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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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只悬了一盏散出橙黄幽光的吊灯，其间设施很简陋：一木床一书桌仅此而已。这几乎的确是一间平常的屋舍，如果那盏灯下没有横着一具死尸。

莱缪尔.柯林斯现在很是头大，用来记录的笔几次跌到地上。他三十出头，升入巡卫早已十年有余经手大小案件亦是无数，但如此邪异的现场还是没几遭的。

男尸倒在桌旁，上覆白纱宛若石塑；略微腐烂，手脚处白骨隐隐可见，被走廊中掠过的风掀起阵阵恶臭；其心被剜出以匕首钉在墙上泛着猩红，正一起一伏有力地搏动。

莱缪尔下意识觉得似乎是某种术式不过他没有深究，巡卫毕竟不管这些，总可以轻松地把这档事儿甩给法卫，他这么想。

几声脚步打断了莱缪尔的思绪，是助手。
“长官，桌子下面找到的。”

助手递上几页枯黄的稿纸，像是朽败的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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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9日 雾
………
罗尔那小子今早又偷了一袋面粉，和他理论还耽搁老子上工，厂里的事儿已经够糟糕了他还跟着添乱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老埃文斯这两天也催得更紧了，街上还常常拉过长枪短炮什么的，怕是要打仗哦……

不过今天倒是发薪水的日子能歇半天，我领到两袋面粉和三个铜勒托。明明上半年还有六个的，我估计是被老埃文斯暗扣了不然那家伙怎么能隔三差五地喝上黑麦酒？真他妈该死。

下午忙活得多没空到书店去，这倒也没什么打紧反正没看多久书就会被那群势利眼的家伙赶出来。遗憾的是与查特里斯先生失约了，夜里去时正巧赶上他走便请了他一杯黑麦酒，他还是那么随和完全不像个教授。
好了好了，写完这些该赶紧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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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7日 晴
………
鬼天气越来越冷了，身体感觉总有点吃不消。

老埃文斯上个月病死了，我是今天才得到的信儿，如果还在厂里知道得应该会更早。说来奇怪，他私扣了那么多人的薪资居然连个看病的钱都出不起，大概果真是喝酒喝死的。

于我而言他的死没什么干系的，查特里斯先生也讲了：人死后魂灵终究会升入圣主的神土抑或跌进无底深渊。没必要关心这些。

说到查特里斯先生，他这礼拜帮我租下了一间公寓，这儿的环境的确比厂房好太多了。每年的租金是二十四个银勒托，我本要多干些兼职还上查特里斯先生的这笔钱，他却说只要信奉圣主，这些钱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我想就该更虔诚些，就捐了十二个铜勒托给教会，圣主定会赐福与我的。

真舒坦啊木床，感谢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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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日 雨
………
今天在查特里斯先生的帮助下，教会准许我入会了。

到现在我才明白过往的世界是多么荒谬！教会的教士能用各种术式变出大把大把的金券，这些钱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们还用术式治了厂区里好几个患肺痨的工人。这些都是圣主的赐福，伟大、仁慈！要是我儿子还在………情况就或许就不会那么糟。

黄昏，查特里斯先生带我和教士们共进了晚餐，吃的很不错是一些鸡肉和白面包。

罗尔那小子倒来我家告诉我这些人都是骗子，我狠狠打了他一顿把他赶走了，他这个偷人面粉的小孩儿才是骗子。

总之又是新的一年了，晚上厂区里的那些老伙计都过来看我，我觉着身体好些了。我说服了他们其中几个加入教会，他们是幸运的。

新的一年我将更虔诚地信奉圣主，直到永恒！感谢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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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6日 雨
………
真他妈倒霉，今天我和查特里斯先生去教会的路上发现多了好几个巡卫，还有几个穿紫色衣服的不知道是什么官。

好在查特里斯先生施术遮掩了我们的踪迹，他说这些人都是权贵的鹰犬，是悖逆圣主的异端。我想也是，之前教会里好几个教士都被巡卫带走了，简直欺人太甚，不过是一群蝼蚁居然敢忤逆圣主………

下午我和查特里斯先生讲了我儿子的事儿，希望他能想想办法，他应下了，但需要一千金勒托的报酬而且必须是我自己换来的，不能是术法的造物否则圣主会降罪。这可怎么办，我把所有物件卖了也值不上十个金勒托啊！
仁慈的主，请您为我想想办法吧！

好吧，查特里斯先生刚才来找我，我本来是睡得很死的可他的声音一叫我就醒了，他告诉我要是能将一个卑劣的灵魂献给圣主就能抵过一百金勒托，我想为了我的儿子这是值得的，但要到哪里去弄十个卑劣的灵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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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9日 雨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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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6日 雾
………
献祭仪式很简单。查特里斯先生和另一位女士剖出那十具死尸的胸腔并取出心脏。等到罗尔的时候我对上了他没了光的眼睛，莫名的涌出一股悲伤，还有那个巡卫，他本不用死的………真可笑我竟然会对几个悖逆之徒感到悲伤。

将十颗心脏码成一个圈，再用教会的黄铜匕首一一刺穿。我们三个又各念了一段祷词，而后那些心脏剧烈燃烧起来迸发出苍白的火焰，最终化为灰烬。

那名女士告诉我那些罪人的灵魂得到了升华，我的功绩足以抵过一千金勒托，她和查特里斯先生将会拯救我的儿子。我很高兴，感觉身体都好上了不少。

傍晚的时候还有个巡卫来找我，被我三两句打发走了。没想到查特里斯在半路上把那个巡卫给杀了！这下他妈的麻烦又大了，那条街离我家很近很难洗脱干系，我和查特里斯大吵了一架，不断质问他。他却说这是让我儿子重生的关键。

我让他无论如何速战速决，然后我们一起出去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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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
………
愈发紧迫了，巡卫失踪的事情登上了报纸的头版。尸体在那间公寓里藏不了多久。这些日记可能要带走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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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9日 晴
………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的儿子！我确信我们成功了，我重新见到了我的儿子！不论他是否认识我，他的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哈哈哈哈哈哈，弗朗西斯.格伦迪你看见了吗？弗朗西斯.格伦迪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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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0日
………
致我的孩子

亲爱的弗朗西斯：

你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将你抛弃在冰冷的寒渊这么久。

你会已一个特殊的身份看到这封信，但你大概已经忘了一切。

慈悲的圣主借罪人躯壳赐予你第二次生命，你应该感到感恩。今天是你的三十三岁生日，也就是你母亲诞下你的日子。

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为了你倾注了十多年的心血。你还记得吗？她在你十二岁的时候离开了你，那会儿你哭得像个化了的蜡烛。那时你的父亲很忙，每天要在工厂里干十四个小时一干就是六年。

等到混成了组长，虽然依旧是厂里进厂里出但总算是有时间陪你了。你却害了肺痨，升上圣主的神土去了。那儿一定是个美好的世界，但终归比不上自己的家不是么。

这些年你父亲学了文化，不再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工人了，在教会里也已经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现在你的父亲生了病，快要去见圣主了，在那之前你能靠近点让我看看清楚你的脸吗？
我好想你，再次见到你是那么美妙，我看到你的心脏在跳动，跳动……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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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戛然而止，只留下一摊似乎是余墨未干的黑色。

阅读完后莱缪尔.柯林斯怔住了，一旁的助手还在喋喋不休。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死者是谁？”

助手漫不经心地瞥了尸体一眼：“早就把邻居喊来了现在能叫进来认吗？”
“快，快叫进来！”
不多时一个膀大腰圆散着香水气的女人推门而入，向屋内的两人深鞠一躬随后立刻被恶臭熏得捂住口鼻。
“格雷太太，您认识死者吗？”

看着爬满蠕虫的死尸，格雷太太惊叫出声：“哦！天呐，这不是老约翰.埃文斯吗！他怎么会………”

莱缪尔.柯林斯已无心再听女人的话，恶寒渗入他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血肉。他刹时意识到手上的稿纸也许并不是枯黄色的，那是自己干涸凝结的血液。

许久莱缪尔缓缓开口：“撤吧，不归我们管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橙黄的灯光摇曳，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