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之夜_犯人的自述文档_002
2025年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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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dule Rate]] [[/>]] [[div_ style="display: none;"]] ==== 一条人命,换一百枚金币,你的决定是? ==== [[/div]] + 全书提要: 一名罹患超忆症、被恶魔低语过的男孩,在充斥着异常与收容失效的SCP基金会宇宙中,学习如何利用恶魔与奇术,成长为超自然界可怖的杀人魔。他将直面最深沉的恶意、最诡异的异常,以及那个贯穿他一生的、关于“未来”的血腥预言。 + 前情提要: 艾略特为了替朋友若昂脱罪,将一名混混献祭给了恶魔,这一举动导致若昂与他决裂。由于召唤仪式的副作用,艾略特感到永无止境的饥饿感。在精神濒临崩溃之际,他决定潜入巡回马戏团偷取烤肉,从而遇上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恶魔:**搬金小妖**...... + 上一章链接: [[[*https://scp-wiki-cn.wikidot.com/demon-s-night-file-001 | 上一章]]] + 第一章链接: [[[*https://scp-wiki-cn.wikidot.com/demon-s-night-file-001 | 第一章]]] ---- + 红白马戏团: 杀一个人,兑换100枚金币,被杀者的生命算升值还是贬值?面对这个问题时,我六岁,难以权衡生命和财富的价值,但金币在我脚边如喷泉般涌现,每一枚都沾满鲜血。 杀人的是**搬金小妖**,它的传说广为流传,据说搬金小妖有一座金库,只要跟着它,就能看到堆积如山、深不见底的金币。但等我真的见到它时,才知道它的财富,要用命来换。 不过,在被搬金小妖缠上前,我还有更烦恼的事:我为了让朋友免受牢狱之灾,把一个恶棍喂给了恶魔。但我的朋友若昂却将我视为怪物,不再见我。 是他见证了我召唤出人生中第一个恶魔,但他却怕了。当时我怎么也想不通,若昂怕的究竟是恶魔,还是我? 不管如何,若昂的身影不再出现在废墟边,我又变回了一个人。我走在河边,总能从河面上看到我和若昂一前一后奔跑的倒影。每到这个时候,我的胃便泛起一股灼烧痛感,猛烈撞击我的腹腔。 将他人视为自己的一部分,是一种危险的想法,一旦那个人离你而去,便会连带着抽走你的血肉骨髓。 无法自抑之下,我还是去了他家。我知道他家的地址,但我不敢靠近。若昂说过,他父亲是个精壮的男人,总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喝酒,会把任何踏进他家的外人当成树林里的动物困住,然后吊起来割喉。若昂还说,他家院子里的杂草堆里全是捕兽夹,房间里全是绳索陷阱,只要我踏入房间一步,就会被陷阱困住,然后他爸的猎犬就会循声冲来,把我的脖子咬断。 在若昂的描述里,他家是一个魔窟,从桌面到地板都摆满一排剔净的人头骨。当时我信以为真,吓到两腿打颤,若昂便指着我的样子大笑。 实际上,这是若昂扯的谎,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让他爸知道我是他的朋友。至于其中原因......在我踏进他家大门、见到他爸后,我就全知道了。 说回去找若昂的那天,我沿着他家逛了一圈,终于在后院的围栏上找到了一个破洞,轻轻一掰就能撑开。很好,我能钻过去! 但把身体探进去前,我还是迟疑了,要是遇到若昂他爸,我会被当成猎物吗?我会被吊起来放血吗?他爸会把我的头骨剔干净收藏吗?如果若昂看到我的头骨,他能认出我吗? 恐惧如潮涌来,那一刻,我哭了。但我不敢哭出声,我怕把他爸引来,那样就完蛋了。于是,我靠着围栏哭了一会儿,等身体不再颤抖,我还是决定钻洞。 我要见到若昂,哪怕被捕兽夹夹断双脚;我要见到若昂,哪怕被吊起来割断喉咙;我要见到若昂,哪怕被猎犬咬断脖子......我不想孤独地度过余生,我要见到他。如果我真的死了......就祈祷他能认出我的头骨吧。 抱着这种心情,我像野狗一样钻了过去。然后,我正好迎上在院子里遛狗的若昂。 若昂牵着一条黑细猎犬,体型比他还大,嘴巴流着晶莹的唾液。若昂看到我,目露震惊。我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朝他挥了挥手。若昂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便从震惊转为愤怒,他捡起地上的石头,猛地朝我砸来。 石块砸在我脚边的泥土里,我愣住了,若昂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么讨厌我吗?我下意识往后缩去,那条狗也狂吠了起来,声音大到能把我吃掉。我不敢停留,转身就跑,若昂的声音在背后追我: “快滚!你这个疯子!” 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河边,身后没有人追来。真奇怪,就在几天前,他还把我按倒在这里,求我不要死。我盯着河水里的倒影,灰头土脸,像一条被赶出家门的狗。 是什么时候变的?我上次跑到河边是为死,但现在我却无比想活。因为你,若昂,你为什么要突然跑进我的生活,然后又突然离开?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杀了一个人吗? 可我这么做明明是为了你啊,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捡起鹅卵石,甩手砸在水面,连绵的水波将冲击感消解。我想象着这块石头砸在了肉上,四溅的水花是喷出的血沫,水波荡漾是它在哀嚎颤抖。然后又扔出去一块。 怎么样才能让你回来呢?怎么样才能让你理解我呢?你甚至都不让我接近你—— 我突然停住了,因为我想到了一个很棒的点子: **杀光他的家人。** 没错,只要杀掉他的老爹和老妈,他就能跟我和好了。 我听若昂说过,他爸喝醉酒会无缘无故骂他,后妈也不管他,让他饿肚子。如果我能帮若昂杀掉他们的话,他就不用再受折磨,他就能逃出那个魔窟了。 一定是那个魔窟折磨了他,让他变得奇怪。所以,只要我把他从魔窟里救出来,他就会感谢我,我们就能和好。 等我冷静下来后,我还是放弃了这个点子。他爸太壮,还是个猎人。如果我摸进他家门,就被绳子吊起来,然后像小猪一样被割喉放血。 是的,当时我的想法就是这样,赤裸而真挚。每当我回顾童年,我都被当时的想法气笑,虽然大部分想法都成功了。 从此之后,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我像个幽灵,时不时飘到他家附近,看到他和老爸扛着兔子和黑尾鹿从森林里回来,我便开始想象,想象他们一家是如何将猎物剥皮、蒸煮,香味肆意。那股想象中的肉香,让我的饥饿感开始疯长。 当饥饿感混着胃痛袭来时,我才反应过来:召唤恶魔有代价。 我的感官被放大了,我能听到几十米外虫子的声音,能分辨出它们来自泥土还是水里;我能感受到血液挤过血管的痒感,能感受到脚下的大地在微微转动...... 当然了,最要命的还是饥饿感,在法雷尔一家我早就饿惯了,但召唤恶魔后,**饥饿感复苏了。** 它无孔不入,啃食着我的每一块骨头。我捂住肚子,它就游走到食道;我捂住胸口,它就钻进头皮;我裹住头皮,它就爬满全身。 每次我因为饥饿感蜷缩在地,我就怀念若昂。如果若昂还在,我们就可以一起打兔子,一起吃烤肉。他还会捉鱼,知道哪个河道里的虾多。有了若昂,我就不会饿,他每次都会让我多吃点。 但若昂已经不理我了。 那几周我仿佛身处地狱,饥饿感不是一种知觉,而是一种痛觉,我的胃酸在腐蚀胃壁,一把钝刀在我的胃里上下左右锉着。我的理智本就薄弱,在交加摧残下,我决定偷点吃的。 法雷尔家的冰箱?不行,如果事情败露了,老混蛋会用皮带抽我,我会在床上躺一周;小混蛋会冷不丁浇我一盆冷水,我没有换洗衣服,大概率会发烧;金发婊子会把我赶出门,我会被流浪汉拖进暗巷。但流浪汉肯定会失望的,因为我不是离家出走的阔少爷,我身上一分零花钱都没有。 镇上的面包店?也不行,我的衣服不够干净,而且有大人认得我,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如果他们认出了我,我会被赶出去,然后重复上一段事。 最后,我想到了马戏团。他们是外乡人,警察懒得管他们,而且他们有一大堆肉:我还记得,最近的一次表演中,马戏团准备了一个大型玻璃水缸,里面全是食人鱼,而马戏团的人身上绑着一层层烤肉片,从水缸一头游到另一头。 大家都眼睛都看直了,演员离开水缸还毫发无伤,但身上绑着的肉倒是一片不剩。当众人起身为演员鼓掌时,我的注意力却在池子里的食人鱼上。它们撕咬着肉条,在水里肆意飘摇。 水缸旁边有个装肉的铁丝笼,里面还有很多剩余的肉片。这种表演一天有十几次,他们肯定准备了很多肉。没错,只要溜进去,就能偷到肉。只要能吃到肉,我就不会再饿了。 一开始我想到用恶魔。翻遍《家庭实用召唤仪式29例》,我只找到一种名为**墙角小偷**的使魔。但召唤它的仪式材料之一,就是食物。 死循环。 我的直觉告诉我,肯定还有别的恶魔召唤手册,能召唤更强大、更可怕、更有用的恶魔。真想再召唤一次恶魔啊......但现在不行。 绕了一大圈,还得自己动手。 于是,在一个平常的傍晚,我出发了。这个时候,马戏团的表演刚刚结束,人员一定很松懈,只要小心点就不会被发现。 不得不说,我的想法简单到愚蠢:没有踩点,没有内应,没有工具,甚至没有逃脱路线。当我孤身一人来到马戏团的驻扎帐篷附近,却发现这里聚着一大群人。 马戏团今晚开放参观,身高一米二以下免票。我当时发育很差,体型矮小,售票员挥手就让我进了。虽然顺利进入帐篷,但我倍感压力,因为这里光游客就有几十个。他们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一双双眼睛盯着,我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好消息是,我看到了目标:烤肉。 帐篷里有围栏,分成内外两圈。外圈供游客参观,内圈是给人参观的道具和铁笼。在帐篷展区的深处,就是食人鱼水箱,水箱旁放着一笼子烤碎肉。肉早就凉了,是表演剩下的,但味道很香。 口水分泌,胃部蠕动,我能感受全身的器官都在催促我前进。心脏跳个不停,我一边闲逛一边观察四周:大人们被搞怪的道具吸引,孩子们站在铁笼前逗弄着昏昏欲睡的大型猫科动物,小丑们靠在道具边,累得能站着睡着。 趁着无人注意,我靠近笼子,从铁丝网的缝隙中伸进手,不顾勒手的疼痛,掏了一把碎肉装进口袋,再若无事地朝出口走去。 我控制着呼吸,手控制不住地抖,但装作游客一样打量帐篷。帐篷有半个操场大,红白相间的条纹从地面升到头顶,一串串小灯泡五颜六色,光线鲜艳而怪异。 我双手插兜,手隔着布料攥紧外套内兜里那团油腻的烤肉。就在经过兽笼时,一头狮子突然抬起头,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气。我吓得立刻停步,它才把脑袋放了回去。 狮子的异状吸引来一群小孩,他们完全不知道内情,隔着笼子和围栏对狮子指指点点。 糟了,这些动物对味道太敏感,我一走过就会被发现! 我心急如焚,唯一的念头就是跑。我慌不择路地转身,一下就重重地撞在一个人身上。 那是个有着绿色瞳孔的小女孩,年龄和我相仿。她踉跄着退后两步,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我看到一股鲜红的液体从她的指缝间渗了出来,滴在她白色衬衫领口上。 “你!”她指着我,眼泪和鼻血混在一起,样子有些滑稽,但我完全笑不出来,因为她直接朝我叫出声:“你这个脏家伙!你把我弄出血了!” 周围的目光挤压过来。我喉咙发干,心脏在胸腔胡撞。偷窃的罪恶感和伤人的恐慌交织,我动弹不得。 “对……对不起……”我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管!”她不依不饶,哭声更大了,“你弄脏了我的新衬衫!你赔!妈妈会骂我的!”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连一句完整的道歉都说不出口。我只能看着她,看着那滴血迹在她的白衬衫上越扩越大。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走了过来,蹲在了哭泣的女孩面前。 “芙罗,别喊了,先把头仰起来,乖。” 那是一个更年长的女孩,也就初中年纪,比我们成熟很多。年长女孩的声音很轻,天生带有一股安抚。和被撞的女孩一样,她也有一双绿色的瞳孔,但颜色更接近嫩芽。年长女孩用手指捏住妹妹的鼻翼,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拭着血迹。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看我。 “你没事吧?”她问,目光里没有责备,平静的水波在她的眸子里荡漾,“别听她的,衬衫我会洗干净,你不用赔任何东西。”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我妹妹就是这样,一惊一乍的,但她人很好,你别怕。” 她姐姐正上初三,身高超过我们很多。因为家族遗传,她也有一双绿色的瞳孔,但她俩的性格完全不同。妹妹像个小魔王,姐姐则……她的温柔是一种我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这就是我认识法琳姐妹的过程。妹妹芙罗·法琳,我管她叫小法琳;姐姐格蕾拉·法琳,我管她叫法琳姐姐。她们都很幸运,生在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如果没有遇到我,她们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我点了点头,没敢再看她的眼睛。那股温柔我无法理解,扎得我晃眼。我只想尽快离开,飞扑回发霉的阁楼,用口袋里这团油腻肉渣缓解饥饿。 “你好像不敢看我的眼睛。”法琳姐姐冲我道,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脑子懵了懵,道:”你,你的眼睛很好看。“ 法琳姐姐脸上的表情一僵,我立刻慌了,怎么突然就说出口了,她会不会因为我的评价生气呢? “那我呢那我呢?”小法琳凑到姐姐身旁,然后抬手戳戳我的肩膀。 我尴尬到说不出话,只想赶紧逃走,忸怩地抬起手,支支吾吾道:“谢谢你......我还有事......” 法琳姐姐微微一笑,也冲我挥了挥手,小法琳则赌气般地扭过头,不看我。 我转身,混入准备离场的人群。但我经过兽笼前,还是惊动了嗅觉敏感的狮子,它猛地飞扑,前爪撞上铁笼的栏杆。旁边的豹子也来回踱步,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它们嗅到了我口袋里肉味,那股被人类体温捂热的油脂味,让它们比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还兴奋。 不好,还是被发现了! 心跳加速,我看着事态向着不可扭转的方向崩溃,动物的骚动引起连锁反应。几个小孩吓得大哭,他们的父母不断骂着脏话,现场一片混乱。 马戏团的工作人员赶了过来,他们的视线在场内扫视,最后锁定在了我身上——我的演技太差了,在这种突发状况下,我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满是木屑的地上,无法动弹分毫。 一个穿着小丑服的男人朝我走来,他脸上用油彩勾勒出夸张的笑,但眼神里没有任何笑意。 “喂,小鬼!”小丑服的声音尖利,目光在我身上上下移动:“你口袋里是什么?” 我感觉自己是一只被钉在画板上的蝴蝶,我越是挥舞翅膀,看我笑话的人就越大声。周围的大人纷纷停下脚步,对我指指点点。我的心脏在肋骨下冲撞,手心全是冷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指都动不了。我天生就是个怯场者,我还记得大学期间,我走到**恶魔研习社**大会讲台上,瞄了眼台下乌泱泱的人群,我吓得晕了过去。好在副社长蟒顿·赫南德斯当场宣布是基金会的特工偷袭了我,这才让社长的名声没有扫地。 趁我我发愣之际,小丑一手揪住我的衣领,一手伸入我的外套内兜,掏出了那团黏糊糊的碎肉。与此同时,一本封面花哨的小册子也从我外套内袋滑了出来,掉在满是木屑的地上——那本《家庭实用召唤仪式29例》。 “偷东西?”小丑举着那团肉,脸上的笑容扭曲,“我就说野兽们怎么会发疯。” 头脑嗡嗡作响,我看了眼散落一地的碎肉,还有《家庭实用召唤仪式29例》,竟第一时间先捡起了那本书。我将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我的救命稻草。小丑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他好像没有搞懂,为什么这本地摊杂志会对我这么重要。 与此同时,四周的动静也哗然而起。 “不会吧,这种东西都偷?”“臭死了。”“没家教的小孩,欠管教!”周围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小丑一把抓住我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要么赔钱,要么我就把你交给警察,让他们把你关起来!” 我紧张得发抖,预见接下来的事:警察联系法雷尔家,老混蛋会当着外人的面假惺惺感谢,然后关上门解下皮带;金发婊子会连续一周不给我任何食物残渣;而小混蛋则会找到新的借口,强迫我玩他发明的“新游戏”。 想到这里,我突然没那么怕了。我宁愿去“青少年监狱”,虽然不知道那里什么样,但它里面不会有法雷尔一家。 这份突如其来的觉悟让我有了一丝诡异的平静,我颤抖着小声道:“把我关起来吧。” “什么?”小丑挤了挤眉毛,估计他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你把我关进监狱吧。”我扬起脸,直视着小丑的眼睛,他的眼珠里挤出一抹疑惑。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滑稽,明明被人逮到了偷东西,还显得被人欺负了一样。 “叔叔,请等一下。”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法琳姐姐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她挡在了我和小丑之间。 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是我弟弟。他不懂事,他拿这些是想喂小狗。” 空气骤然滞黏,我感到小丑的眼珠变成了两只探照灯,要把我射穿。 这个女孩想帮我,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明明第一次见面,还把她妹妹的鼻子撞破了...... “你弟弟?”小丑“嘶”了一声,明显不太信,因为我穿得脏兮兮,但法琳姐妹都穿着干净的衬衫。 “那你叫她一声。“小丑冲我努努嘴,蓝色的眉毛上下扭动。 心脏骤然加速,我的脸颊发烫,围观人群的眼睛都闪着光,这里不再是帐篷,而是我的舞台。而我,只是一个莫名被推上舞台的临时小丑,我必须演好这场戏,才不会被台下的观众撕碎。 我深吸一口气,鼻腔排出一股颤音,对上法琳姐姐那双碧绿的眸子,轻声道:”姐姐......“ 法琳姐姐一愣,她好像也没料到我演的不错,嗯了一声,手放在我后脑摸了摸,说,“要给叔叔道歉哦。” 一股热流从她的手掌传来,瞬间传遍我的全身。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我的眼眶发烫,鼻腔酸涩,一股想哭的冲动涌了上来。但我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为了不戳穿这个谎言,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挤出几个字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好了好了,把你们家大人叫过来吧。”小丑赶蚊子般挥了挥手,踩了踩地上的碎肉,黄色的眼眶一挤一张,好像很不满意。他肯定在想,如果我偷点值钱的东西,他就能讹上一笔。 我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小法琳,她正一脸不情愿地鼓着腮帮子。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她只是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们家大人没来......”法琳姐姐为难道:“我和妹妹——还有弟弟一起来的。” “什么?!”小丑的眉毛像毛毛虫弓起背来,“你家大人怎么教你的——”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驱散了紧张的气氛,”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跟小孩较什么劲。“ 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丑,都是马戏团的工作人员。 男人一脸络腮胡,穿着驯兽师的皮衣,手里把玩着一根短鞭,身上充满皮革和动物的混合气味。他是马戏团的副团长,也是驯兽师。他笑着对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人群很快就散开了。 驯兽师的目光落在我抱着的书,眉头舒展,笑呵呵道:“《家庭实用召唤仪式》?呵呵,”他拍了拍我的头,语气充满了成年人对小孩的打趣,“现在的小孩就喜欢玩这种小玩意儿,爱玩。”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心里。 我什么都不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儿,一个住在阁楼里的累赘,一个偷东西的贼。目前为止,我人生只有一个亮点——召唤恶魔。但这个男人的语气中,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个可以随意嘲笑的对象。 一股莫名的血压涌上我的脑门。 “不是玩。”我道。 “什么?”驯兽师一愣。 “我成功召唤过。” 我鬼使神差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声音不大,但格外清晰。 在场的围观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笑。小丑笑得最厉害,他揉着肚子,眼泪都快出来了。驯兽师盯着我,他的眼神很怪,那不是大人看小孩的眼神,更像凝视某种东西。 一瞬间,我有点慌了,难道他能看透我的想法吗? 笑声平息后,驯兽师的嘴角缓缓展开,转向法琳姐妹。“看来我们这儿有个真正的小魔法师啊。”驯兽师眨了眨眼,“这样吧,为了感谢这位小魔法师的真诚,我邀请你们来我私人帐篷玩个小游戏。有小礼物哦,怎么样?” 法琳姐妹对视一眼,看样子,她们被“小游戏”还有“小礼物”吸引了。 见法琳姐妹同意后,驯兽师把目光转向我,压低了声音,“如果你也来的话,想要什么礼物都可以哦。” 什么都可以吗?那吃的也行吗?我脑中立刻浮现出,饥饿感骤然一滞,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好。” 我当时对“小游戏”浮想联翩,或许是个装着弹簧小丑的盒子,也许是个印着古怪花纹的弹珠游戏,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当我走进私人帐篷的那一刻,便是噩梦的开始。 ---- 我跟在法琳姐妹身后,来到驯兽师的私人帐篷。帐篷很小,只比我卧室大一点,堆放大大小小的箱子,还有小丑坐在箱子上打牌。 ”叔叔,‘小礼物’是什么呢?“法琳姐姐先开口了,她一手搭在妹妹肩膀上,一手轻轻摸着我的后背,就好像我真的是她弟弟一样。 “别急,我们先玩一个小游戏。”驯兽师一笑,从裤袋里掏出一张残页,纸张泛黄,边缘崎岖,像是匆忙中撕下来的,“我们要玩一个小小的召唤仪式。“ 听到”召唤仪式“,我心头一紧,目光被那张纸死死钉住。 ”你们知道**搬金小妖**吗?”驯兽师俯视着我们。 我下意识点点头,法琳两姐妹也跟着点头。搬金小妖是我们当地的传说,据说山里有一群小精灵,他们从世界各地偷到细碎的黄金,全都搬到了自己的小山洞里,用大锅炼成金币,堆成小山。 所以,如果你在山里看到个身材矮小的家伙,不要出声,悄悄跟着它,就能看到堆积如山、深不见底的金币。 “我们接下来要召唤搬金小妖。”驯兽师笑道。 “为什么要召唤搬金小妖呢?”小法琳仰着头,眨着眼。 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金币是很值钱的,只要有金币,那就可以买很多很多肉,住上大房子。 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法琳姐妹的家庭虽不富裕,但她们的父母都对孩子灌注了足够的爱。小法琳不需要那么多钱,因为她拥有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当时我并不能理解。 “哈哈,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有人嫌钱少吗?哈哈哈......”驯兽师的胡子笑得一颤一颤,旁边的小丑也跟着笑出声。法琳姐姐捏了捏小法琳的脸蛋,但小法琳噘的嘴一直没有下去过。 “只要能召唤搬金小妖,就能得到金币。”驯兽师收住笑声,他的语气突然正经,“孩子们,这是一笔财富。你们现在还意识不到钱的重要性,但等你们成为大人,你们就会知道,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需要别人的帮助。想要得到别人的帮助,你就需要钱,否则你什么也办不成。如果能召唤搬金小妖,就会有数不清的钱。” 驯兽师说完,招呼小丑们拿出一箱召唤材料,然后铺开一个毯子,用毛笔绘制六芒星法阵。 “颜料为什么是红色的?”小法琳盯着驯兽师手里的笔,在毯子上拉出一条条扭曲的红线,散发腥味。 “是白狗的血。”驯兽师露出个恶作剧般的笑容,小法琳吓得退了步,躲到法琳姐姐的怀里。 我看着三个大人忙活着仪式,我突然很疑惑,我学到的仪式都是召唤恶魔的,而搬金小妖......应该是妖精啊,就像小矮人一样,怎么会跟**恶魔**有关? “好了,小朋友们,你们一个一个来试试吧。”驯兽师和小丑们布置完毕,退出法阵圈。帐篷里烛光闪烁,红白的影子乱跳。法阵里的东西有三样,一个是成年人巴掌大的死鱼,还很新鲜,鳃里塞着冰块;一个是黑蝴蝶翅膀;最后一个是蛇尾巴,横截面还能看到血在流动。 “具体该怎么做呢?”法琳姐姐皱眉道,她估计也有点害怕了。 “只要念出召唤词就行。”驯兽师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了几百字扭曲如黑虫的字,“就像念课文一样,哈哈。“ 法琳姐姐第一个尝试,她站在法阵中央,声音略颤地念出了内容。内容我听不太懂,但只要尝试去理解,就能感受到充满了阴暗的词汇。而法琳姐姐的声音很柔,跟其中可怕的内容完全不符,听得驯兽师直皱眉。 法琳姐姐念完,什么也没有发生。 “下一个吧。”驯兽师摆了摆手,换上了小法琳。小法琳捏着纸,看起来有些为难,她认字还不全,但在姐姐的帮助下,她还是勉强读了出来。 小法琳读出的画风更加偏离氛围,语调跳跃,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么一副场景:一个黑白恐怖片的闹鬼屋子里,蹦蹦跳跳出现了一只卡通兔子,在房间中央打滚。 小法琳念完,仰头看向驯兽师。驯兽师掩住脸,长叹一声:”果然,这个也不行啊。“ 说罢,驯兽师的目光像两道探照灯,从我身上扫过,那种锐利感让我无所遁形。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我上前,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到你了,小魔法师。” 我的心跳得像要冲破胸膛,每一个鼓点都敲打着耳膜。我的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这是我熟悉的怯场感。我感到喉咙发干,脑海中一片空白。我该怎么做?我真的能再召唤出一个恶魔吗? 上一次那是为了救若昂,是愤怒和绝望下才取得成功。而现在,我只是想证明自己,证明我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嘲笑的野孩子。一种近乎病态的、迫切的冲动在我的内心疯长,我需要力量,需要一种方式来证明我所说的不是一场谎言。 “怎么?怕了?”小丑,就是之前那个当众羞辱我的家伙,他站在一旁,用一种夸张的、充满讥讽的笑声嘲讽着我,“这孩子想象力真丰富,还真以为自己能召唤恶魔呢!他只是一个偷东西的贼。” “我没说谎!”我猛地抬起头,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被揭穿的羞耻感和被否认的愤怒交织在一起,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涌动,那是被压抑已久的自尊心。“我真的召唤过恶魔!我会让你们相信的!” 小丑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收起脸上的夸张笑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他走近几步,尖锐地问道:“那你说说看,你怎么召唤的恶魔?你召唤恶魔干嘛?”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我的怒意一下子破了,所有被冲动掩盖的恐惧如潮水般涌回。我该怎么说?我把一个恶棍喂给了恶魔,只为了让我的朋友逃脱惩罚? 这是秘密,哪怕是向神灵祈祷,也要闭紧嘴巴。 “我就说嘛,你才不可能召唤恶魔的。”小法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她没有恶意,但那句话却像一根针。 “别这么说,芙罗。”法琳姐姐轻声喝止了她,轻轻地捏了捏小法琳的脸蛋,随即把目光转向我。她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嘲弄,充满了鼓励与温柔。她轻轻地说:“没关系的,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就是玩玩啦。” 我抬头看向她,那双碧绿的眼睛里充满了宁静的力量,让我内心的恐惧稍稍平息。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驯兽师。 他依然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微笑,带着一种捕食者般的危险。他不是在笑我,也不是在嘲讽我,他只是在观察,像是在观察一个即将被他解剖的实验品。他的笑容里隐藏着一种期待,一种危险而充满恶意的期待。 就在那一刻,我心底那股被压制的愤怒再次爆发。他把我当成什么?一个可怜的玩物?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小丑?我才不是!我是一个可以召唤恶魔的人!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要证明给这个驯兽师看,证明给那个嘲笑我的小丑看,证明给我自己看!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我拥有力量,足以证明自己的力量。 我紧紧地咬住了牙关,双拳握紧,不再颤抖。 我抬起头,直视着那个小丑,声音坚定而清晰:“那你看好了,我一定会成功的。”说完,我不再犹豫,迈开步子,走向了那血腥的法阵。 我接过皱巴巴的纸,站在法阵中央,心脏直跳。 所有人都看着我,烛光和黑暗把他们的脸劈成一半一半,影子在帐篷上爬行。 为什么她们没有成功呢?是仪式有问题?我能成功吗?如果成功了,搬金小妖会从哪里出现呢? 一个个问题爬出大脑,我拿着召唤纸,黑色的小字随着手指共颤。 “加油哦。”法琳姐姐突然出声,为我打气。我难以置信,顿觉有种滑稽的不协调感,明明是在做召唤仪式,却跟运动比赛一样。 “我,我会努力的......”我小声回道,心中的恐惧驱散了许多,照着纸上所写,开始念词: 污秽之金,渴求之血, 以我所憎,以我所厌, 魂魄为祭,骨骼为殿。 自彼渊来,自彼岸来, 金血为泥,骨为秤砣, 以你之财,偿我之债, 搬金之妖,降临于此。 念完之后,所有人都认真看着我,火烛烘托着温热的空气,混杂着召唤材料的血腥味儿上升。 我凝神屏气,听到空气中有小虫子在低声细语,影子里有一双双婴儿大小的脚爬来爬去,眼睛在缝隙里一闪而过。 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驯兽师叹了口气,两名小丑也都露出“果然还是这样”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召唤过啊,为什么这次失败了!! 一股血压冲上脑门,我大口大口吸着氧气,蹲下身体,用手摸着鲜血绘制的法阵线条。鲜血凝固成块,我能闻到藏在腥味里面的锈气。明明一切都很合理! “哼,我就说嘛,你是个骗人的小鬼。”小丑的声音扎耳,我感到脸颊发烫。 “算了吧,就这样吧。”驯兽师掏出三个小玩偶,哼了一声,道:“该来拿小礼物啦~”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明明很在行的!召唤恶魔而已,我上次是怎么成功的?!!!! 我死死咬着唇,手按在冰凉的地毯上,这里是阵眼,也是所有**噪音**的汇集之处。 等等!我想起来了,我用了*体液*,用了我自身标记的产物,这是召唤者召唤恶魔的必备要求。上次我是用眼泪,可现在......我哭不出来啊。 我揉了揉眼睛,干涩发痒,也挤不出泪滴。焦急之中,我舔了下嘴唇。等等,嘴唇......好像裂开了? 我灵机一动,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刺痛,咬了口嘴唇。针蛰了一下的触感后,红色的液体滴了下来,滴到了阵眼。 血液低落在法阵中心,红色的小点竟逐渐消失,像是用血腥味召唤鲨鱼。 “呃......”听到声音,我扬起眉,发现驯兽师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其他人也都一样。是啊,就是这种眼神,他们肯定好奇,我为什么要把伤口里挤出血。但我不在乎,我要召唤恶魔,我要证明我所说的不是一个笑话。 咚咚咚咚—— 心脏骤然加快,又是熟悉的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空气找了过来,我听到了它一点一点靠近的脚步,像是一堆死肉被拖在地上靠近。 与此同时,法阵三个角上的召唤材料也发生异变。 死鱼突然加速腐烂,蝴蝶翅膀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口吃掉,蛇尾巴竟然像濒死的鱼一样蹦蹦跳跳逃走了,一溜烟钻入帐篷角落。 小法琳吓得一声尖叫,法琳姐姐抱住她,也满脸煞白。两个小丑也骂出脏话,只有驯兽师相对镇静,他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吞了吞口水,从法阵中心离开,如果不出所料,恶魔就会从阵眼出来——哦不,应该是搬金小妖,那个小精灵。他会是什么样的呢?也许带着绿色的尖尖帽,比我还矮一头,蓄着白色的胡子? “这他妈怎么回事?”一个小丑冲我吼道,我吓了一跳,一股火气冲上心头。他就是那个捉住我偷东西的小丑,是他让我在大庭广众下出丑,也是他揪住我的衣领,用凶巴巴的眼神看我。 这时,一个报复的念头钻了出来。我指了指法阵中心,小声道:“你看,那里有金币。” “什么?”小丑一愣,将信将疑地走近,蹲下身体,将头凑近法阵中央,他的鼻尖距离阵眼只有几厘米,如果什么要从法阵中钻出来,那么一定会撞到他的鼻子。 光线昏暗,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象:搬金小妖从阵眼跳出来,一头撞上这个冒失的小丑,然后给他一个头缒,把这个小丑打得眼冒金星。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我就忍不住想笑。 咔吧——咔吧—— 奇怪的动静传来,一个怪异的东西从阵眼“爬”了出来,似乎在某个我们看不清的角度,它就这么爬了出来。 当我看清它的全貌后,恶心感和恐惧袭来——它是个婴儿外形的怪物,皮肤青黑,头身比例非常夸张。明明是婴儿的身体,头却跟成年人一样大。最让我感到恶心的,是他的眼睛。它的眼眶占据脸部的三分之一,眼眶里挤满了青蛙卵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悉悉索索蠕动着。 我捂住嘴,强迫自己别叫出来。搬金小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它不是精灵,它是妖怪,是怪物!我无法从任何一个传说里找到它的原型,如果它有故乡,那一定来自地狱! 搬金小妖看着我们六个人,张开嘴,一股怪异、细小的动静从它喉咙里钻了出来: “兰恩·马尔克斯 卢文·狄克逊 诺亚·谢菲尔德 格蕾拉·法琳 芙罗·法琳” 我头脑蒙蒙的,它为什么突然说出五个人名?而且,帐篷里一共六个人,难道它认识其他五个人,却唯独跳过了我? 咔吧—— 就在我思考之际,搬金小妖伸出手,肥嘟的手一把伸进小丑的嘴巴,然后向两边掰。按理说,婴儿体型的生物,力量是很小的,顶多能撕碎纸巾。 但我错了,力量的大小不能仅凭外形的大小界定。 在搬金小妖的用力之下,小丑的脸竟硬生生被扯开,就像一块手撕面包般松软。只不过手撕面包撕开后掉下的面包屑,但人脸撕开后,掉下来的就是大大小小的碎肉和血沫了。 带着温热的血沫溅落地面,腥甜味喷在空中。小丑的尸体向后栽倒在地,砰的一声,我看到了他的脸。那原本被粉底和口红涂抹的皮肤,此刻被鲜红渲染。被搬金小妖的双手扯开的裂口像是两道蜿蜒峡谷,深可见骨。边缘的肌肉组织暴露在我的视线中,露出一丝丝粉红色的肌腱和白色的脂肪。 暗红的血液,混杂着唾液和脑浆,沿着裂口汩汩流出,在地上形成了一滩不断扩散的污渍。 视线下移,我看到他的眼珠充血,几乎从眼眶中挤出来,凝固在极度的痛苦中。在被扯开的脸颊下方,连接着眼球的细小神经像线头一样暴露在外,随着他最后一次的抽搐,它们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后退一步,用力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要叫出来。纵然如此,我对腿还是无法遏制的颤抖。 恶魔杀人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只是随手为之?恶魔把人命看成了什么?能随意撕扯的玩偶吗? 叮叮叮叮—— 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小丑的身体竟从胸腔裂开,露出他身体里猩红的身体组织,但他的身体里竟然塞满了明晃晃的金币!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尸体里会有金币? 但事实就是如此。搬金小妖像掰核桃一样撑开小丑的尸体,尸体内部的金币闪闪发光,竟如喷泉般爆发出来,叮叮当当在地上乱跳。所有人都钉在原地。 搬金小妖依然待在阵眼里,继续用它那细小、逼仄的声线道:“ “卢文·狄克逊 诺亚·谢菲尔德 格蕾拉·法琳 芙罗·法琳” ---- 我从震惊中缓过神,回味着它刚刚所说的话,原本的五个名字变成了四个名字?为什么?结合现场死了一个人,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一份杀人名单。 “我的天哪,全是金币……” 另一个小丑捂住嘴,眼泪沿着他的脸妆一路下滑,黑色的眼底拉到嘴角。 “竟,竟然真的有这么多钱!”驯兽师冲到尸体面前,像是虔诚的信徒见证了神迹,陶醉地捧起那对金币,金币和鲜血从他粗大的指缝间流下。 他们疯了吗? 我怔住了,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搬金小妖,还有那具开膛破肚的尸体,大脑嗡嗡作响。 这些家伙都是疯子,看着怪物杀掉同伴后,第一反应竟然是为金钱欢呼,可尸体就在你们眼前啊!就算你们不怕尸体,杀人的妖怪你们也不怕吗?!! “天呐……真的凭空出现金币了耶。”小法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感觉理智又被狠狠一击,扭头看向法琳姐妹,她们的脸上竟然没有恐惧! 只有惊奇,只有疑惑,就好像尸体和妖怪在她们面前不存在一样! “对啊,突然就冒出来金币了……”法琳姐姐也面露惊奇。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他们为什么对妖怪和尸体——等等! 恐惧如一盆冷水,把我从头浇到脚,我意识到什么,声音颤抖着,冲法琳姐妹道:“你,你们说‘凭空’冒出来?” “对啊。”小法琳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道:“就是突然出现的呀。” 法琳姐姐也用同样的说辞回复我。 “你们看不到尸体吗?”我指着小丑的尸体,声音发颤。此刻,另外一个小丑和驯兽师像刨土堆的狗一样,把金币从尸体里一把一把地往外搂。他们的身上沾满了鲜血,但却毫不在乎。 搬金小妖趴在地上,朝他们咧开嘴,眼眶里的卵聚集蠕动。 “什么尸体?”小法琳小脸一白,她的反应很真实,不像说谎。 “对啊,你别吓她。”法琳姐姐赶紧安抚了一下妹妹,道:“什么尸体?附近有人出意外了吗?” 我盯着她们的眼睛,诡异的氛围在蔓延,好像我才是那个不正常的。 不可能啊,尸体就在她们面前啊,她们怎么看不见呢……等等!如果看不见尸体,那妖怪呢? 我指着不远处,声音颤抖,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低语:“你们……看不到那个妖怪吗?” 那团扭曲的怪物正趴在法阵边缘,它的头颅比婴儿的身体还要庞大,眼眶里密布着青蛙卵般的复眼,蠕动着、翻滚着,像一池腐烂的虫卵。血腥味混杂着铁锈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我几乎要被恶心感淹没。 糟了!声音太大了!妖怪也听到了! 我一说出口,心脏便像被利爪抓紧,后悔在喉咙里翻滚。果然,搬金小妖听见了我的声音。它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将头转向我。 咔吧——它颈部骨头错位般的声响响起,那双“眼睛”齐刷刷盯住我。密密麻麻的卵在眼眶里蠕动,仿佛下一瞬就会炸开。胃里一阵翻腾,我几乎吐了出来。 但还好,也许我是“召唤者”,它没有对我做什么,很快又偏过头去,把目光落在那两个成年人身上——驯兽师和小丑。他们正跪在地上,像两条舔骨头的狗一样,抱着尸体里喷涌出来的金币,脸上满是狂喜。金币叮叮当当地落下,鲜血顺着他们的手指流淌,而他们毫无所觉。 “什么妖怪?”法琳姐姐皱眉,语气里带着疑惑与一丝紧张。 “你不要吓我!”小法琳缩进姐姐怀里,声音发颤,“我才没有看到什么妖怪呢!” 她眼里闪烁的恐惧不似作伪,可正因如此,我的心脏猛然一缩。她们真的看不到。 我沉默了,脑海乱成一团。上次召唤恶魔时,若昂明明能和我一起看见。为什么这次只有我能看见?为什么尸体和怪物在她们眼里根本不存在? 一个更骇人的念头突然浮现出来。我的背脊发凉——如果这些人没在说谎,那意味着整个世界里,只有我能看见搬金小妖。 “可是......”我沙哑道:“那个跟我们一起来的小丑,他在我们面前被杀掉,你们也没看到吗?” “跟我们一起来的?”法琳姐姐疑惑地皱眉,“你是说还有其他人吗?这个帐篷里就只有过我们五个人啊。” 我懵了,再度看向驯兽师和另一个小丑,他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金币上,地上的尸体、旁边的搬金小妖,他们一眼都没看过。他们不是无视,而是看不到! 得到这个结论后,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比起“看不见怪物”,更可怕是“看不见尸体”,那个小丑明明和我们待在一起,他之前还能说话,还能骂人,还能嚣张地嘲笑我,但等他变成尸体后,所有人都将它视为空气,连他存在的记忆都被抹去了。 搬金小妖杀了人,可别人看不到它,也看不到它杀死的人。那如果它继续杀人呢?它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想杀谁就杀谁。哪怕它把整个磨石镇的人杀光,也没有任何人会察觉到。 这个念头像一块巨石砸在胸口,我几乎窒息,恐惧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转头看着法琳姐妹,帐篷里的烛光晃动,血腥味浓烈呛鼻。我能听到血液在空气中蒸腾的细微声响,甚至能嗅到肉块里渗出的铁腥气息。可她们却一无所觉。她们的眼睛依旧明净,脸上写满困惑与单纯,像两只雏鸟。 **怪物与尸体就在咫尺,她们却懵懂无知,连逃跑的本能都没有。** 这一刻,帐篷仿佛变成了一座血色牢笼。外头的夜风被隔绝,烛火投射出诡异的阴影,在她们稚嫩的面庞上晃动。世界的残酷与血腥在这里肆意滋长,可她们全然不知。 我害怕了。害怕到全身冰凉。 脑子里很乱,如果我提醒她们,让她们立刻逃跑,或许能救下她们。可——搬金小妖会不会因此愤怒?它会不会因为我的“背叛”而把我也撕碎? 可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她们一定会被它杀掉。它杀人没有理由,也没有规律,就跟玩一样。 我咬住嘴唇,血腥味在舌尖弥漫。胸腔里一股尖锐的疼痛让我快要窒息。突然,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升起: **我喜欢法琳姐姐。** 她的温柔是我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一声鼓励,那一个轻柔的触碰,就像从深渊里伸来的光。 我不能让这道光熄灭。 可……该怎么做? 我的眼眶一阵灼热,眼泪几乎要涌出来。心脏被恐惧攥得死紧,呼吸粗重,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可在我身后,驯兽师和那个小丑却抱着金币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和血腥混在一起,扭曲得像地狱里的狂欢。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太奇怪了,奇怪到不像是真的。血流满地,怪物在眼前,却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大人们笑得那么开心,好像世界根本没问题。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恍惚间仿佛做了一场病态的梦。 “喂,你怎么哭了?”法琳姐姐的声音忽然传来,轻轻的,却像一只手敲在我心口。 我怔住了,脑袋空白了一瞬。可就在这一刹那,余光里的搬金小妖动了! 它的头缓慢抬起,复眼里的卵全都在蠕动,齐刷刷盯着我。我的胃像被翻了个底朝天,血液涌上脑门。大脑里闪过一个画面——如果它要杀我,我只能逃,可它会追上来,它会拖着那颗畸形的脑袋追逐我,一路追遍整个磨石镇。它会从街口窜出来,从阴影里爬出,把我的骨头和血肉撕得粉碎。没人能看到它,没人能阻止它! 我全身一抖,像被电击过一样。我转过头,看见法琳姐姐的脸。那张脸太近了,烛光照着她的眼睛,温柔、明亮。我的心猛地一揪——**不能让这张脸被撕碎。** “你快跑!妖怪要杀人了!”我嘶声喊出。 空气凝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小法琳也睁大眼睛,一脸惊恐。 我自己也愣住了,血压猛冲到头顶,四肢僵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搬金小妖比我更快,它蠕动着身子,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嚎叫。那声音钻进我的耳膜,像千万根针刺入神经。 它愤怒了,它要杀我。 它爬过来了,几秒便快到跟前,速度快得让我窒息。心脏骤然狂跳,肾上腺素像火一样烧遍全身。 我不再思考,直接伸手抓住法琳姐姐的手。她的手掌柔软而温热,却被我攥得死紧。她惊呼一声,来不及反应,我已经猛地拽着她往外跑。 小法琳被姐姐牵着,也被迫跟了上来。她满脸惊奇,边跑边大喊:“你在说什么啊!哪里有妖怪!” 可我顾不了这么多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活下去。** 不管别人信不信,不管我自己会不会死,我都要让她逃掉,不能被那怪物抓住。 我咬紧牙关,疯狂地拉着她们冲向帐篷的门口。烛火摇曳,影子在我们身后疯狂扭曲。搬金小妖的尖叫声在耳边炸开,仿佛死神举着镰刀紧紧追我。 我不敢停,慢一步,法琳姐姐就会死! 空气像是被拉紧的弦,随时要断裂。帐篷里光线忽明忽暗,火烛的影子在布壁上疯长,像无数只鬼手抓挠着布料。我的心跳已经快得不像自己的心跳,而是战鼓,轰轰敲击在胸腔里。 拉着法琳姐姐的手,我冲到了帐篷口。门帘垂落下来,外面透着光。我正要撩开帘子,突然愣住了。背光之下,布面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那影子就像墨水滴落在纸巾上,迅速晕开、靠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沉重。 我怔住了。心里一阵惊惧——怎么会有人来?他挡住路了! 下一瞬,帘子猛地被掀开。 一股冷风灌入,烛火剧烈摇曳,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闯了进来。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眉目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没说一句话,直接伸出手,狠狠一推。 我整个人被撞得踉跄跌倒,手还紧紧抓着法琳姐姐的手,连带着她和小法琳一起摔在地上。 “哎呀!”小法琳尖叫了一声,孩子般的惊叫刺破紧绷的空气,在混乱中格外刺耳。 我心里猛然一惊,回头一望,冷汗瞬间渗透后背——搬金小妖就在我们身后!它那颗畸形巨大的头颅正缓缓靠近,复眼里的卵蠕动着,就要伸手来抓。 它会抓住法琳姐姐,它会把她的脸像撕布一样撕碎!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脑子里,我几乎要尖叫出声,可就在这时,一幕完全超乎我想象的画面出现了。 西装男猛地冲上前,飞起一脚,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一脚踹在搬金小妖的身上,竟然发出钢铁相撞的动静。 下一秒,怪物像一颗足球般飞了出去,整个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撞上帐篷里的木箱。木头在瞬间炸裂开来,碎片横飞,火光和尘埃混杂着血腥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傻了。 法琳姐妹瞪大眼睛,完全说不出话来;驯兽师和另一个小丑也呆立原地,金币从他们指缝滑落,叮叮当当地掉在血泊里。 而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瑟瑟发抖。 因为在西装男抬脚的瞬间,我感受到了那股风。那不是普通的风,而是如同公牛全力踢出一脚所带起的劲气。 身体僵直,心跳像是要冲破胸膛。我盯着那西装男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人类真的能做出那种力道吗? 帐篷的空气被西装男人闯入的那一刻彻底改变了。 他高大的身形立在破碎的木箱前,外面是笔挺的黑西装,里面却只穿着一件微微皱褶的白衬衫,衣襟半开,胸口还粘着汗水。皮鞋本应一尘不染,但此刻却沾满了泥巴,仿佛他是一路狂奔而来。 “呃,团长。”驯兽师看着搬金小妖被砸进的地方,转过脸,讪讪道:”刚刚是有什么飞过去了吗?咳咳,您别这么看着我,我——“ “呼——” 团长长出一口气,一脸铁青,骤然爆发。 “我操你妈的!”团长怒吼,嗓音如雷霆,猛地一指站在血泊边的驯兽师和小丑,骂声连珠炮般迸出。 “你们这两个蠢货!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竟然召唤了这种危险的玩意儿?!” 他一步跨前,鞋底溅起血水,浑然不顾地上的血腥。他的手指直戳向驯兽师,声如鞭子:“还有你,**诺亚!** 你可是副团长!你竟然带着手下人的人搞这种狗屁玩意儿?!你脑子坏掉了吗?!你他妈是不是傻逼?!” “对,对不起......”驯兽师诺亚脸皮一抽一抽,一旁的小丑吓得把头缩起来了。 “还有,你他妈把兰恩给搞死了!明天谁来走钢丝?!你打算让你养的那只大猫上去替他吗?!”团长指着地上的尸体,一句比一句狠。 驯兽师低着头,肩膀瑟缩,像被打回了原形的孩子。 而我——全身僵住,心脏被狠狠攥紧。 不是因为这些脏话,而是因为……他能看到。 他能看到那具尸体! 那个被搬金小妖撕裂开、体内塞满金币的小丑。他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直呼其名——**兰恩。** 我的思绪轰然炸开。那就是搬金小妖第一个念出的名字。兰恩·马尔克斯!它杀掉了名单上的第一个人! 我突然有了一个猜想,搬金小妖的名单,或许就是这些人的“死亡顺序”? 我的后背冷汗直冒,心里一阵阵发凉。 诺亚——驯兽师,终于讪讪开口:“对、对不起,团长,我……我不该召唤这东西。” 他的声音虚浮,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迟疑。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浸满鲜血的双手,甚至还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不是什么污渍,而是**兰恩的血。** 他完全看不见。 “可是,团长,你说危险……还有,兰恩……兰恩是谁?”驯兽师诺亚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问。旁边的同事也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似乎也忘记了这个名字。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我的胃猛地收紧,眼睛死死盯住团长。 团长盯着诺亚,沉默了几秒,然后摇摇头。 “废物。”他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却比刚才所有的咒骂都要沉重。 空气凝滞下来,帐篷里的烛火摇曳,我听见自己心跳在胸口疯狂乱撞。 团长……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能看到尸体?为什么,只有我和他? “把金币留下,你们可以滚了!”团长随意摆摆头,就像在驱赶老鼠。 驯兽师和小丑被团长呵斥得低着头把金币往地上倒。那一枚枚金片像冷光的鱼鳞,在地上“叮当”滚成一滩。我看见他们喉结上下混动,怨恨和恐惧在眼里一闪一闪。 我的眼睛很尖,小丑假装顺从,但他偷偷用指尖捏了几枚金币。团长一把揪住他,抬手就是一记脆响的耳光。 小丑的油彩被扇出掌形的裂纹,他哆嗦着把兜里最后几枚也掏出来,像吐骨头一样吐在地上。我忍不住想,如果团长用对付搬金小妖的那种力气打人,小丑的脸恐怕能从脖子上扯下来。 两人离开帐篷后,门帘一掀,光线斜斜切进帐篷,一个高挑的女人紧跟着进来,她踩着马钉靴,造型像是一个牛仔,栗色长发在灯下泛冷光。 “哟,亚历克斯,又在发火?”她看着马戏团团长,笑得像在逗猫。 ”少废话!没看我烦着呢吗?”团长亚历克斯横她一眼。 女牛仔笑了,笑声飘荡在帐篷里,窒息的氛围松了一丝。她迈步走进来。脚步微微一偏,轻巧地绕过横在地上的尸体。那动作自然得过分,就像是避开一滩泥水,甚至连余光都没停留在那具僵硬的身体上。 可我看得清清楚楚,心底一阵冰凉——她也能看到尸体! 女牛仔弯下腰,伸手探进那堆破碎的木箱里,动作轻松,就像要从草丛里拎出一只兔子。下一瞬,我瞪大了眼睛——她手里拎出来的,竟是那只怪物——搬金小妖! 搬金小妖被女牛仔倒提着,四肢乱蹬,喉咙里挤出尖锐的嘶鸣,听得我头皮发麻。但它挣扎得异常笨拙,好像被人打懵了的野兔,力气早已散尽,只能徒劳扭动。 我呼吸猛地停住,心脏砰砰直撞。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两个都能看见它?团长能,她也能。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异类”? 脑子里乱成一团,恐惧与疑问像两股潮水交错翻涌。 “看吧。”女牛仔轻飘飘地晃了晃手里的小妖,语气轻快得像是在炫耀一条刚逮到的野兔,“哦对了,我记得这种小家伙最怕黄铜,你找找黄铜箱?” 她的声音太轻松了,这个“小家伙”刚刚杀了一个人啊。 亚历克斯冷冷哼了一声,别过头道:“那你自己找去!” 女牛仔轻轻一笑,果真弯腰在木堆里翻找起来。木屑簌簌落下,不多时,她单手拎起一个沉甸甸的黄铜箱子。盒身布满花纹,锁舌带着旧痕。 她单手将小妖塞进去,合上盖子,“咔哒”一声,钥匙拧紧,小妖进去前还叫了一声。 真像一只小兔子。 帐篷里安静下来。 突然,黄铜盒开始剧烈震动,里面传来尖锐的撞击与低沉的呜咽,指甲快速刮挠。可声音很快虚弱下去,最终只剩轻微颤鸣。 成功了?就这么简单?恶魔……竟然能被黄铜箱子锁住? 女牛仔直起身,双手撑在腰上,咧嘴一笑:“行了,收工。亚历克斯,你吃夜宵没?” 她故意把眼神往地上的尸体飘了一眼。 团长的脸瞬间黑沉,冷声骂道:“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嘴撕烂。” 女牛仔挑眉,手轻轻掩在嘴上,笑道:“哦?哪张嘴?” 团长抬手按住额头,叹息:“我跟你说话就不该超过三句。” 女牛仔笑了,笑声清脆,带着一股疯劲。 我望着他们两个,心里翻江倒海。他们说话疯疯癫癫,像是在开玩笑,可我隐约察觉背后有某种逻辑,只是我看不见。他们的世界是一条比我更深的暗沟,而我只是窥见一小部分。 就在这时,他们不约而同转头,看向我和法琳姐妹。 我僵在原地,感觉他们的眼神像钉子一样钉住我。喉咙干裂,冷汗顺着脊背滑落。身旁,法琳姐姐下意识抱紧了小法琳,两姐妹瑟缩着,浑身发抖。小法琳的小手死死拽着法琳姐姐的袖子。 我自己也被吓坏了,心口像被冰封。要不要跑? 念头一闪而过。若是我一个人,也许能拼命冲出去。但要是带着法琳姐姐……她跑得没我快,一定会被团长追上。然后呢?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可怕的画面:血溅在帐篷上,皮鞋碾压在身上,骨头断裂的脆响…… 我不敢想下去。双腿颤抖着,却疯狂转着念头。最终,我只能死死握住法琳姐姐的手,像抱住唯一能让我清醒的东西。 出乎我的意料,女牛仔掏出一个旧皮夹,轻轻抖了抖,里面夹着一叠皱巴巴的纸币。她伸手抽出几张,分别塞到我、法琳姐姐和小法琳手里。每个人都是五十RMB[[footnote]]脚注:即Rank Macro Banknote,联邦发行货币,其购买力相当于我们这个宇宙中、二十一世界初的RMB大致相同,其纸币和硬币上印有联邦的图标和世界自然奇观。关于RMB详情可参见《纣临》(起点中文网作家三天两觉作品)中同款设定。[[/footnote]]。 女牛仔走到我们三个面前,蹲下来,笑吟吟,眼神在我们脸上逐一扫过,“拿着吧。出去以后,你们就说表演很精彩,金币什么的全都忘掉,可以吗?” 纸币压在我手心里,带着一股陌生的温热。我怔怔看着,不知道怎么回应。 法琳姐姐反应最快,急忙点头,声音发紧:“可以的,我们会的。”她慌忙拉着小法琳,小姑娘被吓得直抖,却也跟着急切地点头。 我低头盯着手里的钱,心里却掀起另一阵波涛。我想到花钱买点吃的,哪怕只是一口热腾腾的馒头。可还没来得及想象出香气,鼻尖就被浓烈的血腥味猛地顶回现实。我看向帐篷角落,那具僵硬的尸体,胃里立刻一阵痉挛,险些吐出来。 女牛仔的眼神落在我脸上,似乎看出了端倪。她挑眉,语气若有深意:“原来你能看见啊……” 我心头一震,呼吸猛地停顿,像被人当场抓住秘密。舌头打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冷汗往外冒。 女牛仔咯咯一笑,转头对团长说:“我大概明白为什么诺亚一直失败了。召唤恶魔靠的就是灵性,他自己灵性不够,所以才会拉着小孩硬凑。没想到,这回还真让他遇上一个天赋异禀的。” “天赋异禀”几个字像刀子一样刺在我耳里,我心里扑通乱撞,一股奇妙的喜悦感从心底蔓延上来。 团长脸色骤然一沉,目光森冷如刀:“既然他能看见,那就该杀掉。”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整个人僵硬在原地,那股死亡的阴影再次压下。 就在此刻,我感觉到手臂被用力一扯。法琳姐姐不自觉地将我往怀里护去,仿佛要把我藏在她身后。她声音颤抖,却急切地说:“我弟弟,他,他一定会保密的!” 我整个人愣住了。那一瞬间,我清楚地感觉到法琳姐姐是真的在努力维护我。她害怕,却还是拼命要保护我。心脏像被重重捶了一拳,酸涩得快要裂开。 女牛仔歪着脑袋,玩味地看着法琳姐姐,笑意里带着几分残酷的调侃:“你自己连‘那些东西’都看不到,凭什么替他保证?” 法琳姐姐一愣,疑惑又害怕。 我捕捉到团长手指微微一动,他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寒意涌上头顶,我连忙喊出口:“我会保密的!我一定会保密!求你们……不要杀我!” 我的声音嘶哑,带着颤抖,像是被掐着脖子挤出来的。 团长犹豫了,呼吸像松了一下,女牛仔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手搭在他的肩上,轻笑道:“放他一马吧亚历克斯,谁会信小孩子的话呢?” 团长嘴角抽了抽,仍旧不放心:“还是得查清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录音设备,别让麻烦跟着我们回去。”说罢,他冷冰冰地开始搜身。两个女孩子被掏出的是发夹、糖纸、几张贴画——那些女孩应有的、琐碎的私物。气氛稍微缓和了些,直到轮到我。 我几乎想把口袋掀翻了,怕暴露什么,手却不听使唤,摸出那本皱巴巴的小册子——《家庭实用召唤仪式29例》。我看到团长和女牛仔同时愣住,帐篷里的空气被瞬间抽干。 团长的眼里闪出愤怒与惊疑交织的光芒:“这小屁孩竟然在学召唤恶魔的书?” 我吞了吞口水,好在团长他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再追究,我终于放下心。 女牛仔盯着我,笑里带着意味:“这本很浅显嘛,都是些普通的小恶魔,没意思。不如我那本。” 那句话像一根火柴点燃我的内心。我猛然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撑开了——渴望、恐惧、贪念同时涌来。 她竟然有更厉害的手册?那岂不是呢能召唤更强的存在? 更强的存在...... 我无法遏制自己的念头,如果能召唤更强的恶魔,而不是那种处理厨余垃圾的小恶魔,我就会更厉害,我能做很多事...... 但想到团长刚才那句“杀掉他”,想到自己此刻脆弱的处境,心里又慌得像沙子。我的欲望膨胀,却被害怕牢牢扼住。 我在内心里反复推算:如果我能召唤强大的恶魔,就能掌控局面,就能不再被人当成可随意处置的蝼蚁。这个念头像毒药,又像救命稻草。法琳姐姐在我耳边低声说着安慰的话,她的手心有力地握着我的手。 如果能召唤更强大的恶魔,我就不会像这样任人宰割了吧,如果可以的话...... 团长冷冷点头,命令像判词一样下达,“把这件事拦在肚子里,还有,我不像再看见你们!” 法琳姐妹立刻松了口气,匆匆收拾,而我心里却更加慌乱:怎么才能得到女牛仔那本“更厉害的书”? 我看着她的侧脸,笑容里有戏谑也有危险,心里既惧又渴——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得到某件东西,想从她那里换来通往力量的钥匙。 我的心口像被什么撞开了一个缺口,话几乎不经大脑就冲了出去:“我……我想要那本书!” 话音落下,帐篷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住了。法琳姐姐和小法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团长眉头一拧,眼里闪过冷意;就连女牛仔也一瞬间停顿,随后才“噗嗤”笑了出来。 我自己也傻了。心脏狂跳,后背全是冷汗。才从他们的手中逃脱,我竟然还敢当面开口索要东西?这简直就是找死。我咬着嘴唇,心里叫骂自己愚蠢,可话已经收不回去了。 出乎意料,女牛仔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将手一伸,嗓音轻快:“可以啊,不过你得用刚刚给你的五十RMB来买。” 我愣住了,手心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原本打算用来买吃的——一想到热腾腾的肉饼、松软的面包,我的胃就绞痛得直翻。饥饿几乎是刻在骨头里的,可另一边,那本书的影子却越来越大,火焰在我眼前跳跃。 我开始挣扎。**如果拿钱去买吃的,我能活几天,或许还能撑过这段难熬的日子;但如果换来那本书,也许……我能改变命运。** 脑子里闪过法琳姐妹颤抖的模样,闪过团长那句冷酷的“杀掉他”。我害怕,我渴望,我要力量,我要更强大的恶魔,我不要再像今天一样屈辱,心被撕扯得生疼。 最终,我还是咬牙点头,把钱递了过去。那一刻,我的手指抖得厉害,像是送出最后一点保障。 法琳姐妹张着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团长则深深皱眉,冷哼一声:“怪胎。” 可女牛仔却笑得像只猫,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就在那一瞬间,我瞥见她的瞳孔猛地压缩成一条横线,如同山羊的眼睛,幽暗诡异。可眨眼之间,又恢复成正常的圆形。我心里一颤,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伸出手,和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沉甸甸的一本厚书落进我的怀里,封皮散发着旧纸与墨迹的味道。 那本书沉甸甸地落在我怀里,几乎把我抱得手臂发酸。它比我原来那本《家庭实用召唤仪式29例》厚了至少三倍,封皮是深褐色的旧皮革,裂痕纵横,四个书角都包着黯淡的金属扣,边缘泛着斑驳的青锈。书脊上用古老的字母烫着几个字——《唤魔手册·第二卷》。翻开一点,纸页泛黄厚重,字迹大多褪色,但线条诡异扭曲,像是活物在纸上蠕动。 我低头看着书,心口翻涌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激动,像是抓住了未来。 忽然,女牛仔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了勾我的脖颈,指尖冰凉。她俯下身,盯着我,声音低沉而神秘:“快快长大吧,你会变得很强大哦。” 我怔住了。她的眼神深邃得像一口井,似乎能把我整个吸进去。心扑通扑通乱跳,脑子却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很熟悉。我确定自己从没见过她——她和马戏团都是外乡人——但那种熟悉感却挥之不去。 女牛仔直起身,笑容重新明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热情地朝我们三个孩子摆手告别:“走吧,小家伙们。” 可我们谁都没开口。法琳姐妹低着头,脸色还没从刚才的惊惧中缓过来,而我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心里翻滚不休。 我喉咙一紧,心里有股东西实在压不住,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厉害呢?” 女牛仔沉默了一阵,笑容淡了下去,盯着我,眼神火焰跳动:“就算是蝼蚁,也能成就不朽。” 我愣住了。她的目光太深邃,能把我的心掏出来细节,她看穿了我的欲望。 一切总算结束,我们三个孩子小心翼翼地走出帐篷,像从一场梦里跌回现实。 外头天色已经变得昏黄,夕阳斜挂在天边,落日的余晖把地面染成了一片火色。风里带着木屑与尘土的味道,两侧是刚从马戏团离开的观众,熙熙攘攘。 我们三个并排走在路上。脚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三道线条一直延伸到远方。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法琳姐姐一手拉着我的手,另一只紧紧拉着小法琳的手,低着头,还在心惊胆颤。小法琳跟在中间,小脸苍白,眼神发散,仿佛还没从恐惧中缓过来。 我抱着怀里的那本厚重的《唤魔手册·第二卷》,心口沉甸甸。夕阳下的余温落在书脊上,暖暖的余温传到掌心。 我能理解法琳姐妹,不管是谁,眼睁睁看着地上突然爆出金币,然后被成年人死亡威胁,都会被吓到的。 我的脑子里闪过那一幕:作为召唤材料的蛇尾竟然想活物一样跑掉了。更可怪的是,明明场面那样恐怖,我心里却没被吓到,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我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唤魔手册·第二卷》,书皮冰冷、沉重,它带给我一种奇怪的安全感。脑子里思绪乱飞:这本书里会有什么?能不能召唤出比搬金小妖更奇怪、更强大的东西?或许有会喷火的怪兽,或许有长着翅膀的巨影,或许有变大变小的小人...... 想到这里,我心里莫名发热,呼吸都快要急促起来。 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我很清楚。团长的眼神像刀子,随时可以把我切开;女牛仔的笑容更像一张网,危险而神秘。可我竟然还活着,还把这本书抱在怀里,一种劫后余生的舒适感蔓延全身。 我的左手被法琳姐姐牢牢握着,她的手劲儿很大,就好像一旦松开,我就会像流沙一样被冲散、消失。那力道让我心里微微一紧,像是被牵住的不只是手,而是生命。 我们一直走,很久很久,才终于有人开口。 “刚刚……”法琳姐姐看着我,声音带颤,“刚刚帐篷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么多金币?你又为什么说尸体和妖怪?然后,你突然拉着我们跑……接着团长和那个女人又冲进来,把驯兽师和小丑赶走了,团长又说要杀掉我们才能保密……这一切,太奇怪了,我完全想不通。” 我听着,心里一阵发虚。 小法琳也跟着小声嘟囔:“对啊,而且我什么都没看到,根本没有什么搬金小妖,哪来的妖怪?” 我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还有一个人被杀了,还差点杀了她们,可在她们眼里只是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小游戏。 法琳姐姐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声音小了些,却更认真:“为什么团长要说那种可怕的话?说要杀掉你?还说你能看到什么东西?而且你……你好像还真的回答了?” 她的眼神落到我脸上,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张了张嘴,差点就把一切全说出来。可就在那一瞬间,心底却像有一股黑雾升起,把我的话堵在喉咙里。 如果我告诉她们真相呢?她们会害怕我吗?会离我远去吗?会像镇上的大人一样,把我当成怪物? 想到这里,我背脊一阵发冷,手臂下意识地收紧,把那本书压得更牢。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盯着前方的路,不敢看她们的眼睛。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悄悄说:——你不能说。绝对不能! 与此同时,一个阴暗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窜出:搬金小妖虽然杀人,但杀人之后的 尸体会爆出金币。那一枚枚金币亮得刺眼。它们意味着面包、肉汤、热牛奶,意味着不再挨饿,不再缩在角落里忍受冷眼。只要有了金币,我就能买到我想要的一切。 一个疯狂的念头顿时攫住了我:**如果把搬金小妖放出来,它是不是就会继续杀人,继续爆出金币?** 哪怕只拿到几枚,我也能过上别人羡慕的生活。 我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牙齿轻轻打颤。我知道不是因为冷。那颤抖不是因为期待财富,而是因为我竟然想出了这样一个计划。这个念头让我感到自己既可怕又陌生,像是脱离了原本的自己,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人。 可紧接着,我想起了一件让我心口发紧的事。——小妖在帐篷里,曾经念出过法琳姐妹的名字。她们,也可能在它的杀戮清单上。 我立刻慌了。可思绪很快又开始转弯:搬金小妖害怕黄铜。那我是不是可以提前准备好黄铜?等它杀掉一个人之后,我立刻把它关进黄铜箱子里。那样,既能拿到尸体爆出的金币,又能防止它继续杀人。 只要这样……一切就能完美。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一个人倒在地上,血泊之中闪着一枚枚金灿灿的硬币,而我,抱着黄铜盒子站在旁边,笑得像个赢家。 那被杀掉的人是谁呢?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那个驯兽师和另一个小丑的影子。他们的眼神阴森,肯定没人喜欢他们。就算死了,应该也没人会在意。对,他该死。他那么邪恶,死了也无所谓。 我甚至开始替自己构建理由,努力让这个想法变得合理。驯兽师总是自以为是,声音粗鲁难听,小丑笑声刺耳,他待人粗鲁,他爱乱动别人东西……哪怕这些只是臆想的印象,也被我拼凑成了罪证。就算其实我跟他并不熟,可只要没人知道真相,他的死也就不重要了。 想到这里,我浑身的颤抖更厉害,胸口像灌进烈火。那种欲望、那种恐惧、那种对力量的渴望混杂在一起,把我一点点撕开。 我努力压下心里的风暴,抬头对法琳姐妹笑了一下,强作镇定:“我也不知道啊,那些大人都不太正常。我只是随口说的。” 她们对视一眼,半信半疑。 这时,小法琳突然嘟囔了一句:“可你为什么要花五十块钱买那本召唤书?你明明没有召唤成功呀。” 我的心猛地一紧,嘴巴发干,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一刻,我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新的念头。**也许历史上发生过很多召唤,并不是召唤没有成功,而是有人看不到罢了。** 如果有人天生无法看见恶魔,那就算恶魔真的被召唤出来,他们也会以为是失败。可我能看见。女牛仔和团长也能看见。想到这里,我心里陡然生出一股自负与兴奋:我真的与众不同。 “说起来,原来真的可以通过召唤仪式得到那么多金币啊。” 走在昏黄的街道上,法琳姐姐突然感慨了一句。 小法琳也在一旁小声补了一句:“好羡慕。” 我心里忍不住道:**才不要羡慕这种东西,还要杀掉一个人作为代价呢。** 这话我当然不会说出来。 没走多远,我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 街角有个小摊,冒着热气,油香随风飘过来,勾得我口水直咽。我盯着那摊子,几乎不敢移开目光。 法琳姐姐显然看出了我的窘迫。她愣了一瞬,随即弯起嘴角,伸手掏出了那张纸币——那五十RMB。她买了两份热腾腾的食物,一份递给小法琳,然后将另一份递给了我。 我接过食物的那一刻,手指发烫,心脏狠狠跳了一下。真的不可思议。明明这钱是她的,却毫不犹豫给我花了。 我忍不住抬头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法琳姐姐愣了下,低头想了想,随后轻轻笑了:“因为......你夸过我眼睛很好看。” 我一愣,完全想不到会是这个理由。 法琳姐姐说着,俯下身,把头叠在小法琳的头上,眼神里带着点调侃,带着点温柔:“你说,到底是谁的眼睛更好看?” 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的笑容太灿烂,眼睛亮得像星星,像光,像能照进我心底的火。我喉咙发紧,心里有个声音念道:**她是天使,她一定是天使。** “我……我更喜欢法琳姐姐的。”我终于憋出了这句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说完脸颊就烧了起来,像被火点着。 小法琳在旁边撅嘴,嘟囔了一句:“我觉得我的眼睛也好看。” 法琳姐姐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又揉了揉我的头,就像在安抚两个小孩子。那一刻,她的笑容很温柔,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把我心底所有尖锐的东西都冲淡了。 笑声止住时,法琳姐姐忽然收起调侃,语气里带上几分认真:“你知道吗?磨石镇的人在很久以前,有很多绿眼睛的人。只是这些年越来越少见了。不过,只要不停地生孩子,总会再见到。”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如果你将来有小孩了,说不定你的小孩也是绿色的眼睛呢。” 我愣住了。心里却莫名生出一种温热的幻想。那时的我,对绿色眼睛并无偏爱,但经她这样一说,我突然喜欢了上了绿色的眸子。 多年后我的女儿出生,我看着她那双眼眸,那双眼睛果真如绿宝石般晶莹,她就像小法琳的延续。 直到现在,我都说不清,那双眼睛是继承自我,还是继承自小法琳。 我们三个不再惶惶不安,可怕的记忆被笑声赶走了,我们又回到了熟悉的世界。 我一边吃着手里的食物,热气涌进肚子,饱腹感涨开,一股久违的幸福填充全身。我感到非常满足,满足得差点忘了刚才帐篷里那些血腥的画面。 我跟在她们身边,看着法琳姐姐牵着小法琳的手。她的背影显得格外成熟,就像是个带着女儿的母亲,沉稳而坚韧。可当她偶尔轻轻哼起歌时,那稚嫩的音调又提醒我,她其实也不过是个初中生。 我们仨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空气里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笑声被风吹散在街道里。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灯一盏盏亮起。我们走到了法琳姐妹的家门口。那是一栋小小的两层木屋,窗台上还挂着几盆快要枯萎的花,灯光透出来,暖黄色的,和夜色隔出一方温柔的世界。 法琳姐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我露出一个略带羞涩又温暖的笑容:“艾略特,以后有空就来我们家玩吧。” 我心头一震,差点脱口而出“好啊”,可就在话将要出口的瞬间,我的心忽然一沉。那种莫名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逼得我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我低下头,声音有些发抖:“我……我怕不行。” 她们两人同时一愣。 我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镇上的大人,他们……他们对我的身世有各种说法。有的人说我是灾星,有的人说我爸妈是坏人,说我沾了他们的霉运……反正我从小就被很多人讨厌。”我的声音越来越低,胸口像压着石头,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法琳姐妹安静地听着,若有所思。她们的目光没有厌恶,却让我更加心慌。我害怕,害怕她们下一秒就像若昂一样,用那种冷漠又疏远的语气告诉我——“你不要再来我们家了。” 我的心里开始发酸,喉咙里堵得慌,连眼眶都发烫。我是真的害怕,害怕这一点点温暖像泡沫一样破掉。 可结果,法琳姐姐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和却带着坚定:“那些大人都太迷信了。他们说你是灾星,我才不觉得呢。等我们家大人不在的时候,你再偷偷过来玩呗。” 她眨巴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皱着鼻子小声嘀咕:“艾略特看起来傻傻的、软绵绵的,才不像会做坏事的人呢。” 我先是一怔,然后几乎要笑出声来。法琳姐姐的话让我心头一阵温热,小法琳的话则让我彻底无语。 “……谢谢。”我哑着嗓子挤出了这两个字。 我深深看了她们一眼,心里满满的东西都堵在胸口,化不开。终于,我挥了挥手:“那我回家了。”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看见小法琳在法琳姐姐身旁一蹦一跳地走回门口,像一只小兔子蹦进了窝里。那画面轻快又暖,我的心被轻轻戳了一下,酸酸的,甜甜的。 我抱着怀里的书,脚步轻飘飘地走在夜色里,心里竟然开心得要死。可不知怎么的,若昂的影子突然从记忆深处浮了出来——那个曾经陪我在河边捉鱼、后来却疏远我的朋友。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那眼泪不是纯粹的伤心,也不完全是高兴,而是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夜风擦过眼角,我擦了擦泪,往法雷尔一家的方向走去。 搬金小妖被关进黄铜箱,似乎一切都这么过去了,不会再有人死去,不会再有人受伤,但。 但为了金币,我的计划也得开始了。 ---- + 血腥夜: 自从认识了法琳姐妹,我就不再孤零零地徘徊,而是经常前往法琳姐妹的家。法琳的家在小镇出口的那条大道旁,房子背靠青黛色的群山,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小土坡,不远处是高耸的悬崖脚。 法琳姐姐很多时候忙于学业,我只能找小法琳玩。小法琳总喜欢在土坡上闲逛,我则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每当我从她的身后走近,她会略微抬起头,细碎的刘海便跟着轻轻晃动。她从不阻止我的加入,早已默许了我的存在。 我们在土坡附近探险,找到的“战利品”往往只是几条蚯蚓。小法琳会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进车库的铁盒子里。每逢周末,她父亲钓鱼时,就会提走铁盒。等他再把盒子放回原处时,里面便只剩下干涸的泥土。那铁盒像是一个吞噬的黑洞,猛地吸走了孩子们的发现,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容器。 说起法琳姐妹的父母,我从未真正与他们面对过。镇上的大人们厌恶我,我只能趁父母不在时偷偷溜进去,带着一点忐忑与悸动。可每当我站在她们家满是积木的地板上时,那份紧张就会被喜悦取代。 我们三个人围着积木塔玩闹。我与小法琳比赛搭城堡,她姐姐则坐在一旁,盘腿而坐,手掌托着腮帮,笑看我们比拼。等到我们竖起了各自的“城堡”,她便担任评分员。 我搭的城堡都比小法琳的更具想象力,但法琳姐姐总能找出我们两个作品的优点。她的语气总是那么温和,让我忍不住猜测,她是不是害怕小法琳输了之后会生气,所以才刻意地平衡我们? 当然,并非每次都能如此愉快。一次,我们玩得正起劲,法琳的母亲却突然推门而入,她只是忘拿了东西。那一刻,小法琳的脸上全是慌乱。法琳姐姐则更机敏,她抱起我,飞快塞进浴室里,用衣架勾住我后领,将我挂在横杆上。 浴室帘子被迅速拉上,遮住了我狼狈的身影。法琳的母亲在房间里搜寻,嘴里念叨着“是不是有流浪狗进来了”,甚至趴下看了床底,拉开衣柜翻了一通,才悻悻然离去。等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姐姐才把我从横杆上取下来,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说我比她妹妹还轻。小法琳立刻鼓起腮帮,嘟着嘴说:“才没有那么轻呢。” 其实法琳姐姐说得没错。我同小法琳同龄,却总比她更瘦小。因为我吃得太少,如果我用力吸气,肚子上清晰的肋骨便会显现出来。 我渐渐发现自己对法琳姐姐怀有一种不同的情感。那是一种被注视、被呵护的渴求,我看着法琳姐姐的眼睛,就像是冬日雪地看到的一团暖火的灰兔。她那双青草般翠绿的眼睛,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我好想好想,就这样和她们永远这样下去。 而见不到她们的时候,我就会研究那本《唤魔手册》。我把它藏在床底下,说实话,里面的内容太复杂了,第一页就是元素周期表,方格排列得城堡似的。而用来召唤恶魔的材料,我一时半会也凑不齐,比如“横死者的心脏”或者“杀过一百个人的子弹”这种召唤材料,我真不知道哪里去弄。至于“破碎的天空”、“一罐时间”之类的材料,我只能盯着书上抽象的插图抓耳挠腮。 不过没有困扰我太久,过了一周后,我就成功召唤了一名听对我言听计从的**使魔**。但在这一周里,我经历了很多事,第一件事就是跟若昂和好。 那天,我和小法琳漫步在她家后面的小坡上,听她讲她爸爸和蚯蚓的故事。说实话,磨石镇上大大小小的琐事都一个样,充满了黏腻和干瘪的质感。但小法琳的声音很好听,我愿意听她从蜗牛讲到星星,我想一直这么听下去。 但小法琳并非只是天马行空,她要是打算做一件事,谁也拦不住她。我和若昂就是在她的主导下和好的。那天,小山坡闯入了两个猎人,他们是一对父子,猎枪尖上挂着猎物。父亲年轻力壮,但难掩疲惫之色,估计刚刚蹲守了一夜,至于儿子......就是若昂。 他们只是恰好从这片树林里钻出来,恰好途径此处,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若昂跟在他父亲身旁,衣服上还黏着泥巴和树叶。若昂比我高多了,要不是他脸上的稚气尚浓,我都以为他是上初中了。 看到他俩经过时,我下意识躲在了小法琳身后,等他们走远后,小法琳眨着警惕的眼睛,问我在躲什么。 我迟疑了,拿不准要不要告诉她。但受不了小法琳不停地问,我还是说了。考虑到小法琳很单纯,我不能吓到她,于是,我把若昂做过的事,还有我把那个坏人喂恶魔的事通通省略。 小法琳听完,也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好朋友闹了矛盾,她捋平我的衣领,告诉我去找若昂和好。也许是感受到我的抗拒,她承诺亲自陪我去。可听到这句话后,我更害怕了。 我开始胡思乱想,若昂会把兔子砸死,小法琳就像一只什么也不知道小兔子,如果让若昂碰见小范,他会不会把她砸死呢? 我向小法琳隐瞒了太多,我不想让她被卷进来,她就应该待在岸上,静静地当一只月光下跃动着奔跑的小兔子。 但小法琳的执拗超出我设想,她找了法琳姐姐,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把我拉进房间,香水和碧绿色的水纹包裹着我,法琳姐姐为了说服我,讲述了她跟她初中好友解开误会的过程,原因只是因为一块橡皮。 我集中不了注意力,听着那块橡皮掉下去的描述,脑子却里浮现出石头砸到肉上飞起的血沫。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你们讲的这些我全都办不到啊,不要强迫我了,就算强迫我,也请换个方式吧...... 我忍不住,还是把我对若昂家里“魔窟”的想象告诉了法琳姐妹,听到“院子里满是陷阱”和“房间里摆满人头骨”之后,法琳姐姐先是一愣,然后掩嘴笑了起来,摆手道:“你好好骗啊艾略特,他就是逗你的啦,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那是违反的啦。” 看着小法琳也在一旁跟着笑,我迷糊了,也许若昂真的在骗我。但就算如此,我还是不敢去。 我把头深深埋下,不敢对上女孩们的目光,念道:“为什么你们这么在意这件事呢......” “跟好朋友闹僵心里很难受吧,就像心里缺了一块,我是这么想的。”法琳姐姐道:“朋友是很重要的哦,如果你想要活得非常幸福,就一定要有好朋友哦。” 为了幸福?为了我的幸福么? 我抬起头,想从法琳姐姐的眼睛中找出点什么,但她的眼睛是一口浅浅的水洼,一眼就能望到底,我看不到一丝杂质。小法琳蹲坐在法琳姐姐旁边,上身轻轻摇晃着,像池塘底部的水草。 “小艾略特,你在担心什么吗?”法琳姐姐问道。 “若昂他老是凶我,我不敢跟他说话......”我笑声道。 “那我来帮你说吧!”小法琳道,她的语气有点恼怒,“才没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就跟我去他家里,你什么都不用说,然后看我的吧。” 我的心底钻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依靠别人的力量,而且是被我视为兔子一样柔软的女孩。她真的能做到吗? 小法琳一直拽着我的胳膊,我实在拗不过她,还是同意了。我心里也在隐隐期待着什么,或许她真的帮到我吧。 等到周末夜晚,小法琳和我,两个人敲响了若昂的家门。不一会儿,门后传来厚重的脚步声,是成年人!我的脑中浮现出一只骇人恶兽,它裂开的血口中流淌着晶莹的口水,冒光的眼珠像箭一样射来。 门开了,不是我想象的怪物,而是一个精壮的成年人。他裸着上半身,拖鞋短裤,二十多岁,没有蓄胡子,肌肉线条分明,身上带着一股混杂着青草的蒸腥味。 “嗯?谁家小孩?”男人高高在上俯视我们,皱眉问道。 我躲在小法琳身后,手无法控制地颤抖,小法琳比我勇敢多了,她朝男人很有礼貌道:“叔叔,我们是若昂的朋友,来找他玩的。” 她刚说完,男人身边便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若昂。若昂的脸上写满疑惑,他的目光在小法琳脸上停留片刻后转向我,我顿感脸上像被蜜蜂扎了下疼,刚想后撤,却被小法琳死抓肩膀推到前面。 我的脸被若昂看得清清楚楚,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但他的表情一定很奇怪,他一定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来找他。 “哦?是我儿子的朋友?”男人估计从他儿子的反应看出来了,哈哈笑了一声,转身迎我们进屋,给客厅拉开四条椅子,然后去厨房准备橙汁,让我们三个人在桌边聊天。 小法琳和我坐在桌一边,若昂坐在桌另一头,他双手抱胸,眉头紧锁,应该在思考怎么把我打发走。 我趁机环顾四周,火炉的一角铺着一块磨损的毛皮毯,看得出是若昂老爸亲手剥下来的,边缘还没完全修齐。墙壁刷过白灰,但已经泛黄,挂着几支猎枪,还有一副鹿角做的挂架,上面随意搭着旧外套和一顶猎帽。墙上有一张褪色的家庭照片,玻璃框有裂痕,里面是一位年轻女人的影像——若昂的亲生母亲吧。 我拉回思绪,继续看房间。屋内唯一算得上装饰的,是一只熊皮,挂在墙上,毛发已经发灰,还有一对发黄的玻璃眼睛,盯着进来的人,带着点令人不安的僵硬感。 “你们都挺小的啊,怎么跟我儿子玩到一起的?”若昂老爸走了过来,没人面前放了一杯橙汁。男人全名弗兰克·海耶斯,他和新婚妻子不合,常常分居,我也没在房间里看到有其他人活动的痕迹。 若昂把头偏到一边,哼了一声,虽然他避开我的目光,但我能感到他偷偷瞄我。 “怎么跟客人这个态度?”弗兰克给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若昂脸上带着欲出又抑的不爽。 “所以,你们有什么小矛盾?”弗兰克把脸对向我们时换上一副油腻的笑意,“讲讲呗,两位小美女。” 弗兰克估计也把我误认为女孩子了,这也难怪,我这身童装还是法琳姐姐借给我的呢。我避开这个男人的目光,他的视线就像一根台球棍,朝我身体各处乱戳。 察觉到我求助的目光,小法琳深吸一口气,开口了,她把她所知道的,关于我和若昂的矛盾添油加醋描述了一遍。 虽然加了她主观上的美化,但因为我本就隐瞒了很多,所以听她讲了一遍后,我觉得已经跟原来的事没多大关系了,甚至有点好笑。 我和若昂不经意对视了一眼,哑口无言,突然有了同感。我们都很想笑,但碍于现在还没和好,我们都还很绷着。 “害,小孩子嘛,多大点事。”弗兰克大大咧咧道:“儿子,你能不能大度一点,别跟女孩子过不去。” 我看到若昂的脸肉眼可见扭曲了一下,死死盯着我,拍一下桌子道:“我不想跟他说话!” 一股慌乱冲上心头,我下意识望向小法琳,小法琳倔强的神色强了几分,她昂头道:“你跟艾略特明明很要好的!他也没有做过坏事,就是——” 弗兰克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小法琳和若昂的谈话。他的一只粗糙的手指来回摩挲着酒杯边缘,若有所思地盯着我道:“你叫……艾略特,是吧?” 我的心猛地一缩。 弗兰克停顿了一下,道:“我记得,这里叫艾略特的,只有法雷尔一家……你就是那个艾略特,那个艾略特·法雷尔?” 我愣住了,下意识看向小法琳,小法琳也不知道怎么接茬,她紧张得小手在桌布下揪成一团。若昂坐在另一侧,他也沉默不语,只是低下头,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 空气变得厚重。 弗兰克的眼神变了。那原本散漫的慵懒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凶狠。他眯起眼,目光犀利得像刀锋,藏着危险,却没有立刻劈下来。 “咕噜。”他猛地抬起杯子,把剩下的酒全都灌进了喉咙。液体顺着他的下巴滑下去,蜿蜒而凶狠。 我吓得浑身一颤,心里冒出极坏的预感。 啪——! 酒杯被他猛地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震耳的脆响。 我的脚尖悬在椅子外面,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小法琳侧过头,我看见她耳边的发丝在轻轻颤抖,但她咬紧嘴唇,还是竭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 若昂呢?我偷偷瞥过去,发现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仿佛脚尖那块木板能救他似的。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却努力装作没事。 我的心跳得飞快,我忍不住瞥向客厅出口方向,脑子里飞快盘算着——要是弗兰克突然冲过来,我能跑得掉吗?我的脚尖悬在椅子下方,来回晃动,为逃跑提前预热。 然而,弗兰克却没有暴起,而是突然笑了一声,嗓音里带着酒意的颤抖。他收回目光,开始聊起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 “你们认识塔丽吗?”弗兰克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她是我姑妈。” 他放松了身体,仰头靠在椅背上,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柔和。 弗兰克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小时候……我父母总打我。但姑妈对我很好。只要我跑到她那儿,她就会给我糖果,会给我一块干净的床睡。” 弗兰克顿了顿,又摇头叹了口气:“可惜啊,她家离我家有点远。我那时候腿短,要走很久......很久才能到她家。但你们知道吗?那段路,是我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光。” 弗兰克说完后,陷入短暂的沉默,眼神里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而我们三个,谁也不敢开口。我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咚”地撞击声,呼吸变得困难,每一口都像在吞砂砾。 弗兰克手里转动着空酒杯,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盯着杯底,慢慢说道:“我那时候一直以为,童年会一直这么过下去。虽然父母总打我,可只要能去姑妈家,一切就好像有了盼头。” 弗兰克苦笑了一下,指尖在酒杯边缘来回摩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那声音让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直到那一次。我父母和姑妈一家彻底闹掰了。连圣诞夜都不让我去,说什么也不许我再踏进她家一步。” 弗兰克抬起头,眼神幽深地看了我们一眼:“可我那时候上高中,正是最叛逆的时候,哪里会听他们的?圣诞夜那天,我还是偷偷去了。 “天很冷,街上全是圣诞节的灯光和唱诗的声音,我却心里一点都不安稳。一路上,我既紧张又激动。手都在出汗,一边走,一边想——姑妈看到我一定会笑,会抱我,像以前一样递给我热牛奶......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特别叛逆,好像只要逆着父母,就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可那一晚有点乖,整个街区都不太正常,连圣诞歌听起来都怪怪的。 说到这里,弗兰克深吸了一口气,嗓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然后,我到了姑妈家所在的社区……” 我全身的寒毛在这一刻竖了起来,心脏猛地一缩。我几乎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一股冷意从脊椎一路往上爬。我双手死死抓着椅子边缘,脚尖在打颤。 弗兰克继续幽幽地说:“我看到了一帮人,穿着白色的睡袍……可他们的衣服上全都是的红色。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一动都不敢动。那是血。我后来才知道,是邪教徒在圣诞夜搞的一个‘派对’——他们把那个街区的所有人都杀光了。无一幸免……”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目光如同毒蛇吐信子,缓缓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阴冷得让我连呼吸都僵住,仿佛一条冰冷的蛇爬到了我的颈边。 “除了——”弗兰克没有说完,却笑了。那笑容不带温度,像冰渣子。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耳边都是自己血液崩腾的轰鸣声。 弗兰克的声音骤然一变,一连串的话如同利箭射来:“凭什么只有你能活下来?!那个圣诞夜明明还有其他婴儿,但他们都被邪教徒从楼上扔了下去,就他妈的想被摔死的老鼠一样!你为什么能幸免?为什么警察找到你的时候,你就躺在婴儿房最显眼的地方,为什么邪教徒不杀你?凭什么啊?为什么啊?凭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啊?!!!” 我全身一抖,像是被雷击中,喉咙干得发疼。 “为什么邪教徒放你一马呢?”弗兰克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狠,“难道这不正说明你是个灾星吗?肯定是你身体里有邪恶的灵魂,是你把灾祸招来了,是你害死了那些人。你根本就不该活着……” 弗兰克话把我淹没,脑子嗡嗡直响,根本没法去想他的话是真是假。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为什么邪教徒没有杀我?为什么那个有个恶魔站在婴儿床前笑着看我?我自己从来没有答案,可他那样咄咄逼人的质问,却像钉子一样钉进我的心口。 我偷偷看了一眼小法琳,她的眼神同样充满疑惑,整个人也懵懵的。若昂则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脸色发白,像是强忍着什么情绪。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忽然,弗兰克的声音猛地一变,像是野兽咆哮一样。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整个人拎了起来,眼神里燃烧着暴戾的怒火。 “为什么?!”他冲我吼道,“你好好一个男孩,为什么要穿女孩子才穿的衣服?!啊?!” 我大脑一片空白,呼吸急促到几乎窒息。 弗兰克的声音继续如同鞭子般抽在我身上:“你要是让我儿子跟着你玩,他迟早被你带坏!学你娘们唧唧的样子!你以为你这样就特别?你以为你不一样?你就是个怪胎!你就是个该死的灾星!你以为法雷尔一家为什么要收养呢?他们就是收垃圾的货色,收了你这样的垃圾!” 那些话像石头一样砸在我的头上,沉重而又屈辱。我耳边全是嗡嗡的轰鸣声,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一开始,小法琳说过“让我来负责就行”。我在恐惧里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她,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稻草。 小法琳显然也吓坏了,她先是呆住,但很快,她看见我的眼神。她的表情骤然变了,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猛地伸手去拉弗兰克的手。 “不要欺负他!”她的喊声带着哭腔,却坚定得像一把小刀。 弗兰克的脸色更狰狞了。他猛地一甩手,把我和小法琳同时推倒在地。 我们两个摔在木地板上,身体生疼,我的手肘被磨破了一点皮,火辣辣的。 可弗兰克根本没停下,他还在冲着我们怒骂,嘴里一连串脏话喷出来,污秽、难听,句句都是羞辱。他坚信我是灾星,坚信所有的不幸都是我带来的。他要用语言把我彻底压碎。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够了!” 突然,若昂站了起来。他的声音虽然发抖,却带着意外的坚定:“艾略特没有做过坏事!” 我整个人愣住了。 我躺在地上,浑身都疼,可心里却比疼更剧烈的是吃惊——我完全没想到,若昂会帮我说话。那个用石头扔我、让我滚出去的若昂,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 可弗兰克只是冷笑一声,抬起粗糙的手掌,狠狠在若昂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闭嘴!轮不到你说话!” 清脆的巴掌声让我心头一震。若昂被打得往前一趔趄,眼神里闪过一瞬的惊恐。他咬着牙,没敢再说话。 弗兰克嘴里还骂着:“一群小鬼,什么都不懂,敢在我面前装好人!你们跟他在一起,迟早一个个都要倒霉!” 我听着他的辱骂,心里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原本因为若昂的举动,我心底升起过一丝温热,可就在弗兰克打了他、骂了他之后,那温热瞬间又冷却成冰。 **是啊,让若昂继续生活在这种地方,他只会越来越难受。** 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之前自己在心底生出的那个黑暗想法,好像再次被点燃:只要杀了弗兰克,若昂就能解脱了。虽然房间里没有人头骨,院子里也没有捕兽夹,但这个男人比陷阱更加危险,不能让他伤害若昂,我要把若昂从这个地方解救出来。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颤,可它却固执地黏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走!” 小法琳拽住了我,用力把我拉起。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倔强如火。 我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跟着她一起往门外跑。风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模糊了视线。 我们一路飞跑,脚下的尘土被踢起一串串小碎石。终于在一处被杂草吞没的小土堆停下,夜色把周围压得更黑了,只剩街灯远远地吐着橘黄。我的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在那堆泥上,眼泪先是模糊了视线,接着像断了闸的河,哗啦啦地往下掉。心里的恨意、羞辱、恐惧全都翻滚出来,像痛疼一样侵占每一寸肌肤。 小法琳蹲在我身边,声音小得像被风吹散的纸屑,她的手按在我的背上,拼命想把我从那股泥泞里拽出来。“别怕,艾略特,没事了啦,我们已经逃出来了!”她的声音颤着,却有一种孩子特有的笨拙力量,在我心口敲出一点回声。我抓着她的小手,指节发白,连说话都哽住了,嘴里只有一阵抽抽噎噎。 恰在这时,若昂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他的呼吸像风箱一样粗重,脸被冻得通红,额角还有汗珠。他站在一旁,像是找不到该做什么事的样子,半跪下来,笨拙地把手搭在我旁边的地面上,朝我投来一个既同情又无奈的眼神。那一刻,我真的有点惊讶:若昂也来了,他真不怕弗兰克吗?他回去后,弗兰克会打他吗? 我们三个人窸窣地坐着,夜风在耳边刮。奇怪的是,最痛苦的时候反而被两个朋友包围,悲伤里夹杂着一种莫名的温暖。小法琳的手心温热,若昂的存在像条沉默的绳索,绑住了我,不让我随时坠落。那股复杂的情绪挤满胸口。哭累之后,眼泪干了,嗓子像被沙子刮过,我们三个人静静地看着天,夜色像一张大被子,把世界都卷了进去。 我忽然脱口而出:“我真讨厌这里,喘不过气,大人们都讨厌我。” 若昂立刻答道:“那你就考上大学呗,离开这儿。” 大学——远方的大学,在我脑海里立刻长成一个光亮的城堡。 “真的可以吗?”我问。小法琳在旁边撅着嘴:“上大学要好多钱啊。”她的话像一把回旋的小石子,砸在我的头上。钱——这个词像磁铁,一下子把我拉回搬金小妖的念头。脑海里那条蛇又钻了出来:金币、自由、离开。想法迅速膨胀成一种近乎理性的计划:搬金杀人就会爆出金币,拿到金币,再把它关回黄铜箱,一切是那么顺利。 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些可怕的事,手都在发抖。我不是不懂什么是对与错,但饥饿和恐惧有时像沙漠的风,把人吹得迷失方向。若昂忽然低声说:“反正……你很聪明,你经常去图书馆,比我们聪明多了。”若昂的话让我心稳稳落地,小法琳也用力握住我的另一只手,告诉我,别去做那些让人睡不着觉的事。 我难受地喘了几口气,盯着若昂,对他说:“我会帮你离开那个地方的!” 若昂有点意外,喃喃道:“我又不一定能考上大学......“ 若昂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突然发现,他好像没有那么恨他爸,我一时间有点失落。如果我不经过他同意就杀了他爸,他应该会讨厌我吧...... 我沉默了好久,问若昂:“我们这算和好了吗?” 若昂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旁边的小法琳也不由得坐直身体。 “算吧。”若昂吞吞吐吐道,但眼底旋即生出一抹怒意,道:“但你以后不能再骗我,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我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心头石头落了地。小法琳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和她对视一眼,鼻子莫名地发酸。 夜色越来越深,远处有几盏窗灯一闪一闪,我们三个人像三只小动物,互相靠着。我的脑海里仍然翻腾着那些丑陋的念头,既羞愧又着迷。我闭上眼睛,努力把那些念头压下去,想象大学那座城堡,想象离开的路,想象若昂能不用再挨打、能自在地笑。 这就是成长的开始:在希望与罪恶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夜风吹过,我们三个的影子在地上连成一片,像是提醒我——不管未来多黑暗,这一刻有人相信我。于是我把头埋在手臂上,听着两边的呼吸。 泪水又悄悄滋出来了一点,但这次混着并非全然的绝望,有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温暖。 ---- 从那之后,我的脑子里都是金币的模样。我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跑去马戏团。那片彩色帐篷和喧嚣的鼓点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快乐的去处,每次踏进那里,我的心脏都要跳得飞快,汗水从手心里渗出来。人群、灯光、笑声,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折磨,我害怕那一道道目光。可是,我还是要去。 我在拼命压下自己对人多的恐惧,为的就是确认一件事:名单上的那几个名字。 每次表演开始,我都会盯着那个滑稽的小丑。只要他还在场,我就觉得绝望。那意味着搬金小妖还乖乖待在黄铜箱里,如果不放出搬金小妖,那么他就不会死;那意味着金币还远着呢。可一旦有一天,他不在了……那就说明机会就来了。 这天傍晚,夕阳的光照进彩棚,空气里浮着甜腻的爆米花香和动物粪便的味道。我在台下看着,突然发现——那个小丑不见了。舞台上,只有其他几个搞怪的演员在跳来跳去,台下的孩子们笑得东倒西歪,可我心却猛然加速。 机会,来了。 我压着自己激动得发抖的手,趁人群散去,硬着头皮去问了场务的工作人员。我结结巴巴地描述那个小丑的模样,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马戏团里根本没有叫“卢文·狄克逊”的人。 我的心脏猛地收紧。 ——这正是搬金小妖所说的名字。名单上的第二个。 他肯定被搬金小妖杀了,也被遗忘了。 搬金小妖逃出来了?还是被放出来了?我想不通,但这些都不重要,接下来是怎么把尸体上的金币拿到手。 我深吸一口气,嗓子像被火烤一样干。我又赶紧追问:驯兽师呢?那个诺亚·谢菲尔德,还在吗? 工作人员点点头,说在呢,晚上还有节目要上场。 我顿时心里一紧。小妖还没来得及杀掉他。果然,小妖杀人是有顺序的,那么排在后面的法琳姐妹就还没有轮到。她们现在还安全。 想拿到金币,就要接近搬金小妖,我一个人肯定做不来。那种怪物可以徒手撕开一个人的脸,我甚至连看一眼它都要全身发抖。我这么小,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那种怪物? 我想到了法琳姐妹。 她们两个,虽然和我走得近,可她们根本看不到小妖。而且,小妖的名单里也有她们。如果我让她们靠近,岂不是把她们推到刀口上?只要小妖一扑,她们就会死。死了之后,尸体爆开,金币落地。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要不要提醒她们?让她们提前躲开? 我站在帐篷外,手心全是汗,心里像被火烧一样焦灼。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去找法琳姐妹,把一切都告诉她们。如果她们能躲进黄铜笼子里,小妖就没办法伤到她们。可我一想到她们会不会转身就告诉大人,胸口就揪成一团。要是真被大人们知道了小妖的存在,等尸体爆出金币的时候,肯定会被他们拿走,到时候我什么也得不到。 光是想象那一幕,我就觉得喉咙发紧,浑身发抖。金币该是我的,不能被别人碰。可如果不告诉她们,她们会被小妖杀掉啊……我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让我去保护她们,另一半却死死拖着我,告诉我必须冒险先拿到金币,再想办法封印小妖。 我的脑子乱得要命,胃里翻江倒海,焦虑得快要吐出来。 我蹲在阴影里,脑子里那两股声音还在拉扯,一边大喊着让我去找法琳姐妹,把真相说出来,哪怕让大人们知道;另一边却在冷冷提醒我——金币,金币啊!要是失去了它们,我就永远困在这座小镇里,再也逃不出去。 我狠狠地咬了咬牙,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痛。**不行,我不能放弃。** 哪怕会让法琳姐妹陷入危险,我也要冒险。我要先拿到金币,再设法把搬金小妖封印起来。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我渴望的一切,同时再设法保护她们。 是的,我一定能做到。**我要金币!也要让法琳姐妹活下去!** 所以,法琳姐妹不能知道。她们什么都不能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冷汗从脊背淌下来。我觉得自己很卑劣,可我却没有停下这条思路。 ——既然不能告诉她们,那就只能找别人帮忙。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 若昂。 他……或许是唯一能相信我的人。若昂肯定有办法。 傍晚,我一路踱到若昂家门口时,心里已经快炸开了。那种焦躁像蚂蚁在骨头里啃咬。我不敢敲门,只敢在窗口下晃悠,很快,我就看到了若昂。 我做了手势,绕到后院的小河边去等。果然没过多久,若昂就自己溜出来了,他总是有办法避开父亲的眼睛。 河岸边的鹅卵石在月光下泛白,我一边走一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声音低得像被石子压在水下,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我心里的恐惧。我告诉他:搬金小妖还活着,它能杀人,杀掉之后会……不,不能说杀人清单。我必须把事情说得更夸张点,只要事情足够严重,若昂才能帮我。 于是我改口,说它会继续杀人,它会杀掉小镇上的每一个人。而且,它现在已挣脱封印,我一个人根本挡不住,所以希望他能帮我。 若昂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疯子。那眼神让我心口一阵发凉。他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地说:“看不见的尸体,爆出来的金币,隐形怪物......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想要救大家,直接去找警察不就行了?” 我立刻摇头,声音发抖:“不行!警察不会信我的!那些被杀的人……会被遗忘,你懂吗?他们不会在意的,只有我能看见!” 若昂皱着眉,眼里多了几分不耐烦,又有些困惑。他说:“可就算这样,靠我们两个小孩吗?你不是说那怪物能直接杀掉一个大人吗?咱们拿什么对付它?” 我屏住呼吸,脑海里浮现那个女牛仔潇洒地用黄铜箱子封印小妖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希望。我说:“黄铜!它怕黄铜!那个女牛仔就是用黄铜箱子封印它的。只要有黄铜,我们也能做到!” 若昂的眉头依旧紧皱。他还是犹豫,脚尖拨弄着鹅卵石,一副不敢轻易相信的样子。我的心快要碎了,只能拼命哀求。我声音几乎带着哭腔:“若昂,求你了,真的求你了!那个怪物太可怕了,它会把大家都杀光的!我一个人真的不行!” 我能感觉到自己声音在颤,但也感受到若昂眼神的松动。他抿着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背上扛下了整个镇子的重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好吧,好吧。那种怪物确实不该活着。我答应你。那我们现在就准备。”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跳起来大喊,但又硬生生压下去,只是眼眶发热,喉咙堵住了。若昂居然真的答应了。 接下来的事,让我自己都目瞪口呆。若昂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可靠。他转身从家里偷出了钱,说是他爸每到周末就会输钱喝到烂醉,根本不会发现。我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跟着他去镇上的五金店。 若昂一件件挑选:镀了黄铜的铁桶,带盖子的那种,还要结实的铁链。他甚至找到了一根套马的绳索,粗糙却结实。我还以为他会停下,可他又指着一堆黄铜碎片,说要全买下来。 河岸边,我愣愣看着他熟练地用小刀打磨,把那些碎片磨成尖锐的箭头,安绑在弓弩上。那双手虽然还稚嫩,却带着一种让人意外的冷静和坚定。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背着比他人还宽的弓弩,额头渗着汗水,眼神专注得像个大人。我的心里涌上一种复杂的感觉:羞愧。是的,羞愧。我原以为自己是唯一能掌握局势的人,原以为自己能召唤恶魔就比别人更高一层。 可若昂……他根本没想着什么金币,没想着占有,而是真的在为了“拯救小镇”而行动。 和他站在一起,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卑劣。明明我只是想要金币,却还硬是装成在拯救大家。相比之下,若昂才是真正的勇者。 我咬着唇,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多分些金币给他。至少,要让他过上他想要的生活。 月色下,我们两个小孩推着装满装备的铁桶,踩在鹅卵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像是真的要踏上一场壮烈的冒险,而不是一场关于贪婪和恐惧的试炼。可我的心里清楚,这一切背后,还有我无法说出口的秘密——那份死亡清单。 夜幕已经彻底笼罩了马戏团的驻扎营地。舞台那边依然有零散的欢呼和掌声传来,但在后方,这片被帐篷、货车和木箱围成的区域,却显得格外空旷寂静。风一吹,篷布和铁钉摩擦的声音,像是黑暗中低声的喃喃。 我和若昂背着桶和弓弩,猫着腰潜进营地。我的心跳剧烈得像要炸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我在脑子里拼命安慰自己。搬金小妖杀掉卢文·狄克逊至少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马戏团那么大,搬金小妖找人也需要时间,它的下一个目标——驯兽师未必已经找到。更何况法琳姐妹最近很少来马戏团附近,她们暂时安全。 想到这里,我胸口紧绷的气息稍微松了些。 可这点微弱的安慰很快就被眼前的场景撕碎了。 在一辆货车旁,我突然停住了脚步。地面上,有一大片血迹,黑红色在月色下里泛着黏腻的光。那不是一般的伤口流血,而是整个内脏溢出的痕迹。肠子像扭曲的白色蛇,粘在血水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血迹像一条湿漉漉的道路,蜿蜒延伸向远处某顶帐篷。 我的胃猛地翻腾,差点吐出来。我强迫自己别出声,指着前方对若昂低声说:“在那边……血,一路延过去了。” 可若昂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哪有什么血?我啥都没看见。” 我猛然打了个寒战。胸口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这就是搬金小妖!它留下的痕迹,只有我能看见! 我咬紧牙关,低声道:“跟我来。” 我们沿着那条血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若昂紧紧跟在我身后,手里的弓弩拉得极紧,弦发出轻微的颤音。每一步都像踩在鼓面上,紧张得要命。 终于,我们在土路上停下,两侧是花花绿绿的帐篷,这里依旧看不清人影,但我沿着血迹,看到了那个家伙——搬金小妖。 它正像一只沾满血腥的甲虫一样,在地上缓慢爬行。它的四肢湿滑,拖着粘稠的血迹。那气味浓烈得让我眼眶发酸。更让我心里一紧的是,我看见它的头部,那双复眼竟然只剩下一半!另一边空洞漆黑,仿佛被什么击碎过,伤口还在渗出黑色的汁液。 它……受伤了,肯定经历了一场搏斗! 我的心猛地一沉:它刚刚一定又杀了人。 “在那里!”我压低嗓音,手指颤抖着指向小妖,“若昂,快瞄准它!” 若昂下意识抬起弓弩,却愣住了:“在哪儿?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我的喉咙瞬间干裂,像被火灼烧一样。只有我能看见它!这意味着若昂只能全靠我的指引!可一旦失败,我们就会被小妖发现,那样就完了! 我僵在原地,手心全是汗。那一刻,我几乎要退缩。可是脑海里浮现出法琳姐妹的脸,她们的笑容,她们的眼泪,她们被小妖撕碎的画面——我不能退。 我猛地咬紧牙,做了一个让我自己都心惊胆战的决定。 我弯腰,从地上抓起一个空玻璃瓶,心脏狂跳到快要爆裂,把瓶子朝小妖的方向猛地掷了过去! 哗啦——! 瓶子在地上炸裂,碎片飞溅。 小妖的身体猛地一僵,缓慢回头。那对残缺的复眼死死盯住瓶子碎落的方向,像是受惊的野兽。 机会! 我屏住呼吸,压低嗓子大喊:“就在瓶子的前方,快!” 若昂立刻反应过来,弓弩的弦猛然绷紧,黄铜箭矢呼啸着射了出去! 嗖——噗! 小妖中箭,一声凄厉到刺穿耳膜的尖叫响起!那不是人类的声音,而像玻璃被锉刀刮过,又像铁钉在石板上摩擦。我的头皮瞬间炸开,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但旁边的若昂却没有受到影响。 小妖翻倒在地,挣扎扭动。那只黄铜箭矢正插在它的身体里,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黄铜在灼烧它的血肉。它的四肢乱甩,动作笨拙又疯狂,溅出一片片漆黑的血液,腥臭弥漫。 “中了!”我几乎是嘶吼出来,心脏狂跳,声音都在颤。 若昂瞪大眼睛,看着那根箭矢,眼里闪过惊骇与兴奋:“天啊……箭矢……竟然停在半空中!你没骗我!真有怪物!” 一刻,恐惧、兴奋、释然交织在一起,像海啸般拍打着我的胸口。 小妖依然在尖叫,声音刺耳得要命,可它的动作越来越慢,像是被黄铜压制住了。它的复眼疯狂闪烁,最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整个身体一阵抽搐,失去了行动能力,软倒在地。 我捂着胸口,呼吸急促,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 **我们……真的做到了。** 可心底的恐惧却没有完全消失。因为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小妖怕黄铜,它会被制服、被困住……但它不会轻易死去。 “快!”我低声催促,“用桶,把它装起来!” 我们手脚发抖,将营地外的铁桶放倒,,拖着沉重的链子,蹒跚着把它滚到小妖旁边。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金属的混合味道,我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可手依旧死死抓着桶沿。 “来!你拉绳子,我推!”我大喊。 若昂用尽力气把套马索甩了出去,精准地套住小妖那扭动的躯体。它尖叫一声,四肢乱甩,可黄铜的箭矢让它虚弱得无法挣脱。 我扑上去,捡起一根长棍,拼尽全身力气,把它顶进桶里。 砰——! 桶盖合上的瞬间,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接着,我们迅速用铁链死死缠住铁桶,缠了一圈又一圈,手指都被勒得发红。 咚!咚!咚! 里面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桶身抖动得像要爆开,但铁桶依旧牢牢关着它。 我和若昂大口大口地喘息,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手还在发抖。 我和若昂对视了一眼,紧接着用力击掌。手心的碰撞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我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我们真的做到了——两个孩子居然用镀铜铁桶把搬金小妖关住了!我甚至有点飘飘然,觉得自己像英雄一样。 可接下来的事让我冷静不下来。我们合力把沉重的铁桶滚到营地旁的悬崖边,听着桶身在石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的心脏每跳一下都伴随着“咚”的声音。最后,我们一起用力,把桶推了下去。 悬崖不算多高,但肯定能把它摔个稀巴烂。 轰——! 铁桶在黑暗中消失,几秒后,远处的悬崖下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像是地面都震了一下。铁链叮叮当当地撞击,随即归于寂静。 我屏住呼吸,过了好几秒才敢开口:“应该死了吧,摔成烂泥了。” 若昂沉默地盯着漆黑的悬崖边,神情复杂。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那个隐秘的声音终于压不住,冒了出来。我压低声音说:“若昂,你记得我说过吧,小妖杀人后……会爆出金币。我们去把那些金币拿走吧。” 若昂猛地转头看我,眉头皱紧,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东西:“废话,我当然记得,但你不是说,金币是从尸体里出来的吗?” 我心里一颤,差点咽口水卡住。可我很快硬着头皮说道:“没关系吧。反正你也看不到尸体上的血,也看不到金币上的脏东西。别人也不会发现,可以用的。金币就是金币,不是吗?” 若昂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我,让我背脊发凉。他沉默了一会儿,那种眼神让我心底发毛,像是自己被当成了……怪物。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下意识低下头,连忙结结巴巴:“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若昂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语气平淡下来:“算了,至少我们真的救了小镇。拿点报酬也算合理。” 我猛地抬头,看见他勉强的神情,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愧疚。可那股贪婪的冲动依旧在胸腔里翻滚,让我难以安静。 于是我们又重新出发,顺着那条只有我能看到的血迹,悄悄往营地深处走去。远处舞台上传来欢快的乐声和观众的掌声,仿佛另一个世界。和我并肩走着的若昂,背着大到夸张的弓弩,额头沁着汗,他的脚步坚定得让我有点羡慕。 我心里却满是兴奋。一步一步靠近金币,就像一步一步走向一场只属于我的秘密。 很快,沿着血迹,我们来到了一顶偏僻的私人帐篷前。四下无人,只有风吹动篷布的窸窣声。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和若昂对视了一眼,伸手轻轻掀开篷布。 帐篷里的空气潮湿而沉重,带着一股铁锈味。我一踏进去,立刻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尸体。 一个成年人倒在地上,身体被撕开,胸腔像被硬生生掰开,里面堆满了黏腻的血肉。而就在那破碎的身体里,赫然溢出了一堆闪闪发光的东西——金币! 它们就像被鲜血浸泡过的宝石,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冷光。血迹顺着金币的缝隙淌下,却丝毫掩盖不了那股诱人的光泽。 若昂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张大嘴巴,好半天才低声说:“我的天……一地的金币……而且根本没有尸体!” 我心里一颤。他看不到。对他来说,眼前只有金币,什么血肉、什么尸体,全都消失了。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或许我也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只要我假装,那些血腥可怕的东西就不会存在。 我挤出一个笑容,装作镇定地说:“对啊,我也看不到……只有金币。别担心,不会有心理负担的。” 若昂半信半疑,却还是点了点头。他迈步上前,扑在那堆金币上,两只手拼命往口袋里塞,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孩子气的狂喜。 我也走上前,学着他的样子,把手伸进那堆闪闪发亮的硬币里,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让我浑身发抖。可与此同时,我还能感觉到……那些金币底下湿腻的血液,还有破碎的骨渣在摩擦我的手掌。那种恶心让我胃里翻江倒海,可我咬紧牙,强忍着,把手里的金币死死攥住,塞进衣兜。 若昂完全不在意,他兴奋得像过年一样,嘴里还不停喃喃:“有钱了……真的有钱了!我可以买一把新的弓弩,买好吃的,还可以买……” 他笑得那么真诚,眼睛都亮了。我应声附和,点点头:“对,对啊,有钱了什么都能买。”我的声音却有些发虚,因为我眼角余光看到的,是若昂那双沾满鲜血的手。 在我的眼里,他正把手伸进尸体敞开的胸腔里,抓出一把一把的金币,笑得满脸通红。而血顺着他的小手流淌,却在他眼中不存在。 我的胃里一阵抽搐,心脏狂跳。可我不敢说破,不敢告诉他那些血。因为我知道,一旦说出来,他一定会嫌我恶心,说不定还会打我呢。 于是我只好继续低头,默默往口袋里塞金币。那一枚枚冰冷的金属压得我口袋鼓鼓囊囊,压得我的心越来越沉,却也越来越兴奋。 空气里只有金币碰撞的声音,还有若昂兴奋的笑声。我发现自己也笑了,笑得脸颊发酸。我们像是坠入了某种疯狂的梦境,在血腥与金光之间,拼命掏取那不属于人间的财富。 那一刻,我忘了恐惧,忘了罪恶,忘了内疚,只剩下金币带来的炽热狂喜。 我正埋头往口袋里塞金币,忽然一抬头,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一僵。那具摊开的尸体……并不是我原本以为的小丑卢文·狄克逊,而是驯兽师诺亚·谢菲尔德!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心里“咯噔”一声,像掉进了冰窟窿。怎么会是他?这意味着小妖已经跨过第二个名字,直接取走了第三个死者的性命?我心里轰然一震:这已经是第三个人了! 我呆呆地盯着尸体,额头冷汗直冒。忽然,我看见他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把手枪。我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枪管,就像被电流击中一般缩回手。那金属是热的——还带着刚刚开火后的温度!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驯兽师开过枪!在这营地里,他和什么东西拼命到最后一刻!只是表演场那边的音乐声、观众的喧哗声太大,掩盖了枪声,所以没人听见。等到一切结束,他已经倒在这里。 我低头看他的死状——脸部扭曲,胸口被撕开,身体里的内脏像浆糊一样洒落在四周。我心脏狂跳,他面对的东西只可能是搬金小妖,而且结局显而易见。 我的双腿发抖,几乎站不稳。我咬牙压下恶心感,小心检查驯兽师的衣服。就在这时,我摸到了一层冰冷坚硬的东西。拨开沾满血的衣料,我看到里面竟然是一件镀了黄铜的铁丝网衣! 我脑子里立刻闪过无数念头。**驯兽师知道搬金小妖的存在。** 他意识到了怪物的存在,并想办法保护自己。镀铜铁丝网衣服是他防御的措施,甚至准备了枪。 可他依旧死了。 我的喉咙干得发疼,手指止不住发抖。这个事实像铁锤一样敲在我的脑子里:连有准备的驯兽师,都死在小妖手里。 身旁的若昂察觉到我的异常,皱着眉问:“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把看到的镀铜铁丝网和热枪管说了出来。 若昂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凝重,但很快又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那就说明……普通的子弹对小妖没用呗。但我们用的是黄铜弓弩,已经把它打伤制服了,还关进桶里丢下悬崖。它肯定死了。” 我咬紧牙,强迫自己点点头,可心里依然不安。 我试着深呼吸,弯腰去捡起驯兽师手里的手枪,双手发抖。枪身还沾着血,我费力地掰开弹仓,取出里面的子弹。 “咔哒——” 子弹滚落在我手心的一瞬间,我屏住呼吸。那是普通的子弹,但外层却泛着淡淡的金黄色光泽。若昂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这是……镀了黄铜的子弹?!” 我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的确,驯兽师早就发现了小妖怕黄铜,他甚至把子弹都特意镀成了黄铜,可结果依然没能杀死小妖。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像被攥住一样。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们扔下悬崖的怪物,真的死了吗?还是……它还在?** 我手心全是汗,冰凉得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驯兽师的尸体还横在帐篷里,胸腔敞开,空洞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却无暇再多看一眼。我的注意力全被那几颗黄铜子弹攥住——它们冷得刺骨,却像铁证一般告诉我一个事实:黄铜并不能杀死搬金小妖,它只能让它暂时虚弱。 我喉咙发干,分享了这个发现,艰难地吞咽口水。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我低声说:“小妖……被黄铜攻击,可能只是受伤,或者虚弱……可不一定会死。” 若昂一愣,眉头拧成死结。他沉默几秒,才慢慢开口,声音沙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把它关在桶里扔下悬崖,桶摔坏之后,它就会自己爬出来?” 我猛地抬头,心脏“咚”的一声撞在胸腔壁上。 若昂继续说,语气越来越急:“那么高的地方……它都摔不死吗?” 我呼吸急促,眼前浮现小妖在血泊中挣扎,却依旧没有断气的样子。它那对复眼残缺不全,却闪烁着冰冷的光。我想起驯兽师满手是血,依旧没能杀掉它。 “子弹都没能杀死它。”我喃喃道,嗓音带着颤抖,“而且那些子弹是黄铜做的。” 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安静得连血滴从尸体滑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拼了命地在驯兽师身上翻找,也不顾黏腻的血迹涂了满手,我只想找到让我满意的证据。 不一会儿,我从驯兽师身上翻出一本日记,我迟疑了一下,像若昂展示,问道:“你看得到它吗?” “当然,一本日记而已。” “那我从哪里拿出来的?” 我死死盯着若昂的脸,他的目光扫过驯兽师,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又伸手摸了摸尸体,纵然满手是血,他也依旧疑惑,干脆一摊手,道:”哎呀,管他呢。日记上写了啥?“ 看来只有尸体的“部分“才会被忽略,从尸体上拿出来的东西就能被看见。 我定了定心神翻开了它,若昂的脑袋挤在旁边,跟我一起阅读上面的文字。 >**10月5日** > >卢文那个蠢货又在撺掇我去开黄铜箱子了,他说趁团长不在,看看里面是什么。 > >我也很好奇,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周,但我还是很难忘掉。仪式成功了,地上真的喷出了金币,但亚历克斯为什么那么生气,搞得好像损失了什么一样。 > >混账东西,亚历克斯把金币独吞了,还骂我们蠢货,该死! > >我接触恶魔学不算长,那种教人召唤恶魔的小册子可太多了。但我的失败的次数也很多,我需要经验。 > >**10月6日** > >亚历克斯又外出了,每次他都这样,一走就一个多月,他肯定又在躲避什么,~~难道他是联邦通缉犯~~(不太像),马戏团平时都是我打理,按理说我才是最累的那个,他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 >金币没找到,我只能从搬金小妖身上想办法。 >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亚历克斯进帐篷把什么东西踢飞了,虽然我看不清,但之后我在那里发现了一个黄铜箱子,还上锁了。 > >里面有什么?不会是搬金小妖吧? > >哈哈,怎么可能 > >**10月7日** > >亚历克斯啊亚历克斯,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恶魔学,超自然事物,我当然知道一点,就像你的身份一样,你肯定不是普通人吧,就凭你超出人类的力量,还有爱吃生肉的习惯,我就知道,哼,伪装成人类的怪物 > >但说实话,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那么易怒,记忆力差,还喜欢发呆。亚历克斯你啊,我还偷偷见过你半夜对着一张照片哭呢,你骨子里也是个软弱的人吧?哦不,软弱的怪物 > >**10月8日** > >卢文那个蠢货又坐不住了,他不止一次要我去看看箱子有什么,我都被说得心动了,也许亚历克斯藏的金币就在里面?但我摇晃过,听动静,里面像装了一个皮球,没有金币的响动 > >而且亚历克斯又不蠢,他怎么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发杂物帐篷里? > >所以箱子里到底有什么? > >**10月9日** > >磨石镇都是一帮穷鬼,今天的小玩具就卖出去三份,妈的 > >**10月10日** > >最近头不舒服,老是想起一个名字:兰恩·马尔克斯 > >他是谁?为什么我想不起来,总觉得有点印象,难道是离职的员工? > >真见鬼,这种感觉太怪了,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就是觉得不对劲。 >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是某种诅咒吗?召唤搬金小妖后的诅咒?脑子里会出现不存在的人名? > >我该怎么做? > >**10月11日** > >真搞笑,卡丽娜又来找我了,说她最近经常呕吐什么的,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难道我没有多给你发奖金吗?你自以为了不起吗?你忘了是谁罩着你的?再来闹就辞了 > >**10月12日** > >镇上只有一家妓院,而且没有雏妓,不合我胃口 > >**10月13日** > >又召唤了一次搬金小妖,还是失败,材料没有**活化**,金币也没有出现,不像上次那个小鬼头,果然跟书上说的一样,灵性不够,太看天赋了 > >该死,谁知道那个小鬼头家住哪儿? > >**10月14日** > >艾略特·法雷尔是么,竟然有那么离奇的身世,晦气的东西,而且他养父也太粗鲁了,当着我的面吐痰,都差点吐我皮鞋上了,妈的 > >最搞笑的是,他养父都不知道艾略特在哪儿玩,我根本没地儿找他 > >**10月15日** > >脑子里又冒出兰恩·马尔克斯了,该死的诅咒,应该做点什么了 > >有了,黄铜,书上说搬金小妖害怕黄铜,也许是搬金小妖诅咒了我 > >仓库正好有镀铜的铁丝软衣,也许是心理反应,我感觉好多了,而且,是时候打开箱子看一看了 > >趁亚历克斯回来前 > >**10月16日** > >我跟卢文一起去了,卢文这家伙之前是个贼,撬锁技术一流,捣鼓几下就开了,结果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 >妈的,空欢喜一场 > >**10月17日** > >怎么回事!!!这他妈怎么回事!!!! > >卢文是谁?为什么我的日记里会出现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我昨晚明明是一个人去撬箱子的! > >等等,不对不对,我根本不会开锁的,怎么回事,诅咒搞乱了我的脑子吗? > >这种情况似乎出现过,对!兰恩·马尔克斯!又是这种情况!难道我失忆了吗?可其他人也都说没有这个人啊 > >我去翻了雇员名单,真他妈见鬼!卢文和兰恩的名字都在上面,档案太他妈详细了!但我给所有人都看了一遍,他们都说我记忆错乱了,还有的说我拿他们寻开心,该死! > >他们消失了!下一个是谁!会是我吗? > >不行,我要躲起来! > >**10月20日** > >我从山里回来了,还好,大家都记得我,我也记得我自己~~什么鬼话~~ > >我已经感觉到它了,它藏在我的影子里,朝我一步步逼近,我逃不掉,无论逃到哪里,我都能感觉到它跟在我身后 > >该死,我甚至跳上火车睡了一夜,醒来后还能感觉到它!它怎么知道我去哪儿?它能追得上火车吗? > >**10月25日** > >目前为止,我还活着,但我已经失眠很久了 > >我想了很久,绝对是搬金小妖造成的,那个仪式召唤出了它,那个兰恩和还有卢文肯定在场,然后都被诅咒了,所以他们一个个死了,绝对是这样,就是不知道那几个小鬼怎么样 > >**10月26日** > >我去了趟法琳夫妇家里,该死!她们都活得好好的!就是艾略特不知道在哪儿,为什么不能替我挡灾!一定要是我吗!!!! > >**10月27日** > >就今天吧。我又做了一些实验,真的是黄铜铁丝衣起了作用,书没有骗我,我准备了镀铜的子弹,杀小妖绝对没有问题。 > >可是,它藏在哪儿呢?快快出来吧!光明正大地来杀我啊! > >**决一死战!!!!!!!!!!!** > 看完日记,我们两个都愣了很久。 搬金小妖竟然能追踪驯兽师上火车,这怎么可能?它的速度哪有那么快? 我思绪翻腾,这么说,只有一种可能,搬金小妖知道它的目标在哪里,无论目标藏到哪里,它都能慢慢爬过去。 也就是说...... 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我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喉咙,浑身都在颤抖——**小妖没有死。** 它一定已经从破碎的桶里爬出来了,而下一步……它会去找名单上的下一个人! **法琳姐妹。** 若昂咬紧牙,眼神闪烁:“不怕子弹,黄铜也杀不死......那怪物很可能还活着。” 我猛地起身,大口喘气。我的脸色一定很可怕,因为若昂立刻看了过来:“喂,你怎么了?就算怪物它还活着,那距离我们也远着呢。” “不,不是这样的!”我声音发抖,胸口剧烈起伏,“它……它会去法琳姐妹家!它的……它的杀人名单上,就只剩下她们了!” 话说出口,我整个人愣住了。 糟糕。 若昂眯起眼,目光锋利:“……杀人名单?什么名单?你在说什么?” 我心口一紧,火苗在体内乱窜。我想开口,却发现舌头被钉住,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若昂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我,脸上的阴影随着灯光抖动:“艾略特,你到底在隐瞒我什么?兰恩,卢文,还有这个日记的主人都为什么被搬金小妖盯上?还有,你怎么知道它下一个杀谁?你早就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我退了一步,背靠在冰冷的篷布上,呼吸急促到胸腔发疼。 “说话!”若昂突然伸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提了起来,力气大得让我几乎窒息。他咬牙切齿地吼:“死亡名单是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它要杀谁?!” 我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喉咙发出哽咽声。我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逼问,整个人像崩断的弦一样,“哗啦”一下崩塌。 “对不起!对不起!”我哭着,声音嘶哑,“是的……小妖被召唤出来的时候,它……它念出了一串名字!而这些人,就会一个接一个死掉!” 若昂愣住,眼神里的光像玻璃一样碎裂。 我颤抖着继续说:“第一个是那个小丑兰恩,然后是卢文·狄克逊……现在轮到驯兽师……接下来……就是小法琳和她姐姐!” 若昂呆滞地盯着我,过了好几秒,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他的呼吸急促,脸色一点点涨红。 “所以……”他咬牙切齿,声音几乎被怒火吞没,“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会是下一个!你全都知道!你他妈还装作要拯救小镇?!” 我拼命摇头,哭喊:“不是的!我……” “不是?!”若昂忽然怒吼,拳头紧紧捏着,“你他妈就是为了金币!你明明知道小妖要杀谁,你却拖着我来冒险!你骗我!你这个骗子!” “啪!” 他的手狠狠扇在我脸上。 我的头猛地歪到一边,耳朵嗡嗡直响,眼前一阵发黑。火辣辣的疼从脸颊烧到脑子,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我捂着脸,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心脏像被碾碎一样。 可即便如此,我的脑子里仍旧是法琳姐妹的身影。她们会被小妖撕碎,像这具尸体一样吗?光是想象,我就觉得心里要裂开。 我猛地跪起来,扑到若昂脚边,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哭喊:“求你了!求你和我一起去救她们!我错了!是的,我是为了金币才做这一切!可是我没想到小妖会没死,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求你,若昂,别让她们死!”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和眼泪一股脑地流下来,声音几乎嘶哑。 若昂盯着我,眼神里满是愤怒。他咬牙吼:“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保护她们?!” 我哭着摇头,声音颤抖:“那样我们就得不到金币了!如果我们不第一时间来马戏团,就会有别人抢先发现!金币会被别人拿走,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我知道这才是真相,最赤裸的理由。说出口的瞬间,我几乎希望自己被雷劈死。 若昂僵在原地,脸色阴沉,眼神像刀一样盯着我。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双拳紧握。 我小心翼翼抬头,看见他眼神里的挣扎。 他需要钱。和我一样。 他也想要逃离这里。 我哽咽着说:“我想上大学……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若昂,我知道你也想。我们可以用这些金币,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会过得更好......有了钱,我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我不喜欢这里,你也不喜欢这里吧?但你对我真的好好,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的,求求你,你再帮我一次吧,法琳姐姐她们对我很好,我不想她们也被杀掉......” 若昂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沉默着,呼吸越来越急,最终只是狠狠甩开我的手,脸色阴沉得可怕。 “……妈的。你这骗子!”若昂低声骂了一句,目光闪烁不定,半晌才开口,“你朋友就是我朋友,我再帮你一次。但她们要出事了,都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像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阴沉,却带着一种不得不答应的决绝。 我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猛地抬头,狠狠点头。胸口像被什么击中一样疼,可又涌出一股滚烫的力量。 我们两个孩子,终于在真相和谎言的废墟上,达成了一种脆弱的共识。 可我心里清楚,这已经不是拯救了,而是赌命。 赌我们能在小妖之前,赶到法琳姐妹身边。 我们一路冲刺,兜里装着叮叮当当当紧闭,冲出马戏团,来到悬崖下方,脚下乱石零落。借着月光,我一眼就看到那只镀黄铜的铁桶躺在碎石之间,像一朵被踩烂的铁花——桶壁裂开、翻卷,链条缠在一处,空空如也。桶口与碎片上涂着一层发暗的黏渍,带着金属与潮腐混在一起的气味。 什么都没有。附近什么都没有,没有小妖的尸体,它不在这里。 空气如冷手攥住我的喉咙。 “它出来了。”我听见自己这么说,声音发干。 若昂没应声,只是把弓弩抬高,指关节泛白。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我看到碎片旁蜿蜒出去的一道深黑色液体的暗痕,一路通向远方。 “箭头在这里!”若昂从石头缝隙里掏出黄铜弓弩的箭头,似乎是月光让它反光了。若昂端详着箭头,道:“被它折断拔出来了。看来这个妖怪真的怕黄铜,但黄铜也杀不死它,该怎么样才能......” 我的脑子飞快盘算:那东西到现在为止已经取走了三条命;驯兽师是晚些倒下的,他身上有防护,说明他早就有所准备。可法琳姐妹——她们毫无准备,而且这会儿一定在家睡觉。 我浑身一阵冷颤,拔腿沿着那道暗痕奔跑。风把我的呼吸吹得东倒西歪,胸口像塞了一块火石。口袋里一沉一沉地砸着我——金币在里面撞击,叮当作响,在夜色里像故意刺我。 “艾略特,慢点!”若昂在后面喊,我不敢回头。 脑子里一边是两姐妹笑起来的样子,另一边却是我最不愿意承认的画面——她们的脸被撕开,露出里面猩红的血肉,噼里啪啦的血浆呲我一脸。 我脚下的步子却被口袋里那些金属往下扯,严重影响了我的速度。它们很重,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沉得像两条命。 怎么办,怎么办?带着这些金币根本跑不快,再快点,我要再快点!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喉口一甜,眼泪猛地涌出来,伸手把一把把硬币往外抓。 叮叮当当,金属在路上弹跳、翻滚,散成一地碎光。我边跑边扔,鼻腔里发出难听的抽气声,嗓子火辣辣的。每扔出去一把,身体就轻一点。它们“叮”的一声落地,像是我的某种生活被我亲手丢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把另一个“可能的未来”扔在路边,只求更快一点,更快到达她们身边。 “别扔了!你疯了?!”若昂在后头喊,我没回头。 很快,法琳家的屋顶就在树影后面露出来。我冲到门口,心一下子沉下去——门框被重物顶撞过,门板歪斜地挂在合页上,玄关地板上拖着一串暗色的痕。 它已经进去了。 我回头看,若昂还在后头百来米。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几个缩在角落的流浪汉朝这边张望。我急的直跺脚,要不要再等一会儿?没有若昂,我一个人搞不定小妖。 忽然,屋里传来一声尖叫,细而急,像被撕开的布。 头脑一热,我冲进去。空气里立刻扑来一股呛人的味道,血腥刺激。我看向客厅尽头的楼梯,灯影摇晃,台阶中央横着一个人影。我脚下一滑,心一紧,几步跨上去,弯腰。 是她们的父亲。 他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仰倒在台阶中段,鞋跟卡在一阶的边缘,另一只脚以奇怪的角度抬起,裤腿处鼓起一块,那是被折断的小腿骨。他的脸被锤烂了,能看到里面的脑组织,血液潺潺流出;楼梯旁边的墙上还都是溅射状血迹; 楼上又传来一声尖叫,这一次有砸门的闷响,像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撞着门板。我认得声音的主人——小法琳。 在楼上! 我把自己从台阶上拽起,尽量不去碰脚边的一切,沿着台阶飞奔。鞋底踩过一块湿润的地方,我一个趔趄,扶住墙,掌心滑过粗糙的墙漆与粘腻的血迹,脊背发冷,却不敢停。 转过楼道的拐角,又一个人影倒在长走廊尽头,头发散在地上,睡衣的布料在灯光下发着浅淡的灰白。她侧身靠着墙,如果不是脑门被开了一个大口,我都以为她在地上睡着了。 是她们的母亲。 我不敢靠近,只在一瞬间就还原出某种顺序:深夜,门下传来撞击,父母从卧室冲出来,让两个孩子退进屋里反锁。父亲先下楼,在楼梯上被小妖杀掉,母亲在拐角处被杀掉。法琳姐妹焦急地待在屋内,门板突然被不明生物撞击。 “别想,”我对自己吼道:“别想画面,快过去!!!!” 走廊尽头,那扇卧室门已经被撞得变了形,底部有一个大洞,木屑在地上铺了一层。里面又是一声尖。 小妖已经进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变形的门,门板发出一声低闷的呻吟,向里倒去。 屋里被台灯的黄光照亮,床边的地毯被刮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 我一眼就看见了她们,小法琳贴在墙边,用力捂着嘴。法琳姐姐护在她前面,一手拿着从客厅带上来的扫帚,在面前四处挥舞着。法琳姐姐平时总是笑,双唇红润,但现在唇色被恐惧磨得发白,一身睡衣凌乱不堪。她挥着那根细弱的棍子,空气里“呼”的一声,但她却不知道往哪里攻击。 只有我能看见——搬金小妖正对着法琳姐姐,趴伏在地上一米处,朝她们缓缓靠近,地毯被看不见的重量压出一道的陷痕。 虽然已经见过了两次搬金小妖,但这次它的外形还是让我反胃:因为坠崖,它的外表像是个被流星锤狠狠砸过的婴儿尸体,我能看到它里面的内脏,黑色的血液滴滴答答往外渗,但肌肉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猎奇的还是它的眼睛,一个眼眶已经空了,另一个眼眶还装着蠕动的复眼;那一个个小卵簇拥、蠕动着,发出悉悉索索的恶心声音。 我嗓子发紧,脚下却悄悄挪到它背后。我随手抓起门边掉落的一块木板,指尖被刺起细小的木刺。我知道这和黄铜不一样,根本不可能对付什么怪物。但此刻,我只能抓着它,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稻草。我屏住呼吸,一点点靠近搬金小妖。 但不等我反应,搬金小妖猛地扑上前,揪住法琳姐姐的小腿,往后一扯,她在一声尖叫中倒地。 “不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破了调,墙边的小法琳也尖叫出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打不过妖怪啊! 法琳姐姐挣扎着抬起头,她的脸苍白得几乎透明,眼神却死死钉住了我。 那眼神让我终生难忘。 搬金小妖迅速爬到她身上,伸出婴儿肥的小手,用力撕开她的嘴巴。 她的声音像烙铁一样烫在我耳边。不能再看着了!我得做点什么,我得做点什么!!!我眼眶发热,朝那怪物冲去,冲着它脊背上开裂的伤口,举起木板狠狠砸下。 声音像是鞭挞烂肉,小妖停下动作,“啪嗒”一声扭过头,一颗颗复眼盯着我。我第一次和诡异的东西近距离接触,顿觉得头皮发麻,举着木板的手在颤。 我太自不量力了,这是能随手杀人的妖怪,而我,除了能看到它之外,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想要杀掉妖怪,这也太可笑了,怎么可能做得到。 但是,但是,怒意和恐惧叠加爆发,手比脑子动的还快,我横握木板,像打棒球一样横抽,啪叽一声将它从法琳姐姐的声音上抽了下去。它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似乎被打懵了,晃了晃脑袋,复眼从眼眶中淅淅沥沥洒下来。 我连忙蹲下身,检查法琳姐姐的伤势。她的脸被撕开一半,猩红的液体浸慢胸口,我不忍细看。小法琳也一边抹眼泪一边过来帮忙,我们二人合力,将法琳姐姐从地上搀抱起来。但我们失败了,她好重。 太重了,怎么这么重,难道,难道! 一个猜想在脑子里炸开,我连忙摸向法琳姐姐的腹部。鼓起来了。 头脑嗡嗡作响,我一边哭着一边掀开她肚子上衣服,她的肚子里像装满了嶙峋参差的小石子,疙疙瘩瘩地隆起。她的肚子里都是金币!装满了金币! 我抱着脑袋,大口大口喘着气。怎么会这样,被搬金小妖摸到就会这样吗?不不不,先别管怎么回事了,我该怎么办? “快送姐姐到诊所啊!”小法琳的哭腔提醒了我,我感觉抱着法琳姐姐的脚,和小法琳一起,想办法把她拖出卧室。 “呲呲呲!”但搬金小妖缓过来了,它的四肢在地板上快速爬行,挡在了卧室门口。我吓得赶紧停下,搬金小妖伸出一只手,脸上的五官拥挤而狰狞。“怎么不走了,怎么不动了......”小法琳在旁边哭哭啼啼,听得我心烦,她看不到妖怪,当然不知道我们的处境。搬金小妖就挡在门口,过不了它这关,我们救不了法琳姐姐。 “艾略特!”这时,门外传来若昂的声音,他冲上楼梯,跑到卧室门口,沉喘着把弓弩拉满。若昂看了我们一眼,他似乎明白了小妖就在卧室里,便警惕地驻足,喊道: “位置!” 搬金小妖被我和若昂夹在卧室门口,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它转过身,就要朝若昂扑过去。 糟了!它分得清谁对它的危害最大! 我咬紧牙关,只能用最冒险的办法了!但凡慢一步,所有人都会死!想罢,我立刻跑到小妖身后,确保它就在我脚尖前一寸位置,大喊:“朝我的脚射!” 我看到若昂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如果他失手了,那我的脚就会中箭,小妖也会把他撕碎。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别动!”若昂低吼。 我屏住呼吸,所有声音在这一刻远去,只剩弓弩弦的细小颤音。下一瞬,一道暗金色的影划破空气——**嗖!**——朝我脚前射来,随即“噗”的一声,射入搬金小妖的身体里。 搬金小妖猛地僵了一瞬,停下扑向若昂的姿势,缓缓倒地,抽搐。 “中了!”若昂兴奋喊道,在他眼里,只要那支箭浮空了,就证明射中了“隐形”的搬金小妖。 我不敢回头看他,只盯着搬金小妖,它像被灼到的铁块,一边痛苦的呻吟着,一边伸出手,慢慢伸向它中箭的伤口。 等等!它想做什么?! 我立刻反应过来,抄起木板就猛砸它的腕部,它吃痛地叫出声,缩回了手。 “艾略特!你在干什么?”若昂瞪大眼睛问道。 “它想把黄铜箭拔出来!”我擦着汗,身体一颤一颤,“只要它拔出箭,黄铜对它的压制就结束了,它就能继续来杀我们!” “发,发生什么事情了啊......"小法琳抱着姐姐的身体,跪坐在地上,她的脸上写满了不安,随着她身体的颤抖。 我一愣,意识到现在法琳姐姐更加重要,她必须马上就医。至于搬金小妖......先把人救下来再说!我跟小法琳一起,抱着法琳姐姐的腿,一起绕过了地上的小妖,将她拖出房间。若昂紧张地举着弓弩,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会毫不犹豫地再给小妖一箭。 拖到楼梯口,我们放下法琳姐姐。小法琳喘的比我厉害,金币实在太重了。我不敢想象法琳姐姐的肚子里有多少金币,明明那些闪亮的东西那么诱人,但一想到它们让法琳姐姐痛苦,我的心就一阵抽痛。 “好疼......” 法琳姐姐似乎回过神了,她迷离地睁开眼,我和小法琳都蹲下身,凑过去,想从她冒着血泡的嘴里听出些什么。 “那,那是什么......”法琳姐姐的声音很虚弱,但我还是听出了她的意思,连忙回道:“是搬金小妖!它来杀你们了!但我能看见它,现在——” “——谢谢,谢谢......”法琳姐姐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但我已无法从她的手上感到到任何力道。她只能吐出简单的词汇,我不忍心看着她的脸,耷拉下来的左脸呲出汩汩鲜血。我抽泣一声,听到她继续说:“妹妹,妹妹,带她......逃......”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开始剧烈咳嗽,竟然咳出了一枚金灿灿的金币,带着血迹,打着弧线在地上翻滚。 小法琳盯着那枚金币,又看了眼满脸是血的姐姐,小法琳完全呆住了。“隐形”妖怪、杀戮、身体里爆出的金币......让她一下子接受这些东西,实在太为难她了。 “不要,不要......”我赶紧抓住法琳姐姐的肩膀,看着她的瞳孔一点一点扩散,嗡嗡的噪音在脑子里逸散。 “快带她去诊所!”我几乎是冲小法琳吼出这句,转身奔向若昂,抓住他的肩膀,喊道:“若昂!你快带她去诊所!快啊!!!“ “那妖怪——”“——别管妖怪了!”我嗓子发哑,死死抓住若昂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我会想办法杀掉搬金小妖的,你帮我把法琳姐姐送到诊所,不然她就要死了!” 若昂神色焦急,看了眼楼梯口艰难拖着姐姐的小法琳,一咬牙,指着我道:“艾略特!你一定要杀掉那个妖怪!不然你就别再来见我了!向我保证!” 当然,我会亲手杀掉它的,我要看着它一点一点死去。看到我点头后,若昂才咬着牙,跑到法琳姐姐身边,跟小法琳一起把姐姐搬下楼梯,我终于松了一口气,食道因激动而酥酥发麻。 接着,我将目光重新投向搬金小妖。它伸出手,已经抓住了那支箭的箭中央,就要缓缓拔出。我手疾眼快,举起木板狠砸它的手腕,它又惨叫着缩回手。但下次呢?我能每次都阻止它吗? 我喘着粗气,背靠着墙,冷汗浸透后背。 不行,搬金小妖这样是杀不死的,黄铜只能让它虚弱,子弹没用,悬崖也没用,要不把它扔水里,溺死它? 我捂着脸,粗声的喘息中,我看到它无力地挥舞小手。 不行不行,它的力量太大了,虽然现在是虚弱的状态,但要是被它抓住......我打了个寒战。而且它不是正常生物,看起来也不像需要呼吸的样子,溺毙的方案不行,那怎么办...... 我几乎想破脑袋,手指都要从头皮上扣出血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简单直接的念头冒了出来。 烧死它。 火能洗涤一切不洁之物,既然它不怕刀枪,那就让它在火焰中哀嚎吧! 我愤然起身,扯下窗帘盖在它身上,又扔过去一堆纸质书,然后从厨房拎来一桶食用油,浇在这些易燃物上面,最后点燃了火焰。看着手中的火柴,我犹豫了一下。 这是法琳姐妹的房子,这是他们的家,如果我扔出这枚火柴,那么一切都将付之一炬,她们将无家可归。 我痛苦地抓着头发,焦虑的感觉蔓延全身,拈火柴的手指抖个不停。 但不杀了小妖,它就会继续杀法琳姐妹,必须这样,只有这样! 如果没有了姐姐,没有了家人,那房子也是空的!小法琳会理解我的......所以,付之一炬吧。 我扔下火柴。 火舌窜起,小妖尖叫着滚来滚去,但火焰碾过它的身体,将它撕扯包裹。 惨叫声逐渐平息,我看着它一动不动,心脏直擂。成功了,小妖被烧死了。果然火焰才是最有用的,怪不得中世纪审判女巫要用火。 但火舌也在地板上蔓延,热浪熏得我睁不开眼,趁火势更大之前,我离开卧室,朝楼下跑去。 路过尸体,绕过法琳夫妇的尸体,一路跑到漆黑的房门外。 身后,火光冲天。 ---- 我跑到房门外,看到门口不远处聚着一群流浪汉,还有小混混,他们似乎在哄抢着什么,吵闹、吼叫,喷着脏话。 我疑惑地挑挑眉,旋即在人群附近看到了小法琳和若昂,但他们只是呆呆地站着,空着双手,看着那群人。 我心里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冲上去抓住小法琳的肩膀,大喊道:“姐姐呢!姐姐送到诊所了吗?!” 小法琳怔怔地转过头,迷离的目光看向我,问道:“谁?” 像是被雷劈到一般,我差点没站稳,抱住若昂的肩膀,颤抖道:“若昂,法琳姐姐......她在哪里......" “法琳姐姐?她不是独生女吗?”若昂也疑惑地转过脸,若有所思,“真奇怪,我出来的时候,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来着。对了,还有一件怪事,你看到那群人了吗?他们好像在抢一堆金币。” 我猛然明白了什么,冲到那群人中,推来推去,仍由脸上被掐、被推、被打,我终于挤到了中间,看到了他们争抢的东西。 法琳姐姐......的尸体。 她就像一个破烂的布袋娃娃,胸口到腹部全部裂开,金币爆出。四周的人叫骂着哄抢,哄抢声中充满了喜悦和喊叫。 杀一个人,兑换100枚金币,被杀者的生命算升值还是贬值?面对这个问题时,我六岁,难以权衡生命和财富的价值,但金币在我脚边如喷泉般涌现,每一枚都沾满鲜血。 一只只手伸出——伸向地上滚开的金币,伸向法琳姐姐的衣襟,伸向她的伤口上的金币。我冲到法琳姐姐身旁,拼命护住她。有人踩到我的脚背,我疼得一缩,几只手像抓布偶那样拽住了她。金属撞地的声音在脚边乱响,像一群没有眼睛的小鱼。每一枚金币都闪着妖异的光泽,表面带着湿润的暗红色。金属的清脆声混杂着我压抑的哭喊,仿佛是一场亵渎的祭典。 有人笑,有人骂,还有人在低声数数。他们捡那散开的光,却每拾起一枚,立刻又有两枚从指缝里逃掉。 我只看见她的头发被踩住,脸朝下,那道破口越扯越开,血腥的液体呲呲喷溅。一双双脚落下,她就像一个供人羞辱的破烂玩偶,肮脏的鞋底在她全身碾过。 人群终于散去。等我再次把她抱回怀里,她已经彻底静了,脸上被鞋底划出一道扭曲的沟,腹部的伤口大到能让我躺进去,皮肉下原来藏着的钱像被掏空的井,剩下一圈冷硬的缝边,暗红、黏腻。 我跪在地上,膝盖沾了灰和泥。我把手伸进她胸口前的衣襟,仍不愿承认那点温度已经散尽。 我捂住嘴,泪水模糊了眼睛,动弹不得。 小法琳发出一声尖叫,我愣愣看去,原来是火势变大了。 火烧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只是暮色里的一团错觉。屋檐的阴影被一口热风掀翻,火舌从木缝里伸出,像某种贪吃的怪兽,烟像一条黑蛇爬出房子的缝隙。 火是有声音的,像许多舌头同时舔木头的声音,潮湿、急促,带着甘甜的焦味。屋子被吞噬得很快,窗子里的玻璃啪地炸开,碎片飞出来,被火光裹着像一阵雨。我们三个人站在外面,看那间陪我们躲了多少夜的房子一点点被光蚀去,梁柱塌下来,房子也重重倒地。 火焰喜形于色,我们缄默无言。 小法琳看向我的眼神充满震惊,似乎在询问我做了什么。没错,我纵火了,我烧死了搬金小妖,但代价呢?法琳姐姐还是成了金币,她的尸体被践踏,被撕扯,被遗弃,深爱她的父母死于火中,她怜爱的妹妹也将她遗忘。 我本该哭,可眼泪在烟里蒸干了,只剩一个呛人的空壳。 小法琳站在我身后,袖口被火光映得红红的,她一抽一抽地喘气,忽然带着哽咽喊我:“艾略特,你真的是灾星!你烧了我的房子!你到哪儿,哪儿就坏了!” 这话像一把小刀,在我耳根轻轻一划,便让整条神经都出血。 夜风从背后吹来,火把我们的影子搅成一团。 横梁倒下,屋顶轰然塌陷,火焰灵魂一样冲天而起,照得远处的墙都反光。流浪汉们抱着各自捞到的金币,像散去的鸟群一样,从我们身边绕开。他们不看我,也不看她。他们在黑里走得很快,好像身上背着的不是钱,而是某种烫手的罪。 我们三个在远处的街角坐下,这里偏僻无人。我们紧挨着,但隔着一个空隙,因为我把法琳姐姐的尸体抱在了怀里。 “搬金小妖死了吗?”良久,若昂开口了。 “我亲眼看着它在火焰里不动了......”我的声音很轻,使用火焰的代价,就是让小法琳无家可归。 小法琳偏了偏头,她的脸上只有疲惫。小法琳不记得姐姐,自然对小妖的可怕失去印象,在她的记忆里,我为她的所作所为,就只剩下烧了她的房子吧。命运真是爱捉弄人。 “呼——”若昂揉着眉心,道:“趁现在没人看到,艾略特,你赶紧回家,别让人看出你是纵火犯。还有芙罗,我带你去警局,就说你房子着火了,你爸爸妈妈也不在家。“ “爸爸妈妈......”小法琳的脸上还残存泪痕,怔怔问道:“我有爸爸妈妈?” “你没有吗?”若昂也是一愣,“你家房子那么大,而且我也没看到你爸妈,他们在哪儿?” 小法琳面色疑惑,她想了很久都无法回答。我沉默不语,小法琳真的孤身一人了。 “那你会被送进孤儿院。”若昂说完看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若昂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好像我是把事情搞砸的小孩,而他不得不为了收拾烂摊子。”对了,我和艾略特搞了一点钱。“若昂说着,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瞥了我一眼,冲小法琳道:”芙罗,如果你想要什么,我和艾略特都可以给你买。“ ”我要回家。“小法琳说道。我和若昂对视一眼,陷入沉默。这件事还是太难了,就算金币足够,我们两个小孩想买房子......绝对会被大人盘问的,怎么解释钱拿来的呢? “最后一件事。”若昂冲小法琳道:“芙罗,别跟警察说搬金小妖的事,他们不会信的。还有艾略特是纵火犯这件事,请你也不要告诉警察,否则他混蛋爹妈会弄死他,我绝不同意,因为艾略特只有我能弄。”若昂说完瞅了我一眼,我抱紧怀里的法琳姐姐,庆幸和压抑在身体里交替流动。 “好。我答应你,若昂。”芙罗抱紧身体,墨绿的瞳孔传出一股死感,“但我和艾略特不再是朋友了。” 我听到这话,将法琳姐姐的尸体抱得更紧了,胸口隐隐刺痛。 “哼,那也挺好,本来他就不适合当朋友。”若昂冷哼一声,他的目光很冷,让我打了个哆嗦。 说完后,我们起身作别,若昂走到我耳边,目光扎眼,我别过头,他就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强迫我和他对视。他的眼里住着一头野兽,随时会把我吃掉。 “艾略特,你个疯子。”若昂压低声音,刻意不让远处的芙罗听到,“关于‘死亡名单’的事情,我会帮你保密的,这样她就没那么恨你了。但你烧了她的房子,你就有罪,你要为她赎罪,赎一辈子。你要是敢抛弃她,我就割断你的脚跟,把你的牙一颗一颗敲碎,听明白没有?” 我怔怔点头,他把我扔到地上,跟芙罗一起离开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身体,我抱着法琳姐姐站起身,静静听着远处大人们的惊叫声——火势更大了。 但我冷得发抖。 ---- 我把小法琳送进福利院那天,天空灰得像浸过水的麻布。铁门关上的“砰”声在耳边回荡,我望着那道生锈的栅栏,心口像被掏空了一块。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陌生。她没有再跟我说话,也没有再哭,只安静地站在孩子们中间。记忆消失的速度,比火焰吞噬木头还要快。 可我忘不了。姐姐的脸,已经在火里被撕碎,可那张脸的影子还压在我眼皮下,像一块冷石头压在胸口,怎么都推不走。我每天回到阁楼,都把法琳姐姐从床底下拖出来,看着她的脸抽泣。但她的脸只剩下一边,而且越来越模糊,因为尸斑从皮肤下隐约显现,破坏了她的面容。 法琳姐姐,请你不要再睡了,请你睁开眼睛吧,请你再看我一眼。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眸子,翠绿得像是被雨水洗过的草地,我想要在草地上漫步,被你温柔地看着,哪怕就是看着也好...... 我轻轻抱着尸体,尸臭味儿让我连连干呕,但我怎么能放弃法琳姐姐呢,她不是尸体,她只是睡着了啊! 当天晚上,我抱着法琳姐姐,跟她一起看《唤魔手册》。如果是平时,我是绝对不敢跟她分享这么可怕的书,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她不会怪我,也不会跟我说话,甚至不会摸我的头了。但没关系,我会跟你说话,我会抚摸你,我会跟你永远在一起。 翻着《唤魔手册》,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仪式:**阴影回廊** > **导语**: > 此仪式旨在借由“**黑暗通道**”逆转灵魂的自然流向,使逝者得以自彼岸回归。其本质在于唤醒**记忆的回响**与**复生的象征**,以此撬动生死法则的根基。此非凡俗之术,而是对“终焉”本身的挑战。 > > **仪式相性**: > 该仪式本质上违背“生与死”的界限,强行扭开本不应被开启的门扉。此举不仅对亡者意志的漠视,也对生者世界的秩序构成冒犯。更需警惕:**通道彼端的存在未必是所期望的灵魂**,而可能是因召唤者的执念与本性而被吸引来的、极度邪恶且不受控的存在。此术应只在“不得不为”之境地中动用。 > > **地点**: > 应选择**封闭、隔绝自然光的室内空间**,以防外界意志干扰。时间必须定于**午夜**——此刻是“意识之渊凝视自身”的时分,生与死的界限最为模糊之时。 > > **中心图案**: > 逆向绘制的**五芒星**,象征对自然秩序的反向驱动。其每一角皆为“回返之门”的锚点,承载着五种象征力量的汇聚。 > > **光源**: > 普通**蜡烛**即可,因火焰象征“灵魂”的不灭性。无需繁复装饰,但须保持火焰自始至终不熄,以维持通道的稳定。 > > **仪式材料**: > 各材料须安置于五角之上,每一项皆为“回归法则”的支点: > > > 1. **逝者纽带**:逝者生前长期贴身佩戴之金属饰品,如婚戒、袖扣,或任何浸染其生命痕迹之物。此为**身份锚点**,令召回之魂不至迷失。 > > > > 2. **逆径之土**:取自逝者墓碑下方的一撮泥土。其为“逆行之舟”的象征,助其灵魂溯冥河而上,重新踏入旧壳。 > > > > 3. **拘束之铁**:手铐、铁链等拘束之器,象征**束缚与秩序**。在灵魂返世之初,此物可强行锁定其意念,防止其失控游离。 > > > > 4. **夙愿之灰**:逝者生前最炽烈之愿望,以文字记录,焚烧为灰后撒入仪式场。此为“欲求之线索”,引导灵魂因执念而自深渊回溯。 > > > > 5. **生命之税**:逝者的血液、唾液等体液,是其在生时“肉身印记”的凝结。此为召回灵魂的**物质锚点**,以“代价”换取通道的开启。 > > > > **阵眼起式物**: > 召唤者自身的体液,用以完成“血脉之桥”的封印与启动。可为眼泪、唾液或汗液,然**以鲜血为最上乘之选**,因血乃“生命誓约”的最高象征。其滴落于五芒星正心,象征**以生者为引,召死者归途**。 其他的内容就是仪式原理和召唤词,但其内容已深深吸引我,我呼吸加速,姿势逐渐坐直,并看向抱着我的法琳姐姐,问道:“法琳姐姐,你想要试试这个吗?” 法琳姐姐不说话,只是用她灰暗、肿胀的眼珠看着我。 哦,差点忘了,她已经死了啊...... 犹豫、恐惧、绝望一股脑翻涌,在心里打转,可最终,只有一个念头压过了其他:哪怕面临不可控的危险,我也要把她复活。 “姐姐……”我低声喃喃,“我可以把你带回来,你等我一会儿,好么。” 我把书抱在怀里,手指死死掐住封页,像掐住了最后的命脉。黑暗里,那句誓言像一根火钉,深深陷进了我的血肉,再也拔不掉。 我抽了抽鼻子,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没事,没事,你很快就要醒过来了,我会努力的,等着我,等着我...... 第二天我去看了小法琳,在负罪感的驱使下,我带着忐忑的心情想求她原谅。福利院的院子里,她正和几个孩子一起玩耍,阳光落在她脸上,那张小脸干净得几乎让我不敢靠近。我叫出了她的名字,她转头看我,绿宝石般的眸子里,只有一种冷淡的警觉。我努力挤出笑,说:“芙罗,对不起。以后我会一直照顾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买给你。我现在有钱了。” 她警惕地走到我面前,眨眨眼,像没听懂:“钱?你哪里来的钱?” 我愣住,喉咙像被火灼了一样干涩,不能告诉她那些钱的来源,我为了拿到那笔钱,没有先去提醒她们。那些钱都是在尸体里滚出来的血。于是我低声说:“就……有的。” 小法琳盯着我,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你瞒着我。大人们说得没错,你就是灾星,你身边的人都会跟着你倒霉!” 我怔在原地,眼泪突然涌出来,热得刺痛。我想伸手,可她用力推开我,转身跑进屋子,留下一句:“别来找我!”那声音像刀子刮过胸腔,把我劈成两半。我蹲下身,抱着头哭出声。 可日子没有给我喘息,隔天警察就找上了门。他们在调查那场火灾,说当晚有人报告看到三个孩子在火灾现场,但夜色太暗,没人看清三个孩子的长相,还问我有没有看到什么。 我支支吾吾,说不清。法雷尔一家就在旁边冷笑,故意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这孩子身边谁都倒霉”“说不定就是他动的手脚”。警察盯着我的眼神像刀尖,刺得我呼吸不过来。我没有辩护,只能像一条泥里的狗那样挨着。 因为没有证据,警察们还是离开了。最后,火灾被定义成意外失火,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我猜,警察们肯定对小法琳摸不着头脑,他们肯定在想,这个女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没有父母,但住着这么大一个房子,怎么解释得通呢? 火灾的风头很快便过去,磨石镇上的人更在意当晚冒出的金币。各种留言在镇上疯传,法琳家附近成了寻宝点,偶尔有人能找到散落的金币,大部分是我奔跑过程中扔掉的。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准备召唤材料,有些需要用钱买,还好我有金币。我的金币都存在若昂那儿,毕竟我的阁楼经常被小混蛋光顾,法雷尔一家都不是好货色,我没有个人隐私,东西被翻来翻去,好在我把恶魔召唤方面的书藏在木板下面,他们发现不了。至于法琳姐姐......他们看到了也会选择忽视,不必担心。 总之,我缺钱了就会去找若昂,若昂把那晚搞到的金币对半分,所以我不缺钱。具体如何将金币兑现的......若昂没跟我说过,我猜是找青少年帮派帮忙兑现,若昂会说“金币是路上捡到的”,然后再掏出两三枚金币,保证只有这几枚,就不会遭人惦记了。 召唤地点是最让我头疼的一件事,召唤要求封闭的空间,但我的阁楼并不封闭,法雷尔一家随时可能上来,我需要更安全的地方。 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个“秘密基地”,在磨石镇的西面,有一个巨大的汽车垃圾场,里面充满了有各种报废的汽车和家电,一眼望去,汪洋如海。在三战时期,磨石镇上是个战略要塞,北美联盟的一个装甲团驻扎于此,坦克履带碾过土路时,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大地的颤抖曾是这个小镇的日常。然而那些日子如今早已尘封进历史的废墟,剩下的只是这片铁与灰的荒漠,偶尔有几只乌鸦在废钢梁上鸣叫,像是在替死去的机器守灵。 我在垃圾场深处找到了一辆废弃的房车。我推门而入,屋内比外面安静得多,空气中弥漫金属和旧机油的气息,但结构基本完好,不漏风,甚至连采光都出奇地好。阳光从裂缝中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出几道明亮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飘浮的灰尘。 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清理这里:一块块擦去厚积的灰尘,把锋利的铁片和残骸一点点挑出去。等到最后一缕阳光从车窗照进来时,这辆旧房车已经有了家的雏形。 地面干净了,角落里堆着几块我找来的旧毯子,还有几盏从别处拆下的灯。我坐在这里,顿觉这里是属于我的小世界。 这片汽车垃圾场平时几乎无人踏足。那些青少年帮派更喜欢在街头巷尾耀武扬威,而不是跑来这片“死地”探险。所以,这里只有我,还有法琳姐姐。 我坐在秘密基地里,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目光在这间狭小的空间里缓缓游移。 头顶的天花板低矮,表面布满了暗褐色的斑点和细微的裂纹,几根裸露的电线从破损的绝缘层里垂下。墙壁的内饰剥落,裸露金属骨架,有几处被水汽侵蚀的地方凝结出细小的铁锈泡。 窗户的位置原本嵌着玻璃,如今只剩下几块残片卡在框架里,边缘参差不齐。白昼的光线从缝隙间渗进来,切成碎片般的光斑,投在对面的墙面上。那些光斑随着风吹动外壳而轻轻颤抖,像是在金属的表皮上呼吸。 一切准备完毕,是时候让法琳姐姐回来了,回到我们以前快乐的生活。 趁法琳姐姐现在还新鲜,我当晚就在秘密基地里准备好了一切,将她的尸体放在椅子上,点上蜡烛,微光中,我用红色颜料绘制出法阵。 我以为她能回到身边,但进入她躯体里,却是恶魔。 ---- + 傀魔: 午夜。秘密基地里,我跪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捧着那本《家庭实用召唤仪式29例》,眼睛死死盯着“复活仪式”的法阵图。 眼皮发痒,我忍不住瞥向椅子上的尸体。 ——法琳姐姐。 她并不是“坐”在那里,而是被我“放”在椅子上。她的面容沿中线撕开,颅内褐红的肉块裸露在外。若是旁人见了,必然惊恐逃窜;但我不会。因为她是我的法琳姐姐。 深夜人静,我的记忆又难以控制地回溯。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如果我能提醒她一句,我先去保护她,她就不会被搬金小妖杀死。全都是我的错。于是我决定使用禁忌来补偿她,哪怕代价无法承受。 可是......如果法琳姐姐回来了,她会怎么对待我呢? 这个念头冒出,将我蛰了一下。是啊,姐姐知道我烧了她家的房子,让她变得无家可归,她会怎么看待我呢?虽然是为了杀掉搬金小妖......可她细问下去,我是怎么知道搬金小妖来杀她的呢? 我不会说谎,她会看出来的,到那时候,她就会知道——我早就察觉危险,但为了金币,却没有立刻告诉她们。她的爸爸妈妈不是死于偶然,是死于我的沉默。她如果知道这一切……她还会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我吗?还是会像看着杀死她全家的同谋一样,看着我? 我越想越害怕,喉咙像被什么掐住了一样,呼吸变得浅而急促。我整个人蜷缩着,胸口一阵阵发紧,像被什么巨大的手一点点挤压。 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滚落下来,我想让她回来,我无比地渴望她回来,渴望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她那双总是温柔摸我头发的手。可与此同时,我又无比恐惧她真的会回来,因为她回来后可能不会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姐姐。她可能会憎恨我,会厌恶我,会用一双冷得像刀子的眼睛看着我,说出“是你害死了他们”。 我被这两股力量撕扯着,几乎快要裂开。一边是疯狂的渴望,一边是无法直视的恐惧,它们在我身体里对撞、缠绕、咬噬,让我像个被丢进深海的人,拼命呼吸却怎么也吸不进空气。 我抬起手,手指在颤抖,像被冻僵了一样。泪水顺着下巴一滴一滴掉落在地面,砸出一点点深色的痕迹。我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冷,而是因为那种无处安放的罪恶感正一寸一寸啃咬着我的骨头。 可是……我还是要做。哪怕她回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而是杀死她家人的罪人;哪怕她恨我、厌恶我、离开我——我也要让她回来。因为我不能再忍受了。我不能再忍受每天睁开眼看到一具尸体,不能再忍受世界里少了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她那种什么都不用说就能让我安心的笑容。哪怕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温柔,哪怕她只剩下仇恨,我也要看见那张脸。 “姐姐……你恨我吧……都行……”我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像破碎的玻璃。“只要你能再看我一眼……只要你能活着站在我面前……我就够了。” 我的声音哽咽,泪水啪嗒落在地面,念出的咒语也因此显得模糊。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向恶魔祈求,而是在向神明忏悔。 法阵中央,我的泪水、鲜血、还有法琳姐姐那双被泥土沾染的睡衣同时亮起暗红的光。光芒越来越盛,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从另一个世界被挤压出来。刺鼻的恶臭随之弥漫,比腐肉更令人作呕。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撞击,像是有人在我心脏里擂鼓,骨头震得酥麻。空气也浓稠而滞涩,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腥甜。我感到整辆房车都在轻轻颤抖,金属外壳传来低沉的嗡鸣。 我突然觉得,自己站在一个隧道面前,漆黑的隧道深处传来隐隐的怒吼声,有一辆沉重的列车朝我迎面驶来。我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法阵中央。 紧接着,五个角上的材料都腐败、锈化,一团黑影从法阵的中心渗出,它不是从地面“冒出”,而是像墨汁在空气中洇开,浓稠、缓慢,无声地蠕动着朝着那张椅子爬去。我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那黑影爬上法琳姐姐的身体,像雾气,又像无数细线织成的液体。它一点点地附着在她的胸口,钻入她的皮肤,渗入她的每一寸血肉。我看见她的胸膛在微微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醒来。 “要复活了吗……?”我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姐姐的灵魂……回来了?” 下一秒,那双紧闭的眼皮缓缓抬起。 法琳姐姐的尸体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血肉在彼此缝合,裂开的颅骨一点点合拢成完整的形状,折断的四肢也在低沉的咔嚓声中重新归位,尸斑一点点褪去。她像是重新生长了一遍,皮肤变得更加光滑,眸子也更有光泽。嫩红的血色一点一点充盈她白皙的脸颊,纤细的手指勾动,她动了! 只用了短短数秒,那个残破的躯体便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若不是那身睡衣上依然留着褐红色的血迹,我几乎要以为她只是小憩了一觉。 “法琳姐姐!” 我几乎是哭着喊出她的名字,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但就在我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的嘴角却轻轻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嘿,小家伙,是你把我召唤来的吗?” 声音依旧甜美,是我熟悉的童音,可内容却让我陌生到发寒,我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歪着头,环视地上一圈,翠绿色的眼眸闪烁着陌生的光芒,轻笑着说: “这种劣质的咒语和材料……你以为能复活一个人类?而且还是死了那么久的人类,呵呵......太天真了。你召唤来的,只能是我这样的‘次品’。” 那一瞬,我明白——眼前的存在并不是法琳。 不要!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失败,明明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法琳姐姐“明明在笑啊。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 她将目光转向我,歪了歪脑袋,冲我露出一个怪怪的笑容。 “不过……你很特别。”它轻声说道,“我第一次被小孩召唤。而且,其他召唤者要么是想用我来复仇,要么是想让我去杀人。而你不太一样,一上来就像抱住我……你只是想让我陪伴你,对吧?” 我被看透了。胸口发紧,喉咙像被堵住,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盯着它——盯着这个不是姐姐,却戴着姐姐的脸的存在。它要做什么?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你们人类所视为的恶魔,虽然我一直没有固定的名字,但我上一任主人管我叫罗洛,因为他死掉的狗也叫这个名字。所以,你也叫我罗洛好了。“ 罗洛手轻轻搭在胸前,瞳孔缓缓收缩,渐渐染成暗红,然后又淡化回翠绿,道:“仪式成功,现在你是我的主人了。根据契约,我会满足你的任何命令。只我要提醒你——我是恶魔,我只会杀人哦。”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像被蜜蜂蛰了一样。罗洛,这个占据法琳身体的恶魔,笑着称呼我为“主人”,并说自己会完全服从我,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想要的不是一个恶魔,不是一个“杀人工具”——我想要的是法琳姐姐。是那个在午后轻轻摸着我头发的人,是那个笑起来眼角会弯出浅浅弧度的人。 或许……我该冷静地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无法让姐姐回来,但这不意味着我什么都做不了。罗洛说它会“服从我的任何命令”,而且它“只会杀人”。 杀人。 这个词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带着一种危险却无法忽视的诱惑。但我现在没有特别想要杀掉的人,就算是我最讨厌的法雷尔一家,把他们杀光了,我住在哪里呢?福利院的床位肯定很挤,至少我在法雷尔一家有阁楼。 我抬头看了眼罗洛,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它站在那里,带着一副轻蔑又恭顺的姿态,像是在等待我说出第一个指令。 内心的空洞没有被填补,失落依然在一点点啃噬着我。但在那失落的深处,有某种新的、阴暗的东西正在缓慢滋生。 可……既然她会听从指令,那我能不能让她“变成”法琳? 突然 ,这个念头钻进我的脑子,一生根就无法遏制地疯长,我想起了法琳姐姐的脸,那张温柔到模糊的脸,如果她的躯体是一个对我言听计从的恶魔,我可以命令她做任何事? 不对,太不对了,怎么能这样?! 我在心里诘问自己,那可是法琳姐姐,怎么能让一只恶魔占据她的身体,还做出她的样子......或许,或许也不错? 不洁的念头在脑壳里横冲直撞,我猛掐自己一把,才将其压下去。 试一试吧,至少......它的皮囊是法琳姐姐。 下定决心后,我告诉罗洛,我要它扮演法琳姐姐。法琳姐姐喜欢玩娃娃,它就要玩;法琳姐姐喜欢吃草莓蛋糕,它就要吃,姐姐说话要温柔,要笑得甜美……我一条一条教给她。 罗洛若有所思地歪了一下头,我真怕它回拒绝,但罗洛似乎不能拒绝我,它说这是契约,所谓的“无条件服从”,就是我让它去死,它就要毫不犹豫扭断自己的脖子。 罗洛按照我的指令做了下来,虽然它的表演拙劣又怪异,但当它撩起头发、转动墨绿的眸子时,我的内心就会涌上一股奇异的暖流。 那是安慰、是虚假的希望,是......欺骗。 那段时间我们待在秘密基地里,我看着罗洛一遍又一遍练习温柔的腔调,我就忍不住思考:我想要是法琳姐姐,还是一个长得很像她的“傀儡”呢? 但这个思考没有得到结论,我失败了,因为它根本演不像。 它喜欢吃生肉,但法琳姐姐喜欢吃蛋糕;它喜欢像狗一样趴着睡觉,但法琳姐姐睡觉的姿势很好看;它喜欢看色情杂质,但法琳姐姐不会这样,罗洛,你怎么能用她那么好看的眼睛看那么肮脏的东西! 虽然经过我的提醒,罗洛都能立刻改正,但不停地提醒让我精疲力尽,可罗洛的精力一直很旺盛,它还说问要不要每天回来后舔我的脚。我听到这个提议吓了一跳,紧接着,我突然冒出阴暗的念头,反正法琳姐姐也不知道,而被我从来没有想到能被她当着主人——可是,可是这不是法琳姐姐该做的事情! 我很生气地怒斥了它,罗洛才一边道歉一边回到沙发上,然后继续趴着睡觉。 我让罗洛不要远离秘密基地,让它在这里学习伪装人类,饿了就去附近的森林里捕食吃的。有一天,我回到秘密基地,看到眼前的一幕,我手里的面包都吓得掉了——罗洛在吃鱼。 鱼肯定是它从附近河里捉来的,它把一条活鱼的脑袋咬掉,像吃奶昔一样吮吸着鱼脖子里的血,我又愤怒又失望,冲它大喊:“这不是法琳姐姐!法琳姐姐不会这样!” 罗洛歪头,用袖口胡乱擦掉嘴角的血迹,眼神却闪着顽劣的戏谑。声音依旧甜美:“抱歉啦,小主人。我是恶魔嘛,偶尔忍不住,总得给‘法琳姐姐’放个假,嘿嘿。” 我很受挫,坐在沙发上,抱着身体叹气,罗洛就把它的脸搭在我的后背上,它喘的气息弄得我脖子痒痒的。这个时候,我就会产生一种很割裂的感觉,法琳姐姐才不会这样呢,但......我却没有纠正它,如果法琳姐姐能跟我再亲密一点,我会很开心的。这也算我的私心吧,利用恶魔跟她的身体亲密相处,我丑陋又阴暗的想法。 时间大概过去一周左右,我每天都陪着罗洛很久很久,教它如何伪装人类,然后我遇到了第一个难题:我没钱了。 我不是乱花钱的人。真的不是。 我的钱主要都花在“让罗洛伪装成人类”这件事上。为了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初中女生,我给她买了裙子——柔软的百褶裙,颜色是淡蓝和奶白;还有干净的白色内衣裤、带小蝴蝶结的发箍和发夹。甚至连熏香、彩色毛巾、最普通的化妆品、几本漫画和适合她年纪的科普读物,我都一件不落地准备齐全。 除此之外,我也买了很多生活里“必需”的小东西——湿纸巾、常用药、洗面奶、防晒霜、护唇膏、小镜子……这些都不能省。因为我不能让“法琳姐姐”变得邋遢,绝对不行!她必须是干净的、好看的,就像她活着的时候一样。所以我还添置了香皂、剃毛刀、发梳、香气温和的沐浴露。洗干净以后,当然也不能总穿着一件衣服,于是我又买了各种款式的睡衣、女士小皮鞋、长筒袜……诸如此类。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乱花钱。这些东西大多数是从流动商贩那里买来的,不是因为便宜,而是那样不容易引起镇上人的怀疑。我要做的事情必须保密,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可即便如此,钱还是一点一点地流走了,无声无息。我的钱来自若昂,是他那我的那份金币在磨石镇折现兑换来的,但折现没那么简单,大量折现会引起怀疑,所以我也只能空守着一大堆金币烦恼。 而与此同时,秘密基地里的罗洛,也一天天变得“更像”一个女孩子了。 她蜷缩在房车角落的那张旧沙发上,穿着我给她买的裙子——那条淡蓝色的百褶裙在她膝盖上轻轻铺开,裙摆边缘随呼吸微微颤动。她的腿上是白得晃眼的长筒袜,脚尖穿着一双漆面的小皮鞋,像是随时要去上学的学生。她的头发被我用发箍轻轻束起,几缕细发散落在耳畔,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她的脸非常干净,皮肤白得像瓷器,眼睫毛很长,低着头翻看着我买回来的漫画书,看起来和镇上那些中学女生没有任何不同。甚至,她有时候会用手托着下巴,脚尖晃啊晃的,发出小小的叹息,像是无聊的少女在发呆。 但我知道——她不是。 那副清纯可爱的样子只是伪装,是外壳,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幻象。在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皮底下,是我用禁忌从死亡里召唤出的恶魔,是那个在契约里说“我只会杀人”的存在。 可偏偏,也正因为这种反差,我看着她时,总会忍不住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真的是“法琳姐姐”回来了,仿佛她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旅行,现在又回到了我身边。 她坐在那里,阳光从破碎的窗缝洒在她肩上,发箍闪了一下光。她抬起头,用那双翠绿的眼睛蓦得变成暗红色,望着我,笑得干净又单纯。 “主人,你在看我吗?” 那一瞬间,我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就像是在提醒我,她是恶魔,不是姐姐;却也像是在嘲笑我,那种“就算知道真相,也无法移开目光”的愚蠢。 “以后在别人面前,你不要叫我主人。”我捏着拳头,仰脸看着罗洛,“你就叫我艾略特好了,我是你的好朋友。还有,你要多摸摸我的头。” “摸你的头?呃......明明你才是主人吧?”罗洛扶了扶额头,还是同意了,“好的小主人。哦,我是说,如果有其他人在场,我就叫你艾略特。” 我点点头,罗洛还是这点好,它永远不会违逆我。 罗洛突然走进我,我吓了一跳,看着它抬起手,在我的头上摸了摸,感受着那触感,我心脏跳得很快。现在我还没有习惯把罗洛当成法琳姐姐,它突然这样,还是让我很紧张,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啊...... 罗洛的手从我的头上一路向下,摸到了我的脸。我心里一惊,期待它捏一捏我的脸,因为法琳姐姐就是这样的。但它没有,毕竟罗洛不是法琳姐姐,它歪着头,问道:“小主人,你多久没有吃饭了?” “什,什么?”我假装没有听懂。 “你之前都是跟我一起吃饭的,最近你只给我带饭,你自己的呢?”翠绿的眼睛凝视着,让我很不舒服,我赶紧道:“我没有钱了,你不用管我。我是你的主人,你只要按时吃饭就好了。” 对呀,你担心这种事干什么,你都叫我主人了,把自己当成宠物就好了。宠物才不需要关心主人吃没吃饱呢,你只要关心自己饿不饿就好了。 “嗯......原来你在挨饿啊......”罗洛轻轻一笑,收回手,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磨石镇。我赶跟到它身边,它的温度还没有散去,我想靠得更近一点。 “天晚了,我带你去搞点钱花花?“罗洛俯视我,它的眼里闪过一丝红光。 我一愣,罗洛怎么搞钱?它只是一个恶魔啊,它都说自己只会杀人啊,难道...... “不行!”我赶紧抱住它,“你不可以杀人!” “谁说我要杀人了?”罗洛脸上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我杀人了不就连累你了?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那你怎么搞钱?”我疑惑了。 “提供‘服务’。”罗洛眨了眨眼,笑道:“知道你听不懂,跟着我就好。” 我也跟着眨了眨眼,罗洛的俏皮让“法琳姐姐”也活泼了起来,让我安了安心神。我跟着罗洛离开垃圾场,走到附近的旅馆,夜色已浓,能看到四处靠着铁柱抽烟的外乡人。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我抓了抓它的衣角,“你不会暴露吗?” “不会啊,我被好多唤魔师召唤过,又不是没接触过人类社会。”罗洛笑了一声,指着附近,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我看了一圈,摇摇头,磨石镇的人员流动量不算大,但这些人我们还是很陌生的,大多是做生意的,还有小部分游客,剩下的就是一些旅行嫖客,总之鱼龙混杂。 罗洛点点头,旋即招待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一几句,然后男人怀疑地瞅了眼罗洛,旋即看了看四周,脸上露出笑容。罗洛又指了指我,男人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思考了片刻后,还是同意了。 罗洛招呼我一起,跟着男人进入他的房间,男人把门锁上,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个,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出来干这个还带着弟弟?”男人一脸胡茬,声音又粗又难听,两只眼眯起来盯着罗洛的身体看,目光钻进罗洛的裙子里游走。 “对啊,弟弟饿了嘛,赚钱给他买点东西吃。“罗洛朝我笑了一下,我站在墙角,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然后接下来一幕发生的事,彻底击穿了我所有的认知和防线,让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罗洛脱下全部衣物,露出白皙的酮体,在橘色灯光的映照下,将身上所有遮蔽的衣物都褪去。白皙得晃眼的酮体暴露在房间里,像一尊精致却又破碎的瓷器。紧接着,它投入了男人那庞大而粗糙的躯体。他们用了各种各样的姿势,男人粗声粗气的喘息和罗洛娇声的喘息。 床垫开始发出规律而沉重的挤压声,如旧船在汹涌的海面上颠簸。昏黄的光线被他们急促的动作切割,在墙壁上投下两道扭曲纠缠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汗水、香烟和某种令人作呕的腥臭,刺激着我的神经末梢。男人的喘息越来越粗野、沉重,像一头困兽发出的低吼;而罗洛的娇声,却带着一种恶心的甜腻。 我站在原地,眼睛被牢牢吸附,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我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那个男人,简直就像一只又黑又大的水蛭,正拼命吸食着罗洛鲜活的血液。然而,当我看到罗洛脸上那抹迷离、甚至带着一丝怪异享受的表情时,我彻底迷茫了。我不懂,真的不懂,它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那种画面深深刻进我的大脑,让我的胃在翻腾,心脏在狂跳,头皮发麻,我几乎要吐出来。 他们结束了,男人在床边抽着烟,罗洛穿好衣服,用纸巾擦去身上的粘液,冲男人道:“喂,说好的钱呢。” 男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他道:”你这服务质量还意思要钱?赶紧滚回家吧。“ 罗洛的眼睛瞬间变了。就在一瞬间,她伸手像蛇一样掐住了男人的脖子——那不是人类的力道,竟然把男人拽下床。 我吓得贴近墙壁,因为罗洛双眼通红,我清晰地看到它的耳背后竟然长出了灰色、细密的绒毛! 男人惊恐地反抗,脸色翻白,终于哆哆嗦嗦掏出钱包,全塞进罗洛手里。它松开手,听着男人一边捂着脖子一边大喷污言秽语,掏出钱包里的钱,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床,冲我勾勾手,道:“走吧,我的小弟弟。” 我站在门边,脚下发软,心里翻涌的既是恐惧也是一种奇怪的依赖。罗洛打开门,此刻它已经变回了原样,翠绿的眸子,耳背后也没有绒毛,扯起我的衣袖,“走,去吃点东西。” 离开旅馆,刚刚的画面在我脑海翻腾,恶心又狂野。 街角的面包店灯火昏黄,我脑袋一片空白,吃下的面包在胃里像石头。“这样做没关系吗?”我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到。 罗洛也咀嚼着一块面包,眼睛却带着怪异的光,“有钱拿,还很爽。”它想了想,补上一句,像是在计算利弊:“唯一的风险就是,可能会生小孩吧。” “生……孩子?”那念头像滚烫的铁球砸在我胸口。我第一时间惊异于原来孩子是这样生出来的,而第二反应则是怪异,人类竟然能跟恶魔生下后代,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的存在。头痛得像要炸开。 我颤抖着问:“要是真的生了呢?我们怎么办?” 罗洛耸耸肩,像在讨论明天要不要下雨:“扔掉就好,谁会留着?总不能吃掉吧,哈哈~吃婴儿的罪应该比弃婴重重很多。”它眨眨眼,像是在说笑话。 那一句话像点燃了我心里的炸药库。我猛地放开它的手,狠狠地打了它一拳:“你说什么!你在侮辱法琳姐姐!她是好人,怎么能把婴儿扔掉!如果是法琳姐姐,她,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声音开始哽咽,拳头打在肩上却像敲自己。 罗洛被打得愣住,随后低下头,声音软到像要碎:“好了,好了,对不起。以后不这么做了。别打我了,艾略特。” 我用指甲抓着肩膀,气消了一半,却又有愧疚窜上来——至少罗洛真的让我吃上面包了。回到秘密基地里,夜风吹进来,我和罗洛靠得很近,它的手冰凉,却紧紧攥着我的手指。孤独像潮水,把我们两个人淹没在同一艘小船里,虽知道船身腐朽,却都不愿先跳下去。 我把脸埋进它的胳膊里,除了法琳姐姐的体香,还有那个恶心男人的腥味。我低声说:“别再用她的身体去做那些事了。” 罗洛点头,眼角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夜色沉下,远处街灯像不愿多看的一双眼睛。我们互相依靠,像两只受伤的动物,在黑里互相取暖。 ---- 时间差不多了,我决定把罗洛介绍给若昂和小法琳。我首先找到若昂,把他叫到无人的河岸边,告诉他我复活了小法琳的姐姐,然后把一身乖巧装扮的罗洛叫来。若昂一脸狐疑地看着罗洛,他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反问我:“你刚刚说,你把一具我们都忘掉的尸体复活了?你疯了吗?” 若昂花了半天才接受我的说法,我又带若昂去了我的秘密基地,若昂对这里很满意,看到各种女性用品和漫画书后,他终于对罗洛有了好感,临别时,若昂跟罗洛碰拳。我看着他们关系变得要好,突然有点嫉妒。 “怎么样小主人,我演的还不错吧?”看着若昂走后,罗洛单手叉腰,回头笑着问我。 “嗯,是很不错,你真的很像一个女孩子......”我松了口气,浑身轻松,但还没结束,我还要去见小法琳,我要告诉她,我把她的姐姐复活了了,所以,请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我至少复活了你的一个亲人,如果你爸妈没有被烧成灰的话......我也可以努力试着复活的。 考虑到罗洛身份的特殊性,我不可能把它带到公共场合,没有人能解释它的身份,一个被众人遗忘的女孩突然又冒了出来,绝对会让警察生疑,如果他们将罗洛的身份和纵火案关联起来,我纵火犯的身份就可能暴露。 我将所知法琳姐妹的一切都交给罗洛,它歪着头,保证绝对不出错后,我才去找小法琳,告诉她我复活了她死去的姐姐。 小法琳的表情和若昂如出一辙,她没见过我召唤恶魔,估计认为我疯了。 “你真的疯了,艾略特。”小法琳冷冷道:“我没有姐姐。” “你有的,你真的有的!”我急了,好不容易有底气来找她,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求你来看一看吧,我在汽车垃圾场里有一个秘密基地,你姐姐就在那里。“ “就算我真的有个姐姐,你为什么要把她藏在垃圾场?”小法琳警觉道:“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我哑口无言,突然不太自信了,小法琳实在太聪明了,她也许能看穿罗洛的伪装。 我悻悻离开,回到秘密基地,推开门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大脑嗡嗡作响,我冲到房车里,看到罗洛蹲在地上,抱着一条死鱼啃食。 它看到我,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血液在嘴角流下,“咳咳,小主人,你回来的好早哦。” 我愣了三秒,肩膀慢慢塌下去。胸口的那口气像被布裹住,闷得发疼——不是愤怒先来,而是委屈。我喉咙发紧,声音轻得像破纸擦过铁皮:“你说过,不再这样。” “哎呀,对不起嘛。”罗洛把鱼丢开,慌乱地用袖口抹嘴,“我饿了。下次我会在外面处理干净,再回来,不留味道。” 我更难受了。我想到了小法琳的冷眼,像针扎在我背上。为了让一切“像样”,我把所有关于姐姐的细节一条条教给它。可罗洛还是回到这副样子。 “你是宠物。”我小声说,“我让你学会干净、学会克制、不要吃生肉……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 罗洛抬头,眸色在深浅间游移:“我在学嘛小主人。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更像她的。” “你不是她。”我摇头,又点头,像在和自己争执,“你只是——要听话。你只要更听我的话就行了,但你没有,你总是这样......” 沉默从屋顶垂下来,压在我们之间。我走过去,蹲下,想把它嘴角的血擦掉,手指却在半空抖了抖。委屈在胸腔绕了一圈又一圈:小法琳说“你疯了”;我说“请相信我”;她说“我没有姐姐”。我把这些全压在自己身上,再把最后一丝希望压在“罗洛会听话”上。现在,这根也断了。 “站起来。”我努力让声音稳一些,“把地收拾干净,去洗,把鱼丢远,不许再——” 罗洛听话地站起,却踉跄了一下,鱼血粘到我的鞋面。我心里某根细线“啪”的一声,忽然断了。不是烈火燎原,而是闷在胸腔里多年的低压云终于落下第一滴雨。 我扑上去,把她按倒在旧地毯上。“为什么不听话啊!”拳头落下去时,我几乎被恐惧吓到——我从不打人,我一直是那个把所有错先揽到自己身上的人。可此刻,我像在惩罚一只不听口令的小兽:不准吃生的,不准弄脏屋子,不准让我在别人面前丢人。 罗洛没有还手,只是缩着肩,眼睛湿湿地看我,甚至还点了点头:“嗯……嗯,你说得对。小主人,继续。你需要就打吧。” 罗洛的顺从不是认错,更像是迎合。这种“迎合”像火上撒盐,让我打得更轻,却更疼。我每一下都克制地落在罗洛的手臂和肩,力道不大,但密密麻麻,像要把自己的委屈一针一线缝进去。我气急,却还是本能地避开她的脸——我不想让姐姐的脸再脏一点。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门被推开,冷风卷着灰尘冲进来。 小法琳站在门口。她怎么来了?她跟踪我? 我怔住了,她也怔住了,墨绿色的瞳孔骤缩,目光在我们身上掠过:我跨坐在罗洛身上,屋角是鱼血与鳞片,地毯皱成一团。她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再到一种更深的难以置信。 我的耳朵里轰的一声,所有声音都退到很远很远。拳头在半空停得发抖,我忽然想起自己一路说过的每句“对不起”:对她,对罗洛,对那场火。可真正该说的那句,我一次也没说出口——为了让你原谅我,所以我把你姐姐变成一只听话的宠物。 “你在干什么?”小法琳问。声音不高,却把我整个人从里到外剥开。 我想站起,腿却软成棉。罗洛缓缓举起手,想按我肩膀,帮我起身,又在半途停下,像在等命令。罗洛看向门口,学着我教她的语调,认真而温柔:“别怕,我是——” “闭嘴!”我几乎是哭着截住罗洛。不是怕暴露,而是怕这句台词在此刻彻底毁掉最后一丝体面。 屋里一瞬更静了。风掠过铁皮,发出低低的哑响。我把手从半空放下,挪到一旁,头垂得很低。搞砸了,一切都搞砸了。 “她是......我的姐姐?”小法琳捂着头,气息急促,“我,我好像想起什么了,好难受,为什么会这样,我这是怎么了......” 看着小法琳难受的样子,我也跟着揪心,解释道:“因为搬金小妖杀掉的人都会被人遗忘。你姐姐被杀掉了,现在我复活了她,你的记忆应该也回来了吧......” “好像有点,但好模糊......”小法琳声音颤抖着,她旋即一愣,“那我爸爸妈妈,他们也是被杀掉,然后被所有人遗忘了吗?” 小法琳盯着我的眼睛,我不敢看她,只能轻轻点头。 “原来是这样......”小法琳身体颤抖着,良久,她才道:“谢谢你,艾略特,原来是这样,你为了保护我和姐姐,才放火烧了房子,你是为了烧死那个妖怪。” 我的胸口一酸,不料,小法琳继而抬起头,疑惑地问我道:“可是,为什么你刚刚骑在我姐姐身上打她呢?” 我呆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我要说因为你姐姐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只是现在伪装得还不太像人,所以我在教训它? “我和艾略特只是在玩啦。”罗洛连忙笑着打圆场,小法琳依旧狐疑道:“可是你嘴角都被打出血了,你不疼吗姐姐?” “这个不是血,这是我在吃鱼,呃——”罗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心头也一惊,果然,小法琳看到了房间里仍在地上的鱼,她瞳孔猛缩,怒视着我,道:“艾略特!你就只给我姐姐吃生鱼!” “不是,是她自己吃的......”我慌忙道。 “你把她关在这里,你在囚禁她!你给她吃生鱼,你在虐待她!你骑在她身上打,你在折磨她!”小法琳那张小脸上生出怒意,秀丽的眉毛一抖一抖。小法琳不听我解释,一把抓住罗洛的手,拉出了门外。 我赶紧跟了出去,小法琳拽着罗洛,喊道:“姐姐!快跟我跑!不要被他抓到啦!” ”不是啊!“罗洛一边挣扎一边看向我,它在征求我的意见,但我现在乱成一团麻,哪有心情回应它。 “我们很正常的!”罗洛在被小法琳拉扯中辩解道:“我们是朋友!” “没有朋友会这样的!”小法琳怒道:”姐姐你被洗脑了!他在虐待你!快跟我回家!“ “不是!”罗洛也急了,“我不能离开我主人——” 小法琳愣住了,我也愣住了,罗洛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懊恼地卷着头发。 “你们......你们......”小法琳怔怔地松开手,像是看疯子一样慢慢朝我们后退,她别过头,眼里充满泪光,一字一顿道:“姐姐,你刚刚管艾略特叫什么?” “呃,我又说什么吗?”罗洛目光闪烁。 “你管他叫‘主人’啊!”小法琳几乎崩溃了,她抱着头抽泣,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姐姐你怎么这么变态?!你为什么管艾略特叫主人?你们,你们都是变态啊!艾略特,我讨厌你!!!” 小法琳哭着走了,留下我和罗洛站在原地,垃圾场的风声喧嚣,铁器被风沙打得叮叮当当作响。 那天后,我心如死灰,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罗洛是恶魔,它俯身在了法琳姐姐身上,他们只是长得一样。 无论我怎么努力,恶魔终究是恶魔,罗洛不可能变成法琳,无论它怎么努力。 我愈发无法容忍眼前的假象。那张脸成了最残酷的嘲弄:我越想还原法琳姐姐,它的本性就越显露无遗。一条勾在我心里裂开,越扯越深:我渴望挽回的是一个人;现实给我的,却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 罗洛是个错误,它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它只是在模仿,它只是在戏弄我。 我坐在秘密基地角落,罗洛坐在对面,小心翼翼打量我的眼神,真像一条狗一样。一个疯狂的念头划过:杀了它,再次召唤一个更像姐姐的恶魔。 我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收集了各种材料,包括我自己的血液,我甚至把我的手掌划开,让我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法阵上。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犯错。 我把罗洛叫到面前,手里暗暗攥着一把尖刀,刀刃藏在背后。 罗洛随意地坐在地上,单手托着下巴,神情平静。它这段时间越来越像法琳姐姐了——在我的指导下,它能模仿出一些微小的习惯与神态。可不论它多么努力,那份“像”始终只是表演。 假的,就是假的。 “现在你不用扮演法琳姐姐了。”我说道,既然罗洛就要死了,就让它死前做回自己吧。 罗洛的眉间一松,身体松懈下来,声音中带着轻快:“你很特别哦小主人,之前的召唤者只想让我杀人。但你却要我当演员。说实话,我演得很糟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对不起,罗洛......你确实尽力了。但我还是想要更完美的法琳,一个真正的她。你能理解我吗? 罗洛沉默片刻,然后忽然换了一个语气,竟带着法琳姐姐特有的温柔:“我的十几任主人,他们的愿望都差不多——财富、复仇、屠杀。我跟那些主人待在一起真的很折磨啊,每天都要杀戮,稍微出错就死了,然后回到灵界,又要等好久好久。我这种游荡灵就是这样,我没有家,没有根,只能游荡在灵界,等待唤魔师的召唤,被契约锁死在陌生的躯体里,替他们杀人,然后被杀,然后魂归灵界,周而复始......可你不同。你只是想要一个朋友,一个能陪伴你的姐姐,完全是我不熟悉的事情。” 我很生气,接下来罗洛肯定又要给自己找借口了,要么说不懂人类,要么说我教的不好。它总是这样,明明演的不像,就用自己是恶魔这个借口。 但出乎我的意料,它低下头,神色郑重:“但就是因为这样啊,你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你为了买了这么多东西,好吃的,好玩的,你教我怎么当一个小女孩,我真的感觉到了,这个姐姐对你真的很重要。所以,小主人,我会努力去扮演她的,真的。这是我第一次扮演人类,所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 我愣住了,泪水猛然涌出我的眼眶。这一次,不再是悲伤或愤怒,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动。我看着它,那张与姐姐一模一样的脸上,竟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真诚。 我哭着,承认了自己原本的打算:我想杀掉它,重新寻找一个更好的替代品。但此刻,我把刀丢在一旁,哽咽着说:“你演得不好,也没关系。你是恶魔,你不懂人类,我会教你的,我会一直教,一直教,一直教到你变成人类。”我颤抖着伸出手,抓住它的肩膀。 罗洛愣了愣,随即轻轻笑了。那一刻,它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一股不同于法琳姐姐的温柔。 那是独属于罗洛的温柔。 它伸出那双白皙手掌,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 说来奇怪,当罗洛拼命扮演法琳姐姐时,我总在挑它毛病,可它卸下伪装的片刻,我却舍不得它变回去。 夜色如墨,秘密基地的墙壁渗出湿冷的水迹,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在半明半暗之间挣扎。 我蜷在罗洛怀里,它的怀抱僵硬又不体贴,和姐姐完全不同,可是——我却安然其中。 死亡是一口深渊,无论我怎么呼喊,法琳姐姐都听不见,只有回音在黑暗里折磨我。可现在,有一只手——不论它多么笨拙、多么冰凉——却从对岸伸了过来。 那道深沟并未消失,它仍旧横亘在我心底,像一道旧伤口,时不时会抽痛。但罗洛的手、罗洛的声音、罗洛笨拙的温柔,就像一层一层叠加上去的绷带,把裂开的口子紧紧包裹。 虽然痛得厉害,却不再流血。 罗洛不是姐姐。它永远不会是。 但它愿意尝试,用笨拙的模仿去抚平我的孤独。于是我不再追问。 只要它在,我便能安睡。 那是危险降临前,我最安稳的一觉。 ---- 那天以后,算我正式把罗洛介绍给若昂和小法琳,若昂和罗洛聊得来,而小法琳......她跟我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一点,因为她确实认为我复活了她姐姐,也知道了我烧房子是为了救她们。 只不过,小法琳坚定地认为我和她姐姐之间有种变态的主奴关系,而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们四个人(或者说三个人加一个恶魔)变得熟络,我的秘密基地也是他们常来的地方,日子似乎就这么无忧无虑地过下去,直到那天。 我是在一个阴冷的傍晚听到风声的,据说街角几个半大的少年围在一起嚷嚷,说有人跑到法琳家废墟附近探险,遇到了一个怪事:有个小孩崩溃了,说了一串不存在的名字,还是是他的朋友,大家都以为他疯了,可在我耳中,却像生锈的铁钉狠狠戳进鼓膜。 法琳家的房子,如今只剩下焦土和碎石,理应空无一物,但他们遭遇的事情,却让我跟搬金小妖联系到了一起。 可搬金小妖已经死了啊! 我几天里都辗转难眠。最终还是没忍住。我告诉自己,这是一趟“追忆”的旅程,我需要再次面对那片废墟。可我清楚,心底真正的理由却是恐惧与不安。于是我带上了罗洛。它必须要了解法琳一家曾经的生活,那是它该学习的“角色”。 “搬金小妖啊......”听完我的话,罗洛摩挲着下巴,歪头思索一阵,道:“我还真有点印象,是个二阶的小恶魔,你真的杀了二阶恶魔?” 我眨了眨眼,这是完全陌生的概念,恶魔还有等级吗? “当然,最低一阶,最高六阶,你没有系统性学习恶魔学,当然不知道这种常识。“罗洛得意道。 “那你是几阶呢?” “当然是也是二阶啊,我哪有那么厉害。”罗洛点了点我的头,眼中充满了炫耀的意味,“教你一个口诀吧:*一阶人畜无害,二阶杀人灭户,三阶血染长街,四阶屠城戮命,五阶祸国殃民,六阶不可言说。 * ” 罗洛懂得比我多多了,我本来想夸夸它的,但看它得意洋洋的表情,我就懒得跟它多说了。思来想去,罗洛还挺聪明,于是,我把搬金小妖的能力都告诉了它,想听听他的意见。 “你说的那个......不算什么特殊的能力,很多恶魔都有「默名」的特性啊。如果是**那个组织**的话,会叫作「逆模因」。反正都一个意思,如果位格不够高,或者灵性太弱,就看不到默名的恶魔。” 听着罗洛侃侃而谈,我的眼前展现出一个奇诡壮丽的超凡世界,我迫不及待地想进入其中探险,但罗洛却告诉我,超自然界非常危险,想活命就别懂那么多。 我有点郁闷,罗洛果然还是把我当成什么都不会的小孩,但我会召唤恶魔,我还是它主人呢,怎么能这么说我。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我还是关心搬金小妖,只有亲自去一样,再确认一下比较好。 趁着夜风,我和罗洛来到法琳家废墟,废墟依旧荒凉。炭黑色的木梁横七竖八地歪倒着,像扭曲的肋骨。风一吹,灰烬卷起,在空中乱飞,呛得我直咳嗽。空气里弥漫着焦木与铁锈混合的味道,仿佛连呼吸都是一场刑罚。我一步步往里走,罗洛紧随其后。它表面看似轻快,随手捡起一根烧焦的木棍,像个小孩似的在地上敲打。 走到半途,我忽然愣住了。废墟中横着一个黑影,不是木头,也不是废弃的铁片,而是……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青少年,倒在焦黑的地板上,四肢僵硬扭曲,挣扎到最后一刻,却彻底被定格在痛苦中。他的眼睛睁得溜圆,眼白里布满破裂的血丝,嘴角微张,脖子上是一个巨大的窟窿,颈动脉被整个撕开,伤口的边缘参差不齐,带着牙齿和利爪碾咬过的痕迹。 四周的血早已凝成暗褐色的厚痂,但地板上仍留着一大片深色喷溅的扇形痕迹——我几乎能想象出当时那股温热的血液如何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弧线,然后洒落在木板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我认得出那张脸,是附近常在街口晃荡的不良少年,他曾在我身后叫骂、扔石子。可如今,他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浑身发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罗洛却慢慢凑近,眼神闪烁着一丝兴奋,它舌尖悄悄舔过嘴角。那神情让我更加害怕。 “艾略特。”它低声笑着说,“这不是普通的死法,也不像被野兽咬的,嗯哼~” 我喉咙发紧,没能回答,只觉得冷汗涔涔顺着脊背往下流。忽然,我想起了什么,我环顾四周,血液骤然变冷——那里原本是法琳家的卧室,本该有一团烧焦的尸块。 那是我亲眼确认过的,搬金小妖在火里扑腾挣扎,最终倒下,变成一堆焦炭似的东西。可是现在,那块黑色的遗骸消失不见,只剩下被翻动过的泥土和凌乱的灰烬,仿佛某个契机达成后,它偷偷溜走了。 血液冲上脑门,我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可恐惧并没有让我完全失去理智。相反,我的大脑像被烈火烤灼般飞快运转,把所有碎片拼接在一起,只得出唯一的解释。 ——搬金小妖,没死。 它在蛰伏,虽然已经变成了炭黑色的物体,但它毕竟是恶魔,我竟然用正常的思维去思考它的特性,我太愚蠢了! 它一直在装死,它在等待,它在蛰伏!它遇到了这个少年,突然袭击了他,靠着吸食这些少年的血液,从炭化的死尸中再次“活”了过来!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眼前浮现出那夜小妖满身火痕却依旧挣扎的模样。它是那么顽固,生命力比蟑螂还顽强,而我竟然天真地以为,用火就能终究它的生命。 可如今,它重新回到了黑暗中,开始猎杀。它不会停下,它不会放过任何目标。 “它复活了……”我的声音发抖,几乎成了耳语,“搬金小妖,它回来了!“ ---- + 吊桥之夜: 罗洛歪着头盯着我,眸子里的暗红像火焰一样跳动。它似乎很兴奋,嘴角还牵出一个弧度。但我没有心思去管它。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洪水猛兽般撞击着胸腔。 小法琳! 是的,她还活着,她是法琳家唯一幸存的人!若是搬金小妖真的复活,它必然会循着名单去找她。她根本毫无防备!若是它找到她,这个女孩根本没有能力抵抗! 我的呼吸急促,胸膛像要炸开。想罢,我猛地抓住罗洛的手腕,声音颤抖:“走!我们必须找到小法琳!她是法林家唯一的幸存者!她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她现在有危险!” 说完这句话,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愧疚像钉子一样钉进心里:我竟然第一时间认为法琳家只有小法琳幸存,说明我潜意识里认为法琳姐姐死了。从这个意义上,我也认为罗洛不是人。 “对,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我赶紧跟罗洛解释,它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摆摆手道:“哎呀呀,没事没事,我本来就不是活人啦,我是恶魔,没关系。 罗洛的语气很轻,甚至有几分调侃,但我还是从它的眼角里捕捉到了一丝失望。对不起罗洛,我不该这么想的,你也从心底希望我把你视为人类吧?希望我把你视为法琳姐姐,而不是她的替代品。 我几乎没思考,便猛地扑过去抱紧了它声音发抖:“不,我不是那样!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怪物,你是法琳姐姐……你就是。”我甚至有点害怕她误会,害怕她真的以为自己只是个“东西”,害怕她从此把我推开。 罗洛愣了一瞬,像没料到我会这样做。随即,它眼尾弯起,笑意柔化,笑得像一阵风轻轻吹过:“好好好,不说这些了。现在时间有限,我们得赶紧去救小法琳。” 她的语气轻快,但我突然庆幸,罗洛心底那块最冰冷的角落,似乎被我短暂触碰到。 我迅速压下胸口的情绪。恐惧没有让我僵硬,反而让我更清醒。这具尸体的血液很新鲜,小妖肯定在去杀小法琳的路上。小法琳现在毫无防备,而我若是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就等于亲手把她送进小妖的手里。 我的脑子急速运转,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一一推演,几乎在几息之间,我便理清了思路。我盯着罗洛,声音冷静而坚定:“你现在就去福利院,把小法琳带到秘密基地。我去找若昂,商量对策。” 罗洛眨了眨眼,神情却变得迟疑。她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可小法琳现在在福利院,那地方人不少,我进去要用什么理由把她带走?如果她不信我,我又不能硬闯吧?要是被人看见,那可就麻烦大了。” 她说得没错。福利院有工作人员、有孩子,附近也有巡警。罗洛若贸然闯进将小法琳带走,必然引来骚动。可我没有时间去细想周全的方案。 心口像被火点燃一样,一股急躁窜上喉咙,我猛地吼出来:“那你就绑架她啊!把她的嘴堵上,抗走!你力气那么大,只要别伤害她就行了!” 罗洛瞳孔猛然一缩,显然被我的态度吓到了。 她下意识反驳:“可设定上,我是她姐姐,这样做真的合适吗?会不会暴露——” 我狠狠打断她,嗓音嘶哑:“——没有时间了!哪怕你暴露了都无所谓!我答应过法琳姐姐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我只要她活下去!” 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在撕裂我自己的喉咙。手指还在颤抖,像是在与整个世界对抗。空气压抑得要炸裂,我盯着罗洛,眼眶泛热,眼泪几乎要冲出来。 罗洛沉默了。她的表情微妙,先是愣怔,随后眼神慢慢变得锐利,像是某种沉睡的本能被彻底唤醒。终于,她低声吐出一句:“好。那我现在就出发。” 她的转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某种危险的野兽准备扑出,我又看到了她身体的各处钻出细密的绒毛,她的速度也远超人类的上限,只是几步就冲出去老远,很快消失在街角。 我愣愣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恐惧、期待,还有深到无法言说的依赖。 计划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我一路奔跑着去找若昂。心口翻滚着慌乱与焦躁,脚步重得像灌了铅。我很怕——怕在弗兰克拿着猎枪让我滚蛋,不要来骚扰他儿子,可想到小法琳可能正被搬金小妖盯上,我再也顾不上什么恐惧了。 我仰头,扯着嗓子喊:“若昂!若昂!出来!我有急事!”声音在破败的楼道里回荡,像是撞到了一堵堵阴冷的墙。 没等多久,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弗兰克那张满是胡渣的脸探了出来。他皱着眉,眼神里满是厌烦和阴鸷,直接冲我骂道:“滚!别在这嚷嚷!小兔崽子,再喊我他妈扁你一顿!” 我背脊一凉,本能想退,可咬紧牙关还是硬生生站住了。只不过心跳像要破开胸腔一样。 弗兰克那道阴影般的身影关上门时,我脚步踉跄地往回退。可就在我焦急无措时,背后传来脚步声。 “艾略特!” 我猛地转身。若昂气喘吁吁地从侧门钻出来,眼神闪烁着不安,但他真的来了。他竟然敢不顾弗兰克,偷偷跑出来。那一刻,我的眼睛都湿了。 “若昂,谢谢你......”我声音低哑,却带着几分颤抖的感动,“他要是发现你偷偷出来找我,会……会揍死你。” 若昂咬牙摇头:“艾略特,是你他妈说有急事的,快讲!如果是屁大点事的话,我先揍死你。” 我愣住,喉咙一紧。心里像是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撞了一下,酸得厉害。 我深吸一口气,把一切告诉了他:小法琳有危险,搬金小妖复活了,而我们光靠自己应付不了。我们需要找更懂的人。 若昂听完,沉默半晌,才点点头:“专业的事,得让专业人来。你说……马戏团那个团长亚历克斯?” “对。”我用力点头,跟若昂的思路不谋而合。那个团长亚历克斯,还有他身边的女牛仔,他们神秘莫测,或许和恶魔经常打交道。虽然他们未必是好人,但肯定比我们这些业余的强。 “可是,你也说了,那些家伙不是好人……”若昂眼神闪了闪,“如果团长直接把你杀了呢?” 我沉默了一瞬,随即艰难开口:“所以你要先去秘密基地。罗洛正在带小法琳回去了,你要在那接应她们。要是我出事了……就帮我报警。至少,要让警察知道我是被谁杀的。” 若昂脸色发白,但终究点头:“好。” 分别前,我盯着他,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若昂,不管发生什么……你要永远记住我,好吗?” 若昂明显一怔,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旋即明白了什么,郑重答应了:“嗯,我不会忘的。” 说完这句话,我心头一紧,好像把自己最后的依靠交托了出去。 现在,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在夕阳沉昏下,我孤身狂奔到马戏团。帐篷依旧高高耸立,五彩的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远远望去像是某种诡异的旗帜。我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脚步像踩在薄冰上。 我走到入口,看工作人员,努力让声音显得镇定:“我想问几个问题。团长呢?我找团长亚历克斯,他现在在哪儿?” 工作人员抬起眼,淡淡道:“团长外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也许很久,也许不回来了。反正我们是巡回马戏团,等赚够了钱,就去下一个地方。”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心口像被铁锤猛击了一下。我指尖冰凉,像被抽干了血。 “怎么会……”我喃喃,声音微不可闻。 我竭力让自己镇定,紧接着问出了最关键的:“那女牛仔呢?那个一直跟在团长身边的女人。” 工作人员的神情一愣,疑惑道:“小鬼,你在胡说什么?亚历克斯一直独来独往,他身边从来不跟什么女人的,还女牛仔?你电影看多了吧。” “没有?一直独身一人?”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被雷击。 女牛仔明明不是搬金小妖要杀掉的对象,可现在她却被整个马戏团否认了存在。为什么?她究竟是谁?她身上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我浑身发冷,仿佛脚下的地面正缓缓下沉,拖我坠进无底的黑暗。 这一刻,我意识到,真正的恐惧,才刚刚开始。因为,我们几个孩子,要独自面对那个恶魔了:搬金小妖...... ---- 我推开秘密基地那扇沉重的铁门时,屋里已经亮着昏暗的油灯。刺鼻的湿气扑面而来,四个身影映照在墙壁上,扭曲而不安。我们终于凑齐了——我、若昂、小法琳,还有罗洛。 我下意识看向小法琳。她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膝盖,眼神空洞,脸色惨白。虽然身上没有伤痕,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还好,小法琳没事就好...... 我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在一旁坐下。 罗洛率先开口,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兴奋与不安:“我看到它了。” 我浑身一震,急切地追问:“你是说,搬金小妖?” 罗洛点了点头,墨绿的眼睛在灯火下闪闪发亮。“它像个爬行的婴儿,身子嘛......像烧焦后还带着脓液的肉块,身体贴着地面拖动,我冲进福利院活动室的时候,我看到它距离妹妹只有几米远,幸好我手疾眼快,把妹妹扛走了。” 小法琳下意识摸了摸肋下,估计她被罗洛的怪力吓到了,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昏了头。 屋里陷入短暂的寂静。我的心脏狠狠撞击胸腔,那画面几乎让我窒息。几米的距离……只差一点,小法琳就会被夺走。 “等等,我一直想问你。”若昂偏过头,看着罗洛,疑惑道:“格蕾拉,你也能看得到搬金小妖?如果你能看到的话......那你在被艾略特复活之前,是怎么被小妖杀掉的?“ “哎呀,这个嘛......”罗洛尴尬地扶了扶额,强行解释道:“我之前确实是不行的啊,因为我跟艾略特待得久啦,然后就变得跟他一样特殊啦~神秘学,很神奇吧?” 我的脸有点发烫,罗洛强行解释的功底一向很糟,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没想通。”若昂又开口了,他怎么跟小法琳一样多疑,“格蕾拉,你不也是搬金小妖追杀的目标吗?” 我心里一紧,害怕小法琳意识到“死亡名单”的存在,好在她现在精神恍惚一时意识不到。 “哦哦,这个啊,”罗洛解释道:“因为被艾略特复活过一次,所以姑且算死过一次,所以就被它无视了吧。” “这样么......”若昂将信将疑。 “咳咳,说到当时的场景,”罗洛将话题拉了回来,“艾略特,你的策略是对的。你说它会追着小法琳不放,这一点没错。它就是冲着她来的。还有……” 说着,罗洛抿了抿唇,罕见地露出凝重神色,“那东西进来的时候直接把一扇门掰开了,说明它的力量不小,要是和它正面碰上......我未必能赢。” 我瞳孔骤缩,如果罗洛没有把握,那还能怎么干掉它? “呃,我想问一下。“若昂又插嘴了,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罗洛,挑了挑眉毛,道:”格蕾拉,你虽然比我们大几岁,但你怎么觉得你能跟妖怪正面打?“ 罗洛神色一变,找补道:“呃,哎呀呀,就是,反正我力气很大嘛,腿也比你们长,说不定我能一脚踹飞它。” 说着,罗洛撩起裙子,向我们展示她的长腿。我无语了,法琳姐姐根本不是这种性格,好在大家都在焦虑如何杀掉搬金小妖,没人在意这个细节。 我心如蚁爬,难道只能找警察帮忙了吗?凭我们几个根本不是小妖的对手。 “还有一件事,我刚到的时候,就问过格蕾拉了。”若昂严肃道:“现在我们不能回镇子上了,也不能寻找警察的帮助。 “为什么?”我一愣。 罗洛轻轻叹了口气,托腮指了指小法琳道:“因为是我把她强行抱出来的。很多人都看见了。现在整个镇子的警察都在找我,甚至有人认定我是绑架犯。” 小法琳动了动,却没有抬头。我心里一阵刺痛。 若昂沉声补充:“情况可能更糟。镇子上的警察不够,他们大概会把其他区的警察调来。到时候,格蕾拉你连站在街头的机会都没有,肯定第一时间被逮捕。” “是啊,说不定警察还会搜寻垃圾场,那我只能躲在山里啦。”罗洛伸了个懒腰,苦笑一声。 我狠狠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心里的恐惧和焦躁像洪水一样翻腾,但我必须镇定下来。我抬头环顾三人,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我们必须弄清楚一件事——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他们都抬眼看我。罗洛的神色依旧是冷静中带着一丝好奇,若昂紧抿着嘴,而小法琳……她只是怯怯地缩在阴影里。 我深吸一口气,拼命把恐惧压下去。我的同伴们只剩下我了,我不能退缩,我是他们的依靠。是我把他们聚在一起的,那也只有我,才能带他们闯出去! 我清了清嗓子,逐条说出我们的困境: “首先,没有外援。马戏团的团长亚历克斯外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不能再指望大人。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其次,小妖的威胁。因为格蕾拉被警察盯上了,所以只有我能指引。若是战斗打起来,我才能给你们小妖的坐标。” “第三,时间紧迫。警察正在搜捕格蕾拉,也在搜寻芙罗。如果芙罗被警察带走管控,我们就没法保护她。警察看不见搬金小妖,就算小妖当着面杀了她,那帮废物警察也什么都做不了!” 也许是我的描述太可怕,小法琳微不可见地发抖了。 “最后,地点受限。因为警察搜查,我们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格蕾拉会立刻被发现并逮捕,我们的战场必须远离小镇,远离人群。” 说完这些,我才察觉自己声音里透着颤抖。但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对命运的愤怒。搬金小妖啊搬金小妖,你这个恶魔,你把我们逼到绝境上了,但我还有同伴,我的同伴都还信任着我,等着吧,看谁才是赢家!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油灯微弱的火苗在跳动。 我看向若昂,他正盯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咬牙点头:“我明白了,艾略特。我们只能靠自己。” 罗洛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已变得锋利,像是随时准备撕裂黑暗的刀锋。小法琳则缩得更紧,轻轻发出一声颤抖的低语:“我……是不是害了你们……” “不,才不是!”我走过去,蹲下身,直视她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你没有害任何人,芙罗,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只是被妖怪盯上了,是我、是我们,要保护你才对。” 她怔怔看着我,终于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空气沉重到近乎凝固。可我清楚地知道,正是这份凝重,才让我们真正成为了一个团队。明白了任务的严重性,也明白了各自的责任。 我们没有退路。 下一步,就是准备与死亡正面碰撞。 ---- 油灯噼里啪啦地闪动,光线在秘密基地的墙壁上摇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狰狞。我们四个人静静对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和紧张的气味。片刻的沉默后,我终于开口,把心里盘算已久的计划说了出来。 “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小妖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的声音发紧,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罗洛眯起眼睛,若昂则屏住呼吸。小法琳缩在角落,双手抱膝,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我强迫自己镇定,把方案逐条说出。 “我们作战的地点是在磨石镇出口的吊桥上,我们要让小妖掉下去,让它坠入悬崖。” “没用吧?”若昂打断道:“之前不就试过一次吗?小妖摔下去还能一路爬到法琳家里呢。“ 小法琳打了个寒战。 “不,这次不一样。我们不是要摔死小妖,而是要让它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艾略特道:”就算是上次,小妖摔下悬崖后,也花了一段时间才到法琳家,而我跑步甚至都能赶上,说明小妖受到黄铜箭的压制后,需要一段时间用来恢复。“ “那又能怎么样呢?“罗洛托腮道:”终究只是抑制嘛,你就算趁它虚弱的时候把它送上前往新大陆的货轮,过个几年它还是能游回来啊。“ “是啊,根本没用!“若昂怒捶了一下地板,”杀不掉小妖,光让它虚弱有什么用?你上次用火烧了它,它现在不是又回来了吗?“ “我知道......”我低下头,感到冷汗直流,“让它虚弱后的事情才是重点。我知道一个封印仪式,等它摔下悬崖,我再用仪式将它封印。“ “用仪式封印?”罗洛一愣,旋即急道:“艾略特,你认真的吗?现在开始准备仪式?小妖就算是爬,等你准备好,它都爬到你面前了!” “我,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赶紧道:“这个仪式我很早就看到了,**骰决封灵仪式**,但是我一直没机会尝试,材料我都准备好了。” 说着,我拿出《唤魔手册》将清单递给罗洛,罗洛的神秘学和恶魔学素养还不错,很快就看懂了,凝重道:“六面骰、蛾翅、血液、灰烬、铁环、镜子......你这里确实都准备了。但成功率呢?你敢保证你一次就能成功吗?” 我不知道罗洛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主动,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在意了,我支支吾吾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我所有的仪式,都是一次成功的啊。” 罗洛看我的眼神突然变了,然后若有所思地朝我退了退,不再说话。 “总之,计划总体就是这样。”我深吸一口气,总结道:“先让搬金小妖进入虚弱状态,再让它掉下悬崖重伤,然后我再前往悬崖底下,利用仪式将它封印。” “听起来是不错,但具体怎么做啊?”若昂皱眉问道。 “第一步,若昂——你要回家拿黄铜箭弩和一把锯子,然后送到桥边,我在桥边等你。木桥是我们唯一能利用的陷阱,要想让小妖坠落,就必须切断绳索。” 若昂愣了一下,陷入沉思。我突然有点后悔,弗兰克肯定发现了若昂偷溜了出去,在家等着若昂回来将他痛打一顿,我还让若昂回去拿一把锯子和弓弩,是不是太难为他了。可若昂深思后,还是咬牙点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决。 我心头一松,继续说下去:“第二步,我和芙罗一起,直接前往磨石镇的出口吊桥。芙罗是诱饵,我的作用是观察小妖,确保要把小妖引过去。” 说到这里,我转向若昂,语气更加凝重:“第三步,当小妖上了桥时,你一定要赶到,你先用黄铜箭射它。趁它虚弱,我再割断吊桥的绳索。” “第四步,也是非常关键的一步,姐姐,我非常需要你。”我看向罗洛,纠结一阵,道:“你也懂神秘学和恶魔学,我想要你趁这段时间,把仪式的材料都准备好,然后送到吊桥下,画好法阵,在下面等我,仪式就我来进行吧。” “明白。”罗洛点点头,神色阴沉,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接下来,就靠锯子了。”我的声音低沉,“趁它虚弱,我们把绳索锯断,让它连同整座桥一起坠下去。它会重重摔在谷底的岩石上,哪怕它没死,至少也会伤到无力反抗。然后我们再对它使用封印仪式。” 我说到这里,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手心全是冷汗。继续往下讲的时候,声音有点发抖。 “但要记住,这个仪式不只是普通的法术,它和命运有关。” 我特意加重了“命运”两个字。 “仪式需要扔一颗六面的骰子。”我缓缓伸出手,比划着,“如果点数是单数,仪式会成功,小妖会被彻底虚弱,然后我们能用黄铜箱子把它封印收容。可如果是双数……” 我声音骤然一紧,喉咙几乎被堵住,“……仪式会逆转,小妖不但不会虚弱,反而会变得更加强大。” 空气骤然安静,油灯“啪”地炸出一声,火苗摇曳。 若昂瞳孔猛缩,低声道:“你在开玩笑吧?我们把生死寄托在一个骰子上?” “没办法。”我咬紧牙关,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唯一能封印它的方法!你以为我愿意把希望交给命运吗?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自己手在发抖,声音也嘶哑了。心里的那股恐惧与绝望像一团火,在胸腔里烧得我喘不过气。 罗洛却忽然笑了,歪着头,声音轻飘飘的:“有趣。把一切交给命运啊……听起来像是恶魔喜欢的游戏。”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可她只是笑,眼底的墨绿像湖水一样深不可测。 小法琳轻轻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泪光,颤声问:“那……要是失败了呢?骰子要是掷出双数怎么办?” “——那我就再抛一次!”我抢道。 “什么?”若昂和罗洛都投来奇异的眼神。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道:“如果失败了,那就再抛一次,失败了,再抛一次,反正也没说要抛几次,只要有一次成功了,小妖就封印了,我们就赢了。” “呃......听起来像是钻漏洞。”若昂愣了一下,“但好像可行——”“——绝对不行!”罗洛怒喝一声插话,她旋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像是一个初中女生,连忙改换语调道:“不行,绝对不能这样的艾略特,你这是戏弄【命运】,这当然是漏洞,而且你也确实可能成功,但代价呢?你知道你也承受什么代价吗?你会被命运迁怒的!你可能会暴毙,也可能......哎呀呀,反正你绝对不能这么干!” 我心口一紧,却还是硬生生绷住,盯着她说:“那也没关系。如果不这么做,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至少要努力一下,因为......因为,我答应过你,你忘了吗,姐姐,我会保护好妹妹芙罗的。” 罗洛愣愣看着我,嘴唇微微张开,翠绿的瞳孔在颤抖。她明白我在对谁说话,但她无法回应,她只能看着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死者凝望着生者。 若昂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怒骂一声:“妈的,事情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要还是没辙,就真跟艾略特说的【命运】一样了。” 罗洛沉默着,也把手伸了过来。 我看着他们,最后也把手放上去。小法琳犹豫了很久,终于把冰凉的小手轻轻覆盖在最上面。 四只手叠在一起,油灯光影摇曳。那一刻,我们的眼神交错,空气里没有孩子该有的天真,只有沉甸甸的决绝。 计划已经定下,命运的骰子即将抛出。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 油灯在潮气里抖了抖,火苗像一枚细小的橙色旗帜,随冷风微颤。 临行,我们分道扬镳。小法琳抬眼看我,我察觉到她的恐惧,吞了吞口水,抓住她的胳膊,认真道:“芙罗,我答应过你姐姐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咳咳。”一旁的罗洛尴尬地咳嗽一下,似乎是为了配合我表演,道:“嗯~妹妹,你和艾略特都要活下去哟。” 小法琳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像在把我的诺言往心里更深处塞。她的沉默不是拒绝,而是一种安静的信任。我忽然有点想哭,赶紧吸了口气,把眼眶的热意压下去。 若昂背起帆布包,他清清嗓子,看了眼小法琳,道:“我也会守着她。说实话……是她把我和艾略特之间那点破事修好了。”若昂憋了憋,又看向罗洛,“还有,格蕾拉,你是个很不错的人,别把事情办砸了。” 我看见罗洛眼底亮了一线,像灯心被挑高了,但她还是装作不在意:“彼此彼此。” 我心口微妙地一紧。说不上来的滋味在胸腔里翻,像被人悄悄挪走了一截影子:一方面,我为罗洛能“像人”那样被认可而高兴,另一方面,我又莫名嫉妒——她获得了除了我之外的目光与肯定。那份占有欲像藤蔓,正悄悄缠上我的肋骨。我立刻骂了自己一声: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先杀了搬金小妖再说! 收拾停当,我们把装备一件件背上身。若昂向家的方向跑去,我握住小法琳的手,往吊桥边跑去,而罗洛还在准备召唤材料,希望等小妖掉下悬崖的时候,她能把法阵绘制完毕。 一路飞驰,夜色像一块厚毯落下。我们二人离开垃圾场,奔向山路。一路无人说话,只剩皮鞋与石子的摩擦,和偶尔远处狗叫的回声。快要出镇时,拐过废水渠,一个巡警的影子掠过墙头,我们顺势贴墙,屏息,我能感受到小法琳的手在抖。警影远了,我们才继续前行。 终于走到山里,风呼呼地灌进衣领,像刀片一样割着皮肤,脚下的碎石在鞋底碾得咯吱作响。 “还跟得上吗,芙罗?”我低声道,手心却止不住冒汗。 “嗯。”小法琳的声音很轻,她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指,掌心冰凉。 夜色深得像墨汁,远方的树林一片漆黑,吞掉所有靠近的生命。我掏出手电筒,微弱的光柱才算割开了一点黑暗。山风一阵阵吹过,光斑颤巍巍地晃动,映出前方那座破旧的绳索桥。 ——吊桥到了,悬崖也到了。 我观察着构造,脚下的山体到这里突然断开,一道深渊像是世界被撕裂的伤口。风从下方的深渊里呼啸而出,带着一股潮湿的腐味,吹得人不寒而栗。那座吊桥就横在这道伤口之上,木板断断续续,绳索磨得毛边翻起,每走一步都在“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坠入无底。 如果小妖就追在身后,我们必须走到桥对面。 我咽了口唾沫。 “艾略特。”小法琳轻轻唤我,她的手还在发抖,但眼神出奇地坚定,“别怕。” 我愣了一下,本以为我才是要鼓励她的那个人。可是,她却抬起头,冲我挤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的,对不对?” 胸口一阵发酸。我的脚像被灌了铅,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对,我们一定会的。” 风又大了一些,吊桥摇晃得厉害。我深吸一口气,拉紧小法琳的手,踏上了桥面。脚下的木板随着重量一沉,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深渊的风立刻钻进衣服里,像一只冰冷的手在背上乱抓。小法琳轻轻“啊”了一声,本能地靠近我,我也下意识地反握她的手,几乎是把她整个手臂都攥进掌心里。 我们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着。桥在脚下摇摆,脚下的深渊黑得像活物一样在蠕动,风呼呼作响,像是有无数恶魔在深处呼唤我们的名字。我的腿几乎是僵着的,但我没有松手。不是因为我不怕死,而是因为——她在我身边。 “艾略特。”走到桥中央的时候,小法琳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我一直觉得……你很勇敢。” “我吗,我真的勇敢吗......“我一愣,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现在明明很怕啊......” “可是你还是在往前走啊。”她低下头,睫毛在手电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你明明那么害怕,却还在拼命保护我......” 我的脚步一滞,心口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风吹在脸上也不再冰冷,而是有一点灼热。 “我只是……我答应过你姐姐,要保护你。”我低声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小法琳没有回答,只是又握紧了我的手,力道比刚才大了几分。 终于,我们踏上了对岸。那一刻,我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心脏像刚跑完一场长跑。小法琳也跪坐下来,手还在发抖,却咬着嘴唇努力装作镇定。 “还……还没结束。”我抬头望向对面漆黑的林间,声音干涩,“小妖应该在后面追着我们,它一旦靠近,就会过桥。” 我们就这样在吊桥的另一头等着。手电的光晃来晃去,投出长长的影子,像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黑暗深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风声成了唯一的声音。若昂和罗洛始终没有出现。 我的心开始发慌。是不是他们被抓住了?是不是一切都完了? “艾略特……”小法琳的声音轻轻响起,“要是他们真的来不了,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声音哑得像砂纸,“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一切都做到但还是失败,那只能怪罪于命运了吧。 风又灌过来,这次却带着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像是干枯的树叶被拖动,又像是……爪子在抓挠地面。 我们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我猛地转身,把手电筒往身后照去。 ——嘶! 光柱一闪,那团令人噩梦般的身影就出现在桥头。那是它——搬金小妖! 它的身体扭曲焦黑,肉块干瘪,身体很难看出人形,贴在地面上,拖着长长的脓液痕迹。它的眼睛里已经完全干瘪,里面空无一物,张开嘴巴,细密尖牙也少的焦黑,只有两片裂开的肉缝,却精准地朝着我们爬来。那声音……悉悉索索,黏糊糊,像是肉被碾碎的声音。 “它来了——!”我几乎是喊出来的。 “快走!”小法琳抓住我的手,拉着我转身跑向山道。 “跑到对岸去!不要停下!”我几乎是嘶喊。 怎么会,怎么会!它竟然在对面,它知道我们会过来吗?它也有智慧吗?!怎么样才能赢啊! 脚下的桥板在剧烈摇晃,我们几乎是半爬半跑。风从身后涌来,带着那股腐烂血肉的气息,我能感觉到它就在我们后方,正在一点一点逼近。我的呼吸像破碎的风箱,喉咙被冷空气灼得发疼,但我不敢停下——只要慢一步,那个恶魔就会抓住我们。 “快到了!快到了!”我喘息着,眼看对岸越来越近。 小法琳急促喘息着,她几乎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桥身猛地一沉,背后传来一声“啪嗒”——是它!它已经爬上桥了! “不要回头!”我大喊,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扭头一眼。那团恶心的焦黑肉块正贴着木板飞速爬行,它的动作像一只大蜘蛛,快得几乎不合常理。 “啊——!”小法琳尖叫一声,几乎被我拖着才继续往前跑。 风声、桥的摇晃声、血肉拖地的声响混成一片,像是地狱的合奏在我们耳边轰鸣。我的脚步越来越乱,手几乎被小法琳拽脱,但我死死不放,像抓着最后的希望。 ——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再快一点——!”我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冲。 终于,桥尽头的岩石触手可及。最后一跃,我们跌跌撞撞地扑上了坚硬的地面。刚落地,我们二人就齐刷刷跪在地上,动弹不懂。恐惧太消耗精力,我跟小法琳拼命喘着气,身体无法控制地狂颤。 下一秒,我回头,看到那怪物已爬到桥的中央,张开那裂开的口器,像是在笑,又像是在预告死亡的降临。 这一刻,我的心跳声大到几乎掩盖了风声。 它就要追上来了! “艾……艾略特……”小法琳的声音在抖,“它快到了……”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脑子空白得像被人掏空,耳边只有自己心脏狂乱的砰砰声。小妖离我们只有十几步了——十几步!下一秒它就会到我们脚边! 若昂在哪里?!锯子为什么还没到?!! 咻——! 突然,一声尖锐的破风声划破夜空,一道寒光擦着空气而来! “嗖”的一声,箭矢带着嘶鸣飞过,狠狠插在小妖前方的木板上!木屑飞溅,发出沉闷的一声。那团扭曲的肉块猛地顿住了,仿佛有什么比我们更可怕的东西出现在它面前。 我怔在原地,大脑几乎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喊出: “艾略特!!” 若昂! “快!锯子接着!” 伴随着喊声,一个黑影从山路边冲出来,随手抛出一件铁光闪闪的物件,在昏黄的手电光下划出一道弧线——我伸手一抓,竟然是一把金属锯。 “若昂——!!”我几乎是哭着喊出他的名字。那种压抑太久的恐惧、绝望、孤独感全在这一刻崩塌,我喉咙发紧,眼泪涌上来。 “别愣着!快锯桥!”若昂大吼着,挥起弓弩对准桥面,“芙罗,照明!快点!” 小法琳仿佛被惊醒一般,猛地打开手电,白色的光柱抖抖索索地扫向桥的方向。她的手还在发抖,但眼神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它在——第六块!第六块木板上!”我一边大喊,一边咬紧牙关冲向桥尾的系索处。 若昂的弓弩一刻也没有放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鹰一样死死锁着那团蠕动的黑肉。小妖嘶吼着,像被彻底激怒,猛地腾起,尖叫着扑向我们。 看着小妖的尖牙在实现中猛然扩大,我的血液也用上脑门。 “现在!!射它——!!” “砰——!”弓弩的弦猛地一震,一支黄铜箭闪着冷光射出,划破空气,正中小妖的腹部! “——吼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从它体内爆发出来,黑色的脓液四溅,那东西重重摔在桥板上,像一袋腐肉。它疯狂抽搐着,四肢乱抓,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命中!命中——!!”我几乎喊破嗓子,喜悦像爆炸一样在胸口炸开。 “艾略特!快点!!”若昂咬着牙吼道。 “知道了!!” 我抓起那柄沉重的锯子,扑到桥尾的粗绳旁。那根绳子比我的胳膊还粗,湿漉漉的,布满岁月的青苔和污垢,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锯齿压了上去。 “咯——吱——咯——吱——” 锯齿咬进纤维的那一刻,刺耳的摩擦声划破夜空,火星一样的木屑飞溅出来。那根老绳子比我想象的坚韧得多,每一次推动都像要把我的臂骨拉断,手臂立刻开始发酸,肌肉像被火灼烧。 我抬头一看,那怪物竟然又开始拖着身体往前爬,腹部的伤口流出一滩滩黑液,但它的动作依然疯狂,双爪抓着木板往前蹭,每一步都靠得更近! “咯吱——咯吱——”我拼命锯着,手心已经磨出血泡,手掌在抖,汗水从额头滑落,模糊了视线。 “艾略特——它在第五块板了!”小法琳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肯定看到了那支箭浮在空中,朝我们一点一点靠近。 “我知道——!!”我嘶吼着,几乎是用全身的重量压上去,让锯齿一下一下切开那根粗绳。粗麻绳的纤维被一点点割断,露出里面白色的芯,像筋脉一样被拉长、撕开。 “咯——吱——咔!” 第一根系索终于断了,绳头弹起,桥身剧烈一颤。 我心里一阵狂喜,正要继续锯,一道刺眼的光忽然从背后照来—— “警察!别动!” 耳边传来粗暴的吼声,下一秒,两道强光彻底打破了这片夜色的阴影。那是手电筒,比我们的小灯亮得多,几乎要刺破眼睛。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抓住他们!” “什——等一下——!” 我刚转头,一只粗壮的手就从侧面扑来,狠狠把我摁倒在地!脸被压在冰冷的泥土里,呼吸都差点断掉。另一个警察也一把扯住了若昂的胳膊,死死把他钳在地上。 “别乱动!小鬼!”警察怒吼着,膝盖压在我背上,疼得我差点叫出来。 “你们这帮孩子疯了吗?!弓弩?锯桥?你们以为这是游戏?!” “混蛋!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昂在地上挣扎着吼叫,“快放开我们!那东西要过来了——!” “住嘴!”警察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把你们父母叫来!你们这帮小鬼太危险了!” 我的脸贴在冰凉的地上,眼角余光却看见桥那头的景象——小妖在拔箭。 那根深深扎进它肩膀的黄铜箭一点点被拔出,血和脓液混成一滩黑水从伤口喷出来,它发出一阵低沉的、非人的咆哮,身体再次蠕动着,继续向前爬来。 “不要——不要啊……”我几乎是喃喃着,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那种“我们就要输掉一切”的感觉像冷水浇进心脏。 “芙罗!”我猛地转头,对呆在一旁的小法琳嘶吼,“快!快往悬崖下跑!” 她像是被这声喊叫惊醒,双眼猛地睁大,转身就朝山道方向跑去。 “喂!小姑娘!我们是警察!你跑什么?我们来保护你啊!” “站住!别跑!” 两个警察都愣了一下,然后慌张地大喊,可小法琳的脚步越来越远,已经消失在风声里。 “刚才那孩子……”其中一个警察忽然皱起眉头,“是不是就是福利院那个被绑走的小女孩?” “好像是!”另一个恍然道,“等下去找她,她肯定是被吓傻了。” “——混蛋!!”我心里怒骂,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们这两个蠢货!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以为自己在“保护”她,但你们正把她推向死亡! 一想到小法琳可能会被带走关起来,而搬金小妖正一步步逼近,她在牢笼里毫无反抗之力……一股无法形容的怒火冲上我的脑子。 “啊啊啊啊——!!”我嘶吼着,手在地上乱抓,终于摸到一块碎石。 砰——!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石头砸向压着我的警察的后脑。他闷哼一声,身子一歪,手松了。 机会——! 我翻身而起,一把扯下他腰带上的打火机,朝桥边冲去。 “喂!站住——!”另一个警察反应过来,猛地起身扑向我。就在这一刻,若昂狠狠一脚踢向他裆部! 噗——! 那警察惨叫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抱着胯部哀嚎。若昂喘着粗气,对我大喊:“快!快去做你该做的事——!”语毕,另一个警察就把若昂扑倒,把他死死压在地上。 我心急如焚,不能浪费若昂给我争取的时间,冲到了桥边。那团黑影已经爬到了第三块木板。我的心跳得快要炸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让它靠近——绝不能让它靠近小法琳! 我点燃了打火机,火苗在风中剧烈摇摆,随时都可能熄灭。而就在这时,对面的山道忽然传来几道脚步声——是几名晚归的游客,他们拿着手电,看起来只是路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的手一抖,火苗差点熄灭。 不能点……有人在那边……点了会出事……会死人…… 我闭上眼,胸腔像被撕开一样剧痛。脑子里浮现出小法琳的脸,她缩在角落里发抖,眼神里是对我的信任。那是她姐姐托付给我的命,是我用一切去守护的人。 陌生人……还是小法琳? 泪水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我终于咬破了嘴唇,低声喃喃: “对不起……” ——嘭! 火星点燃了那根粗麻绳,沿着桥体飞快爬行,橙红色的火舌瞬间蔓延到木板,像一条凶猛的蛇蜿蜒着吞噬整座桥。 嘶嘶——轰——! 火焰的势头极快,木板上积累多年的油渍和尘土成为天然的燃料,火苗几乎在眨眼间变成烈焰。吊桥在剧烈摇晃中被火焰吞噬,整片夜空被烧得通红。 “咿啊啊啊啊——!!” 搬金小妖在火焰中狂舞,那团焦黑的肉体被火焰卷住,疯狂扭动,发出撕裂夜空的惨叫。它拍打着木板,试图逃离,却被火焰一点点吞噬,肉块滋滋作响,脓液爆裂的味道混合着焦糊的恶臭,让人作呕。 桥体开始一点点垮塌。木板断裂,燃烧的绳索崩开,一整段桥体轰然坠入深渊。火焰伴着碎裂的残骸坠落,拖出一条长长的火线,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该死!救火!快救火!” “你们疯了吗!?” 那两个警察还在拼命大喊,却根本靠近不了那片烈焰。他们试图用外套拍打火苗,但火势早已不可收拾。 我没有回头。我已经没有力气回头。 我只是低着头,拽着衣襟,冲下山路——那条通向深渊底部的小径。心脏在胸腔里乱撞,耳朵里是火焰的咆哮,鼻腔里是焦肉的恶臭。我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烙铁上,每一口呼吸都像吞着碎玻璃。 “芙罗——!”我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几乎被风卷碎。 就在一个拐角处,我看见她了。小法琳就站在那里,像被吓傻了一样,眼神呆滞,脸色苍白。她的头发被山风吹得一团乱,双手紧紧抓着衣摆,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芙罗!”我冲过去,一把抓住她冰凉的小手。她惊讶地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已经拉着她往下冲去:“跟我走!快——跟我走!别被警察抓到!” 她没再问,只是死死抓着我的手,跟着我一起飞奔。两个人的脚步在石子路上乱成一团,夜风呼啸着扑面而来。 就在我们往下奔跑的途中,头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咔嚓——!” 我和小法琳几乎同时抬头,只见那座吊桥——那道吊桥——在火焰的吞噬下轰然断裂。 火焰沿着断裂的绳索和木板一寸寸蔓延,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在夜空中翻滚,它的身体扭曲着,带着火光与黑烟的尾巴,从悬崖顶端坠落下来。 那一幕美得不真实。 火龙的身躯在空中分崩离析,成百上千的燃烧木板像碎裂的鳞片在空中飞舞,拖着火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橙红色的弧线。它的咆哮是燃烧的爆裂声,它的尾巴是崩断的麻绳,它的坠落带着世界末日般的轰鸣—— 轰——! 火龙重重砸进了深渊底部的岩石,巨响震得山体都颤抖了一下。火星冲天而起,夜空瞬间被染得通红,像被地狱的火焰点亮。风裹挟着炽热的气浪冲上来,扑在我们的脸上,带着焦木的苦味。 我们继续往下跑,脚下的路越来越陡,空气也越来越潮湿。终于,前方的山道豁然开朗—— 终于来到了悬崖底部。 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岩石嶙峋,碎石遍地,湿漉漉的风从地缝里钻出,空气中充斥着血和烟的味道。破碎的吊桥残骸横七竖八地插在地面上,火焰在木板上跳动,噼啪作响。火光映照着山壁,像一只只燃烧的眼睛在注视我们。 “艾略特……”小法琳的声音在发抖,她指着前方,“你看——” 我顺着她的手看去,然后心脏猛地一缩—— 搬金小妖。 它就在那儿,在那堆燃烧的木头中间,焦黑的身躯疯狂地扭动着,惨叫声震得空气都在颤抖。火焰将它裹得严严实实,脓液和血液在高温下“滋滋”作响,像煮开的油锅。它拍打着地面,试图逃离,却一次次被火焰吞回去。 “快……快点……”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罗洛呢?罗洛在哪儿?!” “罗洛——!!”我仰头嘶吼,声音在深渊里回荡,一遍又一遍。 几秒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里——!” 我猛地抬头,看见那抹蓝色的身影在火光中挥手。 “罗洛!”我拉着小法琳拼命跑过去,脚下的碎石被踩得乱飞。跑到近前,我才看清她的样子—— 她依然穿着那件蓝色连衣裙,但裙摆已经卷起一半,沾着灰尘和火星。她的头发乱成一团,却用一只发夹艰难地别在耳后。双膝跪在地上,双手布满了灰烬和血迹,额头上也有几道擦伤。可即便如此,她仍旧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她喘着气,指向地面。 我顺着方向看去,整个人屏住了呼吸—— 法阵,已经完成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六芒圆环,刻痕深深嵌进地面,周围用灰烬描出复杂的秘纹。每一个交叉点上都摆放着材料:一段铁链盘成圆环,一面破碎的镜子斜插在地里,一片褪色的蛾翅轻轻贴在地面上,一小撮灰烬静静躺在角落,几滴干涸的血液在灯光下发出暗红的光。一个小小的六面骰子静静地躺一角,仿佛在沉睡。它是整个仪式的核心,是命运的裁决之器。 “我们得把搬金小妖拖进法阵里。”我说,声音已经在发抖,“它必须进入阵心,才能封印。” “可是它还在烧!”小法琳看着那团燃烧的肉块,眼神惊恐,“靠近它会死的!” “我知道!”我几乎是吼出来,“都走到这一步了,那还能怎么办!” 寂静,只有火焰的“啪啦”声在燃烧。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刺耳的声音—— 呜——呜——呜—— 警笛。 那声音由远及近,在山道上盘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脸色全都变了。 “糟了,他们下来了。”罗洛咬着牙,“时间不多了。” 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小妖还在尖叫,它的身躯已经开始挣扎着往前蠕动。我们靠近不了它,可再拖延下去,警察一到,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去引它!它的目标是我。” 这声音轻得几乎被火焰淹没,却清晰得像雷声砸在耳朵里。我猛地回头,是小法琳——她的眼神在发抖,却带着决绝的光。 “不行!”我几乎是崩溃般大喊,声音都破了,“我做这一切……我点火、我杀人、我背负所有罪恶……全都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你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艾略特——”她的嘴唇在抖,“总得有人去,不是吗?”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我们谁都没再说话。火焰的热浪拍打在脸上,呼吸都变得艰难。我甚至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战鼓一样。 “真是的,你们两个……” 罗洛叹了口气,笑了。那笑容像往常一样轻浮,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太磨叽了。果然还是需要我啊。” 下一刻,她的身体开始变化。 “咔——咔——”一阵骨骼错位的声响从她体内传来,脊背像有什么在鼓胀,肩胛骨下的皮肤一寸寸隆起。她的耳朵忽然抽动了一下,两只灰白色的狼耳朵从她的头发里钻了出来,竖起、抖动,捕捉着风的声音。指尖长出锋利的爪,眼瞳竖起,喉咙深处传来低沉的咆哮。 “罗、罗洛……?”我呆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那是什么——她怎么——”小法琳整个人都傻了,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合不上。 “那是魔法!”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大喊,“是法术!别害怕,别怕!” “魔法……?”小法琳喃喃重复着,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嗯!是法术!”我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罗洛没有再多说,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低下身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双腿猛地一蹬,化作一道灰影,朝燃烧中的搬金小妖扑去! ---- “吼——!”她的咆哮低沉、野性,像是从远古的森林里爬出的狼魂。奔跑过程中,四肢迅速着地,姿态完全变了模样——不再是人类少女的纤细柔弱,而是一种介于人类与野兽之间的混合体:双耳竖立,覆着灰白绒毛的双臂充满爆发性的力量,指尖的爪锋在火光下闪着冷光,眼瞳猩红可怖。 “罗洛——!”我忍不住大喊。 她没有回答。下一刻,她高高跃起,直扑向搬金小妖! “嘶啊啊啊啊——!”那团焦黑的肉体感知到了威胁,疯狂扭动,张开那裂开的口器喷出一团黑色脓液,溅在地面上“滋滋”作响,罗洛身形一闪,侧过身,肩膀硬生生撞上小妖的侧腹! “咚——!”那一撞,声音沉闷得像两块岩石砸在一起。小妖发出刺耳的惨叫,整个身子被撞得翻滚出去,狠狠砸在地上。火星四溅,焦肉碎屑飞散,场面恶心到令人作呕。 “快点死啊——!”罗洛咬着牙低吼,双爪死死掐住小妖的肢体,将它一点点往后拖。那东西拼命挣扎,嘴里喷出腥臭的血液,肉体不断蠕动试图摆脱束缚。 “罗洛!加油——再一点就到了!”我站在法阵边缘,嗓子都喊哑了。 “我知道——!”罗洛大吼,双脚一蹬,肌肉绷紧到像要爆裂,拖着那团疯狂嘶吼的恶意一步一步靠近阵心。 小妖也在发疯,它那裂开的口器死死咬住罗洛的肩膀,血顺着皮毛淌下来,罗洛的肢体也在一点一点被撕开,我都能看到她大臂里鲜红的肌肉纤维了。但罗洛没有松手,她反而发出一声暴怒的嚎叫,狠狠一脚踢在小妖的腹部,把它踹进了法阵的中心! “进去!” 轰——! 法阵在它的进入下立刻亮了起来。那些由灰烬和血液描绘的秘纹开始发光,一道道暗红色的光线像蛛网一样交织,覆盖了地面。空气骤然一变,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黑暗中睁开,盯着这里的一切。 “开始!艾略特,快念召唤词!”罗洛嘶吼着跪地,它的左肩半耷拉下来,满是獠牙的嘴里不断咳出血。 我立刻回忆那本《唤魔手册》,书里的文字像幻灯片闪过,我的声音发抖却没有犹豫: >以血、以铁、以死者之灰,开启命运之门,让裁决降临—— 当最后一个音节吐出,风停了。 所有的声音仿佛被抽离,火焰静止在空中,连小妖的惨叫都变成了诡异的低吟。下一秒——蛾子,降临了。 一只、两只、十只、百只……它们从黑暗的山壁中飞出,从裂缝和缝隙里钻来,仿佛从某个看不见的世界倾泻而出。成千上万只蛾子盘旋在法阵上空,翅膀拍动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一首古老的赞歌。 “这是什么……”小法琳瞪大了眼,嘴都合不上。 “书上说,灵界的引导者。”我喃喃道,“它们在召唤——它来了。” 地面开始颤抖。 “咚——” “咚——” “咚——” 那是马蹄声,沉重而稳,大地都在跟着其颤动。山谷的空气变得浓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黑色的液体。火光忽然变得昏暗,仿佛被一股更深的黑暗吞没,周围的岩石、碎石、山壁……全都开始扭曲,像镜中的倒影。 我跟小法琳紧紧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心跳狂擂。 无头骑士,出现了。 它骑着一匹全身漆黑、双眼燃烧着幽火的战马,从空气中踏出,蹄声砸在大地上像战鼓。它的身躯高大,披着破烂的黑色斗篷,头颅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黑雾在翻滚。它缓缓抬起一只手,五指修长而苍白,向我伸出。 我盯着无头骑士,但只是看着祂,我的心跳都会不自觉地加速。我看向另外两名同伴,罗洛和小法琳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怪物的存在,看来只有我能看到。 “骰子。”那声音像在我脑海里炸响,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灵魂听到的。 我僵在原地,呼吸越来越快。手指发抖,眼前的那个小小的六面骰仿佛成了整个世界最沉重的东西。 我正要去拿起骰子,看着法阵中央,朝我怒目嘶吼的搬金小妖,失败的念头冒了出来。我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计划时毅然决然,但就差临门一脚时,总是犹豫不决。 “艾略特。”罗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肩膀在流血,眼神却异常平静,“没事的。如果失败了,你也不用再掷。我还有杀掉搬金小妖的绝招。” “绝招……?”我愣了下,“你真的有?” 罗洛笑了,那笑容里有一丝说不清的忧伤:“当然,你相信我。” 我不知道她的“绝招”是什么,但我心里有一种本能的直觉——那是不可逆的,是一旦使用就无法回头的力量。 “骰子。”无头骑士的声音再一次轰鸣。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法阵中央。手指紧紧握住那枚骰子,掌心全是冷汗。我闭上眼,对自己低声说: “法琳姐姐……如果你的灵魂在看的话,请保佑我......” 我张开手,骰子从指缝中滑落,在地上“咯、咯、咯”地翻滚,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它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停下。 **三。** 我愣了足足一秒,直到罗洛一把抱住我,才反应过来。 “成功了!”她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艾略特!成功了——!” “我……我真的……”我说不出话,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 小法琳也无助嘴巴,身体不住地颤抖。 法阵剧烈地闪烁起来,光芒从中央扩散到四周,像一朵巨大的花绽放。无头骑士缓缓抬起手,指向小妖。那团焦黑的肉体发出刺耳的尖叫,拼命挣扎,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地上,肉体开始硬化、龟裂、石化! “咔——咔——咔——” 伴随着那诡异的声音,搬金小妖的身体一点一点化为石头,从四肢到躯干,从头部到口器,最后整具身体彻底僵硬,定格成一个扭曲的怪诞姿势。 ——它被封印了。 霎时,山风静止,蛾群缓缓散去,火焰变得柔和,深渊的空气重新变得湿润而清冷。世界,回到了正常的模样。就好想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们三个人呆呆地看着那块“雕像”一样的小妖尸壳,谁也没有说话。几秒钟后,小法琳“哇”的一声哭出来,泪水一颗颗落在地上。我也笑了,笑着笑着,泪水却止不住地涌出。 “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我声音发颤,“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罗洛笑着,眼中闪着泪光。她还保持着那副半人半狼的模样,耳朵竖着,毛发在风里轻轻晃动。就在这一刻—— “砰——!” 枪声打破了宁静。 罗洛的身体猛地一震,胸口溅出一蓬血花,她的眼神先是震惊,然后缓缓变得空洞。 “罗洛——!!” 我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紧接着,一道道刺眼的手电光从山道上照射下来,几十道身影冲进深渊底部——警察们到了。 “那是什么怪物?!开火!开火!” “别让它靠近孩子!” “不要——!住手——!!”我嘶吼着,可根本没有人听我说话。 第二声枪响又炸开,这次是从背后打来的。罗洛踉跄了一下,血从她的肋下喷出,她咬着牙转身狂奔,踉跄着朝山谷那头的河边冲去。 “别跑——!” “开火——!” 第三枪响起。罗洛的身体猛地一顿,又一朵血花在她头顶绽放,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狠狠拽住,整个人从山崖边的草丛里翻下,坠入了湍急的河流。 罗洛的身体坠落在河面上,我甚至看不到水花,只能记得她下坠时的姿势,我只能回忆起她下坠前的伤口。 “罗洛——!!!”我冲过去,却被几只手死死按住。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乱跑!” “控制住!那个小鬼可能有武器!” 我被粗暴地压在地上,手腕被拷上,小法琳在哭,泪水糊满了脸,嘴里一个劲儿地念着:“姐姐……姐姐……” 而我,嗓子都喊哑了,声音已经破碎。 河水在远处翻腾,夜色下什么都看不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交错的光反射在岩壁上,一切……都结束了。 骰决封灵仪式,终于在枪声与河水的回响中,落下了帷幕。 + 尾声与告别 那一天的火光和尖叫已经过去一周,可它们像毒刺一样深深扎在我的脑子里。每到夜里,我都会梦见吊桥在风里摇晃,木板噼啪作响,小妖在火焰里嘶吼,罗洛被枪声击中,警灯晃到我的脸上。惊醒时,全身都是冷汗,心脏像被钉子砸一样疼。 法雷尔一家把我关在阁楼里,像囚犯一样。他们说我是疯子,说我不懂事,竟敢烧断吊桥,幸好当前过桥的旅客腿快跑回对岸,不然我真的害出一条人命。门被锁死,窗子也加了栓,我每天只能透过小小的玻璃缝隙看天,看星星,看风吹过院子的影子。 可我最害怕的是梦。梦里总是有火,有尖叫,有我来不及救的人。醒来以后,我就盯着天花板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心里像掉进冰水一样。 若昂、小法琳,他们怎么样了呢?他们也会被关起来吗?若昂应该会,但小法琳是无辜的。至于罗洛......我不知道。它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强大,哪怕它是恶魔,它依然会受伤,它依然会流血,它依然是一个俯在人类尸体上的实体。罗洛不是超人,我想她。 那天午夜,我又从噩梦里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像破碎的风箱。我翻过身,望着阁楼的黑暗。突然,一阵熟悉的气息飘过鼻尖。 “……罗洛?” 我猛地坐起来。 窗外,月光洒下,一张熟悉的脸正隔着玻璃注视着我。墨绿色的眼睛明亮无比,唇角挂着那抹带点调皮的笑。她安然无恙,甚至比从前更好。 我几乎没思考,直接冲过去,拍打着窗子。罗洛直接伸手,用怪力将窗子破坏,罗洛钻了进来,她换了一身绿衣裙,看来是去过秘密基地了,不仅经过了打扮和换洗,还挑了一件我喜欢的裙子。我扑进她怀里。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睛,我紧紧抱住她,声音发颤:“罗洛……你还在……你真的还在……” 她愣了一瞬,随后伸出手臂,稳稳抱住了我。她明明超能说的,但现在却一个字也不吐。 我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喉咙堵得说不出话。那些夜里撕裂我的恐惧,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缝隙,涌出来,变成止不住的泪。 “好啦,小主人。”罗洛轻声说,手掌温柔地拍着我的后背,“我答应过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我哽咽着点头,紧紧不放手,生怕她一转身就会消失。 “你肯定想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吧?”罗洛坐在我床边,得意地扬起脸,侧发轻柔地耷拉下来,她活泼道:“我一路漂到下游的时候,真的快要死了,我想,我要是真死了,就要魂归灵界了,就再也见不到小主人了,结果,我冲到岸边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群鹿,它们竟然走过来,舔我的脸。” “它们把你们舔好了吗?”我仰脸问道。 “哈哈哈......”罗洛晓得前仰后合,旋即意识到不能太大声,收敛地咳了咳,道:“怎么可能,我当然是把它们都杀了,吸干了它们的血,才治愈了伤口。怎么可能舔就把我舔好,你活在童话故事里吗?” 现在罗洛无论怎么挖苦我,我都接受,只要她安好,一切就够了。 过了很久,我才听见她低声说:“我来的时候还去找了若昂和小法琳,跟他们约好了,现在一起出来。放心,小法琳现在很安全,没人盯着她;若昂被他爸禁足了,但过了这么久,事情也不大了。按照他的聪明劲,逃出来可比你简单。所以,你来吗?” 听到同伴的名字,我立刻有了精神,问道:”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出口悬崖啦,你不想去谷地下看看被封印的搬金小妖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禁足的阴影压得我窒息,这一刻,我几乎没犹豫就点头了。 罗洛先纵身跳出窗户,我回头看了眼昏暗的阁楼,深吸一口气,踩上窗沿。夜风扑面,带着危险的凉意。我的腿抖得厉害,可罗洛已经张开手臂,笑着对我说:“别怕,我接得住你。” 我咬紧牙关,猛地翻了下去。 风在耳边呼啸,心脏狠狠撞击胸腔。下一秒,我真的落进了她的怀里。那一刻,我像回到了梦里的火海边,可这一次,她不是坠落,而是托住了我。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带着眼泪的笑。 “走吧。”罗洛低声说,眼神坚定。 我点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月光下,我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往峡谷的方向跑去。 峡谷的风,比魔鬼崖更冷。夜色里,风声从狭窄的岩壁间呼啸而下,像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撕扯空气,带着令人窒息的阴影。 我、罗洛、若昂和小法琳,四个人终于在峡谷的入口处重逢。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在乱石之间颤抖,映出每个人紧绷的脸。 “若昂......”我看着若昂的脸,竟然肿了,担心道:“你的脸怎么了?是警察干的吗?“ “不是警察,是我爸抽的。妈的,那个老混蛋。”若昂怒气道:“但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在换牙。但弓弩他是不让我碰了。” 不知为何,我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旋即转头看向小法琳。小法琳不说话,我觉得她最近成熟了好多,再也不蹦蹦跳跳的了。我突然有点怀念那个挖苦我的小法琳了。 我们一行人走进峡谷。石壁高耸,压得人透不过气。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鞋底踩在碎石上的“咯吱”声。 “到了。”若昂低声说。 我们走出狭窄的岩道,视野豁然开阔。头顶的天空像一张被墨水浸透的幕布,月亮冷冷悬着,投下惨白的光。那座曾经燃烧的吊桥已经坠落,化作一条断裂的焦黑木骨,歪歪斜斜地挂在岩壁上,如同某种被撕碎的尸体。风吹过,断裂的绳索在空中摇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死者最后的低吟。 “新的桥……还没建起来。”若昂抬起头,看着对岸空无一物的悬崖,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吞没。 “他们不会那么快修的。”罗洛走在最前面,目光扫过那片空旷的深渊,叉腰笑道:“说不定这里能成为一个景点呢~” 小法琳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像一块小石头。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这片地方本身就太阴冷了。 “那是……那天的地方。”她忽然出声,声音轻得几乎像梦呓。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谷底那一片岩石上,那具被封印的搬金小妖静静趴在那里。它的身体早已石化,像是一块被打磨出的怪诞雕塑——婴儿般的四肢扭曲着攀向天空,嘴巴大张,仿佛在无声尖叫。没有呼吸,没有脉动,也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不管是从肉眼目测,还是从仪式的反应来看,它已经彻底死透了。 “你们...... 都能看见它了吗?”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小法琳和若昂,他们都点点头。我突然心安了,失去了这种能力,看来它变成了凡间的物品。 “它不会再回来了。”罗洛伸了个懒腰,慵懒地扫视我们,歪头道:“仪式成功了,魂被锁死了。它再也不可能苏醒。” 我点点头,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小妖死得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正因为如此,它才更像是某种被放在博物馆展柜里的怪异标本。它暴露在开阔的岩地上,被月光一寸寸剖开、照亮,仿佛随时会有无数陌生的眼睛从山顶、从镇子、从未来某一天的意外中看到它,评头论足:“这就是那场火的元凶啊。” “我讨厌这样。”小法琳忽然轻声说,“我讨厌它就这么躺在这里,被月光照着……像是在舞台上演出一样。” “那......把它埋了?”我思索着道。 “哼,挺好。”若昂点头,“这样它就永不见天日了。” 一阵沉默。然后,罗洛第一个行动了。她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向那具石化的恶魔,蹲下身,用手指一点一点在坚硬的土石中挖起坑来。她的指甲比刀锋还要坚硬,轻轻一抠,石块就碎裂。泥土一点点飞起,溅到她的裙角,渗进她的发丝,额头也逐渐被汗水浸湿。 我们四个人齐心协力,在那块岩石地上掘出一个足以容纳恶魔的深坑。我们的手指被石子划破,渗出血来;指甲缝被泥巴塞满,疼得几乎失去知觉。可没有人停下。每一次抠起泥土,都像是在给心里的伤口盖上一层土壤,让它慢慢愈合。 终于,坑挖好了。 罗洛深吸一口气,用力托起那具石化的恶魔。即便已经变成石头,它的重量依然惊人,她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她将那东西一点点放进坑里,像是在埋葬一个死人,又像是在封印一个噩梦。 “好了。”罗洛的声音沙哑。 我们一起弯下身,把泥土一把一把推回去。泥尘飞扬,落在我们头发上、衣服上、眼睫毛上,却没有人擦去。我们只是默默地、执拗地,一把又一把,将泥土盖在那个我们永远不想再见的存在身上。 坑终于填平。 泥土上留下一片略显松软的新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围着它站成一圈,谁也没有说话。夜风从峡谷深处吹来,拂起我们凌乱的头发和衣角,带着一点肃杀的凉意。 我伸出手,轻轻放在那片新土上,指尖在颤抖。 “从今天起,”我低声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若昂的手紧接着叠了上来,力道沉稳,像在压住一段记忆。 小法琳犹豫了片刻,也把手放在了上面,她的手比谁的都冷。 最后,罗洛那只冰凉的手掌叠在最上面,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还刻意挠了挠我的手背。 四双手叠在一起,仿佛四颗心紧紧连成一体。 “守护它,”我轻声说,“直到死亡。” “——直到死亡。”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交织成某种誓言。 夜空深沉,群星在高处冷冷注视着我们。我们只是四个孩子,却肩负了比任何大人都沉重的秘密。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的命运被捆绑在了一起。 峡谷的风呼啸而过,像是在为我们的誓言作证。 ---- 秘密基地的灯光摇摇晃晃,昏黄的光照亮了四张疲惫的脸。我们刚从峡谷回来,手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泥土,鞋底也带着沙砾。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和灰尘的味道,但对我来说,却比任何豪华的宴会厅都安全。至少这里,没有人会听见我们说的话。 若昂从背包里掏出四瓶冰镇饮料,瓶身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他脸上挂着一丝得意,把饮料分给我们,说:“来,庆祝一下。” 我接过那冰凉的瓶子,疑惑道:“冰镇的?若昂,你从哪弄来的?” 若昂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老爹前几天从一个游行商贩那里买的。他喝醉以后就丢在柜子里没管,我顺手拿了几瓶。放心,他酒醒了也想不起来。” 说到这里,他还冷哼一声,眼神里带着嘲讽:“那个混蛋,醉宿后连自己摔在哪都记不得。” 我没再问,只是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气息滑进喉咙里,冰冷刺骨,刺激得我眼眶一酸。我们真的赢了一回,干掉了一个凶恶的妖怪。 我们四个真是太厉害了。 可喜悦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罗洛放下瓶子,轻声说:“镇子里到处是我的传说啦,甚至有人自发组织人去山里搜寻。我这样一直躲在这里,迟早会被找到。” 我的心猛地一紧,抬头死死盯着她。她眸子里的光冷静而清醒,仿佛早已作出决定。 “因为你的那个’魔法‘吗?”若昂看着罗洛,看来他也听罗洛说过这件事了,并且也用了我一样的解释。若昂喝着饮料,郁闷道:”艾略特,你有没有什么魔法,可以让镇子上的人都忘掉这件事?“ “我不知道有这种魔法......”我很为难,心无力地鼓动。 “所以啊,我得离开咯。”罗洛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湖面,激起无数涟漪。 “不许你走!”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撞击,像要冲破肋骨。“我不许你走!罗洛,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走的!” 空气瞬间凝固。小法琳愣愣看着我,若昂更是皱起眉,一脸尴尬。 罗洛低下头,看着我紧抱她的手臂,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与柔和。她轻轻笑了笑,却没有挣开。 “艾略特……”若昂沉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直直看着我,声音坚定得不像平常那个胆怯的男孩:“你不要太任性了。如果格蕾拉被警察抓住,她会被开枪打死的。我今天早上听邻居家的人说了,已经有别的区划的武装警察进镇了。” 我的心像被锤子猛敲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 罗洛弯下身,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像抚慰小孩一样:“我会寄信给你。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彻底消失吧?” “……寄信?”我怔住。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从没想过她能做到这件事。 罗洛点点头,偷偷凑近我耳边,唇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压低声音道:“恶魔又不是不会写字。”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松动了。她真要走,我拦不住,可她说会写信给我……这我些许能接受。 后来我才发现,我当时高估了罗洛。她写的字迹丑陋得像小孩乱涂的墨痕,语法一塌糊涂,甚至一个词要改好几次才能看懂。可当我真的收到她的信时,那丑陋的笔迹却让我激动得手抖。哪怕只有几句话,我都反复读上百遍。 那时的我只觉得——能收到她的信,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然而,若昂的脸色依旧凝重。他放下饮料,压低声音说:“还有一件事……金币。” 我转头看他,他咬紧牙关,眼神闪烁。 “我把金币藏在家里,可不安全。”他说,“警察之前在流浪汉身上搜到过金币,消息肯定已经泄露。整个镇子都在找钱。我的老爹……要是哪天兴起,翻我房间一遍,肯定会发现的。”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沉。金币,是我们的禁忌秘密。一旦落入警察手里,顺着这条线往前调查,一切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所以呢?”我问。 若昂看了看罗洛,又看向我,声音有点发抖,却透着一股决心:“不如……把金币交给格蕾拉,让她带走。至少她离开这里,比我们留下更安全。” 我心口猛地收紧,眼神在罗洛和若昂之间来回,他们俩关系真不错啊,在我来之前一定商量过了吧。心底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嫉妒和不安。可理智告诉我,他说得对。 罗洛只是淡淡地笑了,伸出手和若昂碰了拳:“放心吧,我会保管好。” 我看着他们那一瞬的默契,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我因为她能得到别人信任而高兴;另一方面,我的占有欲却在膨胀,嫉妒像火一样灼烧着我。 夜色渐深,秘密基地里的气氛逐渐沉重。罗洛把金币收好,整理了随身的东西。她没有说出口,但我们都明白,她很快就要离开。 我坐在她身边,偷偷看她的侧脸。心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不舍、愤怒、依赖,还有那份被撕开的孤独。 可最后,我还是低声说了一句:“……一定要记得写信。” 她转过头,眸子亮得像夜空的星。唇角弯起,轻声答道:“当然,小主人。” 那一刻,我心脏狠狠缩了一下。 我们四个人围在一起,饮料瓶已经空了,我脑子里还回荡着罗洛刚刚说的话。 我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罗洛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我们,才缓缓说出那个决定:“所以,我带走金币。去大城市,把金币兑换成现金。等安全了,我会寄吃的回来给你们。” 我的喉咙一紧,眼泪几乎在瞬间涌出来。罗洛一直知道我的饥饿感,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别哭啊,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她伸出冰凉的手,笨拙地擦拭我脸颊上的泪水。她笑了,像是想用轻松掩盖这一切的沉重,“我答应你咯,你不会再饿着肚子了,我就不信了,这么多金币还填不饱你的肚子。” “呵呵,说不定还真不够呢。”若昂在旁边笑道:“艾略特还要上大学呢,得省着点花。”说完,他敲了敲镯子,神情异常坚定:“那我的也交给你。我老爹那里不安全,藏在家里迟早会出事。不如放在你那儿,至少我们能放心一些。” 罗洛愣了愣,随即勾起唇角,伸拳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成交。” 沉默良久,我才硬着头皮开口,看向小法琳。我的声音低得卑微,几乎是乞求:“芙罗……我的金币,也可以分你一份。算是……我补偿你的。”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瞬的讶异,随后却摇了摇头。 “不需要。”她声音淡淡的,却像石子砸在我心里,“我不需要。” 我怔住,喉咙堵得发不出声。小法琳的眼睛安静、清澈,却满是忧郁。小法琳已经完全回不去了。 我的心狠狠揪痛。愧疚如潮水般涌来,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发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她失去了姐姐,失去了家,而我曾经也失去过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再让她孤单。 罗洛把金币收好,动作干脆利落。她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尘土,说:“天快亮了,我必须马上离开。若昂,你陪我回去拿钱,立刻出发。” “没问题。”若昂点头。 这时,小法琳却轻声说:“我想……跟姐姐单独待一会儿。” 空气微微一滞。我下意识想要拒绝,可看到她眼中的渴望,我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和若昂去取金币,你和姐姐……聊一会儿吧。” 说完,我心口闷得难受。小法琳要和罗洛单独相处,这本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我还是感到一种撕扯般的不安。 我和若昂离开秘密基地时,回头看了一眼。小法琳安静地坐在罗洛身边,双手抱膝,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依赖。罗洛低下头,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那画面让我心头一震,脚步踉跄,几乎没站稳。 …… 等我和若昂回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一抹鱼肚白。秘密基地的空气里有淡淡的潮气,小法琳正和罗洛紧紧拥抱在一起。 罗洛看见我,抬起头,做了一个头叠头的动作,笑着朝我眨眼。那一瞬,我仿佛又看见了真正的法琳姐姐——温柔、宠溺,却遥不可及。 我愣在原地,泪水差点落下来。 若昂递上装满金币的袋子,我则将另一袋放到她手中。罗洛接过,深吸一口气,像是把这一切记在心里。 “该走了。”她拎起两个钱袋晃了晃,轻声笑道。 说完,她收起钱袋,蹲下身,伸手揉了揉我和小法琳的头。她的力道笨拙,却带着奇异的安慰。最后,她凑到我耳边,轻声呢喃:“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是我的小主人哦。” 我的心猛地一缩,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 她站起身,背着金币,迈向黎明。 我们三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 太阳升起,光辉一点点染亮大地。我们才同时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若昂在旁边笑我是哭包,小法琳木然盯着前方,同伴们都在身边,感觉真好。 终于结束了,金币、搬金小妖、罗洛,我们奔向了美好的明天。 我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可我不知道的是——等马戏团团长亚历克斯归来,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