信边走边看会让你更明白我说的话。”这样说着,她起身,而我虽然不明所,但也跟着她的引导离开了那个办公室,走向这个建筑更深层的区域。
穿过几道可以做得到防核的大门之后,我的视线豁然开朗了起来。那是由白色向蓝色过度的走廊,墙壁上有如同血管又或是藤蔓的纹理,连接着一个个有着透明玻璃的巨大实验室。那女人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是我们的一些可以展示出来的技术区,这里进行着药物和前沿生物科技的开发。”她回过头看了看我,确认我是否在认真的听,“和你知道的一样,我们在进行着一些非常前沿的开发,能提供很先进的医疗服务,也有许多权贵找到我们,希望能够续命。这和我们的开发重点也有关系,珈蓝制药一直想找出一个能够使人永生的方案,不是那种需要大量技术支撑的勉强续命,而是一种真正能普及的,能够大众化的方案,一种可以一劳永逸的方案。”
永生吗?我的脚步放慢了一些。某种程度上,我是不是也做到了永生呢,在经历了这么多次死亡之后,我还是站在这里,手指连样貌都没有变老。那女人也放慢了脚步,看着有些恍惚的我,继续说道:“像你们一样的机械飞升的确是个不错的路子,而我们在尝试另一个不同的路线,也就是基因工程的生物路线。”
我们走到了似乎是建筑核心的位置,墙上和天花板上的藤蔓图案全都延伸到了正中间的一个巨大的白色十字架上。我凝视着那个在被蓝色的光芒照射的巨大十字架,那神圣感觉之中,在那些藤蔓图案之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碎而出,我的脑海中不断闪回着七号站点征伐战中,面对那个血肉共轭体,面对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的画面。我控制不住的把头扭向一边,耳畔被巨大的噪音包裹,直到听到一声:“你还好吗?”我才从那轰响中脱身,而那女人正站在十字架旁边,向我问出了那句问候。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在朦胧的视野里,我似乎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忽远忽近,逐渐扭曲了起来。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副光景,我看到一个给我无比熟悉感的身影,正站在光芒里,看向我,呼唤我,而我则抑制不住的抬起手,想向她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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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该如何再面对你
为什么,为什么我在下意识的向那幻象走去?这种奇怪的想要归属的感觉又是哪般?我是不是被什么致幻异常影响了?我止住了脚步,合上眼睛,迅速对大脑进行了自检。但答案却是一切正常,我就是莫名的被吸引了,这不是任何外界影响的结果。我睁开眼睛,已经清醒了许多,面对那个女人担忧的眼神,我苦笑了一下,慢慢的回答:“我没事。”
她又凝视了我一会才缓缓的说道:“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我们意外的在癌细胞之中找到了答案。癌细胞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定是谈癌色变的,癌变的细胞会不受机体控制的分裂、生长和转移,最终导致个体的死亡。通过基因工程,我们能利用癌细胞无限生长的机制,中止人类的衰老,具体的作用机理,就是通过正确的引导,我们能把癌细胞增长的机理引导到其他细胞上,使得刻在基因密码里的必然衰老和死亡得到控制。表现在宏观的个体上,我们就能做得到使受试者冻龄,他们将永远不会死去。”说到这里,她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一个环装的装置,我这才注意到那东西的存在,“想要控制细胞的癌变方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就像你们控制全身的义体一般,我们要应对的代码是基因的代码,这个脖环,就是在阻止癌细胞失控。”
“你......你接受了这样的改造?为什么?”我问道,脑海里还是混沌不堪。
“这个项目仍然是一个充满风险的前沿科技应用,没人能保证受试者会迎来怎样的结果。你来这里是为了找到答案,一个关于发生了什么的答案,还记得当初你一直犹豫着是否签署的合同吗?那份前沿科技的应用,就是我向你介绍的项目。而这些意见征询发放的对象,也都是深受癌症所侵害的家庭或是患者。所以,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早该在五年前就死去,但我活了下来,甚至不再需要担心癌症危及到我的生命,它现在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甚至在某种层面上,我也获得了永生。”她站在被光芒笼罩的十字架旁,我不得不用力的抬起头眯起眼,才能看向她的方向。
“那我当时的爱人,她的合同被你们收走了,她也接受了改造,对吧?她一定活下来了,她在哪......”讲到这里,我却问不下去了,因为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已经越来越强烈,这场对话为什么要展开?这些信息完全可以在谈判中告诉我们,也不需要给我展示这些,更不需要私聊。我的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个问题,我缓缓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光芒中的那个人露出了一丝混杂的表情,似乎有些苦恼和悲伤,都暗藏在了她淡淡的笑意中:“雪千城。”
一股恍惚感从我的面部扩张开来直至颅后,我一定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这种感觉就像再一次听到何淞二字的感觉。这一定是某个我一直在追寻的名字,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谁?一个答案出现在脑海,但我却始终说不出口。她复杂的神情中,那种悲伤感的含量愈发的增加,以至于盖过了她的笑意,她轻轻的说道:“你......想不起来吗?”
话说到这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已经得到了佐证,我感到我的喉结有哽咽的感觉,我所追寻的答案已经就在面前,她就是我的爱人,我曾经的爱人。为了她,曾经的我愿意付出生命。我心里混杂着古怪的感觉,是几分悲伤,几分释怀,几分激动与几分无奈。最终堆叠在脸上,我却流不出什么泪水,只有还剩下眼睑的那只眼睛之上的眉毛向内皱了皱,脸上的肌肉向上涌了涌,已经别无其他了。
“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她问道。
说些什么,我的确该说些什么。我们之间怎么会如此生分呢,就如同大梦一场里相遇的男女在现实中相遇一样,怎么会无话可说呢?我尝试了数次,才说出一句:“你活着,这很好。”
听到我这么说,她似乎被我逗笑了:“你也活着,这也很好。”
凝视中的我们,是代表了两种科技路线的结晶。我的身上堆叠了也许是最为前沿的机械飞升技术,而她则是也许最先进的基因工程技术。曾经的一对爱人,再见面时却是这样的身份,真是造化弄人。我凝视着她的面孔,在核实身份之后,那层防备已经彻底落下,只剩下彻底的熟悉。一时间,我的思绪又有些恍惚,一些恍惚的回忆闪回在我的脑海,我看到了这种面孔在许多的场景中切换着,还是何淞的我一定经常这样凝视着她,才会有这样的闪回。直到她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才从闪回中再次清醒过来。
“当初你是怎么发现我还活着的?”她笑着问道。
“我回去的时候发现房子里的东西都被收好了,杯子也倒扣了过来,这都是有人回来过的迹象……”我解释道,说到这里,又一个问题出现在了脑海,我问道:“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为什么不像我一样追寻对方活着的证据呢?”
“最初,我以为你死了,事实上也是如此,你被杀手杀死在了咖啡馆。当我接受治疗后恢复自理时,已经是在你出事的一年半以后了。我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你死了,而我连你的尸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雪千城看向那个高耸的十字架,又侧过身看看我:“作为珈蓝的受试者,我也需要定期在这里做检测采集数据,而他们也愿意为我提供工作和住所,所以如你所见,我现在是珈蓝制药的职员。”说完这些,她从十字架旁走开,引着我继续向前走去。
“为什么珈蓝制药会有十字架的元素?”我跟在她身后,环顾着走廊两侧的实验室。
“想要更改人类的衰老和死亡本身就是违反创世者的旨意的,从这点来说我们就是在挑战神权。甚至在某些层面上,我们也上升到了神的层面,相信你能理解这一点。”她沉默了一会,忽然侧过脸问我:“你想要找到的答案,都找到了吗?”
是的,在同她谈过这些后,我想要找到的答案几乎都被回答了,甚至说那个想见到的人已经出现在了眼前,我对珈蓝制药都不应该再抱有任何敌意了。我没有回答,我在默默地聆听我自己的感觉,再见到她之后,我应该怎样,我们应该怎么样,该不该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宣泄彼此的爱恋,还是像完全的陌生人,连一句话也不要再多说。
我看向她,她脚步很轻快,手背在身后,我忽然有一种向走上前握住那只手的冲动,也许是藏在我内心深处何淞在作祟。但一个细节却让我止住了这个想法,在她的左手中指上带着一枚戒指,那上面是半个翅膀的形状。左手中指的戒指,代表她已订婚,我可能来的过于晚了。看到这里,我也不由的感慨我是在异想天开,这么多年后,我也爱上过了另外一个女人,我也没有任何资格或是理由重提我们的旧事,我们早就该是陌生人,从我见她的那一面开始我就该知道。
看我一直不回话,她止住了脚步,回过身看着我,嘴角微微勾起,恬静而美丽:“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活下来的机会,再见到你的机会,以及和你说这些的机会。你和我印象中的人很不一样,你对我的感觉是不是也是这样呢?”她笑了,方才的话也许只是个玩笑,“你有再喜欢上别人吧,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她叫什么名字?”
我用鼻腔呼出一口气,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想提起这件事,也没必要对着曾经的爱人提起这件事,一方面是我下意识的想逃避,另一方面也是这种事还是不对她分享的好。
“说起来,你还对我有感觉吗?”她继续问道,问这话时她的眼睛专注的凝视着我,似乎要一个真实的答案。
我开不了口,除了熟悉感与古怪的悸动以外,我的心里已没有任何东西,而那悸动也不过是属于何淞的那部分给予的。她看我的反应,知道已经等不到答案,只是笑笑:“玩笑而已,当我没说吧。”
“那你呢?”听她这么讲,我却心生了心疼的感觉,也不知为什么问出了这么一句。
“这个问题我就不回答了吧,无论回答是什么,你都难免会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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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于我们的创伤后遗症
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回到了原点,只不过这个原点有点过于远了,我们回到了还是陌生人的原点。我们还是说了几句话,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嘘寒问暖。想见的人就在眼前,许多问题已经用不上再问,以至于已经无话可说了,对方好不好这种事,莫不是一目了然。
谈判组那边也差不多了,双方也算是充分交换了意见,签署了许多合作协议,算得上是皆大欢喜。而我遇袭的事,据他们所说是个意外,而我也没有继续深究的必要,对同行的谈判小组来说更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被一笔带过了。
我们被送到大门口,那些人还在说些官话,而我的注意力已经慢慢的飘散了,瞳孔的对焦也不断地失焦,最后还是落在了雪千城身上,她也站在那些人边上赔笑,我们已经是两个组织各自的职员。
我们留了联系方式,但我心里完全没底是否还会再联系对方。对我们二人来说,知道对方还活着似乎就是最好的答案,我们都该回到各自的世界了。到最后我也没开口道别,甚至现在心生了刻意不合她说话的感觉。可在最后时刻,我却看到她笑着向我挥了挥手,不知怎么的,那笑容里掺杂着一丝愁容,而轻轻挥动的那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做出了一个古怪的手势,它们交叠在了一起。
事到如今,也算是了却了一些事——如果我能完全相信珈蓝制药给我传递的信息的情况下。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看走了眼?我现在甚至无法相信我看到的东西,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现实与恍惚。而我也不愿意再深究下去,我还能以怎样的身份,以怎样的理由深究下去?我根本不知道。
“等你有时间了,来找我,我在医疗部301办公室。”苏清澄给我留下了这样一条留言。已经躺在我的留言箱有一阵了,我的麻木让我连这个都忽略了,又或者我看到过,只不过又忘记了。当我看到的时候,我立刻动身前往了医疗部,避免我随时又一次忘掉。
在一个独立的科室,我见到了穿着白大褂的苏清澄。她现在俨然和一名医生没两样,甚至于说更像人类了,如果你不事先知道她是人形兵器,你绝对看不出来。在那句意料之中的“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之后,我们开始了对话。
“你为什么也不来找我修补一下身上的伤?”她的口气中有责备的意思,“你先坐下,我去给你准备维修。”这样说着,她就要转身去准备仪器了。
“不必了。”我制止了她,“这样也不错……”我其实想说这些偶尔的伤痛能提醒我活着的感觉,但我没说出口。我身上的这些伤就已经让她感到难过了,如果再引入什么心理上的话题……我不想让她难过。
听我这么说,她的动作僵在了那里,眼神里是担忧与悲伤,最后还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这次找你来,是因为我最近开始着手研究人形兵器重生后留下的PTSD,这其实是适用于人类的说法,主要症状是创伤再体验、警觉性增高或者对某些事情的回避与麻木。在我们重新回收了南门辉之后,我们开始注意到似乎重生的人形兵器也有类似的症状,他们都变得与过去的自己有所不同,甚至在某些时候出现完全违背自身的情况,就像变了一个人。我们把这种情况命名为Humanoid weapons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简称HWPTSD。”
说完这些,苏清澄坐在了我的身边,将一块显示面板递到了我的手里:“目前我们能收集到的症状,是多种多样的。辉他似乎被激发了某些本性,他的一些性格被进一步放大。你还对他的性格有印象吗?他是个虽然喜欢沾花惹草,但还是有原则有底线的花花公子,但自从他被救回来之后,他的这些特征被放大了数倍,有些时候……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控制自己。”她用手指滑动着那块面板,上面显示出了各种关于一个人的联网大脑活动的记录,“我让他每一周来一趟采集大脑活动记录,希望能得到一些数据。”面板上的数据被汇总成了可视化的图像,她逐个指着向我讲解着:“我发现在某些时间段,尤其是辉他的本性暴露出来的时刻,他的脑活动极为丰富,像这样的脑活动,大部分只出现在人在做梦的时候。而在我对他做的一些质询中,他提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这能说明什么?”谈到这里,我才想到,我已经记不清楚我上次做梦是什么时候了。
“这可能意味着,在他处于失控状态的时候,他的大脑根本没法控制他的身体,就和在梦游一样,被身体牵着走。而由于他在大量时间都在类似做梦的状态,导致他在夜间睡觉的时候反而不会产生什么脑活动,也就是说不会做梦。”苏清澄侧过脸,认真的凝视着我,“你呢,你还会做梦吗?”
我迟钝的摇了摇头。我真的很久没有做梦了,甚至连幻想都少有,太多时候我都处于麻木的状态,难道我和南门辉的情况是类似的吗?
苏清澄轻轻地牵起我的手,像是安抚我一般轻轻地抚摸着我的手背:“宁博士告诉我你的状态很不好,我一直都很想见你一面,但你一直都不回复我的消息。对于HWPTSD,我也需要更多的数据和样本,答应我,每周来见我一次,我们做个简单的检测,好吗?”
我看着她的眼,那对蓝色的义眼收缩着,似乎是专注了所有精力在我身上,而她的口气也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恳求,我已经没有办法拒绝这个请求了。我缓缓的点了点头。
她所说的检查,就是每周到她的科室记录一次大脑活动状况。得益于人形兵器的身份,我们能一直记录平日的脑活动,但苏清澄仍然坚持我们必须每周去她那一次,她得亲眼看看我们才会放心。可去了这么多次,我却没有和南门辉遇到过一次,这么一想,我们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他在有意躲着我吗?
在胡思乱想中,我推开苏清澄科室的门,而我几乎立刻愣在了原地。我看到苏清澄被一个人摁在墙上,她的双手都被对方紧紧的压在墙面上,动弹不得。而这么做的人,在用他的第三只手掐住她的脖子,第四只手伸进了她的衣物。
听到我开门的动静,他们齐齐的看向我的方向。苏清澄的表情痛苦,无法挣扎脱身,却也没有用她的黑客技术对对方动手。而那个猥亵她的人,看向我的时候仍然笑意未减,我也在这时才迟缓的认出了那是谁。
“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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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欲与性欲
我的震惊让我僵在了原地,这是我在苏醒后第一次见到南门辉,而见到他的这一次却是这样的光景。让我震惊的并不仅仅是他的所作所为,还有苏清澄的不反抗,让这场面反应的信息远超我能够理解的范畴,我心中一股麻木的古怪感觉浮现出来,我甚至有想转身离去的古怪冲动。
但南门辉却忽然开口了,把我从这种麻木中强制拉回了现实:“嘿,晨钰,好久不见。我说,你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都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完事之后你再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仍然带着他的笑意,完全不觉得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难道他们在一起了?苏清澄从来都没和我说起这件事,也许我的确该回避一下。但苏清澄看向我的眼神,又似乎把一切都说清楚了,这完全不是她的本意,她一定是被迫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反抗呢?
“放开她。”我最终还是遏制了转身逃走的念头,缓缓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在麻木的心底,我还是泛起了一股古怪的心痛感,是因为什么?因为眼睁睁的看着苏清澄在我面前被凌辱吗?还是由我最好的朋友?
南门辉的笑容转变成了裹挟一丝嘲弄的冷笑:“我说,李晨钰,你难道一点长进都没有吗?你还没习惯置身事外吗?你能不能改改自己爱管闲事的性子,这些根本就不关你的事。”说完这些,他掐着苏清澄脖子的手转而掐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向了我的这边,“算了,我知道你改不了,毕竟你是李晨钰。这样吧,让我来试试说服你。在活过来之后,你有发现自己和从前大不相同吧。我听说你变得麻木不仁,嗜血而残暴。我也改变了,只不过我比你强点,我现在只是着迷于探究那些女人平日里看不到的另一面。其实这样的动机并不难理解吧,我们可是同类啊,我们也许都被解放了某些本性,你的是嗜血,我的,哈哈,也许是好色吧。”说到这里,他像是不好意思的笑笑,但他绝对没有任何歉意。
“我说,你难道就不好奇吗?你能见到的几乎所有女人,都戴着面具和你相处,绝对不会暴露出她们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哦,也不尽然,也有一些人会袒露给你她的真心,但那要等到你彻底把她拿下的时候,你不觉得,等到关系发展到这一步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了。”他耸耸肩,又掐了掐苏清澄的脸,“那是不是意味着,在大多数情况下,你只能见识到极少数的女人的另一面。你就不想看看这些漂亮脸蛋露出另一副表情的样子吗?”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观点,他的手在苏清澄的身上摸索着,痛苦和抗拒的表情随即出现在苏清澄的脸上。
我下意识的展开了手臂上的战斗义体,直直的指向南门辉,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自己这么做了,也许在我心底,我仍然有保护她的意识,但苏清澄的通讯却忽然接入了我的大脑:“晨钰,不要动手。”
我愣了愣,回复道:“为什么?”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在辉他处于失控状态的时候,他的大脑活动是异常的,他很可能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也就是说这一切并不是他想做的。我在密切关注他的大脑活动,也许能找到答案。”
“你就放任他这么做吗?”
“并不是放任。我已经精确衡量了辉他做到什么程度,会越过我可以接受的最低范畴,如果在这个范畴以内,我必须容忍他这样做,才能收集到想要的数据,才能救你们。”
悲凉与无奈的感觉充斥了我的心,时至今日,她仍然想的是为我们找到治好我们的对策。只是她以AI思维所精确计算出那个阈值,已经远远低于了我心中衡量过度的那个点。我缓缓地收起了手上的义体,而这个举动被南门辉注意到后,却成了他分享他疯狂想法的刺激。
“我早听说了,晨钰。其实你有在利用执行任务的方便杀人和嗜血吧。我也是,只不过我不像你那么残暴,我只想验证我的猜想。那些高高在上的女人,那些看样子冰清玉洁的女人,你知道她们在面对死亡的威胁的时候会怎么做吗?你绝对想象不到,那些表面上贞洁的女人,一边舔着我的屌一边求我放过她们的模样,每次看到这一幕,我都快被她们逗得笑萎过去。我发现,让我充分感知得到自己是活着的源泉,就是不断地将这些女人不为人知的一面暴露出来,为此我在不断的寻找着各种各样的女人,而她们无一例外的在死亡的威胁面前选择了屈服,我就想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真正意义上表里如一的女人,而答案都是不存在。我也只好对着她们宣泄我的性欲了,毕竟在她们身上,我也找不到什么其他的乐子了。无一例外,让我失望。”在说这些的时候,他显得兴奋和激动,就像找到了知音一般,恨不得一股脑把那些事讲完,可他忽然又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那些长着漂亮脸蛋的女人,总是觉得她们能依靠她们与生俱来的优势横行霸道,看她们屈服的样子,很难让人不着迷。”
说完这些,他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苏清澄的身上,就像第一次见到苏清澄一般上下审视着她,不无伤感的说道:“苏清澄,在我心里一直是最纯洁,最干净的那一个。我真的很想知道,她是不是也和那些女人一样,存在着另一面,如果真是这样,那恐怕所有的女人都会让我失望了。”他又忽然话锋一转,用讥笑和嘲弄的语气对我说道:“你其实也很好奇吧,她和情色扯上关系的样子,我来展示给你看,你要好好感谢我啊,李晨钰。”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南门辉忽然用手托起了苏清澄的下巴,猛地吻在了她的嘴唇上。
麻木感在我的手指间绽开,我的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向下拖拽着,任何举动都变得无比沉重,我只能麻木的等待着苏清澄做出反应,她同我讲的话像是一串底层的代码刻在了我的运行逻辑之中,而我无能为力。可苏清澄仍然没有反击,只是在躲避着,没有运用她的黑客技术阻止这一切。
南门辉似乎是佐证了他的观点一般,笑嘻嘻的直起腰,可他却忽然笑不出来了,脸上的笑容骤变成了疑惑与困扰。我们几乎同时注意到了一滴眼泪,出现在了苏清澄的眼底,随后滑下,流下了一条泪痕。南门辉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比意外的事,脸上的表情拧巴成了一团,出现了我从没在他脸上露出的神情,简直就像数个表情在脸上打架,总体仍然能被概括为惊讶、苦恼与一丝绝望。他看向我,又看向苏清澄,随后又一次重复这个过程,就像一个梦游者忽然苏醒一般,对眼前的一切毫无了解。他的面部肌肉抽搐着,缓缓松开了钳制着苏清澄的手,退开了数个身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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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中的魔鬼
更多的眼泪从苏清澄的脸上滑下,而这也成为了进一步击溃南门辉的推手。他像被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吓了一大跳,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了,他瞪大了眼睛,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那两对手,最后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没想这样的……”这话是对我说的,他又看向了苏清澄,像是要急于证明什么似的再次冲上前,用一对手握住了她的肩膀,磕磕绊绊的说道:“我……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这样的……”
苏清澄也不抽泣,只是默默的流泪,她的视线侧向一边,不去看南门辉,也不说什么。这毫无疑问更加刺激了南门辉,他怔怔地松开了苏清澄,又看向我,似乎支吾着还要说些什么,最后忽然转身逃离了这个房间。
我没有阻拦,也没说什么。我更加惊讶于我的麻木,这麻木感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那些在过去会在我心中荡起巨大涟漪的事件,现在只剩下了一丝悲楚,如果有别的什么,只有我对自己的不可置信及失望。
我走上前,用手心抹去苏清澄脸上的泪痕。我从来没看到过她流眼泪,面对她,我却也感觉自己的眼底有些湿润的迹象,我暗暗地道:“在你心底,仍然有下意识的难过与心疼吗,李晨钰?”可我最后还是没流出什么眼泪,只是扶着她回到了工位,自己则像个不通人性的机器人,迟钝地立在了一旁,最后才挤出一句关心的话:“你还好吗?”
苏清澄用纸巾擦拭着眼泪,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没事。我知道的,辉他从来都不是故意的,在那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身体的控制权。而且他的所作所为,也远没有达到我计算的临界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克制不住我的眼泪,它们是为什么而流呢?”我看着眼眶泛红,与洁白皮肤映衬的好似胭脂相照的苏清澄,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在这么多事发生之后,自居为人类的我,像个机器一样麻木迟钝,而作为AI的她,却已经和人类无异了,到底是我,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呢?
苏清澄没有给自己很多调整状态的时间,而是很快转身回到了电脑前,对刚刚收集到的数据进行处理和分析,她也没把话题仍放在刚刚发生的事上,没等着我说出那几句理应说出的关心的话,可她的表现,却让我更加的无地自容,是不是在她心里,不可能等得到我的那几句话呢?
“以前辉他从来没对我动过手,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的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到了我身上,似乎还在担心我想的太多,“是我默许他那么做的,这样强烈的数据如果能得到第一时间的收集和分析,我们一定能得到一些结果。你不要多想,也不要自责,好吗?”她似乎注意到我还在想着别的什么事,于是抬手放在了我的手背上,我则迟钝的将目光移过去,却和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这一瞬间的碰撞却忽然让我清醒了不少,我点点头,目光想躲闪,最后还是被她追上,最后才长出一口气之后,平静的凝视着她的眼睛。到此,她才像是确定了什么,转过头继续处理那些数据。
我没再说什么,也许有话想讲,但都被恍惚所吞没了,唯一能做的,只剩下陪在她身边这一件,也许是过去的我能对现在的我做出的最后指令。
苏清澄说的没错,她收获的数据的确改变了一些事,她以每周两次的频率和我分享着她的发现。而那次南门辉对她的凌辱时所记录的数据成了重要的参考源,这都得益于当时的脑活动可以与他的行为进行精确的匹配。她描述说,那种状态就像是一个在漆黑环境中梦游的人,只知道漫无目的的向前走,这时候的联网大脑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身体,而那些最原始的本能与欲望就有可能支配身体的行为,甚至上升到大脑本身。这种身体反过来控制大脑的情况,被她称为Consciousness counter-control,也就是反意识控制。
这种情况下,身体也可能会因为外界刺激而产生偏向那个刺激的反应。这和做梦很相似,如果人在睡眠时胸口被重物压迫,身体可能会误认为由此产生的压迫感和呼吸困难源于某些让人紧张或恐惧的因素,人就可能做噩梦。如果这种刺激与欲望是正向联系,就比如我在执行任务时的杀戮和嗜血的欲望是正相关的,那么我的身体就会更趋向于迫切的做相关的事,就像我延伸产生的支配和折磨行为。就像我在杀戮和支配时在极端兴奋下得到的,如同活着的感觉,其实是身体传递给我的错信号,是大脑完全被身体控制的信号。但如果这种外界刺激和欲望是负相关的,我们就很有可能从这种状态下脱身,就像从梦里被吓醒一般,这种状态下,我们的大脑就会短暂的彻底控制身体。
在聊到这里时,苏清澄提起了那次南门辉忽然的行为中止以及不知所措的行为,就是源于这种外界刺激和欲望相反产生的结果。她说,辉当时可能只是想看看她的另一面,而这一点是建立在不伤害到她的情况下。打心底里,南门辉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到她,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也就是说,在他意识到自己伤害到对方的那一瞬间,他的这种行为就必定会中止。也许看到苏清澄掉眼泪对于他的刺激过于大了,直接将他从反意识控制状态下拉了回来,就像被强行顶号了一般。
这么一想,我的确也有在巨大刺激下瞬间清醒的时刻,可对我来说这种刺激的阈值却好像越来越高了。我也向她讲了这一点,而她对这方面似乎还没有什么对策,但她已经在开发类似阻断药的东西,能做得到短暂的压制身体,让大脑彻底控制身体。
关于HWPTSD的成因,她分析了我们产生这种病症的来源。毫无疑问都是经历了“活过来”的过程,也就是说,我们至少有一段时间,大脑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南门辉是经历了失血濒死和外界夺舍,我则是货真价实的死亡,我们的病症都是在那之后出现的。这和我们的病症有什么直接联系?她目前也只能猜测。我们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魔鬼趁虚而入了一般,而我们在一直和这个魔鬼搏斗,如果我们赢了就能清醒过来,如果我们输了,就会被魔鬼抢走身体。
被魔鬼抢走身体吗?难道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吗?不,其实这个问题早该有答案,那时调查我的过去时,我把身体托管给次级意识的时候,次级意识就在引导我调查下去,那是谁?难道那就是何淞的那部分在指引我吗?我可是丧失了过去的全部记忆啊,是属于何淞的灵魂吗?如果顺着这个思路考虑下去,我现在还真的算的上是李晨钰吗?是不是真的李晨钰也已经是被压制的一部分,我的身体属于另一个灵魂了?
我没法细想下去,我只觉得头痛欲裂。但苏清澄的研究的确给了我一部分希望,也许她真的找得到什么办法,让我们的大脑重新夺回控制权。曾经是我在尝试着保护她,拯救她,而现在,情况却完全反了过来。如果要说总算有什么情感出现在了脑海的话,大抵是痛苦、难过和遗憾吧。
一条讯息进入了我的联网大脑,是秦亘发来的,我并没有太当回事,选择查阅后缓缓地阅读,而其中的内容却把我瞬间拉到了清醒的那一面:“在我成为人形兵器前,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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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效的程序
我的记忆被瞬间拉回到我和秦亘在站点图书馆的那次对话,在那时他也问出来和这个问题大差不差的疑问,而我却不以为意。成为人形兵器之前是什么?我们不是生来就是人形兵器吗?而那时这么想的我,也很快被七号站点发生的一切狠狠的打脸。如果按事件发展的前后逻辑,这个问题正是当初一切开始的标志,而现如今,重生的我和失去记忆的他,又一次面对了这个问题。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想起了当初宁见欢把失去记忆的秦亘交给我的时候对我的嘱咐:秦亘现在能以正常人的身份活下去的条件是,他不能产生任何想要调查过去的念头。只要这个念头产生,埋在他联网大脑的程序就会立刻启动,彻底清除他大脑中的记忆。我必须得拒绝这种事发生,所以我在这么长时间里都在尽可能避免让他接触到过去的事,我相信如果没有人引导,他会和过去的我一样,对自己人形兵器的身份深信不疑,绝不会回头调查自己。而现在,他却问我在成为人形兵器前,他是什么?
可是,这说不通。如果他产生了这种念头,他应该会被清除记忆才对,他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向我提出这种问题。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改变,难道是有什么BUG出现在了他的程序里,允许他调查自己的过去?又或是那个威胁只是宁见欢用来吓唬我的?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会用这种低级恐吓吓唬我的人。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回复道:“你在哪?立刻来见我。”
而通讯那边却是异常的冷静:“好的。”
在医疗部大楼的楼下,我见到了秦亘。他仍然是和平常一样的淡然,丝毫没有那种得知真相后的苦大仇深的感觉。这无疑加剧了我的疑惑,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我连招呼都没打就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问那个问题?是什么让你有那种想法的?”
秦亘的脸上这才有了疑惑的神色:“我只是在想,人形兵器的记忆只是停在来被制造出来的瞬间,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最近在看一些关于灵魂的理论,我更倾向于灵魂附着在了人的躯体上,可人形兵器呢,是什么让灵魂附着了上来,这种技术是如何实现的?”
听到这里,我已经放心了大半。我原以为秦亘是又一次觉醒了对过去调查的执念,但现在看来只是在思考一些哲学问题而已。我叹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这一点我也没想过......”核实了心中担心的事,强烈情绪带来的刺激感迅速的消退,我又打算恢复到神游的状态了,但秦亘似乎不甘心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你不好奇吗?我们是人造出来的,并不是源于生殖产生的后代,这就是说旧有点生命起源根本没办法用到我们身上。如果解释不了灵魂来源的问题,那我们还算得上生命吗?”他追问道。
我很想告诉他,我们其实只是搭载了一段记忆并且拥有人和机器双重结构的个体,不应该用灵魂去衡量。可细细思索之下,我却有些彷徨了。他说的对,只拥有上辈子记忆的新个体,那并不意味着复活,那只不过是一个有着另一个人记忆的新的人类,误以为自己是那个人而活了下去。可我们不一样,我们并不是单纯的携带记忆的新个体,我们就是上一辈子的那些人,甚至于说我们都没有上一辈子的记忆,这在根本上就说明我们的情况和携带记忆的新个体大不相同。那么,我们到底是什么?我们体内的灵魂是从何而来的?我沉默了许久,仍然找不到合适的答案,只好对他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我也想不明白这一切,也许你可以和苏清澄聊聊这件事,或许可以成为我们研究的新重点。”说完这些,我不愿意再多讲了,我担心自己说漏嘴,真搞得秦亘产生了调查过去的念头。
可秦亘又一次叫住了我:“晨钰,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个问题立刻把我问毛了,我惊讶的回过头看着他,有些支支吾吾的想要搪塞过去:“你在......说什么?”秦亘凝视着我,似乎要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信息,但他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只是脸上的疑惑加重了一些。我庆幸他没有追问,也庆幸这个话题要结束了。可却又另一个声音喊住了我。
“李晨钰。”那人喊道。
我惊讶的看向声音来的方向,那是若渝,我虽然不是不想见他,但现在秦亘在旁边,这个他来找我的时机绝对是最差的。他草草的瞟了秦亘一眼,直直的向我走来:“我姐姐的事,我查到了。那个伤害她的人渣就在27号站点,如果早知道他一直就在我的身边,我不可能让他活到现在。”
我才意识到我忽视了一点。如果要帮助他查若羽和蓝安的过去,那调查先奸后杀若羽的那个人就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而这个人渣,在去27号站点遭遇若渝的时候,我也知道是谁了,正是那里的人形兵器负责人白博士。我一直选择忽视这一点,也是我对希望能尽量缩小冲突而做出的妥协。那个人渣该死,这是毫无疑问的,可如果执行死刑的人是我们这样的人形兵器,势必会引发上级对我们的处罚。在他们看来,无论原因如何,他们看到的是人形兵器以下犯上,杀死了曾经的项目主管,这是不能接受的。也许他需要被制裁,但一定不能由我执行,而更糟糕的是,他能这么做还逍遥至今,绝不可能是上级对此毫不知情,更有可能是充耳不闻。也许这家伙的价值高过了他犯的罪,更甚者,像若羽这样的人被他先奸后杀,只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所以我忽视了这一点。我想要的只不过是关于若羽和蓝安,乃至于江林和白枫青他们的情报,而不是更大的阻力与冲突。我不知道我的这种妥协和下意识的避事是怎么产生的,但我知道如果让若渝知道了那个仇人的真实身份,他绝对控制不住自己,宁可舍弃一切也要杀了他。到时我该站在怎样的立场?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被托付给我的人的弟弟,又一次死在我面前吗?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若渝却不想再拖延了。他知道秦亘也参与了七号站点征伐战,也知道他也是被洗去记忆的那一批人。但他并不喜欢秦亘,对他来说,最应该重新以自由人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姐姐。哦,或许还有蓝安或是江林,但绝不应该是秦亘。他冷冷的看着秦亘,又看向我,开口说道:“别告诉我你现在要帮这家伙找回记忆了,他活着,完全有能力自己去调查自己的过去,我姐姐呢?到现在生死未卜,我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是否落入了另一个人渣之手,而这种折磨又让我迫不及待的去27号站点,把那个导致这一切悲剧发生的人渣揪出来杀掉,你到底和不和我一同去?”
完了,我心里想。这不只是因为我一直担心的,若渝调查发现仇人的真实身份要发生了,更糟糕的事,他居然直说了关于秦亘存在着过去的事。我不相信他完全猜不到秦亘面临的困境,他这么说绝对是带着别有用心的含义故意为之的。
我看向秦亘,做好了在下一秒他就会猛地倒地的准备。可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用疑惑的神情看着我和若渝,缓缓地问道:“我的......过去?”
宁见欢口中的记忆清除并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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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车之鉴
我继续等待了数秒,想看看秦亘到底有没有受影响,但答案是:他的确没事。我们三人全都不语,只不过不约而同的都带上了惊讶和疑惑的神色。我迅速扫描了秦亘的联网大脑,一切正常,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我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看来的确发生了什么,遏制他不能产生调查过去这个思考的程序并没有生效。我看了看若渝,他脸上也带着些许惊讶的神色,看到我在盯着他看,也有点对自己的企图感到羞愧,把头扭到一边去了,这个侧脸,和瞟过的眼神,和他姐姐只能说是一模一样。我不想再追究他什么,转头问秦亘道:“你现在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特殊的感觉?”秦亘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奇怪事件搞得懵圈,只是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照他这个反应,恐怕的确没出什么事。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没什么,就当我没说过。”我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尽量稳住若渝,放任他一个人去调查27号站点,已经不是会出事这么简单了。现在整个人形兵器计划处于暂停阶段,前任项目主管宁见欢被停职调查,我们这些人形兵器说白了连正式的身份都没有,如果他真的去杀了白博士,倒霉的将不只是他一个,我们一定也会被连累。我侧脸对若渝道:“我和你去,但你得答应我,决不能惹出事来。我和你一同调查下去的前提是,你必须得遵守不伤人这个最基本的原则,只要你违背这个原则,我会立刻终止我和你的合作,甚至还会转而阻止你,你听明白了吗?”
听到我的话,他冷哼了一声,眼看就要和他姐姐对我一样用不爽和鄙夷的眼神瞥到一边去了。但可能是有求于我,或是还欠着我的人情,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看样子很不甘似的小声说道:“知道了。”
可秦亘又怎么办?我敢说,经过今天这么一次打草惊蛇,他一定会开始着手调查自己的,我不敢说在多久之后他就会意识到自己的过去没那么简单,我也想不出该怎么用这个越编越大的谎言搪塞他,或许把他带在身边才是唯一不可能出乱子的方法,于是我又对秦亘说道:“你也跟着来,我们有任务要做。”虽然我们现在早没有了上下级关系,但当初宁见欢把他交给我,这种羁绊是我们都默默接受的,以至于当我下意识的命令他的时候,他没有什么怨言。
要外出,我们需要报备,而宁见欢已经不负责我们了,而我们也没有新的项目负责人,我只好去找文兰说明我们的去意。文兰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我话说了一半就大致猜到了情况是如何的。她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最后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们其实是要去调查一些过去的事吧。我没什么意见,你们尽管去就好。”我道了谢,却在准备离开时被她叫住了,“晨钰,你在我手底下这段时间干的都很不错,任务执行的很出色,这是我愿意放你们去的主要原因,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你们此去的危险程度,我其实很清楚。我们这些管理层私下聊天的时候,就知道你们人形兵器都是烫手山芋:虽然强大,但个个都有可怕的过往,也正是你们对于过往的执念才引发了各种各样的事故。你们这一趟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吧,我给你们的权力,也仅仅是调查而已,绝不是造成什么事故。我很喜欢你,晨钰,但这种喜欢给你的纵容也仅此而已,我们都是聪明人,你知道应该把事态控制道什么程度。我可不希望是我接到了干掉你的任务。”
我看向她,说这话的时候,她仍然是笑眯眯的,和她所说事情的严重性完全不沾边。想来,宁见欢也是这样的,可能这帮管理层的人都是这样的怪物。至于她说的喜欢,也不过是欣赏的喜欢而已,只能说明我在她手下是个好用的棋子。我控制不住自己联想到宁见欢,他们都是这样愿意给用得上的人分割一些小的自由和权力,来更好的控制他们的人。
这场复仇之旅被冠以了一次科研的名号,我们是打着去曾经人形兵器项目存在过的站点,回收数据的幌子前往27号站点的。与若渝强烈的复仇热情不同,我几乎能感觉到危机正在接近,尤其是故地重游的感觉,几乎尽数转化为了不安。
接待我们的还是白博士,他还是老样子,见到在上次和我交手差点害死他的若渝倒也是见怪不怪。真是造化弄人,若渝绝对不知道他早在那时就差点杀了仇人,也一定不知道仇人一直近在咫尺。和上次取资料不同,我们这次的任务幌子允许我们直接进入当初人形兵器项目的研发区域,而不局限于档案室。我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若渝自己调查到了什么地步,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渠道笃定了凶手就在27号站点,但他一进入研发区域,就直奔着什么去了,明显有明确的调查方向。我不一样,我只能沿着研发过程寻找可能的信息,我们的信息不对称决定了我们调查方向的不同,我只好去查看研发日志。
蓝安的确是整个27号站点的人形兵器项目中被最早制造出来的一个,他的过去似乎很简单,只是个强化的士兵而已,与我们不同,他从被制造出来就是个具有完整记忆的个体,他有改造前的全部记忆。这一点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这在所有人形兵器身上都是绝无仅有的,后续包括我在内的全部人形兵器都被清除了记忆,那是什么导致这一转变的发生,又或是因为什么原因允许了他这个特例的产生呢?
在他身上,我看得到人形兵器计划启动的雏形。这个计划很显然经历了由改造人体到彻底从零重构人的过程,这一点表现在蓝安身上,那就是他曾经只是个人类安装了部分义体而已。在一次站点防卫的任务中,他被一次巨大的空间扭曲吞噬了73%的身体,在这样的契机下,他成了人形兵器项目的试验品,从零开始重构了一个崭新的人形兵器,成为了现在的蓝安。
一条不起眼的批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后续任务执行中发现,004号个体出现了多次身体失控状况,目前已归类为第68号问题。004号是蓝安的代号,这意味着他是人形兵器第4个个体,而我的编号在之前由江林主导的于七号站点的记忆重现中也提到过,是第012号。按照档案来说,他应该是第一个人形兵器,但编号却显示他是第四个,那之前的三位如何了?我不得而知,但大抵都是有缺陷而未被真正采用的。
身体失控?我已经对这种症状敏感不已,我调取了关于68号问题的记载:人形兵器个体出现与正常状态大不相同的行为方式,此状态下人形兵器个体脑部活动异常,有部分行为方式源于其欲望引导,其他部分则完全处于类似神游的状态。而在针对此问题的对策一栏则显示:在进行人形兵器制造时,确保完全清除其记忆,可以有效避免此情况发生。
这种情况不就是我们的情况吗?我只感觉头一晕,原来我们这样的症状并不是个例,早在人形兵器项目初期就曾经出现过HWPTSD的情况。蓝安在制造过程中,经历过濒死甚至死亡,在改造成人形兵器后保留了记忆,这种相似的情况也使得他患上了和我们类似的反意识控制症状。可当时的对策却是针对日后生产人形兵器的,难道不存在一种根治这种病症的方法吗?我印象中的蓝安并没有在七号站点征伐战时出现反意识控制的情况,他用了什么办法遏制这种病症?我翻找着关于蓝安制造的设计图和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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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于习惯
对我而言,不,对我们所有人而言,这无疑是个天大的机会。如果真的能从蓝安的设计图上看出点什么来,我也好,南门辉也好,就都有救了。我略带兴奋的翻出了蓝安的设计图,在迅速浏览后,结果却是不出意料的令我失望,在其联网大脑的设计中,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特殊点。也是,如果真的有什么解药的话,这第68号问题的对策,就不会说针对日后生产的人形兵器的,而是应该直接用在蓝安身上了。
我仍然心存不甘,把蓝安的设计图发给了苏清澄,并附文向她讲述了我的发现,她以极快的速度浏览完了我的信息,几乎是立刻回复道:“好的,我会仔细研究一下。要多小心,晨钰,我们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一切调查都得注意尽可能缩小冲突,宁博士已经不可能再给我们开绿灯了,保护好自己。”
我回复了“好的。”心里也不由得感慨,时至今日才有所感触以前的行动是何其方便,只需要向宁见欢打个招呼就行了,甚至于时至今日我出入各个站点的通行证,还是在那时他赋予给我的。
由于蓝安保留了记忆,他也面临着和我们一样的反意识控制问题,现如今暂时找不出他是如何克服的,但他的这个独特的点意味着他一定目睹了一切的开始到结束:从自己被改造到七号站点征伐战的落败。如果能顺着他的视角理清这一切,我相信一定能知道事情的答案。若羽在被改造前就任职于27号站点,那时的她甚至还是人形兵器项目的职员,她和蓝安的羁绊可能早在这个时候就产生了。我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蓝安也许在那时就留心到了这个独立自主的女性,在那时他就与时任人形兵器项目中负责人形兵器修复和护理的若羽有所联系,那时的他们大概还是同事关系,我只能猜测他们当时还并不熟悉彼此,这是研发日志中不可能记载的。若渝在那时还是站点的外勤特工,和人形兵器项目并没有什么关系,在站点人事变动的报告中,我甚至找不到他的名字,这时候的他和他姐姐甚至不在一个站点里工作,这似乎也能说明他为什么会对他姐姐的事了解不多。
在下一个关键转折点:若羽被凌辱后死亡之前,研发报告中讲述了许多关于光学隐形技术在人形兵器项目上使用的论证,这种技术也就是后来用在若羽身上的。想要实现这种改造,必须保证受试者在人形兵器建造时就使用这种模板,也就是说,已经生产出的人形兵器不可能被改造安装光学隐形的模块。而使用这种模板的人形兵器,在后续的改造中也很难安装大型的战斗义体,也就是说,他们几乎必须维持出厂的状态,无法增加新技术的义体。这两重限制显得光学隐身技术有些鸡肋,而在这一技术的批注中也额外提到了一点:使用光学隐身技术的人形兵器为了保证其完全的隐身性,在使用隐身能力时应穿着与其配套的衣物。这一条就更显得隐身能力的鸡肋了,那种所谓的衣物,在七号站点征伐战时我有见到若羽穿过,那是一身极其贴身的衣物,她当时穿在了制式干预小组套装的里面,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脱掉外套,才能进行隐形。难怪到现在为止,我所知道的采用了这种光学隐形技术的只有他们姐弟两个,并没有得到广泛的使用。
白博士的档案我也看过了,是个把自己包装的很好的人,这些管理层大抵都是这样,肮脏的地方只有深入了解才能知道,而在外表上,无一例外不是光鲜亮丽的。有趣的是,就在若羽出事的那段时间,他出现了异常的人事变动,他被调到了不那么重要的岗位,虽然薪资不变,但实权却大大削弱了,而这段时间,正巧也是宁见欢人事上调的一段时间,看起来他被踢出了权力核心。我倒是不相信这帮人会好心到因为他的恶行而惩罚他,如果是真有心处罚,他就应该以命抵命,像这种人事变动,大概率只是他被什么人捏住了把柄而被迫让位罢了,管不住屌的家伙,居然对自己的下属下手,真是自毁前程。至于是谁捏住了把柄,是宁见欢吗?我不可能知道了,管理层的利益关系十分复杂,很可能不只是某个人,更有可能是某个利益集团共同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我还在细细的梳理时间线,但从这些研究报告和站点事件存档中,我几乎很难将几个关键信息填补上。就比如我虽然知道蓝安知情发生在若羽身上的事,切有意保护和照顾若羽,那他为什么不告诉若羽实情,反而帮助加害者隐瞒呢?江林在他们之中又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秦亘也在查看着这些记录,在我感到头疼时他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在那时的人形兵器,他们的待遇比我们差的很多啊。”我愣了愣,走上前看他在看的东西,才发现那是一份当时印发的对人形兵器的管理条款,其中对人形兵器的自由度进行了明确的限制,他们甚至不能随意离开站点,且无固定工资,任何物品采买都需要经过汇报并征得同意才能进行......在管理条例的最下面,甚至还有这样一条:如果人形兵器以任何形式以任何程度对项目负责人、相关科研人员出现反抗或忤逆,当事人有权对其进行惩治,包含记忆清除、报废处理等,此条解释权归项目负责人。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已经过分的习惯于宁见欢对我们的优待和纵容,我们被赋予的自由是这些人形兵器绝对不可能奢求的。那么当时的蓝安即使知情,但也大概率对此根本无能为力,如果他真的把真相告诉若羽,也许迎接他们的只有残酷的镇压,所以他选择了隐瞒。
可又是什么让他对这一事件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从保护和隐瞒转而变成了反抗呢?我相信这里面扮演的关键角色不会是别人,正是江林。在七号站点征伐战时和这些人形兵器的短暂交往中,我发现他们无一例外的对江林表示服从和认同,那家伙完全就是这帮人的救世主一般,甚至于说为他死都是值得的。他做了什么?
可惜的是,江林从来没有被调到27号站点来,这样说来,他其实是第7号站点的驻站人形兵器,而11号站点的白枫青、27号站点的蓝安和若羽,都是在调到7号站点之后才加入了他的队伍,这里并没有关于他的记载。可他真的就什么都没做吗?我不相信,如果他只是空口无凭的说服了这些人形兵器,要么就是这些人形兵器们缺心眼,要么就是他是个口才大师,我不相信会有这两种极端情况存在。而这个问题的答案,看来还得去调查江林的过去才能知道了。
我叹出一口气,心中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个问题:如果我也死了,在很久之后,会不会有另外一个人慢慢的调查我做过的一切,把这一切重新拿起来?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也算是我做的一切都不算完全没有意义。我还在胡思乱想,却被一阵嘈杂和混乱的声音打乱了思绪,在远处研发区域的走廊里,我听到了东西翻倒和有人在咒骂的声音:“操你妈,我一定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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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的答案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还沉浸在刚刚思考的问题,以至于看到一个人慌慌张张的冲进了我所在的房间,我才回过神来,那慌忙逃命的人,正是白博士。他瞟了我和秦亘一眼,似乎要确定什么事,但看我们愣神的样子,忽然对着我们喊道:“拦住他,拦住他!”喊完这两句,他又逃命似的继续跑开了,仿佛追他的是什么可怕的造物。
他没跑出一阵,追他的那个人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是若渝。他手部的义体已经展开来,似乎已经红了眼,几乎是横冲直撞的撞开挡住他去路的各种障碍。再怎么说,他也是人形兵器,所能构成的破坏力不是一般的障碍物能阻挡得了的,而刚刚那句痛骂,也是他骂出来的。
我不可能放任他这么横冲直撞,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把他逼停在了面前:“你干什么?”
若渝连眨了几次眼,似乎是辨认了我一番才开口说道:“李晨钰,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杀害和凌辱我姐姐的人到底是谁?”他的声音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就像一个在窒息边缘的人发出的,充满了愤恨,他能在如此的状态还停下来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也真是苦了他了。
我心里一紧,我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手段调查的,也许依赖了与我不同的路径,也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能锁定凶手是谁。面对这个问题,我对此知不知情是显而易见的,没有撒谎的必要,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反复移动着,那对机械的瞳孔几乎是在震颤一般抖动,我只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滚开。”
以他的能力,如果我放任他去追杀白博士,最终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而想要避免冲突扩散的我绝不能接受这种事发生。真让他手刃了仇人,他倒是大仇得报了,我们无一例外的都要受牵连,我的调查也就到此为止了。我默默准备好了各类战斗义体,为了先稳住他缓缓地说道:“若渝,你先冷静一点,就这样报复对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可若渝根本没给我往下讲的机会,手臂上的义体武器瞬间抬起并开火,直指着我的面门而来,我手臂上的热能刀弹出,将那发攻击格挡开,而他也已经向旁边一闪,攻击从我的腋下而来。若渝作为刺杀专精的人形兵器,动作比我灵活迅速的多,我闪身躲过这一击,但也只能被动的躲闪和招架,在这个距离上,我就算有再多的解数也只能被暂时的压制。
忽然,我的各处义体传来了发热的迹象,而这个攻击的来源,来源于一边的秦亘。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仍然选择站在我这边,试着用电磁脉冲瘫痪若渝,而我由于接受过应对电磁脉冲的专项改装,义体只会略微发热而已,这的确是个专攻若渝的好办法。果然,若渝进攻的举动满了半拍,而我则抓住了这霎时的停顿,启用了手臂上的液气系统对着他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打在了他的肩胛上,又是在他毫无防备的状况下。若渝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深深的撞进了墙面,吐出一口血来。我抬手示意秦亘收手,我只想拦住他,又不想杀了他,随后快步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
可我刚走到他的近前,他的身影在我面前就闪了闪,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隐形了?我心头一紧。和若渝我也是有过交手的,他作为他姐姐的升级型号,不仅做得到光学隐形,还能在红外热成像下隐藏动向,实在是棘手的对手。上次能一击制服他,是把血甩到了他身上才锁定了大致的位置。而眼下,他也从上次的战斗中吸取了教训,根本没给我重蹈覆辙的机会,一阵凉意从我的腹部袭来,尽管身体已经在接近告警的提醒下第一时间向旁边闪,但一连串的穿刺攻击还是作用在我的腹部上,我对着面前胡乱开出了数枪,但什么都没打中。我又沾取了自己的血液向着身边甩去,可我仍然找不到他的踪迹。在那攻击之后他已迅速拉开了距离,早已不在我身边了。
身后的门传来巨响,那是他强行撞开门发出的,秦亘立刻对着那个方向发动了一次电磁脉冲,而那个方向的空气似乎波动了一下,随后又迅速脱离了范围。秦亘想追上前,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跑到了我的身边检查我的伤势。我掀开上衣,得益于升级过的皮下装甲,这几下穿刺伤并不严重,眼下的情况止血即可,我用医疗模块义体迅速降温了受伤的部位,又用衣物简单包裹了伤口,作为人形兵器,我能做得到减少向伤口处的血流量,这些伤并不致命。
眼下的要务仍然是阻止若渝的复仇。秦亘和我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总要用意义来考量自己行动的合理性,而他总是优先执行任务,再寻找意义。这一点他比我要好,即使现在的情况他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却还是跟着我动身去追若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如果他真的把这些事和自己是否存在着什么过去牵扯到一起去,事后怎么和他解释也会成为一个难题。
在追出数个分隔开的科研区域后,我们追进了一个较之前的科研区域大不相同的区域。如果说之前的是储存着文件和日志的办公区,这里就是具体的装配和实验区。我在11号站点收集关于白枫青的数据后在那里经历过关于黑客模组的升级,那里的陈设与此处近似,看样子应该是类似智能的板块。
在区域房间靠近墙面的地方,我看到了数个像是巨大培养罐的器皿,有点像当初拦截运输秦亘的车队时储存秦亘的设备。如果我想的没错,这里面储存的都是人形兵器,也许也有类似的职能,能暂时的压制其中的人形兵器。而在不远处的一个罐子旁边,我又看到了若渝,此刻他已经褪去了隐形的伪装,正用一只手触碰着那个罐子,默默地流泪。
我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他也注意到了追上的我们,却没有进一步攻击的意思,而是看向我对我说道:“李晨钰,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些事?知道这些事的答案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有些答案到了嘴边也没有讲出来,推动我查下去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新的谜团或是没有回答的问题,而原因到底是什么,我却无法说出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渝脸上的愤怒的神情已经被彻彻底底的悲伤覆盖,也并不是真的想问出一个答案,他继续说:“几年前,我姐姐出事的时候我一直在出外勤,我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知道她死了,是我回到这个站点的时候才发现她参与了叛乱,到最后落下个尸骨无存的结果。后来我知道你是那场叛乱的见证者,我疑惑极了,为什么你能在那场叛乱中全身而退?你在这之中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为什么蓝安选择在最后关头把我姐姐交给你?”
“所以我开始调查你,却意料之外的接触到了当初我姐姐被凌辱后被杀并改造成人形兵器的事,复杂的人事变动让我搞不清楚到底谁是那个对我姐姐下手的混蛋,于是我一边调查你的动向一边找凌辱我姐姐的凶手。在把你引到这里,并尝试着刺杀你失败之后,我选择相信你说的话,相信你会和我一起调查姐姐的过去。在机缘巧合下,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传递给我的情报,是关于27号人形兵器生产动向和参数信息的情报,其中负责生产人形兵器不同批次的负责人的名字也被标了出来。我留心到即使在最近几个月,仍然有很像我姐姐参数的人形兵器被生产出来,像我们这样的具有隐形能力的人形兵器应该早就停产了才对,这就意味着这些生产很有可能是由私人调动权限所致的。更巧合的是,姐姐第一次被改造为人形兵器以及这几次异常的生产动向的负责人都是一个人,那就是白博士。而当初我姐姐的直属上级,也就是这个人渣,这下就都说得通了,就是他侮辱了我姐姐,甚至在她死后仍然折磨着她,让她无法得到安息。”说到这里,他似乎咬紧了牙关,声音都变得小了下去。
“现在想起来,这个畜生,哪怕在姐姐变成人形兵器后仍然不放过她,处处为难她,强迫她做各种各样的践踏她尊严的事。而最近这些异常的生产,更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私欲而进行的生产。”他的目光回到他面前的罐子上,“这里面,就是和姐姐一模一样的人形兵器,就是在近期被生产出来的。”
讲完这些,他又一次看向我,用和他姐姐当初看我时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那种如同凝视弱智的眼神凝视着我问道:“你一直想要一个答案,关于我姐姐他们是不是该发起反叛的答案,看到这些,你心里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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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弹时间
“我想要的答案还不止于此,我不能就在此止步。”我侧过身,把右手藏到身后,做好了随时谈崩后继续战斗的准备,“我理解你报复的热情,但你现在下手,即使得手我们也将面临着严厉的惩罚,而我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发生。”我冷冷地说道,如果他一意孤行的复仇,只会把自己放到我的对立面,这不是我能选择的事。
若渝沉默着注视着我,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个淡淡的笑,随后又一次轻抚了那个罐体,忽然对着我们的方向举起了手臂。我立刻用左手展开了防御的架势,藏在身后早已待命的右手上的义体向他开火,我的武器先他一步开火,却似乎没有击中他的身体,武器的伤害全都作用在了他身后的墙面上。
我和秦亘都愣在了原地,而毫发无损的若渝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们不愿意站在我这边,我对你们也没什么话可说了,我会自己完成自己的事,你们只管看着好了。”说罢,他的身影波动了两下,竟然凭空在我们面前消失了。我从愣神中回过味来,才发现那不过是他提前扔在地面上的微型投影仪打造出的假象,他根本不在这里,我们中了缓兵之计了。
我还没来得及继续追下去,便听到设施内警铃大作,随后便是一次全站点的播报:“所有听到广播的人员,立刻到站点C区二层大厅报道并接受检查,本站点出现了E13型威胁事件,驻站干预小组将对站点进行清扫,任何可疑对象将被无理由处决。” E13型威胁事件是一种指携带常规武器的敌方单位入侵站点的事件分类,而站点对此的对策也通常是派遣装备常规武器的干预小组或是驻站武装力量进行反制,看样子是若渝这一番折腾已经被归类成了威胁事件,如果我们再不及时阻止,事情的走向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秦亘看向我,似乎是想看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而此刻的我也在各种路线中权衡着。现在就去C区二层接受调查,的确可以抹除我们的嫌疑,和若渝划清关系。而这样的走向会有两个结局:一是若渝还是杀了白博士,我们迎接的将会是对所有人形兵器的处罚;二是他遭遇了驻站的干预小组,这也是我不能接受的结果,他们之间一定会交火甚至死斗,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若渝被干预小组镇压甚至杀死。因此,去C区二层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我们一定得插手这件事。继续去追,同样也有风险。我们一定会遭遇干预小组,如何和他们解释是一方面,如果我们去的太晚若渝已经杀了白博士,我们很可能被当成共犯。
我暗暗地骂了一句,已经没有时间给我再多考虑了,我收起义体转头对秦亘说道:“我们继续追,尽可能阻止他。控制好火力使用,对驻站干预小组和其他员工,务必保持克制。”秦亘只是点了点头便跟上了我,我还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是什么都没想,但又一次让他卷入这样的事,我不由得感到愧疚。
又追出了一阵,走廊里出现了交火的痕迹,也许干预小组已经和若渝交过手了,这么硬追不是办法,我停下了脚步,试着黑入站点的监控系统,我得搞清楚他们跑到哪里去了,很快我便在监控中找到了若渝的行踪,的确,他已经杀红了眼,身上带着可能是自己也可能是别人的血,而他追逐的白博士也还活着,虽然干预小组和驻站队伍给他争取了很多时间,但他似乎伤到了腿,跑的一瘸一拐的。
我把这些情报共享给了秦亘,秦亘也心领神会的走到了墙边,用破墙攻城的义体轰击墙面,与其沿着他们跑过的路程走,直线距离还是最短的。我们就这样沿着最快的直线在墙壁上打洞穿行,穿过了数个办公室后又一次进入了走廊。而这一次,在墙面倒塌之后,一队全副武装的干预小组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我们几乎立刻被数把枪指着,很显然他们也被我们突如其来的出现吓了一跳,人声嘈杂的要求我们表明身份。
秦亘缓缓收起了义体,没有开口交涉的意思,脸上也只是滑过一丝惊讶的表情便恢复了平静,他始终都是沉默寡言的样子。我则抬起手臂让义体武器不再指向对方,用尽可能温和和冷静的声音说道:“我们是来自23号干预小组实验品的队员,我是李晨钰,他是秦亘,经过批准后到本站点进行资料调查和收集,你们可以查询访客记录确定我们的身份。”
他们为首的两人暗暗地说了两句话,但仍然没有命令其他人将枪口移开,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接到通知,一个人形兵器在站点里大开杀戒,而他也是你们23号干预小组的小队成员。我们现在没办法排除你们是他帮凶的嫌疑,请立刻解除所有武装配合我们调查。”
我没有时间和他们在这儿过家家,恨不得完全不理他们继续去追若渝,但和他们起冲突并不利于事后调查,我只好继续说:“我们现在需要立刻追上你们说的那个人形兵器,在他搞糟一切前阻止他,没办法配合你们调查。”
“追踪那个暴露者的事会由我们和其他干预小组进行,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对方毫不留情,其中的两个队员都举着枪向我们逼近了,似乎不打算再和我们交涉下去。
“恕我直言,你们做不到。”我也放弃了交涉,在通讯中给秦亘发了一句“待命”,冷冷的回答对方。
“什么?”很显然对方没想到我们会是这样的回复。
“无论是追踪并且阻止那个‘暴乱者’也好,还是迫使我们配合调查也好,你们都做不到。”我已经迅速用联网大脑搜寻了这支干预小组的信息,是不具备也未列装高威胁异常效应武器的二流队伍,被这些人指手画脚是完全没必要的。不等对方回复,我便依据联网大脑对对方能造成威胁武器的定位梳理,向着对方手持的各类武器发起了攻击。联网大脑的高速思维配上几乎瞬间执行的攻击指令打造了一个类似于子弹时间的效果,攻击几乎同时作用在了他们的武器上,威力则仅限于破坏对方武器,而不是伤人。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被打坏的武器飞溅的碎片划伤了,加之一切发生的迅速,一阵骚乱和惨叫传来。
“对不起了诸位,我没想这样的,但现在由我们尽快阻止事件恶化要紧,这样做能最大限度的避免浪费时间和人员伤亡。至于造成的人员和财产损失,我们会承担。”我不想再多说,和秦亘从那些四仰八叉的人中间穿过,向着若渝所在的位置走去。
他们中的一个似乎还是不甘心,竟然掏出了匕首大骂着从后面追了过来。秦亘侧脸看看那人又看看我,似乎在等我下达允许动手的命令。而我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情况搞得心烦意乱,根本无暇再扯皮,一个欲望忽然猛烈的冲上了我的大脑,甚至高过了尽可能少的造成伤害的前提。
我转过身,一把掐住了那人的手腕,轻轻一扭扭断,又接住掉落的匕首,数秒内在避开对方任何要害的前提下划出了数十道伤口,最后将那把匕首攥在手心捏网球大小,塞进了他那只被我扭断的手里,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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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人的狗
毫无疑问,我的威慑起到了效果,没有人再纠缠我们,我们得以继续追下去。但欲望衰退后的我,却又一次陷入了神游,欲望控制大脑转为意识控制大脑,这个交界点如同放慢的时间,连感官都退去了,我似乎听得到肺收缩时的摩擦声。刚刚做的一切绝不是在我清醒状态下所做的,这完全是欲望控制之下做出的行动,现在的我,已经会在如此意识清醒的状态下由欲望控制了吗?甚至说,我都没在行动的当时觉得有任何不妥,我的身体已经默许了那个魔鬼肆意的行动,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声巨响把我从神游中拉回,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冲进了一间还算空旷的房间,而我们一直在追踪的若渝,此刻正背靠着墙面半趴在地上,他的腹部有一个巨大的创伤,几乎整个右腹都被削没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站在不远处举着一个像无后坐力炮的武器的女人,我看到她的一瞬间心跳都停跳了半拍,那正是若羽,或者说是和若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形兵器,正是她重创了若渝,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此刻的她赤正身裸体。而白博士,此刻正躲在她身后不远处,气喘吁吁的靠在墙上。
秦亘举起手臂上的义体炮对准若渝,却被我推开了手臂,像这样的重创已经足以让若渝这种改造程度的人形兵器丧失战斗力,没有必要再补刀了。若渝的目光从白博士的方向移开,落在了我身上,那是个痛苦和愤恨的眼神,我没有躲闪,不觉得皱紧了眉头。
“就差一点,我就能杀了这个畜生了。”若渝说道,语气像一个刚刚睡醒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力气,“真没想到,她会拿我姐姐对付我。我根本没想到,这个房间会有一个隐身的敌人,更没想到,那个敌人会是姐姐……”我想起了之前看这些具有隐身能力的人形兵器,由于衣物无法隐形的缘故,必须穿戴特制的服装,否则就只能赤身裸体,若羽会是这个样子,倒也说得通了。
听到若渝说的话,若羽似乎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可手里的武器还是没有移开,仍然直指着她的弟弟,那个一直想救她的弟弟。白博士总算喘匀了气,指着地上的若渝冲若羽喊道:“还等什么,弄死他,妈的,差点,真是差点就被这家伙杀了……”
若羽机械的服从了命令,而眼睁睁看着姐姐杀死弟弟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事,在她扣动扳机之前,我黑入了她的手,阻止了悲剧发生。那武器脱手掉在了地上,若羽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的手,但也很快意识到黑入是来自于我的,又看向了我这边。白博士也反应了过来,对着我大骂道:“你他妈干什么,你这是要当他的同伙吗?再插手这件事,事后清算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白博士。”我展开了全部的战斗义体指向了他所在的方向,冷冷的说道,“你真是恬不知耻,你干的那些肮脏勾当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就从这点出发,你死一千次也赎不了你的罪。我对审判你没有兴趣,也不愿意插手你们间的恩怨,但我做不到放任你利用若羽杀死她的亲弟弟。在之前,有人把若羽嘱托给我,由于我的无能我只能保全自身,而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我一定要保下来。人由我带走,至于如何惩治是后话。”
但白博士丝毫不领情的冷笑了一声:“区区人形兵器而已,你们所拥有的一切权力都是我们赋予的,如果没有我们,你们现在还应该躺在地下腐烂,是我们给了你们新的生命和继续发挥作用的机会,你们没有任何权力和理由向我们要求什么。咬主人的狗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我现在想杀了他,他就必须去死。你觉得你保护的了任何人?他和他姐姐一样都只不过是我的玩物而已,而你也不过是别人的玩物和旗子,随时都可以被拿掉,被报废或是停用。”他忽然走到若羽身边,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而若羽却闪都没闪,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你是不是以为说些话就能唤醒这个婊子的记忆让她和弟弟相认?这些人形兵器只要有叛逃的经历就会被进一步植入防止叛逃的程序,现在他们只是听话的工具,你说再多也没有用。现在,当好你的工具,给我滚一边去!”
若羽的身形在我面前闪了闪便消失不见了,我迅速切换了红外视角也一无所获,果不其然,在上次被回收之后她也做了相关的升级,现在做得到真正意义上的隐身了。而她首要攻击的目标也不是我,而是倒在地上的若渝,我迅速计算了她可能移动的方向和距离,准备开火拦截,却被若渝阻止了:“不能打!不能……”他还没喊完第二声,一连串的血花就在他的胸口绽开。经过隐形义体改造的人形兵器没办法携带过多的义体武器,总体配备的还是以综合性和近战为主的武装,想必此刻的若羽已经冲到了她弟弟面前,就要亲手将他弟弟刺死了。
此时,再盲目开火已经不切实际了,两人的距离过于近,我和秦亘装备的武器火力又过于大,很可能对姐弟俩都造成致命的伤害,我只好收起武器转而调出了电磁脉冲,秦亘也心领神会的这么做了,一次短暂的电磁脉冲还是做得到瘫痪他们而不至死的。
若渝没有反抗,而是对着面前的空间胡乱的挥舞着手臂,最后竟然还真的抓到了什么,在他身上的攻击停止了,此刻他正抓着他姐姐的手臂,阻止他姐姐继续攻击下去。在我们面前,他居然平静的将面前那个透明的,仍然试图杀死他的人拥入了怀中,他身上喷溅出的血已经把那个隐形的人的轮廓都勾勒了出来,以至于对方都解除了隐形,再一次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
若渝垂下眼眉,一个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放松神情浮现,他合上了眼睛,紧紧把那个仍然挣扎着要伤害他的姐姐搂在怀里,为他赤身裸体的姐姐涂上了用血作为颜料的掩盖。而我也清楚的看到,若羽的脸上交叠着震惊、怀疑和悲伤的神情,她挣扎幅度渐渐减小,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淌下,她最终蜷缩在了若渝的怀中。
我们所有人都被发生的一切惊的说不出话来,白博士更是像见了鬼一般,大呼小叫着“不可能”,连连退出了好几步,转身就要从身后的门逃走了。可那门却先他到达一步打开了,几只枪从门后伸了出来,把他逼回了房间内。与此同时,我身后的走廊里也有一队装备精良的走了进来,他们其中的几位我很眼熟,正是那时和我共事过的,和我同属于文兰手底下的26号干预小组的队员。
白博士气急败坏的质问道:“你们是谁?谁给你们的权力?报上你们所属队伍的编号!”
而从队伍中走出的一个人则用黑洞洞的手枪枪口顶到了他的额头上作为回答,转而对着我笑道:“你还真是能给我找麻烦啊,晨钰。”我立刻辨认出了那人,那正是这帮人的头儿:文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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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惊喜
文兰?她来干什么?我虽然的确是获得了来自于她的授权才能进入27号站点进行调查的,但我没想到她会亲自下场到这里来。她来是为了什么?是站在我这边的吗?我没办法放下防备,但我还没开口问她便先我一步开口了:“我是部门‘罪与罚’的负责人文兰,接到了最新情报这里发生了暴乱,特地带26号干预小组进行镇压。”她把指着白博士的枪从他眉间移开,笑嘻嘻的说道,“没什么问题吧,白博士。”
“什么?”白博士很显然被这一连串的突发事件搞蒙了,“我们可没往给任何部门或者团体发过什么求援……”可他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干预小组的队员按倒了,他们根本没打算要什么许可。
“白博士,我们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没必要说破。这里现在由我们接管。”文兰摆摆手,那两个摁住他的人便拉扯着他走出了房间。文兰能这么做,和混沌分裂者的组织架构有很大关系。尽管混沌分裂者是一个具有严格组织架构的组织,但架构中的各个组成部分却被赋予了极大的自由。除了直属的上下级关系,并列关系的部门或是机构完全没有什么必要配合彼此以及公开信息,各个部门或是机构都像一个微型的组织,甚至除了在总体上它们仍然需要效忠于最高阿尔法指挥部或是德尔塔指挥部什么的,它们完全可以拥有自己的小的目标,只要不损害组织利益,它们就能为所欲为。在这样的组织架构下,隶属于各个部门的军队或是干预小组就成了私兵。而某些炙手可热的项目,几个部门之间兵戎相见都是常事。文兰这么做也是利用了这一点,既然你们的站点有情况,我们就打着来帮你们的情报进来横插一手,在硬实力面前,白博士是无能为力的。
文兰看着白博士被押走,又看看我们,最后径直走到了若渝身边,我担心她对若渝动手,紧跑了两步也到了旁边,而她却唏嘘似的感叹道:“姐弟俩啊,真感人。”我一愣,她竟然还做了功课,真的调查过他俩的身世,“你打算怎么办?”她继续问道。
“请给他们必要的医疗救助,若渝伤得很重。”我回答道,我可能想的过多了,她看样子还是想了解下我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这一点不必你说,该给的我也会安排的。我问的是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他们?”她侧过脸看向我,表情仍然放松和愉悦,似乎在聊的话题无足轻重,而她也在认真的征求我的意见。
“请放过他们。”我沉默了许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我深知搞出这么大的骚乱,若渝一定逃不脱追责和处分,但还是有些幼稚的这么说了,对于这两个苦命的姐弟,我实在做不到无视他们的处境而决定他们的命运。
“放过他们啊,好直白的请求呢,你也知道这很难做到的吧,晨钰。”她背过手,脸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好像我把她逗笑了一般。话说到这里,似乎已经聊到了尽头,她并不同意放过他们,但她却继续说:“这算是你的‘私情’吗?”
私情?这个用词好熟悉,我想不起来是在哪个场合这个词或是类似的词出现过,这种看似能主宰他人命运实际上却无能为力的处境也意外的熟悉,我最后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答。文兰却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哦,如果是你的‘私情’,我可以考虑一下。”说完,她挥了挥手,两个似乎是随队医生的人走上前,准备将地上的两人拉开。我先一步蹲下来查看他们的伤势,那两个医生便也站在了旁边等候着。
若渝的伤很重,也流了很多血,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但仍然紧紧的抱着他的姐姐。若羽的眼神里尽是茫然,如同没有被上发条的玩偶,白博士对她动了什么手脚我无从知晓。我用手轻轻搭上若渝的肩膀,他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瞪着眼,在发现是我之后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失去了那股狠劲,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想说话。我轻声说道:“白博士已经被控制,放心,我们不会轻饶他的。这些人都是我很熟悉的人,不会拿你们怎么样,也会给我们提供医疗援助。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你的伤口,把若羽交给我吧,我会安置好的。”
听我说完,他缓缓移动着视线,看了看周围那些人,又看了看我,最后无言着缓缓松开了双臂。我脱下外套笼罩在若羽身边,给赤身裸体的她一层遮羞的屏障,若渝也就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将她让进了我的怀里,看着我将她抱在怀里。若羽很轻,当然,这是相对于其他人形兵器而言。人形兵器的体重和改造程度直接挂钩,若羽由于改造程度很轻,体重自然也轻,此刻更是茫然的蜷缩起来,全然没有我印象中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反倒是勾起了我在七号站点征伐战的尾声抱着她走出站点的会议,我摆了摆头才从闪回中脱身,而身边的医生也已经俯下身对若渝进行应急包扎。
26号干预小组完全接管了骚乱后的站点,由于这里已经没有了像样的人形兵器改造条件,我们得把若渝带回去再进行进一步的修复。他的自重比一般人大得多,得让秦亘背着他,这姐弟俩,现如今一个让我抱着一个让秦亘背着,很难不让我感慨他们身世之坎坷和悲惨。在把他们送上回去的车后,我联络了苏清澄帮忙接应,并拜托她治好若渝,并调查他姐姐若羽的异常情况来源于什么,应该如何医治。而我和秦亘还得暂时留下来安顿站点事宜和配合事后调查。
事情的前因后果,文兰早已知晓,看起来她也不像表现的那样对人形兵器的事漠不关心,她和宁见欢,不,或者说他们这些领导层都很难让人猜透到底想要什么。他们这些人做事总是滴水不漏,很多事你甚至不知道他们动了什么手脚,等到了最后才发现他们其实有参与其中,以至于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对你了如指掌。所以说是让我们留下参与调查,不过也只是陪她聊聊天罢了,我们能告诉她的,她早就知道了。
我最初见到文兰时还难以置信,像这样温柔恬静的女人怎么可能管理得了一个部门,怎么可能让两支精锐的干预小组臣服于她的调遣。现如今看来,我只不过是被她的人设所蒙骗了,在她温柔漂亮的外表下,她和那些人都是一样的,聪明、理性、擅长玩弄人心。
“你不去收拾收拾吗?浑身是血,很可怕哦。”她坐在长条形的如同吧台一般的桌子后面,饶有兴趣的盯着我看。
我低下头,才发现身上沾满了是我或者不是我的血,也许是习以为常的麻木,我都没有在意这一点,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动身去清理,我现在想的是之后怎么办的问题。
“我们未来可是要好好共事啊,晨钰。”她一手撑着头,仍然注视着我,“所以我们应该更了解彼此才是,和我多说说话,对我们都好。”
我转过头看向她,毫不避讳的直视她的眼睛,果不其然,视线的直接接触之下,她没有移开。只有对你感兴趣的人才会这样,是吗?我暗暗地想。“你为什么要帮我?”我问道。
“为了友谊什么什么的话我就不说了吧,因为你很好用啊。”她笑了起来,似乎是难得的在吐露真情,“我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宁博士那么器重你了,你啊,总能给我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小惊喜。”
小惊喜?的确,自从划到了她的手底下,我已经给她带来了许多“意外之喜”,接触珈蓝制药也好,涉足人形兵器项目也罢,这都是我到来之后,“罪与罚”部门才经历的,对于她来说,我也许的确是个能带来新变量的人。可被人这么说,我却更加意识到自己如同旗子一般的身份了,我调查的其实没有人真的在意,只不过我是个有用的工具,一只不会咬人的狗,所以才会有人帮助,尤其是来自这些上位者的帮助。
看我似乎由陷入了神游,文兰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等事情处理完了,你去收拾收拾,今天晚上请我去喝一杯吧,就当是我来救场的出场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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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血动物
如果文兰是要单约我,我也许会打退堂鼓,但她说的请她喝一杯,也不过就是在的团建里请她喝一杯而已,我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再加上她执意邀请我去,我只好出席他们的‘庆功宴’一般的聚会。
地址选在了一家昏暗的酒馆,很像那种日本社畜下了班会集体出现,逃避着现实和家庭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因为没什么客人,还是他们包了场,我没有看到有其他顾客在店里。26号干预小组这帮人应该不是头一次来了,点东西都点的用了简称和俚语,和店老板也熟的不得了,很快店里就都是他们喝醉后大呼小叫的声音了,和平常他们执行任务时严肃紧张的气氛完全不同。我看着这帮玩着划拳游戏上蹿下跳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和他们好像身处两个世界,为什么自己无法做得到像他们一样放空自我的大笑打趣,是什么让我置身囹圄的?是我自己选的吗?或许往源头上说,是我的人形兵器身份给我的吗?我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靠在椅背上合上眼睛思考着这样的问题。
有人接近,身体的各项感受器已经在侧写那个人是谁,结合祂的脚步和动作,我便能闭着眼睛想象出那是谁,是文兰。她在这样的场合也毫不怯场,能在一帮喝了酒的队员面前不失威风也不冷气氛的调动大伙的情绪,她的酒量也不错。我看她喝完了两大扎啤酒也只是微微的面红,依旧是平常的样子。此刻的她应该已经打完了一圈,最后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拉来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双臂撑在面前的吧台上托住下巴问道:“你睡着了吗,晨钰?”
我抬起手拂过我的脸,还有眼睑的那只眼眯开一条缝看向她,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我没有。”
“你不去和他们玩会吗?你总不能总这么高冷吧,好歹都是共事了好一阵的同事了。”她侧着脸看向我,在看到我摇了摇头之后继续说:“我知道你们不对付,但从根源上说你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他们最初也是不了解你,不认可你的能力才那样的。现在你做的一切已经让他们很佩服了,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她这话说的,像是一个幼师在引导和其他小朋友不对付的小刺头融入群体。但我其实并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也不在乎是不是能融入他们,现在的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再拓展我的人际圈子。现如今的我,有精力维持住现有的人际关系都够呛了,去认识一帮新的人?我打心底里不想这么做,再者说我这样的人,只不过是在把其他人拉进与他们本无关的不幸和挣扎当中,我还是离人群越远越好。
“对了,你不是答应要请我喝一杯吗?不会忘了吧?”她也不再勉强我去融入他们,反而话锋一转聊到了请客喝酒,我从靠背上直起身子,摆了摆手叫来了酒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对酒实在是太不了解了,当然也不知道点点儿什么好,而我也不想再用联网大脑现查,只是摊开手掌让向文兰,表示并不是我点单,随后补上一句“这杯算我的”便靠回了椅背。
文兰似乎有些苦恼的笑笑,对酒保竖起两根手指说道:“两杯恶魔坟场,谢谢。”
我以为她是要一口气喝两杯,却没想到她是给我也点了一份和她一样的。看着摆在面前的那杯漂亮的蓝色的酒,缓缓地摇了摇头:“我酒量不行。”
“正常人可不会自己说自己酒量不行啦,就算要逃酒也会用些小心思把酒吐掉或者洒出去的。你有那么不想和我喝酒吗?”文兰靠在吧台上,拿起自己的那杯抿了一些,她的语气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一句玩笑话。
我想告诉她我酒量确实不行,可我的思绪又忽然跑到了在3号酒馆喝的烂醉的那一幕,一想到这一幕,关于藜麦的记忆便又一次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而这样的闪回就像有人对着我的脑袋狠狠打了一蒙棍,似乎那黑洞洞的义体又一次对准了我的脸。我不禁咬紧了牙关再次直起身,逼迫自己把这些记忆赶出脑海,而现如今似乎最快忘掉这一切都答案已经摆在了面前,我拿起那杯恶魔坟场一饮而尽。
文兰看我忽然把那酒喝完惊讶的愣住了,似乎是以为是她说的那两句玩笑话刺激到了我,开口解释道:“我开玩笑的,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喝,我并不想勉强你。”
我摇摇头,举手示意酒保再把酒添上:“不,和你没关系,我只是在逃离一些记忆的追杀。”
听我这么说,文兰的视线回到了她面前的酒上:“晨钰你啊,是个被自己的过去诅咒的人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所以,听起来就像她很了解我一般。
“在我认识你的这段时间里,似乎你的一切行为都是由于你过去经历的种种而进行的。你似乎总在寻找一个答案来回答过去的某个问题,但你越去寻找答案,就遇到了更多人,而他们也带来了更多地问题,所以你还没回答上一个,其他的问题便接踵而至了,于是,这就成为了一个无解的循环,你就像个被过去诅咒的人。”她用吸管拨弄着酒杯中的冰块,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越消越小的冰块。
我愣了愣,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推测和感慨,难道她也知道了关于我的事?“你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问道。
“猜的。”她侧脸笑笑,不像是在说谎,“我喜欢想象我身边的人的世界,毕竟不同的身份给个体带来的经历太不相同,让我十分着迷。”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得意的抱起双臂靠在椅背上,离得我近了一些:“我猜的对吗?”
我的眼神有些涣散,她说的是对的。回头看看,我能回答的问题少得可怜,而还没有给出的答复则多的数不胜数。我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猜测。她便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别介意,我们这些人都喜欢观察人心,也算是职业病了,并不是针对你个人。”
“你们这些人?是说谁?”我又把刚满上的酒喝完了,刚刚她的话也的确吸引到了我的注意力,我提起了对和她聊下去的兴趣。可我这才意识到我低估了这叫做恶魔坟场的酒的威力,经过联网大脑一查才发现这是一种混合了六大基酒和两款调制酒和两款啤酒的度数极高的酒,而此时我已经三杯酒下肚。这种酒被调制的很好入口,根本察觉不出其真实威力,现如今强烈的眩晕感和反胃感已经在干扰我的思考了。
“我们这些人啊,就是宁博士和我这样的人。”文兰也已经喝掉了自己那杯酒的一半,酒意也总算出现在了她的脸上,“我们这些冷血动物。哈哈,是不是很贴切?”
“冷血动物……吗?”我无意义的重复道,脑子已经转不动了,我并不明白这个称号背后的意义。
“冷血动物并不是自称,而是大家口口相传的结果。是说我们这样的人都运营着自己独特的人设,而不显露真实的想法。极少有人见得到我们真实的一面,即使有,也被我们隐藏在了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叫人看不出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笑意很淡,我看着她的侧脸,看到的是介于认真与思考中的神态,“我们这样的人,也不只是盯着有利于自己的那部分,并不真的关心其他人的死活,在必要的时候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可以被牺牲的。至少大家就是这么说我们的,你觉得贴切吗?”
贴切吗?我现在想不清楚。我回忆着印象中的宁见欢,也许有些对得上,但我总觉得用冷血动物一概而论还是和我心中的他不搭。但也许,我看到的不同也是他营造的人设吗?我不知道。酒精已经在胃里发酵,我瘫软的依靠在椅子上,在合上眼前,迷迷糊糊的把最后的想法问了出来:“那么,包括你说的这几句也是你营造人设所撒的谎吗?”
朦胧的视线里,我看到她的嘴动了动,但我没有听清楚她的回答是什么,困意已经把我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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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需要交换体温
我自认为我的嗅觉是为数不多还拿的出手,还算灵敏的感官,在当下各种感官都在衰退的情况下,它也成了我为数不多的还能由我主观控制的感官。恶魔坟场这种酒,大抵就是人们常说的“失身酒”,对于我本就不清醒的大脑的麻醉几乎是彻底的。这种毫无意识的状态,并不像是宿醉后的昏迷,而是死亡后的虚无。我只觉得前一秒还依靠在酒吧的椅子上,而下一秒就躺在了蓬松柔软的床上,嗅觉也成为了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酒店的床都有一种异于家里的莫名的酸味,至于它的源头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它的存在可能是提醒住在酒店里的人,这里从来都不是家。我爬起身,慢慢的扫视着所处房间的陈设。只是普通快捷酒店的内饰,一张大床,一张聊胜于无的小桌,陈旧的壁挂电视,一切都在说明这里只是个凑合过夜的地方。我自检了我的身体,发现可能我已吐过了一两次,胃里留存的东西已经不多。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思索着这个问题,而卫生间里的响动又把我的注意力拉到了那个方向,我一瞬间便觉得恍惚,我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和苏清澄尚不熟悉却同居时,我回避着她的那段时间;又有些恍惚于同藜麦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也总是等待着她从浴室里走出来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钻进我的怀里。可现如今,现如今怎么又是这样的光景,我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畏惧,浴室里面的会是谁?
浴室的门打开,里面走出的人裹着薄薄的睡袍,正在用毛巾擦拭头发,看到我正不可思议的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没有必要这么认真的看吧?”
浴室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自称属于冷血动物的文兰。我的脑子糊成了浆糊,怎么会是她?我喝醉以后的事我根本记不起来,难道说我被她捡走了?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看我一副吃惊的样子,自顾自的坐到了床的边缘,用梳子理顺自己的头发:“要不要这么惊讶啊,可不是我把你捡过来的,我可没有酒后捡尸下属的习惯。再说了,你的体重太大了,我就算真想把你捡走我也拖不动你啊。”
她说的对,经过大量改造后的我体重已经不容小觑,绝不是她能拖得动的,那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查询着自己的义体调动记录,发现自己的确是一步一步走到这儿来的,难道是我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我身体里的魔鬼在控制我吗?可如果是这样,它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让我跟着文兰?难道它也是精虫上脑吗?我继续翻看着自己武器义体的使用记录,才发现它们在我昏迷时一直处于待发状态,搞了半天并不是那个恶魔性欲上头,而是杀欲上头,我是奔着杀她来的。想到这里,我不免觉得后怕,要不是我恢复清醒的及时,搞不好我的身体已经自发的手刃折磨了这个我现在还得依靠的人,看来以后应该尽可能避免醉酒之类的意志丧失,我把你再冒这个险,指不定我的身体会替我善做主张做出什么事来。
那这样看来,可能文兰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该怎么委婉的告诉她我对和她上床并没有兴趣呢?我慢慢向床沿挪动,想先从这个尴尬的位置逃走,可文兰却忽然侧过身,把手放在了我的手背上,不让我逃走:“你能不能告诉我,宁博士性取向是怎么样的?”
这个问题简直是晴天霹雳,把我惊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算是什么问题?这种问题难道不应该问他吗?问我是什么意思?而她继续说:“我们这样的冷血动物,就像现实中的那些冷血动物一样,各自隐藏在自己的‘洞穴’之中,等待着经过洞口的猎物,伺机而动,给对方致命一击。而我们这些猎手也可能会沦为猎物的位置,即使我们之间是同事,也许还一起合作过某些项目,但我们仍然敌视着彼此,提防着彼此。在这样的关系下,我们是不可能成为彼此的伙伴或是朋友的,更不可能发展成恋人。”
说完这些,她起身从挂在墙上的衣服里拿出自己的烟,晃了晃问我要不要也来一根,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自己点上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遍用心的吸着烟,一边继续往下说:“在我们之中,甚至有人认为人类进化的方向应该是由一群完全不受感情和欲望控制的人引领的,这样他们做出的一切抉择都是理性的,不会在某些不必要的地方浪费时间。也真的有人在这方面大费周章的研究,最后落下个活在痛苦之中的结局。作为人,在彻底找到分离情感欲望和我们的办法之前,我们这些冷血动物还是存在着情感和生理需求的。”
她抽的是一支细长且味道淡淡的味道,与当初藜麦所抽的那种具有浓郁玫瑰味道的烟不同,这支烟的味道更加温和和平淡,甚至让我联想到了寺庙焚香的那种令人莫名的宁静的感觉。“无法发展友情和恋情,却有情感和欲望的需求。这样的矛盾平常可以被我们忽略掉,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闲下来的时候就很难克服。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困扰,而是我们这些冷血动物普遍存在的困扰。而为了解决大家共有的需求,我们开始自发的帮助彼此。”说到这儿,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
“是不是很难想象?在白天彼此期盼着要了彼此命,把对方所有的东西占为己有的人,晚上会在一起缠绵,慰藉彼此无法逃避的情感和生理需求,分享彼此的体温。而等到太阳升起之后,有了外在温度供给的我们,便不再需要彼此,像是陌生人一样回到各自的位置,甚至恢复澄敌人的关系,随时随地准备着置对方于死地。要是谁一不小心动了真心,在太阳升起之后都没有从夜间的缠绵之中脱身,甚至对对方真的动了什么心,便会露出破绽,成为要了他们命的致命弱点。”她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吐出了长长的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中透出了一丝无奈与伤感的意思,“像我们这样的冷血动物,是不可能有恋人或是家庭的,拥有这些就等于把把柄和弱点拱手让给别人,这是我们不可能接受的了的。”
我无话可说,对于这种病态的关系,我无法理解是如何运行并维持下去的,但听她说的这些,我开始理解旁人称呼他们为冷血动物的原因,这的确是对他们比较贴切的描述。这么一思考,我却忘记了要尽快从这种情况下脱身,而文兰却躺了下来,就躺在我的身边,侧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但是宁博士却是个意外,我们之中从来没有任何传闻他和任何人发生过关系,他就像是完全对这方面没有需求一般,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我真的很好奇,他的性取向是怎么样的,我们都在猜他是完全的无性恋,不可能对任何人有意思。”
“这一点,你还是直接问他比较好。”我把脸扭到一边尽可能不去看她,思索着该怎么解释给她听我是奔着“杀她”才跟着她的。
我的话却意外的逗笑了她,她捂着自己的嘴哈哈的笑了起来:“这种事怎么能直接问呢?我现在都有些不敢见他呢。”说着,她忽然撑起身子凑近了我的耳朵,轻声的说:“毕竟我抢走了他身边的红人呢,这可是夺人所爱啊......要做吗?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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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情
如果是过去的我,听到这样一个问题可能会羞红了脸连连拒绝,但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只是心中轻微的波动了一下,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我把头转向她,注视着头发披散,面色泛红的文兰,一时间没有说话。她向我讲述的冷血动物理论,构建了一个让人窒息却井然有序的管理层关系,我虽然无法设身处地的将自己代入其中思考,但也能大致理解她所说的意思,具象化到现在,就是为这一场“一夜情”以充分的理由。我没有急着拒绝,而是开口问道:“我不是你所说的冷血动物之一,不是你的同类,你为什么会想到和我做?”
她垂下眼睑,抬手顺过我满是伤痕一直没有修缮的脸庞,似乎在欣赏什么美妙的工艺品:“虽然你不是冷血动物,但你却具备了成为我们这些冷血动物性伴侣的能力。你基本上不可能成为别人要挟我的把柄,也不可能和我发展成伴侣关系,总的来说,你很强诶,晨钰。”
我......很强吗?我不清楚她是在恭维我还是真心话,宁见欢也曾经讲过他把我当王牌,可我真的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强吗?文兰看我又在想自己的事了,在我面前挥了挥手再次捕捉我的注意力:“你要对自己有点自信啊,晨钰,作为一个战士,你已经很强了,甚至可能是非异常单位中最强的存在了。”
“只是因为我很强,就选我做‘炮友’吗?”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在我脸庞上摸索。
我的力量可能还是高过普通人太多了,在我心中不大的力度却让她吃痛了,她疼的呻吟了一声,顺着我的动作被拉了过来。我才反应过来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性人类,松开了她的手腕,但对安慰她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被拉到面前的她。
她揉搓着自己被我握的都有些黑青的手腕,缓缓地坐起身,我这一下给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但她也没有生气,只是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就不能对女孩子温柔一点吗?你对所有女孩子都这样吗,还是只是对我这样?”看我没有回答的意思,她继续说道:“因为我也对你很好奇诶,好奇宁博士那么重视的人是怎么样的,好奇人形兵器是怎么样的。我还挺想把你占为己有的,这个理由不可以吗?”
真是个幼稚的理由,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她独有的,还是他们这些冷血动物都喜欢对彼此所“占有”的人或物下手。而我对这白送上来的性机会并没有什么兴趣,在这一次活过来之后,我对情感与性欲的需求已经降到了谷底,我根本没有在往这方面考虑。如果换了南门辉来,他恐怕得笑的合不拢嘴,可惜她遇到的是我,而不是南门辉。我开口道:“我对和你上床没什么兴趣,你还是找你的冷血动物同类吧。”
文兰愣了愣,脸上闪过了不解和惊讶的神情,如果是一般的想和我发生关系的女人,可能要急头白脸的质问我为什么,她也不差啊之类的,但她的表情最后只是归于一丝遗憾和难过,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这样啊,真遗憾呢,我真的还蛮喜欢你的。”
喜欢我?我们都深知她说的喜欢不过是棋手对自己好用棋子的喜欢,而不是男女关系的喜欢。话说到这里,我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了,我也对在她这里留宿没什么兴趣,起身便准备离开。文兰却在身后忽然喊住了我:“晨钰,你要去哪?别走可以吗?”
我不解的止住了动作,回过头看着她,却看到她坐在床上,语气和神态甚至有几分的恳求神色。我疑惑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就留下来,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那些的,也不该对你有那些想法的。我知道你的过去,我以为你对这方面是无所谓的,既然你介意,我不会再提了。今晚你就留下来陪着我可以吗?我......”文兰没有再说下去,但她如此之低的姿态是白天时我未曾见过的,仿佛此刻的她已经不是我的上级,而像个尽力挽留我的普通女人。
我彻底被她的行为搞得不明所以了,这难道就是她说的,如她一般的冷血动物在夜间难得暴露的本性的部分吗?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但她已经轻轻拉住了我的袖口,力量十分轻,就像衣角挂住了什么东西,只需要我轻轻一拉就能逃脱。可我却走不开了,她的语气已经接近祈求,我做不到就此一走了之,只好坐回床上,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出于男女有别的礼貌,我还是把头扭到一边,避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可出我意料的,她却什么都没干,随着身后轻轻的响动,她已经自己侧过身躺在了床上,完全没有再碰我的意思了。还真是如她所说,她已经不再想着和我做那些事了,真的就如她所说,只是要求我留下来陪她度过今晚而已。我叹了口气,也只是缓缓地躺下,合上眼睛,和她各自躺在床的两边,试着熬过这漫长的晚上。我已经不打算再深睡,以防身体里的魔鬼擅做主张的对她下手。
“你今晚为什么要跟着我呢?”文兰背对着我,轻声的问道。
“因为我身体里的某个魔鬼想杀了你。”我直言道,思来想去还是直说能最大限度的减少无意义的解释,“如果我清醒的慢一点,也许你就死在我手上了。”
“在你心里,我是你想要杀死的对象吗?”她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丝毫没有对我说的话有什么吃惊的意思。反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了,和我这样随时可能杀死她的对象同榻而卧,她却似乎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一点解释起来太难了,反而不直接回答让她知道自己的危险处境更有利于明确我们的关系。
“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的人,只有极少数没有想干掉我的想法呢。”她回答,而这个答案很难不让人感到唏嘘,文兰这样的人已经习惯于活在彼此的明争暗斗之中,以至于即使卧榻之侧的人想杀了她,她都不觉得奇怪。
我开不了口安慰她,但她似乎也不指望着我安慰她,而是继续说道:“晨钰你之前死过一次吧。”我以沉默回答了她,她既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就没必要我去回答,她一定已经知道了我被黑吗哪供应网杀死的事,她也继续说:“据说你复活后性格大变,你觉得根源是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这也是我一直在想办法寻找的答案。”我凝视着惨白的天花板,我的病情在不断恶化,那个恶魔不仅在越发明显的抢夺我身体的控制权,就连满足它的欲望也越发得困难。简单的杀戮与支配甚至都满足不了它的胃口,甚至要对我身边的人开始下手了。而这个解药,我也只能寄希望于传递给苏清澄的信息能发挥作用,我的病也得完全交给她来治。
“其实大家伙还挺看好你们人形兵器计划的。你们或许承担着人类进化方向探索的责任,而在你身上,我们也看到了永生的曙光。但是......”文兰顿了顿,“看起来你的永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用你的话来说是身体里出现了魔鬼,而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有些类似精神分裂患者。但你作为人形兵器,我猜更有可能是身体里出现了多个意识,而其中有一个意识是混沌野蛮的,完全由欲望教唆支配的,所以你才出现了嗜血和支配的情况。”
多个意识吗?可无论是这副身体的打造还是对于我联网大脑的重构,都是按照我曾经的样子一比一的还原的,怎么可能混进别的意识?我说出了我的不解,而文兰继续说:“这就是目前还没解明的问题所在。在我看来,身体就像容器,而你的意识,或者说灵魂应该不会随着容器的改变而改变才对,这中间不应该出现问题。”她沉默着思考了一阵,回过身盯着我看,“既然你已经被确认编入了我的部门之中,我会尽可能的给你提供你调查这种问题的根源的各类帮助。”
我也侧过脸看着她,能愿意在如此情景下仍然帮助我的人不多,大部分人接近我和我同行都是有利所图的。我盯着她的眼睛,希望能找到答案。
文兰笑笑,轻轻的说:“就当是我的私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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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不了任何人
如她所说,在那晚剩下的时间里,她再也没有提起过关于做与不做的话题,在我们聊完那两句之后,她便合上眼睛在我旁边睡去。我也合上还能合得上的眼睛,却不敢再把意识完全交出去,只是进入了很浅的睡眠,提防着自己再被恶魔夺舍。
在无声中度过数个小时后,我忽然感觉文兰动了动,她缓缓地接近了我,我庆幸自己没有完全睡着,如果她要于我不利,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事。但对于打草惊蛇我也没什么兴趣,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于是我仍然一动不动,等待着对方凑近。
她很近了,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鼻息,我却仍然不清楚她要做什么,直到她搂住了我的手臂,额头抵在我的肩头,我才疑惑的睁开眼睛。她并没有要对我动手的意思,仅仅是抱住了我的手臂在我旁边蜷缩了起来。她这哪里像是个能在混乱的党争中独善其身的人,哪里像个执掌着一个部门的人,更像个柔弱的女孩。
“你喝醉了。”我没动,侧过脸小声的说。
文兰没回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合上了眼睛继续睡去。我默默地长叹了一口气,也许冷血动物并不好当,就连在夜间想找个可以依偎的对象都是一个困难的事,我虽然对这个女人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但给她这点体温的慷慨,我还是有的。于是我也没有抗拒她的依偎,直到天亮。
如她所说,当热源从他人变成白天的太阳,冷血动物便会回到平常的模样。天亮之后看到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晚上时那难得表现的柔弱,完全恢复到了平常面带笑意却猜不透她的心的状态。我们如同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简单道了早安,简单的聊了两句天便各自离开,我甚至都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她是何时从我的肩头离开的,一整夜的话我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说过。
宁见欢是不是也如文兰所说也是这样的冷血动物呢?我不知道。认识他这么久,他似乎从来没有暴露出自己虚弱的那一面过,哪怕是在面对停职调查的难题,他也只是显露出了疲态。他难道不需要他人的体温吗?他更真实的一面到底有没有暴露出来过?我思索着,动身返回站点,我得去看看若羽和若渝这姐弟俩的情况如何。
在医疗区的301号房间,苏清澄接待了我,对于我的到来,她很高兴,在开启正题前,她首先对我进行了一次全身的扫描,确定我是否有需要及时处理的问题。又边和我聊天边调动着全办公室的医疗设备,为我腹部被若渝所刺伤的部位进行修复处理。从她的口中我也得知若渝的伤情已经稳定,经过手术修复已并无大碍,而若羽的情况则相对复杂。
“她的记忆被清除的很彻底,而且做的过于彻底了,很可能已经伤害到了大脑的一些模块。除此以外她还被植入了数个优先级很高的底层代码,例如:完全服从上级下达的任务,禁止进行任何不利于上级的行动等等。再加上后天受到的诸多刺激,这些共同作用的结果就是她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和认知障碍,现在连最基础的生活都难以自理,对外界条件反射反应迟钝或不敏感。我会想办法帮她修复联网大脑并试着根除这些强加上去的底层代码,目前她也得继续留院观察。”苏清澄带上了外接的医疗义体,帮我缝合着伤口,“晨钰,救他们回来有让你觉得好受一些吗?”
有吗?我几乎没往这方面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是问被杀之前的我,也许我的确会变得好受些。可现在的我心里却没什么太大的起伏,我意识到自己甚至是在机械的执行这些我给自己设置的任务,即使完成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但我不想把实话告诉苏清澄,这只能让她更担心我,更为我难过而已,于是我点了点头。
苏清澄凝视着我,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你传回来的有关蓝安和HWPTSD的资料,我正在进行详细的分析和研究,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和辉的,你要相信我,好吗?”
我也握住了她的手,又担心我手上的伤痕会在她洁白细嫩的皮肤上留下痕迹,始终不敢用力,但又不愿意就此松开。我很想和她说声谢谢,但我开不了口,正在尽全力拯救我和南门辉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她又在不求任何回报的继续研究。倒是生出些难过的心情,掉几滴眼泪,说几句感谢的话啊。我对自己说。可麻木冷酷的我却只有沉默着握住她的手这种事能做的出来了,我已经变成了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的样子了。
“如果你累了,就来找我,好吗?”分别时,苏清澄抱着我说道。我垂下头,迟迟不愿意从她的怀抱里脱身,我又闻到了那股印象中她身上的如同奶片一般的味道,就隐藏在这医疗部浓重的消毒水和酒精味道的后面,我似乎被这味道所深深的吸引,不愿离开。而苏清澄也不介意这长久的拥抱,直到我支起身子,才又捧住我的脸颊,开口说道:“去看看那姐弟俩吧,他们就被安置在医疗部。这里你不必担心,辉自那一次以后收敛了很多,甚至一些害怕见我了,但我知道他对我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我这里有他保护着,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顺着苏清澄发给我的指引,我寻找着若羽的病房。医疗部的医疗条件很好,比我们那会住的宿舍还要好上很多,不仅是单人病房,该有的生活和医疗设备也是一应俱全。转过拐角,我放慢了脚步,在若羽的病房前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透过病房的窗户向病房里看。听到我走来的声音,他微微侧脸看向我,随后露出一个像是苦笑的表情:“嗨,晨钰。”
站在病房门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自上次逃走之后许久未见的南门辉。“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一边问一边向他走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两个病入膏肓的人形兵器,见面能说的话并不多,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看我,是不是也不想见我。
“就......看看她。”南门辉收回目光,继续看向窗户里面。我走到他旁边,也向里面看去。洁白整齐的内饰,若羽穿着病号服,一个人坐在窗前向外看,她的个子本来就不高,向外看也需要跪在窗边的长条形落地柜上,她在看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她看的是那么用心,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就在门外。
“别担心,我对于对她下手没什么兴趣。”南门辉的语气仍然带着苦笑的意味,那种我印象中吊儿郎当的高傲的感觉也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丝强颜欢笑的味道,他顺着自己叹出的一口气说道:“我只是感慨我们怎么都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看她,哪里有七号站点征伐战时的样子。之前她抹我脖子,差点把我害死,我还寻思着醒过来以后找她报仇,可她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连复仇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说的对,现如今的若羽哪里找得到当时盛气凌人的模样,简直彻彻底底的变了一个人,可这么一想,我们何尝不是这样。“苏清澄会想办法救我们的,我们只需要配合她,帮助她,相信她就好。”我说道。
“不。”南门辉却忽然打断了我,“她救不了我们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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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治之症
“你说什么?”我惊讶的看向他,才发现他的脸上带着的并不只是苦笑而已,那只是组成他愁容的一部分。他正微微皱起眉头,义眼收缩着,带着淡淡的苦笑,见我看着他,他便毫不避讳的也看向我,脸上的表情丝毫没变。
“我们算的上病友吧,晨钰。”他打趣似得说道,“那我们应该最了解彼此才对。我们的病,也就是所谓的HWPTSD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你还记得吧?”
“是在我们经历过一次死亡或是濒死后被救回来之后出现的。”我回答,并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不对,这都不是最根源的问题。准确说,是在我们经历了一次联网大脑与身体彻底失联,也就是我们至少有一段时间,联网大脑完全控制不了身体,对吧?”
我点了点头,他经历了重伤昏迷和被夺舍的事件,而我更加直接,是被完全杀掉导致的死亡,而这问题的起源也正是从此开始的。他继续说:“苏清澄为我们做的脑活动记录,发现我们的大脑在有些时候并不能控制我们的身体,以至于在我们意识模糊的时候,身体会被欲望趁虚而入,变成被欲望支配的行尸走肉,就像被什么恶魔夺舍了一样。”南门辉停顿了一会,像是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晨钰,你相信有灵魂存在吗?”
灵魂?这已经跳脱了科学的范畴,进入了玄学的范畴,但身处一个充满了超自然现象的世界,存在灵魂并不是什么难以相信的事,我点头作为回应。“也没必要理解成狭义上的灵魂,我只是觉得用这个词能够更好的帮助你理解,就当它是搭载着我们意识的载体就好。你觉得灵魂和躯体的关系是怎么样的?是意识单纯的控制和决定了躯体,还是躯体也在某种意义上决定着意识?”他继续问。
这个问题,文兰也和我提起过,理想的状态应该是由意识完全控制躯体才对,但就目前的情况,也许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也许是后者。”
南门辉出神的看着房间里的若羽,似乎注意力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却继续说道:“在这段被我自己的欲望支配的时间里,我真的找到了很多很多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一方面我在她们身上宣泄性欲和支配的欲望,另一方面我也在试着佐证我的猜想:躯体在某种程度上改变着意识。我发现,那些有着漂亮皮囊的女人,她们的精致脸蛋会给她们很大的方便。在他人追捧之下,她们的灵魂便出现了扭曲,进而变得高傲且目中无人。可能在打心底里,我看不惯这帮高高在上的女人,我想看看她们美丽皮囊下的灵魂到底一不一样,所以我才不断地折磨她们,逼迫她们,看在极端情况下暴露出的到底一不一样。”他忽然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不是要给自己开脱,我知道我干了很多混蛋事。”
我并不在乎他干了什么,我手上的血债和支配别人、折磨别人的恶行也已经数不胜数,我更关心他所说的灵魂和躯体的关系:“这对于我们的有什么参考意义吗?”
“欲望这种东西,不需要后天习得。人的一切欲望都是有迹可循的,对于金钱的追求可以追寻到贪欲,对于爱情的追求可以追寻到性欲以及需要他人陪伴的欲望......以此类推。这都是镌刻在我们身体上的东西,与生俱来的东西。我们会被欲望左右,并不是因为身体里存在着某个魔鬼,或是多个意识,而是因为我们的灵魂已经不能很好的控制躯体,甚至与躯体存在着对抗的关系,而身体则在像对抗外来入侵因素一般与意识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这种关系很不正常,不像我从那些我猎杀的女人身上看到的那种,躯体和意识存在着协同作用,就好像我们这副身体和我们的大脑并不是原装的一样。”南门辉苦笑道。
“所以,为什么说苏清澄救不了我们?”我想到了在27号站点调查时看到的关于蓝安的档案,里面也提到了HWPTSD的事,“我在27号站点调查时,也有看到关于我们这种情况的处理方案......”
“清除记忆,是吧?”南门辉打断了我,“你觉得这是个根除痛苦的方式吗?你不觉得这只是个表面工程,治标不治本的结果吗?依我看来,我们的联网大脑已经受到了某种程度上不可逆转的伤害或改变,以至于当我们重新获得躯体之后,联网大脑成了外来入侵物而被身体排斥和攻击,它们在争夺着控制权。而清除记忆,只不过是蒙骗躯体而已,让躯体以为我们是原装的,但当我们回忆起一切,结果会是怎么样的?而且,晨钰,你能接受忘掉一切的结局吗?”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们恐怕已经无药可医了。”
我的舌根出现了一股苦涩感,以至于我想立刻去吃点什么东西来抑制这种苦涩感诱发的呕吐和哽咽感。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早在人形兵器计划启动的初期就出现了像我们这样的情况,而在当时就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解决方案。如果南门辉说的是对的,那问题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联网大脑,这个承载了我们所有的记忆和意识的载体,如果是这样,我们真的还有救吗?我只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得不一手撑在墙上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们要相信苏清澄......我们也只能相信她。”
“你还信得过我吗?晨钰。”南门辉忽然莫名其妙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有什么信不过的?”我撑着墙面,尽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之前我对的苏清澄的事,我很抱歉。”他很郑重的和我说道。
“这种话何必对我说,你直接和她道歉不是更好吗?”我看向他,不解我们怎么会落得如此生分的处境,我们二人都有些笑不出来了,只剩下茫然和惆怅挂在脸上。
“我会尽我所能配合她,保护她,你尽管放心就好。”他可能还是不喜欢这样郑重其事的对话,也依然愧对我和苏清澄,讲完这些便摆着他右边的两只手同我道别。我也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就像两个绝症患者,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句话。
若渝的病房在中度伤患收容区,他虽然是人形兵器,但由于是采用了隐形义体改造的模板,受伤之后并不能像我们一样前脚处理完后脚就生龙活虎,改造程度低意味着他的很大一部分仍然属于人类,需要时间愈合和观察。
我坐在他的病床旁边,给他削床头柜上果篮里的苹果,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坐在他的病床前了,而这一次他的态度与上次充满敌意的样子完全不同。他的眉宇放松,脸上是一副宁静的神情,认真的听我讲他姐姐的情况。
“谢谢你,晨钰。”他说道,语气也很轻松,充满了感激。
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笑着说道:“削个苹果而已,有什么谢不谢的。”
他知道我在开玩笑逗乐,但他还是很认真地说道:“不,谢谢你救了我和姐姐,你和苏小姐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是不会忘掉的。”
我笑笑,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我做的一切还会有人记着我的好。不过,我也不是奔着让别人感激来的,我只是想完成这些事,卸下心里的担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尽快好起来才有力气去见你姐姐,恩情什么的,不必太在意,我也只是为我当初的选择赎罪罢了。”
如果我们真的无药可救了,在彻底病入膏肓不再能控制我的身体之前,让我多完成一些事吧,我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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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不血刃的交锋
之前在27号站点的调查,停滞在了对江林背景的调查,我隐隐的觉得,江林虽然是这群发动叛乱的人形兵器的头目,但和他的手下想要的并不是完全一致的。从动机出发,虽然他们都是为了反抗不公的对待和压迫,但江林在七号站点中的表现并不像是一个简单的起义者,更像是一个殉道者。对他来说,他们的叛乱是否成功似乎并不重要,只要让人类吃到苦头、畏惧他们,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但对于蓝安若羽他们则不同,他们想要的是完全的自由,而这一点需要他们叛乱成功并逃脱才行。这种目的的不对等以及江林为什么能成为头目,并让其他人形兵器对他忠诚不二让我充满了好奇。而想要解答这个问题,需要我故地重游7号站点,回到那个江林被制造并发动了叛乱的地方。
在27号站点的战斗之后,文兰的“罪与罚”完全接管了27号站点的事务,而原本应该追究到我们这些人形兵器的罪责也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管是这样,我们人形兵器的身份仍然是敏感的,是如同定时炸弹一般的存在。文兰虽然答应给我提供所需的帮助,但并不包括为我所做的一切兜底。在调查7号站点之前,我有必要和她再见一面。
在她办公室里,我见到了文兰,如她所说,太阳升起之后的冷血动物就会恢复平常的样子,我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出那晚搂着我的手臂,靠在我肩膀上的那个柔弱且需要依靠的影子。她也完全没有要提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的意思,只是笑着让我坐下,还亲手给我倒了茶。既如此,我也没必要再提起那晚,直说了我接下来想调查的方向。
“哦......是这样啊。”文兰摸索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晨钰你还没听说吧,在27号站点那事之后,没过多久秦亘就失联了哦。”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在几秒之内,我已经考虑了无数个可能性。叛逃?被抓?从动机和最近发生的事来说这些都不合理,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他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世,开始尝试着自己调查了。可他居然选择了不辞而别,难道他连我也信不过吗?不,信得过才怪,我的确扮演着隐瞒他、欺骗他的角色,如果他有最不能信任的人,那个人的确应该是我才对。想到这里,我已经联想到了一系列糟糕的结果,他是由黑吗哪供应网制造并使用的人形兵器,而杀死我的那个人形兵器也是出自这个组织,如果他贸然调查......我痛苦的捂住了脸。
“嘿,晨钰。”一个我许久没有听到却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那边,才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门口,很轻松似得向我挥手。
“宁见欢?”震惊之余,我只说出了他的名字。我一时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是不是我的联网大脑已经出问题到魔怔的情况了。可他的确就在眼前,他笑眯眯的走进房间,打趣似得说道:“我说,文兰。我只不过离职这么一段时间,你就把我手下的人形兵器们都抢走了,手段不错啊。”
文兰倒是一点不被他的话吓到,也笑道:“不能怪我啊,宁博士,你带出来的兵各个都身怀绝技,给我带来了不少小惊喜,放着不用实在是可惜。我也是尽了有利资源利用最大化的责任,你就别挖苦我了。”
宁见欢不接她的话,径直走到了文兰的办公桌前,从一旁拉来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继续说道:“这段时间,谢谢你关照他们,但想必你也得到了许多你想要的,所以我也就不说那些恭维你的话了。现在,请把他们的调度权还给我,就当是我无偿借用了你一阵子,现在我要收回来了。”
文兰依然淡淡的笑着,从表情上读不出任何攻击性的感情,但说的话却不留任何余地:“这恐怕不行。”
“不行?为什么。”宁见欢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似乎已经运筹帷幄了,丝毫没有之前我见他时疲惫的感觉。
“你不是被停职调查了吗,宁博士。不是针对你个人,但把他们还给你似乎不符合你现在的身份吧。”文兰被自己的俏皮话逗得轻轻的笑了两声,这反话说的看似有逗乐的意思,在这种场合却充满了嘲弄的意思。
宁见欢倒是也不气恼,而是不紧不慢的从手提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对方:“真不巧,我刚被恢复了原本的职位。现在人形兵器项目的一切事务由我管理。”
文兰接过文件迅速的阅读着,震惊和不解的神色在她的脸上短暂的略过,在读到落款确定真实性之后,她短暂的皱起了眉头,但在放下文件后脸上又立刻恢复了礼貌的笑意:“真是恭喜你啊,宁博士,看来上面还是很看重你的能力的。但人我还是不能交给你,他们现在是我们部门麾下的战士,就算你官复原职了,我也舍不得就这么放他们走啊。这文件上只写了你恢复原职,可没说把人形兵器们都调回去啊。”
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文兰的这话是完全站不住脚的,既然宁见欢已经官复原职,曾经拥有的一系列权力将会立刻被恢复,其中就包括对我们这些人形兵器的调度权。文兰这么说,只不过是不想就这么把我们白白的还给宁见欢而已,她舍不得把这么好用的我们还回去。宁见欢也不着急,他根本不是来和文兰掰扯这些事的,他十指交叉撑在桌上,饶有兴趣的笑道:“他们的档案已经调回我那里去了,27号站点的事务也会由我们接手,更多事务的交接还请你多费心了。”他根本不是来商量的,只是来告知一下自己回来了而已,没给对方任何多说的机会。
我能感到文兰是不甘心的,她笑意之下隐藏着些许不甘和气恼,但她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沉默许久之后缓缓地叹出了一口气:“宁博士好手段,真不愧是我们之中最出色的存在。没想到我这么长时间的运营你只用几步就瓦解了,我自愧不如。”她垂下眼睑,忽然放低了声音:“事到如今,我别无他求,只希望我们能合作,在人形兵器的事务上也好,在其他科研项目上也好,让我参与进来吧。”
这话说的语气相当卑微,几乎已经是在向对方服软了,简直就是求着对方能让自己参与进来。亲眼所见两个冷血动物在争夺人形兵器等项目的归属权上的交锋,让我颇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无关任何战力或是科研上的比较,纯粹就是两人在权力和智力上的交锋,胜负并不需要明说,只需要一两句话,一纸空文就能分出高低,一方是完全的强硬,而另一方是彻底的服软和妥协。
可宁见欢却似乎对这个卑微的合作申请并不感冒,他摊摊手笑着说:“合作?你能为我提供什么?”
“军事力量和一定的科研能力。”文兰依然不愿意彻底放弃,继续争取道。
“这恐怕没必要吧。人形兵器的实力你也是见识过的,至于科研,我很好奇你们武装部能给我们科研部提供什么科研帮助。”宁见欢还是毫不松口,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嘲弄。
文兰咬了咬嘴唇,沉默了许久,最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靠回了椅背,用更小声的声音说道:“我们能......能提供你的安保服务。”
宁见欢哈哈的笑了起来,看到文兰彻底的服软仿佛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他回过头看向我,点了点头说道:“晨钰,你真的太讨人喜欢了。文兰小姐得多喜欢你才和我说这些啊,你啊,真是个烫手山芋啊。”他这话并不只是夸我那么简单,更是嘲笑文兰为了能参与进来已经不择手段。说完这些,他收回视线对文兰说道:“好吧,很有说服力,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他伸出了手,却还是靠在椅子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文兰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站起身握住了他的手,轻声的说:“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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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中布局
宁见欢和文兰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文兰略微提到了关于人形兵器的现状,但似乎宁见欢都了解的很清楚,果然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关注我们的动态。文兰说到最后也自觉地没有什么能再聊的有用信息,最后转而对我说:“以后你就要回到宁博士手底下了呢,晨钰,不要忘记我的好,好吗?”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打趣和无奈。
我还没说话,宁见欢就也对我说:“你喜欢她吗?晨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不会把你的心也偷走了吧。”
他们这么轮番的挑逗我,搞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几次欲言又止也没说出什么来。宁见欢也并不指望我说出个什么来,他起身和文兰道别,我也识趣的起身跟着他,他说道:“放心吧,文兰小姐。如果你有什么任务需要他执行,和我讲就好,我一定全力配合。”这话听着好听,实则是在说以后关于调动我的事,必须先经过他的同意,“晨钰,你有时间也常来这边看看,别伤了文兰小姐的心。”这话又搞的像是在和新媳妇说常回娘家一般。临走时我回头看看文兰,看到了她正一手扶额,似乎十分苦恼的样子。
走在宁见欢身后,我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他们这样的冷血动物是最喜欢藏在一切之后暗暗地操纵着一切的,既然宁见欢能再次拿到人形兵器项目的管理权,这就一定意味着他在这方面下了很大功夫,只不过隐藏在我一直忽略的部分。那么,最近发生的事有什么是可疑的呢?
去27号站点调查前,他忽然莫名的给了我一份他之前收集整理的关于珈蓝制药的情报,而若渝则收到了关于她姐姐在27号站点的情报,这分别成为了我们同珈蓝制药接触和前往27号站点调查的推手。若渝提到的,那个以匿名身份给他传递情报的人会是谁?是他吗?如果是宁见欢,那么就是说是宁见欢暗中推动之下,我和若渝参与了27号站点的调查。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梳理,他不可能不知道若渝只要稍作调查,就一定会发现杀害并凌辱他姐姐的人一定就是白博士,所以若渝一定会在27号站点拼死追杀白博士,大闹一番。我停下了脚步,宁见欢注意到了这一点,回头看向我,我开口问道:“给若渝传递情报的那个匿名的人,是你吗?”
宁见欢愣了愣,淡淡的笑了笑:“是我。”
“你笃定我和若渝收到相关情报之后一定会前往27号站点调查,而他一定会追杀他的仇人,我势必会阻止。你想用这件事达到什么目的?以我之见,这场争斗会告诉外界一点:人形兵器的实力是不容小觑的,能造成重大伤亡的。我分析的对吗?”我已经想到了很糟糕的一种可能,而我还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也没有说出口。
“你分析的很对。”宁见欢点了点头,居然显露出了一丝欣赏的意思,“你还想到了什么,再说一些。”
“我想,你要证明的不仅仅是人形兵器具有重大的潜力。想要让自己官复原职,是需要证明你是有价值的。你不断的给我们这些人形兵器散布消息,就是为了创造众多的不确定因素,我们在外面制造的冲突和混乱越多,越是证明在你治下我们这些人形兵器是何其的稳定和高效。所以你是乐于见到我们调查过去的,甚至暗暗地为我们提供帮助,我说的对吗?”我说出了我的猜想,伴随着我控制不住的叹息。
“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变得很善于独立思考了呢,晨钰。”宁见欢笑着转过身,放慢了脚步继续前进,我也继续前进,但始终和他保持着一个身位,“文兰和我器重你不是没有原因的,正是你的苏醒给一切带来了转机,没有你我是不可能开始暗中提供消息的,正是因为你,才能让这一切向前推进下去。正是我对你的信任以及你的高效,才能让我们共同走到今天。你说得对,上级的确在你们搞出的事里看到了你们的实力,以及我的价值,这是我能恢复原职的一个重要原因。”
“为了恢复原职,你甚至愿意帮助我们调查过去,也不在乎我们的暴动引发的人员和财产损失。宁,你几乎是不择手段了。”这便是我感到恐惧和绝望的源头,正如文兰描述的冷血动物一般,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是不在乎任何损失的,那么在更加关键的时刻,我们是不是都是他可以牺牲的对象呢?
“不要这样想,晨钰。”对于我的指责,他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平静的对我说道,“从结果而言,你们调查到了自己想要的,若渝救回了自己的姐姐,而我恢复了原本的职位,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有利的。而且,回到我麾下,我也能给你们更多的便利和权限。我并没有完全为了我自己而布局这一切,我是在经过了对我们所有人利益的综合考量之后才这么做的,不像你说的那样冷血。”他停顿了一会,忽然对我说道:“你不妨扫描我一下,晨钰。”
我愣了一下,还是照做了,而扫描的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我看到他的颅内也植入了一枚芯片,这意味着他现在也算是联网大脑的使用者了。当我还在吃惊之余,已经收到了一条他发来的信息,那正是他通过联网大脑发来的,内容是:你是王牌。我脑子嗡了一声,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他则像个没事人一般说道:“想要让上面重新信任我,我也得拿出属于我自己的投名状,而这芯片便是表明决心的方式。如果联网大脑与芯片这一电信号转译过程的根源性弱点无法被克服,我将会一直顶着这样的弱点直到永远,而我也将成为尝试攻克这一弱点的实验对象。不过往好了说,我也能像你们一样用联网大脑沟通和上网了,我们是不是变得有点像同类了呢?”
宁见欢的不择手段不仅仅是对其他人而言的,对自己也同样的残忍和无情,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我还是太过于低估他了,对于他这样的人,我甚至不知道我该是恐惧还是折服才好。许久之后我才继续说:“我们这些人形兵器在之前都被交给武装部调配,你怎么能确保文兰能情愿把我们还回来?”
“把你们划到武装部,其实也是我在暗中安排和运作的。”他回答道,“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是有新的科研部的人接手了人形兵器,如果是这样我就很难拿得回来这个项目了。而交给武装部管理,这种外行指点内行的情况注定不会有什么大的进展,等我拿回了人形兵器项目主管的位置,上面为了让项目继续推进,就一定会逼着文兰把一切都还给我,她就算再想留住你也是无能为力的。从另一方面来说,武装部也能在我不在的时候给你们必要的庇护和支持,这是何乐而不为的事。”
“对于文兰来说,是不是过于残忍了。”我想到了离开她办公室时她无奈的眼神,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她蜷缩在我身边柔弱的样子。对她我谈不上讨厌,这段时间我做的一切的确也是由她支持和兜底的。
“同情她并没有这个必要。”宁见欢打断了我的思绪,“你也帮了她很多,珈蓝制药的很多事宜还是她在接手,也接触到了人形兵器的很多事物。当初她选择接手你们,就已经做好了功亏一篑的觉悟,我们这些人有时候没那么值得同情。”他居然把自己也说了进去,我无言以对,而他也许是为了考虑我的感受,最后补充了这样一句:“我会让她继续参与进来的,毕竟科研部和武装部最后还是要合作让科研变现到武装的,并不会把她完全的排除在外。如果你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她需要你的时候你抽空去也不是不行。”
我叹了口气,却又想起了秦亘失踪的事,他去查自己的过去了,万一出什么意外......等等,我忽然想起了当初他有被植入阻止他调查过去的插件,而那插件却莫名其妙的失效了,这一定有人动了什么手脚。可谁会这么干呢?一股麻木感从指尖传来,我想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可能,我一把拉住了宁见欢,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大声的质问他道:“秦亘失踪了,阻止他回忆的程序没有起作用,他开始自己调查自己过去。这是不是也是你动了手脚?他如果真的查到了黑吗哪供应网,他会没命的!”
宁见欢不慌不忙,他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笑笑,反问我道:“让他调查自己的过去,回忆起一切,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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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梦一场
我呆愣在原地,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一记回旋镖打中曾经也这样拉住他的我。的确,我曾经确实希望他能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活下去,能想起从前知道的一切,回到他想回到的人身边。而现在宁见欢倒是允许他,甚至推动他去调查了,可这会不会害死他?如果他真找回黑吗哪供应网去会遇到些什么?我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我松开手,盯着他的脸问道:“告诉我,宁,这又是你计划的哪一环?”
宁见欢不语着,目光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权衡了是否要告诉我,最后才缓缓的开口道:“秦亘产自黑吗哪供应网,他的身世特殊,和黑吗哪供应网密切相关。关于黑吗哪供应网,我们也对其进行了深入的调查。这是一家以专门开发武器为业务的异常组织,他们卑劣的点就在于为了抢占异常市场,会狙击那些可能与他们处于竞争位置的对手。就像我们研发初期,他们就生产了秦亘作为你们的天敌,却被我们设伏截获,我也给你们安装了相应的防护义体,算是见招拆招,粉碎了他们的计划。于是他们牵线搭桥联系上了三号酒馆,试着进一步寻找你们的根源性的弱点。于是藜麦来到了你的身边,最终知晓了你联网大脑与芯片在电信号转译过程中,存在的根源性问题。利用这一弱点,他们模仿了苏清澄黑入的手段,在三号酒馆对你下手并杀死了你。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证明一点:他们开发的人形兵器比你们要好。以此获得了潜在客户的青睐,进而获取订单。”宁见欢停顿了一会,眉头皱起了一些,平静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愠怒,“倒是可怜了你,就为了证明这样的事白白的死了。更可笑的是,我们开发人形兵器只是为了探索人类进化的方向,从未和他们抢占什么市场。他们这么做与其说是竞争,倒不如说是踩一捧一,以“我们比混沌分裂者他们搞得强”为噱头吸引客户,他们的行为就是如此的卑劣。”
我也皱起眉头,关于黑吗哪供应网,我对它情感几乎汇聚了我仅存的愤怒和憎恨。毫不过分的说,我落得今天这个被HWPTSD缠身的结果与他们是分不开的。我的几乎一切的痛苦来源,精神上的也好,肉体上的也罢,几乎都是在黑吗哪供应网横插一手之后才来临的。秦亘特殊的身份,注定了他的调查一定会涉及到黑吗哪供应网,宁见欢在这个时候允许他调查,是为了什么?“你允许秦亘调查过去,是故意想让他查到黑吗哪那边去的,对吗?”
“没错。随着他逐渐深入的调查,接触到黑吗哪供应网只是时间问题,到时等对手浮出水面,就是我们报仇的好时机。”宁见欢回答道。
“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以你的权限等级,引诱出敌人不是很简单的事吗?”我无法认同他做的事,这和把秦亘当做探针去送死没区别。
“你也经历过被身体里的次级意识牵着鼻子走的时刻吧,人形兵器就算被完全清除了记忆,埋藏在他灵魂或是意识深处的曾经的自己也会在某些时刻默默的指引你接近真相。对于黑吗哪供应网,我们能知道的信息太少,只能寄希望于秦亘自己调查时,过去的他会引导他找到敌人。而我也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失踪或者说失联,我仍然在密切关注着他的动向,只要他找到我想要的,我就会立刻下场,随后便是快意报仇的时刻。”谈到这里,我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一股渴望粉碎敌人的情感,我越来越意识到宁见欢是一个非常喜欢复仇,乐于看到那些试图动摇他的地位,从他身上牟利的人在他的运作下服软认输的人,而为了达到这一点,他同样也是不择手段的。
我被简单的杀戮和支配养刁的欲望,似乎也对他所说的复仇充满了兴趣。听到他说到这里,我居然也心生了一丝期待甚至快感,可唯有一点是我仍然放心不下的:“如果秦亘找不到你想要的,或是秦亘被对方杀死了怎么办?”
“没有百分百能办成的事,哪怕是我当初希望你和若渝能按照我期望的轨迹行动也是在进行一场赌博,只不过我赌对了,你们也做到了。对于这些没有定数的事,我只能想办法把节外生枝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尽可能让事情的发展顺着我希望的方向演变,但如果真的情况失控或是一无所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宁见欢这样回答道。他似乎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以他的习惯,也许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至少我至今没看到他失算过。
“对了,晨钰,你和南门辉的病情,我也一直有在关注,听说还有恶化的迹象。你放心,对于苏清澄的研究我会全力支持,只要她能想到办法救你们,我会毫无保留的落实。”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现在的他和刚刚说那些话的他又是两个人,他到底为何如此器重我,我想不通。
“......我想回一趟7号站点,去查一查江林的事。”我并没有隐瞒我的想法,面对他这是完全没必要的,就算说了谎他也会查清楚的。再者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他总会同意我去做的事。果不其然,他点了点头以作同意:“你去吧,我会给你打通关系。那里已经修缮完毕并再次投入使用了,故地重游不会是什么好滋味的,不要让感情左右你的思考,晨钰。”
我坐着一辆顺路拉货的运输车到达了7号站点,上次到这里还是大雪覆盖的景象,现在只有满地已经脆如纸,在被碾压后开始腐坏的叶片充斥着我的视野。自上次江林他们发动叛乱之后,这里的管理层已经被完全更换,站点里所收容的项目也替换成了没有什么威胁性的以物品为主的项目。可即便如此,那场叛乱造成的严重人员和物品损失的阴霾仍然笼罩着这里,现在这里的安保等级比之前还要高,防范着发生在过去的事故。
我没有急着去找宁见欢安排的和我对接的人,而是自顾自的走到位于站点中心的广场,那里是7号站点征伐木战尾声的时候,我和江林说最后几句话的地方。那里的长椅被擦得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出那里曾经有个人倒在血泊之中。整个站点又何尝不是这样,我原本以为经过血肉共轭体的影响之后,整个设施都遭到了污染不可能再次投入使用。可站点仅仅是简单修复之后便恢复了运转,在这里的职工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在那些他们面前的墙壁中,夹杂着已经失去活性的血肉。也不会有人在意到曾经有一群人,发动了一场叛乱,让整个设施都沦为了战场。就在办公室里面,在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走廊里,曾经横七竖八的倒着尸体,而现在,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坐在长椅上,从兜里摸出一包烟,从中抽出一支点上,却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我的联网大脑对于身体的操控,已经在肉眼可见的范围上出现瑕疵了。我半躺在长椅上,看着缓缓升起的烟雾,忽然有一种想彻底关闭大脑进行一场昏天黑地的睡眠的冲动。在记忆闪回和惆怅与失落混杂之下,我莫名的有种我从来没来过这里的古怪感觉,在七号站点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我的混杂着现实和梦境的幻想,而我只是在这里的长椅上刚刚苏醒,回味着很快就要彻底忘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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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锁的研发区
宁见欢安排的接待我的人是一位年轻的女性职员,没有什么职务,甚至是刚刚经过了实习期转了正的,之前去11号和27号站点时接待我的都至少是曾经的项目主管,这次居然安排了这么个研究员来,我搞不懂宁见欢打的是什么算盘。
一见面,她就很热情的上来用双手握我的手,自顾自的自我介绍道:“你好,李晨钰先生,我是目前负责档案馆整理和记录的专员,你可以叫我小宋。我受宁博士之托与你对接,接下来我会尽力帮助你查询你所需要的资料。”还在我有些发愣的时候,她便拉着我边往前走边说,“自七号站点的暴乱发生以后,整个站点都去机械和去威胁化了,目前站点里几乎找不到什么和人工智能扯得上关系的东西,连高威胁异常都被转移走了。而这里的人形兵器项目的科研区域也遭到了查封,至今从未再次被开启过。所以在这里你是找不到什么业内的专业人士帮助你的,宁博士只好委托我这个还算了解当时的事人接待你了。”说着她侧脸似乎很新奇的看着我,“我有在办公之余看过当时的卷宗呢,当知道宁博士居然让我接待你,我有机会亲眼见到当事人的时候,我可兴奋了一阵呢,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我被她牵着走,依然觉得愣神,兴奋?就因为要见我而感到兴奋?问题,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有人会对这种事好奇?她的确很兴奋,几乎都是小跑着带着我走了,火急火燎的拉我跑进如同一座图书馆一般的档案室,随后便安排我坐下,自顾自的跑去抱各类卷宗放到我面前。她的确对这方面很上心。我翻阅着卷宗,希望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而她在跑前跑后之后也凑到我旁边看卷宗。我不确定以她的涉密等级能不能被允许看这些卷宗,但我也无暇去管她,换做从前我可能会把交谈托管给次级意识,而主意识则查阅卷宗,做到一心二用。但现在我信不过次级意识,我的主意识和它现在都算的上竞争关系,所以我并没有考虑分心和她多说什么。
之前在27号站点调查的线索,终止在了若羽和蓝安前往7号站点前。当时我没有梳理清楚的主要有两点,其一是蓝安明明知晓若羽的身世,但可能是因为当时残酷的管理制度一直没有告知若羽,可最终的结果却是由江林告知若羽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其二是,江林到底给他们了以怎样的承诺和条件,才让这群人形兵器义无反顾的随他起义。时间拉回到7号站点争伐战的前三个月,从卷宗中我只能把几个人形兵器组成干预小组的时间确定到大致的位置,却找不到解答我那两个问题的答案,而站点的各类监控也在那场叛乱中损失殆尽。在不和当事人面谈的情况下,想从卷宗中获得这些问题的答案还是太困难了。
我只好把时间拉回到更早的时间,在蓝安、若羽和白枫青来这里之前的时间。江林的确是本站点生产出的人形兵器,但和其他人形兵器不同,他的生产似乎是某种实验型号。他并没有按照我们那样编号进行排序,而是直接以一个罗马数字X表示了他的代号,而整个7号站点的人形兵器生产,似乎也只生产了他一个,他可能是作为某种技术验证型号被生产出来的。我想起了他在7号站点中的表现,的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技术路线,他的改造使用了大量纳米机器人,实现了类似流体金属的表现,不仅可以愈合对我们人形兵器也算是致命伤的伤口,还能随意组合形成各种形状以及武器,理论上限非常高。就这点而言,他毫无疑问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存在。可单论这点就能让其他人形兵器对他心悦诚服吗?这些卷宗只不过是一些开发和实验日志以及重大事件的记载,根本无法填补那些细枝末节的困惑。我皱起了眉头靠在了椅背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才好。
“你当时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活下来的?”
我几乎是颤抖了一下,这句话如同在我耳边引爆了一颗手雷一般震耳欲聋。一瞬间,大量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重播,我又看到了那些人形兵器逐个倒在我面前的样子,而我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般站在旁边。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到现在也回答不了这个话题,我惊讶的看向旁边的小宋,却看到她一副好奇的模样,并没有故意要言语中伤我的意思。见我不回答,她继续说道:“因为那场战斗据说烈度很大呢,像江林、白枫青那样的人形兵器都活不下来......当然你也很强啦,我只是好奇嘛,毕竟你是那场战斗里唯一幸存的人形兵器。”
我默默地长叹一声,我是靠着不明确的立场和犹豫不决活下来的,我的脑海里只有这样一个答案,而我没法把这个作为回答说出来。她仔细端详着我,丝毫不介意我不回应她,继续问道:“你脸上好多伤啊,为什么不去修理?是因为这些是荣耀吗?太酷了。”
她就这样自问自答的说了好几个问题,真的是对我充满了好奇,而无一例外的我没做什么回答,也没太听进去,直到她忽然对我说:“要不领我去这里的人形兵器的研发区域看看吧,我可好奇了,那边已经封锁了近三年了,一直没有人再进去过。”
研发区,也是,那里也许有更详细的资料,甚至还可能记录过人形兵器们的脑活动记录,的确值得去一趟,可我的权限真的够吗?我心中甚至出现了强制破门的念头,现在为了能尽快抵近真相,我愿意用尽一切手段,我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
研发区被一个巨大的铁门封闭着,活像一个人防工程,的确很久没人来这里了。在大门的左侧,有一个已经落灰的识别手掌的屏幕。我走上前,吹散了灰尘,那东西居然还是通电的,随着我的接近亮起了微弱的光。我把手掌贴上去,尽管不觉得能成功,但那大门却咯吱咯吱的有了反应。我惊讶的抬起手,才想起许久之前宁见欢给我的权限,没有想到居然如此之高,这种被封存的区域,恐怕得项目主管级别才能开启,他几乎把他所拥有的权限都给我了。
小宋更是惊讶的目瞪口呆,躲在我身后向那黑洞洞的门缝里面望。由于长时间无人维护,那大门只打开了允许一人侧身通过的宽度,像我略大于常人的体型穿过都有些费劲。门内的灯由远及近的逐渐微弱的亮起,空气中充满了一股落灰和轻微腐败的味道,我们穿过大门走进这片近三年没有任何人进入的区域。她一进门就稀奇的跑东跑西的看各种各样的科研设备,我则没那么感兴趣,沿着区域的边缘一点一点的搜寻着。
这里在被封锁前进行了匆忙的撤离,甚至算是逃离。我不确定这是当时叛乱发生前的撤离导致的,还是发生在之后。但总体而言,这里还保留着相当多的当时的科研设备,甚至我还能看到数个人形兵器的白模,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完成度很高,只是还没有覆盖人体的组织和肌肉。那些白模有的储藏在罐体内,有些躺在研发台上,似乎前一秒还在有人研究和组装他们。这里并没有被当时的叛乱所波及到,我想大概率是江林故意让血肉共轭体的影响范围避开了这里,这里的白模人形兵器甚至都有可能是他们接手组装并研发的,也许在某个时候开始,这里成为了他们的大本营。
我还在脑补着在这里发生过的种种,却忽然听到不远处小宋惨叫了一声。我条件性的展开了战斗义体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却看到一个还是白模的人形兵器居然活了过来,正一手抓住她的脚脖子,把她整个人倒着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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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成另一个人
活了?不对,人形兵器哪有什么活不活一说的,只可能本身就是活的,或者就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总不能是闹鬼了。我迅速扫描了一遍那个白模,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那说明它本身就是活的,可整整三年的彻底封闭,它是怎么活下来的?为了防止他对小宋下手,我大喊道:“喂,那边的,把人放下,你想要什么和我说,我也是人形兵器。”
听到我的声音,那白模怔怔的看向我,动作很缓慢,灵活性连一般人都不如,仿佛是什么生锈了的机械,似乎连辨认我都有些费劲。我慢慢走向它,提防着它随时可能的举动。可刚刚走近,我就发现那边并不是只有一个活过来的白模,还有数个似乎是刚刚苏醒的白模就在它身边的阴影之中,它们完成程度各不相同,甚至有些缺胳膊少腿,连移动的困难,无一例外的看向我,却没有任何一个回应我,难道它们都没装发声装置吗?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被倒着拎起的小宋很痛苦,那个白模可能用的力气很大,疼的她呻吟着挣扎,很快又吸引了那个拎着她的那个白模的注意,我明显看到它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而小宋也发出来一声痛苦的惨叫。既然如此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迅速黑入了那个白模的手部,迫使它松开了手,小宋摔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向我这边爬来。那些白模齐齐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她,居然全都向她追去,好像非要杀了她不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发生,紧跑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物把她拎了起来,又向后闪身避开了那些白模的攻击范围。
经过这么一折腾,似乎整个科研区的白模都被我们吵醒了,各个角落都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我粗略的扫视了一圈,这帮白模的数量在至少十只左右,且注意力都集中在我拎在手里的小宋身上,已经逐渐围拢上来了。我看了看小宋,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简单扫描了一下她的脚踝,刚刚那一下已经捏裂了她的踝骨,让她自己跑是不可能了。我把她扛在肩膀上,小声对她说:“尽可能别被我甩下去,真打起来我可能顾不上你。”小宋点点头,拽住了我肩头衣服的一角。话虽这么说,我其实没指望她真的能在我行动时稳住身子不被我甩掉。我先是用医疗喷雾简单冷却了她的脚踝,又用右臂搂住她的双腿防止她落下来,只打算用一只左手迎战。
敌人没有沟通可能性,大概率也不具备理智,我没有手软的必要,在它们彻底逼近前,我唤出了手臂上的义体炮,对准了那几个整体完整度还算高的白模开火,瘫痪了那些威胁性较高的目标。剩下的即便接近我也受限于改造程度和完整性无法造成太大威胁,我迅速扫描计算了各个白模的位置以及击溃的优先级,在执行之前,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点子,也许我该把身体交给刺激意识,相比起我本身,也许交给那个恶魔更能高效的完成这种战斗任务。可我又被这种毫无由头就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简直就像那个魔鬼悄悄的和我耳语谏言:交给我吧,我能处理好一般。可现状已经不允许我再犹豫了,既然能冒出这样的想法,我也不妨交给它试试,于是我便久违的将意识托管给了次级意识,但依然随时提防,准备争夺会身体的控制权。
和那个点子一样,在次级意识接管的瞬间,我的身体便遵照着验算得出的行动顺序精确的执行了命令,它调用了左手的热能刀,以极高的速度冲进了白模堆里,有条不紊的在它们之中穿行,每一刀都精确的砍在了计算好的位置,足以让它们彻底丧失行动能力。短短十几秒,那些包围上来的白模便被尽数放倒,而次级意识也十分识趣的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我,像是故意讨好我一般不多占用一秒。
我收起了手上的热能刀,不得不站稳了一动不动的适应这具被归还的身体,快速杀戮的快感这才涌上了大脑,这正是那个属于这具身体如同炫耀一般给我大脑的反馈,我便又一次觉得一切知觉是如此强烈,仿佛困倦的人被一下子扔进了冰水中骤然的清醒。对于这种新奇的体验,我提前开启了日志记录,现如今不敢耽搁,立刻把刚刚身体和脑活动的各项参数发给了苏清澄,希望能对她的研究起到帮助。
完成这一切,我才把被我扛在肩头有些发抖的小宋放了下来,她显然被吓得过头了,颇有一种叶公好龙的意思,完全没有之前对人形兵器的好奇与兴趣,睁大了眼睛有些愣愣的喃喃自语道:“人形兵器......好可怕......”
看到她都这个样子了,还是不要继续带着她调查了,可我刚想弯下腰把她搀扶起来,却发现那些白模好像起了什么变化。从那些瘫痪的躯体里如同流沙一般或多或少流出了什么东西,向着远处汇集。我无暇安慰她,紧跑两步去追,却看到那些流沙一般的东西全都流向了远处阴影里的一个人影,我又一次唤出手臂的热能刀向那个身影砍去,而那身影却躲也不躲,在我的热能刀砍到它之前抬起了手臂向那刀迎去,在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之后,我的左臂在强烈的麻木中被震的弹开。我惊讶的退出几步,之前的白模基本没有还手之力,能招架开攻击的这还是头一个。不等我继续攻击,那个身影却先开口说道:“好久不见,李晨钰。”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声音十分熟悉,熟悉到一时间反而想不起那是谁。对方见我愣在原地,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彻底暴露在我面前,那不是别人,正是我此行要调查的对象:江林。之前看到的如同流沙一般的东西在逐渐覆盖在他的身上,渐渐把仍然暴露在外的白模覆盖,那正是他与我们最不同的地方:纳米机器人。
“啊!他是江林!”我身后的小宋惊叫了一声,我回头看看她,看到她已经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对人形兵器的莫名的兴趣。
江林也听到了她的声音,但只是冷冷的瞟了一眼便对我苦笑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站在人类那边吗?”
我并不想接他的茬,只是问道:“那场叛乱之后你就一直在这里吗?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起义,不是叛乱。”他先是纠正了我,“刚刚那些白模没伤到你吧,你也看到了,我在每个白模上分散了一小部分的纳米机器人以控制它们,并在这片已经封锁的研发区域进行警戒,却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打开那道门的会是你。”
“回答我的问题。”我们的立场并不一致,我不想和他多聊什么,只是想从他这里知晓我想知道的事。
“你的变化很大,晨钰,和我印象中的很不一样。以我之见,你恐怕死了至少一次吧。”他仍然在自说自话,全然不顾我的问题,说出的信息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他继续说道:“你的联网大脑恐怕已经没办法很好的控制你的身体了吧,所以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皱起眉头问道。
“你知道你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吗?你的意识会越发的趋于模糊,渐渐地失去对整个身体的控制,但你不会死,你会变成另一个人,甚至你会渐渐的意识不到这一点,只有当你骤然清醒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其实你现在就能感觉到吧,现在的自己和从前的自己。还算的上是同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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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策方案
作为一切的亲历者,他所说的变化已经由我设身处地的经历过了,而经过如此长时间的磨合,我已从绝望和沮丧变成了麻木,也并不对他所说的结果感到意外。我只是皱了皱眉便继续说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亲眼看到你重伤之后被拖走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也亲眼看到过我遭到过大面积的致命伤并活下来吧,”他提到的是当初我们一起镇压那些失控的侦查蜘蛛时他被从中间撕裂的时候,“纳米机器人赋予我的不仅仅是很高的自愈能力,它们还有承载信息和记忆的功能,只要我仍然有一部分的纳米机器人留存,我便能活下来,并在类似你刚刚干掉的那些白模上重新转变为个体。”说话至此,他也已经重组了从那些白模中回收的纳米机器人,变成了三年前我所熟悉的模样。
“在那场战斗中你短暂的失踪后才重新出现在了广场上,那段时间你分离出了一部分躲在这里了,是吗?”我回忆着那时的情景,继续问道。
“的确。这里虽然很快就被彻底封存了,但仍留有大量的可供维生设备,在这里我又想办法恢复了不少,并等待着有一天会有人打开门。或许对你来说过去很久了,可对我而言就像是刚刚发生的事,在八成的时间里我都在休眠和自我修复。”江林摊开手掌,示意我坐下,我们面对面坐在了倒下的大办公柜上。
“你的自愈能力如此之强,为何在那时会选择赴死,而不是逃走?”我继续问道。
“自愈能力的强悍并不意味我已经无所畏惧了。自愈存在着上限,如果存活的纳米机器人数量过于少,我还是会死的。其次,纳米机器人虽然能作为载体储存记忆,但一次性损失大量的纳米机器人可能会导致我的记忆片段缺失,就像你的症状一样,变得和从前不同。我很可能忘记一些关键的片段,而我无法接受这种情况发生。”江林忽然停顿了一下,做了一个想从上衣口袋里摸什么东西的动作,但又愣了愣,苦笑着作罢。我看出那是他想从上衣摸烟的动作,他下意识的以为那里还有烟。我从衣服里摸出一包,在手心磕了两下,让两支烟略微长出烟盒,我们便各取了一支,各自点上。
江林很用心的吸了一阵子才继续说道:“还有个很关键的因素,我所能表现出的战力和我依附的躯体是直接挂钩的。和你们不一样,你们需要升级改造,而我只需要换个躯体转移过去即可。也正是这种几乎无上限的可能,我的升级被严格限制,在这里我能获取到的这些白模的改造程度也都很低,这些都严重影响了我的战力上限。”他吸了一口烟,长长的吐出了一段烟痕,“我被带走的那一部分纳米机器人,至今都被我也不知道的手段压制着,我没办法控制那一部分。如果在战斗中我被一口气炸的过于碎,就可能被这样的手段压制,无法重组和修复,甚至可能连思考都不能。”
我沉默了一阵,默默地思考着,他说的话看似合理,但其中却隐藏着一个古怪的漏洞:“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修复并等待有人重新来此打开这篇封锁的区域,如果来的是普通的人你会怎么做?看你控制的那些白模的意思是要直接杀死吧。杀死之后呢?逃走吗?这又有什么意义?”
江林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回复我:“在计划之外的人类,我是不屑于去管的,但如果他们真的干扰到我,我就不得不杀死他们。”
“计划之外?你有什么计划?”我一愣,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回答。
“在我的计划中,找到这里来的只会有三波人。一波是和我曾经一起发动起义的那些人,也就是白枫青他们,他们也许能找到什么手段恢复记忆,并回到七号站点见我。而第二波人就是你了,晨钰。早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对你有一种自信,我知道你当时一直没有做出决定并不是单纯的犹豫不决、优柔寡断,而是像你这样的人,在作出决定前会想办法尽可能的了解所有抉择的背景,来确保做出的决定一定是尽可能照顾到所有人的,尽可能客观的。所以即便你当时不会选择站在我们这边,你也会在那之后调查下去。我想你一定会回来的,就像现在这样。”他笑笑,很不舍似的吸完那支烟。
我笑不出来,虽然如他所说我的确走完了这段轨迹,到达了他的面前,但我并不觉得自豪或是其他的什么,反而是被人拿捏在手里,被一眼看透,被当做棋子的感觉越发严重了。我只有默默叹息,不愿在这方面再表露出什么感情,我继续问道:“第三波人,是什么人?”
“那帮在位者对人形兵器的兴趣并不会因为我发起了起义而减弱,这里是我这样的实验型号研发和生产的地方,总有一天这里还是会被重启,到时候就是我重见天日的时候。”江林双肘撑在双腿的膝盖上,淡淡的回答了我的问题。这三种情况,的确涵盖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也就是说无论哪种情况发生,这里是一定会再次被开启的。
“开启之后呢?你何必一直躲在这里,等待有人放你出去,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逃掉的不是吗?”我依然不明白他留在这里的动机。
然而江林却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他忽然认真的凝视着我问道:“晨钰,你觉得人形兵器的出路在哪里?”
“出路?我们能有什么出路。”我不是在说什么丧气话,像如此宏大的话题我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现在迫在眉睫的话题应该是怎么活下去才对。
“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能被划分到人类的范畴吗?如果我们连死亡都不再畏惧,还和人类是同一物种吗?”江林依旧紧紧的用目光限制住我的行动,似乎一定要问出个结果来。
“所以你发动起义的目的,就是告诉大家,人形兵器已经是另一个物种吗?”我皱起眉,并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告诉我,在那之后一切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看我如此抵触,他却反而不像之前哪有咄咄逼人了。
“你给他们带来的阴影至今笼罩着他们,宁见欢接手了人形兵器项目,善待人形兵器的声音占据了主流。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们做的一切的确是有意义的,你们的确改变了什么。”我回答,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他们做的一切造就了今天我能有如此高的待遇和权限。
可听到我这么说,他却没有什么满意或是高兴的样子,反而是完全跳跃性的转移了话题:“你应该也发现了,你现在遭遇的症状早在项目初期就存在了,而当时也拿不出办法根除这个问题。本质上这是由于身体和联网大脑存在着排异反应,身体和大脑抢夺着彼此的控制权,而这样的结果往往是大脑单方面的失败,人形兵器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他停顿了一会,“你们现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方案,对吧。再这样下去,你可能等不到对策就会彻底改变,而我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在你身上,所以,现在我想给你提供一个对策方案。”
我们的对话基本都是在被他牵着走,我不明所以地问道:“方案?”
“我猜你在调查中也发现这种症状也发生在蓝安身上吧,但你有觉得他身上有任何异样吗?从根源上来说,这种症状来自身体对大脑的‘不信任’,而想要骗过身体,有这样两个路径。其一,是删除记忆,像一个崭新的个体一样生存,我想你一定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的。其二,就是骗过身体,让身体以为大脑是匹配的。而这一点实际上是个很复杂的过程,需要从联网大脑和芯片的电信号转译上下手。我给你的方案来自后者,也是我用在蓝安身上的对策。我会把一定数量的纳米机器人转移给你,在你的联网大脑和芯片的转译过程中加一个环节。经过这些纳米机器人的加工,身体就会错认为给它传递信息的是一个新的个体,排异反应就会消失,你就能够完全接管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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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杀”
江林说的对策并不是毫无根据的,不仅有用在蓝安身上货真价实的案例,也和我这么长时间调查得到的结果对的上。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仔细审视着目前这个看似友善而诚恳的的向我提出建议的人,他的建议看似天衣无缝,但我却有仍然有尚不明确的事,我问道:“你是如何说服那些人形兵器跟着你发动叛乱的?你明明很清楚你们的结果大概率是惨烈的,他们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说服他们并不难。”江林似乎根本没想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说服别人加入起义并不难,但说服别人对你忠心不二,陪你赴死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事。若羽的忠诚是因何而来,在这场叛乱中,你在他们之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江林,回答我。”我死死地盯着他,他越是不想认真回答我越是想知道原因。
在我记忆之中的江林,完全是个雄心壮志的领导者,绝对不会不愿意分享自己的意志和目标,如果他真的是靠某种正当手段说服了其他人形兵器跟随他,他就没什么可瞒着我的。可面对我的逼问,他却只是淡淡的笑笑:“你也没必要把全部的事都查清楚。”
我心中出现了不好的预感。像我们这样的人形兵器,如果遭遇了死亡、长期濒死等状况,可能会损伤联网大脑并影响性格。江林虽然是独一无二的,由他所说是可以依靠纳米机器人储存记忆和意志的,但在那场战役之中,他只不过是分离了他的一部分躲在了这里,而他至少过半的纳米机器人还是同他赴死了。如果是这样,在这里逐渐修复自己的江林,就只是当时江林的一部分而已,这一部分真的能储存完整的记忆和意志吗?由这一部分记忆和意志修复补充而“重生”的江林,和我记忆里的江林,还是一个人吗?
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缓缓地开口问道:“江林,若羽的记忆是怎么找回来的?”虽然我不能完全梳理出完整的事件脉络,但结合之前的调查,若羽找回记忆的时间可以被确定在她被调到7号站点来之后。至于如何寻回,我曾猜测是由江林帮助下找回的,这也是她如此忠心不二的原因。
江林却像完全不知情这件事一般,微微歪着头回答我:“她的记忆不应该是由她自己找回来吗?你应该去她被生产出的站点查一查。”
我只感觉一切感官都被猛地激活了。我想过无数种可能的回答,哪怕他告诉我,是蓝安告诉她的,是白枫青帮她查出来的,我都愿意接受这个答案。可他的回答,却像是完全不知晓这样的事一般。就算的确不知道此事,也绝不应该告诉我去27号站点调查,这和我调查结果中,若羽寻回记忆的时间是完全冲突的。没等我再提出别的问题,他便继续说道:“想好了吗?晨钰。现在能解决你痛苦的唯一方法便是接受我的方案,这对你来说绝对是不二之选。”
跳脱的思维,对不上的记忆,眼前的江林绝不是我印象中的江林,如果是这样,他给出的提案我真的能相信吗?我们这些人形兵器,联网大脑与芯片的电信号转译过程一直都是最大的弱点。如果这个转译过程被拦截或是干扰,我们就会完全丧失对身体的控制,就像之前我被杀死时一样,即使意识清醒也只能瘫痪在地。而如果有人黑入了这个转译过程,我们就会遭遇夺舍,就像南门辉被敌人控制时那样。江林提出的方案,看似天衣无缝,实质却是用他的纳米机器人介入到我的联网大脑与身体的信息转译过程,如果他在此动什么手脚,我就有被夺舍的可能。我问道:“你明明随时都能从这儿出去,但你没有,你到底想要什么?出去之后,你又想做什么?”
对于这样的问题,江林却连用其他理由搪塞都没有说出口,而是用完全的沉默回答了我。他缓缓起身,像是有什么事要感慨一般半仰起头看向一边,最后才转过头对我说:“所以对我的方案,你的回答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我一直想不清楚,为什么你的队员对你十分的信任,我最初以为是你许诺了他们什么,或是用什么举动折服了他们,让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干。但到现在为止我知晓的一切却让我不得不考虑一个可能性,你向他们也提供了类似的方案,而你的纳米机器人却执行了你的意志,歪曲了他们联网大脑的思考,让他们死心塌地的效忠于你,为了你去死,是这样吗?”我知道谈话已经不可能再进行下去,索性做好了同他动手的准备,直言了我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
“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晨钰。”江林忽然眯起眼睛苦笑道,仿佛是我辜负了他的信任一般。我还想再质问他两句,却感觉后脑一阵剧痛传来,随即就是一连串警告和报错出现在我的联网大脑之中。我迅速向一旁闪身,在展开战斗义体的同时进行了一次自检,而检查结果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扫描出了大量原本不属于我,却绕过了我自身的防护的外接设备,就在我的联网大脑外围,正是它们引发了一连串的报错和警告。我立刻意识到这些东西就是江林的纳米机器人,他看我不答应他的提案,居然要动手抢夺我的身体了。这些纳米机器人也许在之前就躲藏在了我身边,我的注意力全被和他的谈话带偏了。
我破口大骂道:“江林,我操你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埋伏在此的,就是为了我的这副身体吗?”
“别把一切想的那么坏,晨钰。”江林摊开手缓步向我走来,“由于我改造的特殊性,我必须寻找一个强大的躯体才能发挥出尽可能高的战力。你虽然的确是我的选择之一,但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如之前我所说,你是我计划中回到这里的三波人之一,如果是那时我的同伴们,亦或是这里被重新启用,我都会寻找一个更好的躯体的,这里的白模能迸发的能量还是太少了。”
“你不是江林,你算不上江林,对吧?你只是他分离出来,带着一部分他的意志和记忆的新的个体。”我一边尽可能的抑制着那些纳米机器人一边骂道,“拿到躯体之后你要做什么?继续你未尽的事业吗?你逃不掉的,我们都逃不掉,这是个我们深陷其中的循环。你只不过是在杀死更多人,拉着更多人下水而已,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听到我的话,他似乎被我逗乐了,哈哈的笑了起来:“没有意义?又有何妨。杀死尽可能多的人,让更多的人恐惧我们,这样还不够吗?”
我这才意识到这个只有部分江林的意志和记忆的人是根本说不清楚道理的,也许在七号站点征伐战时,他分离出的那部分意志便是他身体中最想复仇、最想活下去、最想继续那场叛乱的一部分。在长达三年的在此自我修复的过程中,他早已在自己的复仇意志驱使下近乎魔怔,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是被他夺舍的结局。与黑客入侵的手段不同,他纳米机器人对我大脑的入侵是硬件层次的,我虽然能用黑客手段减缓他侵入的过程,却无法一口气同时阻止如此大量的纳米机器人,这样下去,几十秒内我就会被彻底夺舍。
怎么办?我绝不能允许被夺舍这种事情发生,也不能放任他这个已经魔怔的人形兵器就此逃出去。在数秒之内我迅速构思了多个方案,最终想到了当初七号站点征伐战收尾时镇压江林的方法:想要一口气抑制如此大量的纳米机器人,只有用电磁脉冲打击这一种办法。可现在纳米机器人在我颅内,想要抑制它们,我就必须对着自己的头来一发EMP。
我虽然安装了减免EMP攻击的改装组件,但近距离对着大脑的EMP攻击还是会对我的联网大脑造成威胁的,我可能会立刻失去意识,甚至有可能会被突然的过载杀死。而失去意识的结果在之前我也并不是不知道,没有联网大脑支配的身体,将会完全由我身体中的魔鬼支配。
已经没有什么时间给我犹豫了,与其被江林夺走身体,还不如让那个魔鬼控制,在之前身体被恶魔控制的事件之中,它虽然嗜血且残暴,却并未做出有违背于我意志的事。我默默地祈祷着,希望在这次对自己的EMP攻击之后,我还能苏醒过来,也希望我身体中的魔鬼在这段时间内,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回头向远处看的目瞪口呆的小宋大喊一句:“快跑!”随后在江林惊异的目光中,我调出了手部的EMP组件对准了我的太阳穴,视野随后便被巨大的光芒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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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怎么选
一些电器在面临骤然的过载时往往会发出一种类似沉闷的爆炸声的声音,而在我这样的近乎自杀的举动之下,这声闷响也成了我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声音。这样的强制中断意识的感觉十分接近被杀死的体验,我完全没有濒死的体验或是如同梦境的感觉,只有完全的虚无,直到意识一点点回到我的身体,我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近乎死了一遍。
最先恢复的是视觉,我检测不到靠近我启动的电磁脉冲较近的那一边,也就是右边那只义眼,我只有左边那只眼睛的视力,也充斥着如同飞蛾或是频闪的异物,整个视野带上了一层红色的滤镜。我仍然不能完全的控制身体,只能缓慢的转动视角,等待着其他知觉恢复。第二个恢复的是听觉,依然没有右耳的听觉,左耳也像是掉进了什么风洞里,不断有沙沙声和风声涌入。我困难的张了张嘴,才确定自己还在呼吸,而这也像是开启了什么先河一般,一瞬间,大量的报错和警告涌入了我的大脑,我只感觉晕晕乎乎,趔趄了两步才站稳了身子。
发生了什么?我依然只能缓缓的移动视野,我看到有个人就倒在我的面前,似乎在向着远离我的方向挪动。我蹒跚了两步凑近了些,我的视野实在是太混乱了,不凑近些根本看不清楚那是谁。可随着我的接近,那人似乎更害怕了,眼见逃不过我直接蜷缩了起来,侧着脸惊恐的看着我。
我俯下身子试着辨认着,脑子似乎不怎么转了,也许某些模块已经受了严重的损伤,我凝视了许久才发现那蜷缩起来的人居然是小宋。她的身上有许多爪状的伤口,就像是被什么巨大的猫科动物爪伤的一般,这是谁干的?我抬起手想去拉她起来,可她看我接近蜷缩的更紧了,我不解的停下,才发现我伸出的手几乎满手都是血。我惊讶的看向另一只,同样也沾满了血。我这才意识到把她伤成这个样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在恶魔接管身体的这段时间,它居然把小宋当成了玩物,用这种不至死却血腥的手段逼迫她不停的逃,又不断地追上对她下此毒手。我缓缓的收回伸出去的手,一股麻木和愧疚感涌现,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也不确定有没有发出声音,只好作罢。
江林呢?我环视着四周。我倒是不担心恶魔会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反而答应了江林的提案,在本质利益上,我和它是一致的。我蹒跚着步伐寻找着,终于在房间的一角发现了江林。他没有死,或者说如此特殊的他是很难杀的死的。恶魔控制的我一定和他进行了一场殊死的搏斗,他控制的白模几乎被拆成了人棍,只留下了一只手臂。为了防止他转移纳米机器人,恶魔居然还扯断了旁边的电线,让暴露在外的电线连同了白模身下渗出的可导电的合成液体,如果他贸然移动或是打破了平衡,就会被高压击中。见我走来,他微微抬起了头淡淡的说道:“醒过来了?”
我点了点头以回答他,他笑笑:“真是我也没想到的一招,真是输给你了。”他依靠在墙面上仰着头向上看去,“我得向你道歉,晨钰,对不起,我的确想强占你的身体,你已经是人形兵器改造的巅峰水准了。你问我的那些问题,其实很多我都没法准确的回答你,我的意志和记忆在那时都短缺的很严重了。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也许那个时候的我的确给他们分了一部分纳米机器人,但目的并不是干涉他们的思考或是夺走他们的身体。也许完整的我真的是个雄心壮志的好人,用纳米机器人解除了那些人类强加给他们的许多枷锁,让他们能绕过那些程序自由的思考并了解自己的过去。也是出于这一点,他们愿意跟着我发动起义。不过,现在才和你说这些也有点太晚了吧,你还会信吗,晨钰?”
我无话可说,或是说不出话,现如今连当事人也给出了两种可能发生的结果,我就更不可能自己查清楚当时发生的到底是哪一种了。事实和真相取决于我选择相信哪种,更愿意接受哪种原因。我感到万分的疲惫,缓缓地挪动到一边,也靠墙坐下,给苏清澄发送了一条消息:“请派一支医疗小队到我的位置,我这里有两个人形兵器伤员,一个人类伤员。”
苏清澄回复道:“好的,但我检测不到你的位置。”
也许是给自己来的那一下摧毁了我体内的定位系统,我回复道:“7号站点的人形兵器研发区。”回复完这一句,我便强制自己关闭了全身的义体,这样哪怕我又一次丧失意识也不会被恶魔操控义体了。有了这层防备,我便合上那只还能感应得到的左眼,彻底的睡去。
死亡对我来说已不陌生,像这样程度的战损,我也习惯了在病床上睁开眼睛,听别人在我耳边念叨我伤的多么多么严重,差一点就如何如何了。对于我自己伤成什么样,我并不在意,也习惯了如此,唯有一点我只是不想让苏清澄知道,尽管她也知道我并没有怎么样,可她的伤心和眼泪,还是让我无法面对。
坐在我的病床边上,她也没有说一句责备我的话,只是掉眼泪,我侧脸看向另一边,我们就这样无言的静坐着,直到她先开口说道:“你对自己用的那次电磁脉冲,把右边的义眼直接炸飞了出去,几乎把你的整个右半个头都瞬间瘫痪了。就差一点点你就把自己杀死了,你知道吗,晨钰。”她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陈述事实的意思。
“那个人类,她活下来了吗?”我不想再聊关于我的,于是转移了话题。
“她受了很多伤,但无一例外的不致死。就是有些失血过多和过度惊吓,现在已经安顿好了。”苏清澄回答。
“江林呢?他怎么样了。”我接着问道,可回答我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被控制并强制收容了,他基本上是杀不死的,只能抑制。”说话的是站在墙边的宁见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那里了,“你这次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如果被他夺舍,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救你回来。”
苏清澄把我的床抬高了角度,以便我能坐起身子看得到他们。宁见欢面色凝重,似乎很不高兴,他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败给他了,他一定会用你的身体大开杀戒,到时候不仅仅是你脱不开关系,我也会被牵扯到其中,不,准确说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牵连其中。”
“你说的这些都只是假设,而现实是我赢了。”我盯着他说道,并不打算为自己做的事道歉。
“你的权限是我给的,而你用了这权限打开了禁区。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承担赋予你权限所必须承担的责任。”宁见欢双手抱臂,走到了我床的旁边,依然冷冷地说道。
“如果你想,你就收回去吧。”我不想再辩解什么了。我想调查的关于江林他们的事也许已经到了头,就算他现在把权限收回,我也没有什么怨言可说。
宁见欢略微睁大的眼睛,很明显没想到我会完全不去辩解。他沉默了一会,双臂垂下撑在床沿,身体姿态转而变得温和了一些,继续说道:“给你的东西,非必要我是不会收回来的,只要你还在我们这边。经过你这段时间的调查,你对当初做的选择有新的想法了吗?如果你回到那些个需要你做决定的时刻,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我摸了摸我的脸。在和江林那场生死搏斗之前,这张脸上就已经满是伤疤,我没有时间也不屑于去修复。而在自杀式的对自己来了一发EMP之后,我的整个脸几乎都炸烂了,现如今却又修复如初,连之前的伤痕都找不到了。我看向宁见欢,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的同我对视,等待一个结果,我回答道:“我可能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我做不到和他们一起发动一场必死的起义,也做不到站到他们的对立面阻止他们谋求自由的曙光,我大概也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的看他们去死。”
听我这么说,宁见欢又像是有些满意的点点头,从床边直起身子,和苏清澄简单道了别。在离开之前,他回头对我说:“绕完这一大圈,你有觉得好一些吗?晨钰。”
有吗?我垂下眼睑。在我心中,不过像是完成了什么事一样,除了麻木的宣布告一段落,别无什么其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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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淡日子的终结
一路走到了这里,似乎对于七号站点征伐战的后续调查已经进入了尾声。我用了三年走完了这个圈,而到了现在再去思考当初站在那些十字路口时的选择,我似乎还是拿不出任何更优解。
参与过七号站点叛乱的人形兵器,白枫青在当初叛乱时便删除了自己全部的档案,没有调查的可能;若羽和蓝安的身世我已做了最大限度的调查,虽然若羽丢掉了几乎所有记忆,还收到了极大地刺激,但能把她活着带回来,我已经不欠蓝安或是若渝他们任何事了;江林在那一战之后损失了大量的纳米机器人,导致了他也像我和南门辉一样出现了HWPTSD的症状,目前被严格压制收容了。这帮梦寐以求获得自由的人,最后落得失踪的失踪,失忆的失忆,甚至近半数还是我亲手“抓”回来的。许多事就是不允许人回头去考虑,如果真的细细的思考,难免会让人唏嘘一切是否还有意义,让人怀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最近的日子,我一直行走在站点内的各个部室,同之前遇到的人见面。
最为平常的,是每天同苏清澄见至少一面。如果要说在和江林的交手中我们获得了什么启发,那就是也许治疗我们的HWPTSD似乎可以从在联网大脑和芯片的电信号转译过程中添加一个环节入手。苏清澄的研究几乎每天都能取得一些进展,而我也愿意作为她提供临床的实验者。我已经不觉得这病是什么不治之症了,既然存在江林治愈蓝安的先例,也许我们获得解药也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事。
若渝已经痊愈,可以执行任务了,但宁见欢倒是很善解人意的没给他安排什么任务,给了他大把的时间用来陪他的姐姐。若羽的状态趋于稳定,苏清澄为她清理了埋藏在底层禁止她自由思考的代码,她现在已经恢复了许多记忆,不日也许就能出院。虽然她得不到彻底的自由,但我相信在宁见欢治下,她也能很好的活下去。我去见了她数面,每次她都躲在她弟弟身后,倒不是说怕我,更像是有些害羞。若渝诚恳的和我讲了好几次感谢的话,告诉我他姐姐并不是讨厌我,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不知道该和我说什么。我并不寻求这姐弟俩对我多么感恩戴德,也理解她的感觉,被自己看不起的人拯救这种事,对于一个要强且不相信男人的人来说的确有些难为情。迫害他们至此的白博士,自从在27号被文兰的26号干预小组带走后便没有了后续消息,宁见欢劝我别再这方面多动心思,也承诺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对这些冷血动物的明争暗斗我无心再去了解,像他那样的畜生在权力斗争中迟早也会被其它猎人干掉,他的那些暴行和龌龊之事简直是在无偿给他的竞争对手提供把柄。
文兰那里我也时常走动,配合她的人执行任务,对于这种事宁见欢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在那次兵不血刃的交锋中宁见欢答应她的合作并不是空口无凭,混沌分裂者的两院制注定了武装部和科研部终究是要联动合作的。在和文兰接触之前,我们人形兵器部门虽然属于科研部,却因为极强的技术变现能力以及我们强大的战力,一直没有和任何武装部的部门达成合作,是在整个混沌分裂者中都少有的特例。经过宁见欢被停职调查以及官复原职这个过程,文兰的“罪与罚”部门短暂的接手过我们的事宜,也算是武装部的部门和我们的首次握手。虽然宁见欢恢复职权后迅速将文兰赶出了人形兵器事务,但却意外的网开一面对她留了手,我甚至还能看到他们在办公室里聊天的场景。我不确定宁见欢为什么允许自己的同类进入自己的权力核心附近,但从他默许我继续执行文兰派给我的任务来看,他们现在大抵也算是合作关系。
我的日子变得平淡,但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我已经习惯了平淡的日子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随即而来的便是我与他人的挣扎与痛苦。我现在放弃了主动规避或是准备迎接那些不知何时才来的意外,他们总会最终追上我,打破我难得维系的平衡,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我很想珍惜现在平淡生活的每一天,但我的身体状态却不允许我这么做,我经常又一次浑浑噩噩浪费掉我本该珍惜的时间,甚至在打破这平衡的人出现的时候,我只觉得错愕和不知所措。
在站点咖啡馆的靠窗长桌旁,那个负责打破这一切的人坐在了我身边。我只是侧脸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将会扮演一切开始的角色,就像戏剧暖场上台走场的副末[[footnote]] 副末:在一些传统戏曲形式中,副末扮演着开场介绍剧情、交代背景等重要角色,起到引导观众进入戏剧情境的作用。 [[/footnote]]一般,注定了盛大演出即将开始。我抑制不住自己的苦笑和哀叹,在把视线收回到面前的咖啡之后我才开口缓缓地说道:“秦亘......你回来了。”
坐在我旁边风尘仆仆的人,或者说人形兵器正是秦亘。我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去哪里调查了,但比起上次见面时,现在的他显得虚弱和沧桑。我抬手叫来服务员,给他点了一杯记忆中第一次在这咖啡馆里请他喝的那杯咖啡,我们静坐到咖啡端上来摆到他面前时才继续了对话。“我去查了我的过去,我其实是个早就该死掉的人,对吗?”
我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你曾经被植入了只要试图调查过去就会清除记忆的程序,我不想你一遍又一遍的掉入循环,所以才不告诉你身世。但宁见欢却在这中间动了手脚,解除了你的限制,希望通过你的调查揪出黑吗哪供应网的行踪。”我没想着要说什么谎话,索性把我知道的也都告诉他,可他的似乎并不在乎我是否骗了他。
“这段时间我去过了我曾经接受训练,也是我在那里遇到很像我妹妹的人的地方,想把事情搞清楚。”他摘掉了掩盖他口器的面具,端起了咖啡一点点的品着,“那里已经不是一个军事单位,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杀了进去,但也没查到什么具有实质性的东西,关于我们的过去被清理的很干净,没有给我调查留下机会。”
“但我从那里找到了和我同期队员的名单,他们中的一些在那场战斗中幸存了下来。黑吗哪供应网是个唯利是图的组织,这些人有很多成为了外派特工。我试着追踪他们,从他们嘴里撬到了一些信息,也算是还原出了发生的事,对于记忆的补充得以衔接上被你和南门辉截获的时刻。”他平淡的讲述着他做的事,简单的话语中却隐藏着他调查过程中造成的杀戮和破坏。
“告诉我,秦亘,宁见欢有没有给你提供过信息。”我不相信全靠他自己的调查而不借助外部的信息,能完全将各种大大小小的事联系起来,宁见欢一定给他在某些节点上给过关键的情报。
“黑吗哪供应网已经留心到了我的活动,并开始追杀我。这样下去他们露出马脚将会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就是我们报仇的时候。”秦亘完全没有要回答我问题的意思,“被杀之仇,你不想报吗?”他看向我,语气和之前找回记忆前对我的尊敬完全不同,也许在他心里仍然对我的隐瞒存在着不满和怒火。
报仇吗?想到这里一系列画面在我脑海中闪回,和被杀相关的那些事通通涌入了我的脑海。我的身体可能开启了什么保护机制,在被杀之后便不允许我思考任何关于那时的事。与我刻意回避无关,我完全没有悲伤或是愤怒,只觉得胸口空了一块,有一种腹内的饥饿感转移到了心脏一般,让人莫名有想要干呕的感觉。可现如今秦亘提起这件事,我的眼前却如同溃堤一般涌现了大量的画面,尤其是关于一个人的画面。我看到她拉着我手时的笑颜,她蜷缩在我怀里时的娇羞,她站在晨曦里歪头看着我的恬静......那些我以为完全丢失的记忆,居然如此深刻和清晰的躲在角落里,而在此时喷涌而出,似乎早为此刻做好了准备。
剧烈的心绞痛传来,与悲伤愤怒或是任何感情不同,这是完全的物理意义上的疼痛。她的形象在我脑海挥之不去,以至于我手指发抖额头冒汗,甚至都在座位上坐不住了,挣扎着从上面跌落下来。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想逃离的感觉,想找到一个归属的感觉,想投入一个怀抱的感觉,想呼喊一个人的名字的感觉。我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却抑制不了意识的模糊,朦胧的视线里,我似乎看到了那个身影就在眼前,我十分想拉住她,却用不上任何力气,只剩下了从咽喉中哽咽而出的喃喃自语呼喊着她的名字:“藜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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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逃不掉
疼痛如潮水般涌现又消退,我松开紧咬的牙关。十分令我意外的是,这次意识模糊之后身体中的魔鬼却没有夺走身体的控制权,我依然倒在地上,连位置都没变过。难道对于你来说,这也是一件足以心痛的事吗?我默默的想到。
坐起身,看得到身边围了几个人,随着视野的慢慢亮起,我辨认出了他们。不知何时宁见欢、南门辉和若渝也到了这个咖啡馆,就像面对突然抽过去的路人,他们无一例外的不敢搀扶我,只是等着我自己清醒过来,我苦笑着告诉他们我没事,南门辉这才用他那四只手把我搀扶起来,拉着我坐在窗边的座位旁。我仍然没什么劲,只能趴在桌上才坐得住。其他人也纷纷落座,我们并排坐在窗前的长桌边,就像一群在快餐店消磨时光的上班族。
宁见欢先开口问道:“你不要紧吧,晨钰。”
我摸了摸胸口,又迅速自检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舌根传来的阵阵苦意在提醒我刚刚的一切并不是我的幻觉,我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宁见欢点点头,又逐个看向身边的我们,似乎确保了我们都在听才开口说道:“我们目前已被授予权限对黑吗哪供应网发起战事,但我们只能以部门的形式参与这场战斗,几乎不会有任何外援。一方面,这是由于上级仍然信不过我们,我们必须通过这场战斗证明我们的人形兵器优过对方;另一方面,我们组织并不希望看到彻彻底底的组织战争,对于目前超自然界趋向稳定的状态没有打破的必要,至于我们胜利或失败,都只和我们部门有关,与组织无关。你们都明白稳定意思吗?”
其他人都报以沉默的回应,我紧盯着秦亘,又看向宁见欢,冷冷地质问道:“你帮秦亘调查身世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吗?宁。”
宁见欢看看我,对我拆他台的行为也不生气:“就结果而言,他找回了记忆,我拿到了战争许可,这没什么不好的。”他没给我再插嘴的机会,而是继续说道,“不过有一点,文兰说她要带着她的部门协助我们,所以我们到时候会有26和80号两个干预小组的支援。不过我对他们在人形兵器间的战斗中能起多大作用不报太乐观的态度。”他耸了耸肩,“此外我还争取到一支医疗干预小组的支援,他们是73号干预小组“避难所”,晨钰你一定不陌生吧,这几次你向我或者苏清澄请求的医疗援助都是他们提供的。”
听他这么说,我随即想到了那个眼睛像蛇眼不苟言笑的副官,我们的确不是什么陌生人了。部门间的协助吗?不过又是冷血动物间想从对方那里分一杯羹的说辞罢了,我已经对这些堂而皇之的面子话感到厌倦,也不屑于再戳破。南门辉问道:“我们该怎么防范对方黑入我们的联网大脑与芯片的转译过程?”
宁见欢回答道:“我已经全力支持了苏清澄的研究,她也取得了进展,会有专门的反制手段的,你们只需要拭目以待就好。”
我撑起身子,直直的看着若渝,他也注意到我在看他,凑近了我一些等待着我开口。我一把拉住他肩膀上的衣物:“我和南门辉都被黑吗哪供应网下过毒手,秦亘想借此机会查清楚身世,你呢,你为什么要参与进来。”
“既然他是我们23号干预小组的成员,就有必要参与我们小组的任务。理论上,若羽也该参与进来,但考虑到她仍在恢复期,我不让她参战已经是网开一面。”宁见欢看着窗外,全然不顾我恶狠狠的盯着他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
若渝却是十分平静的回答:“是我个人的意愿。既然你要报仇,我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我抑制不住的心酸起来,缓缓松开了抓住他的手,摇着头说道:“你不欠我任何事,你和你姐姐都不欠我任何事,和你姐姐一起活下去才是你应该做的。”我很想说“不要参与进来”,但我还是没有说出口,太多事并不是我期望能如何就能按照我期望的进展的,就像他不可能因为我说的一句话就与此无关,大部分事,我逃不掉,他们任何人都逃不掉。
之后的我们又聊了一些关于之后该怎么做的事,宁见欢要求我们近期必须随叫随到,准备好随时交战和征召的可能。气氛很低沉,如果是过去,也许南门辉会扮演活跃气氛的人,但HWPTSD影响下的他在难得的清醒时间也变得沉默寡言,曾经不常见的愁容却也在他的脸上变得稀松平常。聊到最后,我们都无一例外的凝视着窗外,没有人先提出要离开,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
已经是初冬了,虽然还没有下雪,但阴沉的天气和光秃秃的地面似乎已经为降雪做好了准备。三年前的这时,我还不知道前往七号站点的征伐战将会是一切的开始。两年前的这时,我还不知道会在不久之后死在那个拯救过我的女人,我深爱的女人面前。纯洁的雪花之下是否掩藏着黑色的污秽,很快又会成为困扰我的问题。可现如今的我,真的还在乎这个问题吗?我是不是也默许了那些污秽的存在呢?或者说,我也成为了那些污秽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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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M药物
宁见欢说的不假,苏清澄的确研发出了一种反制的手段,可这手段却不是根治我们绝症的良药,而是一记毒。
在医疗部301部室,苏清澄没有把人都叫来,而是单独约见了我一人,刚一见面,她就把门关上拉着我的手走到部室的最里面,似乎是怕让别人听到我们说话一般。我不明所以,而苏清澄在开口之前却先是抱住了我,头也埋进我的胸口,许久之后才抬起头轻轻的说:“答应我,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不要用我研发的东西,好吗?”
我一愣,研发的东西?难道她真的研发出了根治我们的解药,可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看我愣神,她松开我快步走到了办公桌前,将桌面上的几支细长的筒状物品展示给我看。我走上前拿起其中一支,其上写着EM-005,其它的也都是EM开头的,其后是它们的编号。我摆弄了一阵,扣动了上方的一个开关,那东西的外壳便弹开,露出了其中的针头,这实际上是一支便携的注射器。“EM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是Emergency measure的缩写,应急措施。”苏清澄回答,表情似乎有些难过。
“为什么说非必要不要用它?”我端详着手中的注射器,又把它弹出的外壳盖了回去。
“晨钰,你说身体里有魔鬼,其实并不是你的错觉。单纯的说你的意识和你的身体在对抗和争抢着控制权是不恰当的,实际上是你清晰的意识和混沌的意识在争夺控制权。混沌的意识和欲望混合产生了某种类似于灵魂的东西,而这东西究竟是什么还不好解释,暂且就把它称作灵魂吧,它是由诸多成分组成的,比如你过去零碎的记忆、杀戮和支配的欲望以及些许意识。所以你也发现了,当你把身体彻底交给恶魔的时候,它虽然残暴却仍然遵从着一些规则,大体上利益与你一致。这就是因为它并不是完全混沌的恶魔,而是有一定理智的灵魂。”苏清澄低着头,目光看向一边,右手搭在垂下的左臂的手肘上,轻声的说道。
“为什么我的身体里会产生这样的灵魂?”看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没有急着追问,相信她一定有说这些的理由。
“你和辉的经历类似,都短暂的失去了意识以及对身体的掌控,就这一点而言,当时的你们都认为自己彻底的死亡了,你们的意识或者说灵魂都默认了这一点。而在辉的意识夺回身体的控制之后,你活过来之后,你们的灵魂仍然这么认为。通俗易懂的说,就是你们丢掉的不止是记忆,而是一部分意识和灵魂。而空缺的那一部分,则被混沌的灵魂所占据。你被救回来之后一年后才苏醒过来,我们至今解释不了这是为什么,按照推测来说你应该立刻醒过来才对。如果按照玄学的角度描述,你的灵魂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也许没有死去,回到了你的身体中,只可惜回来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你的身体里已经混进了其他东西。”苏清澄回答道,“科学的角度而言,无论是你们的大脑还是身体都相信了自己的死亡,所以即使活过来,仍然缺失了一些控制权。至于这部分控制权到了谁手里,目前我也解释不了,只能理解成混沌的灵魂。”
我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话,苏清澄所说的我有亲身体验,自然能很好的理解她的意思。可如果问题出现在了我的灵魂,或者说我的大脑和身体,那么这将不是我简单的安装什么程序或是义体,甚至更换一个身体就能解决的。就算能杀死身体中的魔鬼,缺失的那一部分也不会由我自己填补起来,而会是其它的什么。“所以,其实我们是没有治愈希望的,对吗?这种问题将永远伴随我们直到永远。”我不得不将双手撑在桌上才说得出这些话,真让南门辉一语成谶了,我们是不可能被治愈的。
听到我这么说,苏清澄也沉默了一阵,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无声的淌下,许久之后,她才调整好了状态开口说道:“别这么说,晨钰,我一定会想办法拯救你们的,你们再给我一些时间。在你和江林交手之后,我从中得到了一些启发:或许可以通过对转译过程进行干预来缓解你灵魂间的对抗问题。而这类EM药物也是在这种思想下开发出来的。使用时需要静脉注射,本质上是一种能瞬间强化你的脑活动的药物,你的大脑将释放出高于正常状态数倍的电信号,最终表现在转译过程就会是你的灵魂短暂的完全控制身体。你将会在二十分钟内完全掌握身体的控制权,恶魔的那一部分将被暂时的抑制。但是,二十分钟之后,你的意识将立刻失去身体的控制,完全由那个恶魔接管,至于会被接管多长时间,由于缺少临床实验,我没法给出准确的答案。”她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对于黑吗哪供应网的黑客的黑入,这种药剂也是有用的。大家的软件,我都做过升级,已经对黑入有一定的防范能力。而这针剂起到的效果是生物层面的,和黑客的软件层面又不同,不是对方的黑入能简单对抗的了的,对方将无法阻止大量的电信号转译,从而维持住身体的控制权。”
真没想到,我们对抗对方黑客的杀手锏居然是激发属于我们人类的那一部分,说到底,我们到底是人类还是机器呢?我长叹一声,将手中那支EM药物放回桌上,转而走到苏清澄面前,用手心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如果我们真的无药可救,也不是你的错,或许我们命中注定如此,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谢谢你试着拯救我们,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好吗?”
苏清澄抬手捧住我在她脸颊上的手,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如同强调一般重复了一遍她之前的话:“非必要不要用EM药剂,好吗?在多次使用之后,即使又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由于耐药性,你也会在和恶魔的对抗中越来越占据下风,在最后,你的意识可能会被完全压制,那时的你也许会变成一个嗜血的机器,忘掉你珍视的一切。”
我凝视着她,心情复杂到面部肌肉不断地抽搐着,最后才挤出一个苦笑。我们都盼望着的拯救我们的解药,到头来只是一记会加速我们变成另一个人的助推器。可如果真的到了我不得不使用这毒药的那一天,我真的有的选吗?或者说我似乎从来都没得选,也许等待着我的结局便是彻彻底底的不再像我自己,而我从来都逃不掉这个结局。我不怪她,也不怪宁见欢,甚至不怪任何人,目前组织能调配给我们用于治疗和研究的科研经费已经很多了,我知道如果不是宁见欢,也许组织早就另造一个一模一样能力的“我”,这样可比想办法拯救我简单的多。
日子变得短,我们开始频繁的制定作战计划和进行少量的升级,26号干预小组也开始不断地传递来和黑吗哪供应网交手的信息,想必正式开战只会是个时间问题了。我用手拨开地面上薄薄的那层雪,一屁股坐在刚刚清理出的那片区域,抬起头看着被我呼出的长长的水汽推的四散的雪花,什么都不愿意再思考下去。也许在不久之后,我就会用上那剂毒药,亲手把自己打造成另一个人。
而我对此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